第10章
慈萱堂外。
红蝉花香气扑鼻,顺着院内支架盘旋而上,越过墙面,枝繁叶茂。
宋绾耳畔反复回响谢老夫人说的话。
要去观音村......待一年么
宋绾跨过往外的门槛,眼角正好瞥见谢惊澜半靠在白色院墙外。
男子剑眉星目,眉宇间的冷漠被夏季热气融化,桃红色花瓣落在肩上,宝相花纹外罩于微风中摇晃,衣袖被拂起褶皱。
宋绾没精打采扫了谢惊澜一眼,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不来敬茶
少女暗藏心事,头也没回地往归来院的方向走。
她始终没有忘记。
她来谢家,只是为了找幕后黑手而已。
而不是为了除自己以外的人,做什么事。
好在宋绾思维活络——
去观音村开药铺,对她不是坏事。
要想稳稳当当,再不出岔子地揪出幕后黑手。
她如今唯一要做的,只有等待。
一是谢家并不知道宋富贵已死。
和幕后黑手联系之人,若想继续折磨她,就必会再去找宋富贵。
待找不到宋富贵,则会退而求其次,找她传话。
二是,谢惊澜既找媒婆串号口供,对外一致嫁进谢家的是她宋绾而非宋满月。
那么......
谢家真正的魑魅魍魉知晓后,也会迫不及待去观音村暗害或明着折磨她。
到时候,她只需上心注意。
想来顺藤摸瓜找到两世想要害她的凶手,并不难。
宋绾迈步几米,发现谢惊澜并未跟上来。
她没好气转身问道,夫君,为何还站着不走
刚问出口,少女后背一僵。
院墙处哪里还有谢惊澜的影子
视线内,只余日照白墙斜斜映出的纤细枝叶。
花瓣也并未飞扬,而是沉闷地静落在铺满鹅卵石的小径。
宋绾轻声呢喃,奇怪......人呢
归来院。
少女推门入内。
恰好与院内紫藤棚架下,躺在摇椅上手握半卷书的谢惊澜四目相对。
如今这个时节,紫藤花早已凋谢。
淡褐色的豆荚状果实静谧乖巧地在枝条上垂下,为男子纳凉。
所谓月下看美人,愈觉娇媚。
郁郁葱葱枝条下的谢惊澜,宋绾亦觉如是。
早上叫惯夫君,回了院子这两个字反而卡在喉咙。
谢惊澜你怎么在这里宋绾半晌问道。
从客房出来为男子拿纨扇的常书诧异,夫人,我们爷早上一直在院内,不曾外出。自然在这里了。
宋绾直直盯着谢惊澜。
如果谢惊澜一直在归来院。
那么她在红蝉花下遇见的......是什么
或许,是她眼花了。
宋绾关上院门往棚架处去。
抿唇道,你娘已经答应将药铺行业给三房。
不过前提是,我要在观音村经营药铺一年。
我知晓。
谢惊澜修长如玉的手指合上书,刮目相看道。
男子气质矜贵慵懒,双眸墨染看不清喜怒。
只是依稀瞳孔里焕有一点点星光。
宋绾明白,那是男人已将她视为可并肩同路人的眼神。
你既没有出过院子,是怎么知道外面的事情
谢惊澜抬眸示意,你看那儿。
宋绾顺着方位看去。
只见一个同常书眉眼如出一辙的男子,正抱刀坐在房屋瓦片之上。
宋绾惊得合不拢嘴,这是......
谢惊澜接过常书递来的纨扇,回道,常画,常书的孪生兄弟。
男子指尖划过平滑的丝织扇面,语调有令人难以察觉的怅惘。
平静道,大梁视双生子为妖异之象,因此他自幼被养在暗处,陪在我身边。
宋绾恍然。
想必她之前在慈萱堂说的话,都被这位兄弟听到了。。
宋绾也不介意自己胡说八道被抓包。
清嗓,提要钩玄道,谢惊澜,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我愿意去观音村。但是术业有专攻......
我不会做生意,你得找人帮我经营药铺。
这回,谢惊澜不似晨间那般事不关己。
很好说话道,我会和你一起去。
届时,常画会顶替常书留在归来院,而我会对外宣称病情加重,居院不出。
宋绾悬着的心放下。
称病,确实是三房偷偷出远门最好的法子。
只因归来院,根本不会有外人愿意涉足。
心情愉悦道,那我就安心了。你是谢家三公子,必然会做生意。
我不会。
我就知道你......
宋绾脱口而出的话蓦地烫嘴,硬生生转折,什么你不会做生意
少女被谢惊澜莫名的坦荡,逼得语调拔高。
不是很理解,你不会做生意,那为何要和我一起去观音村
总不至于觉得算上同去的常书,就是三个臭皮匠,能顶一个诸葛亮吧!
谢惊澜闻言。
常拒人千里之外的白净面容,突然晃过笑意。
坐在屋瓦上的抱刀闷葫芦常画,不由高看了眼宋绾。
男子心情渐佳,解释道,倒不是这个原因。
是因为史书记载,前朝苏北一县城曾涌现过二十三位列侯,十八位丞相。
我想,晏城也是县城。届时找个经营药铺的能人,应当不成问题。
宋绾满脸疑惑,有点抓狂挠了挠头,这是什么鬼理由
虽说找经商能人的难度比当列侯和丞相低许多,但是城和城之间能比吗就是人和人之间也不能比啊!
情急下,宋绾离摇椅上的谢惊澜更近了。
月白襦裙被暖风掀起浪花,一下下拍打男子袍子下弯曲的膝盖。
膝盖骨发出细微咚咚的声响,居然神奇地与心跳拍子契合。
宋绾无比认真,不是我扫兴。
我是说万一,万一找不到经营药铺的奇才该如何
谢三公子,我觉得您还是以病体为重。去观音村这种小事,我一个人去就成。
为了两箱珍宝,宋绾好商好量地提议,要是您实在不放心,就大发慈悲找个专业经商的人陪我。
如此咱们也能尽快拿下谢家药铺产业......
谢惊澜面容淡定,缓缓摇首,我陪你去。此事无须再议。
男子眉眼带笑,起身前倾。
合拢折扇后,扇首抵着宋绾仅隔一层薄料的右肩。
恰到好处隔开同少女后退时的距离。
悠闲自如吩咐道常书,去房闼整理行囊。
明日一早,我们出发。
宋绾语塞纳闷,百思不得其解。
指着男子问常书,他这人,平常就这么不听劝的
一旁的常书满脸心虚与震惊:
他们爷还说没有在逗夫人!
明明夫人一回来,就又在逗着她玩儿啊......
常书实在看不下去。
夫人,我们爷会识人,善与人打交道。
您放心,有爷在,咱们观音村一行,会顺利的。
宋绾将信将疑。
常书无奈继续开口,说实在的,这世间无论如何斗转星移,各行各业大抵都能用四字概括。那就是,人情世故。
爷可比什么经商的人聪明多了。
等到观音村,咱们肯定能融入乡里,在村里顺利开铺面立足!
事已如此。
宋绾盯着自吹自擂的三房一干人等幽幽叹气。
说道,也罢。也只能相信你们了。
常书捣蒜般地点头。
他脚步轻盈蹿过卧房门槛。
二十岁不到的年纪,似乎对出远门很是兴奋。
欣快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日子终于有盼头了!
收拾行李去观音村喽!
......
与此同时,被囚在业火灯内膨大腐烂的鬼体,双眼也渐渐奕奕。
他不停拍打琉璃灯壁,冥君!冥君!
呼喊:我家就在观音村外!
求冥君赐我公道,为我和我可怜的女儿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