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赵春花驱逐宋绾失败后,脸色铁青。
眼火恨不得将新娘子的盖头灼出一块洞。
众所周知,谢家年轻一辈共有三个男丁。
她夫君谢河与她成婚后,已经接手冀州清河郡粮行,掌管郡内三分之一粮铺。
小叔子谢海婚后,则手握郡内大半冶铁业。
原本,如果谢惊澜没有归家。
那么谢家经营的产业里,药铺行业与矿山应当是她夫君和小叔子平分。
可现在
赵春花不甘心。
她低头看向怀里五颜六色的大公鸡。
指腹捋了两下公鸡的毛发,眼底荡开不怀好意的笑。
谢惊澜肺痨,命不久矣,何足为惧
当务之急,是不能让宋家女嫁进来。
更不能让宋家女传宗接代!
打定主意,赵春花熟练地用袖子遮住公鸡。
手指快速往鸡嘴里塞了什么东西。
牵红一前一后,赵春花带着宋绾穿过朱漆门扇,自松鹤影壁绕过。
两人踏过铺地青砖,走向绵长看不见尽头的游廊。
半炷香后。
像是算好时间。
赵春花将宋绾领入正堂,在心底嘲弄道:
三弟妹,既然你执意要进谢家的门。
那就别怪我不择手段了!
一拜天地——媒婆正好喊道。
顿时,众目睽睽之下。
赵春花怀里的公鸡开始抽搐。
公鸡翅膀扑哧扑哧,从妇人怀中挣扎落地。
蓦地,口吐倒沫倒地,死了。
谢家正堂。
一位约莫五十几岁的妇人震惊动怒。
她皱巴粗糙的双手死死捏着红椅扶手,怎么回事鸡怎么死了!
瞪视赵春花,大房媳妇,你连只鸡都看顾不好!
你说,我们家谢河娶你到底有什么用
赵春花故意松开手上的红绸。
一脚踩在上面,跪走几步,娘!方才进堂屋时,这鸡还雄赳赳的。
它突然暴毙,和我有什么关系
肯定是三弟妹不吉利。
要不然,为什么鸡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拜天地时死
赵春花泪水在眼眶打转,替自己辩解。
谢家大儿子谢河点了点头,娘,春花说得有道理。
他扶起眼泪汪汪的妻子。
继续道,原本,我们家看中穷乡僻壤的宋家女,就是觉得她命贱。
命贱之女,身体禁得住病气,能给病人开枝散叶。可还没圆房呢,她就把鸡给克死了!
照我看,以此女的不祥,要真进了咱们家,必会祸害三弟。
谢河叹了口气埋怨。
眼珠子一转,倒不如......我现在去找几个道士替天行道
只要把这个贱女拉走沉塘,说不定咱们家三弟的病也能转好。
谢家二儿子谢海不满大哥的霸道。
大喜的日子沉塘新妇
这事情传出去,以后谁还敢把女儿嫁进谢家!
谢海冷嘲热讽,大哥,你要是不满三弟娶妻冲喜,直说便是。何必去害别人性命
你当着正堂亲戚的面儿说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故意想让三弟绝嗣。
喜堂上。
谢老夫人被两个儿子吵得头昏脑胀。
她川字纹嵌进额头,手心手背都是肉,不忍苛责。
将矛头对准宋绾,质问,宋家姑娘,我不听别人怎么说。
你自己说,这公鸡好端端怎么死了
隔着红盖,宋绾仍能感受格外犀利的审视目光。
她细长柳叶眉蹙起,低头望了眼地上一命呜呼的鸡。
她既不是大夫,又不是仵作。
如何能知道公鸡平白无故为何会死
不过,如果和暴毙扯上联系......
会不会是毒杀
宋家姑娘
回话!
高堂上,谢家老夫人耐性消弭,不悦出声。
宋绾垂首望向水磨方砖,仿佛下定决心。
她挪了挪脚底,半蹲在公鸡尸体旁。
顺着红盖头下的盘发,去摸固定素发的簪子。
抽出一根后,小半边长发如瀑垂下。
忽地,宋绾手起簪落,又抬起。
尖锐木簪一端,捅向公鸡!
宋家姑娘,你在干什么
谢老夫人怒意横生,瞳孔震了震。
这只公鸡好歹是替你夫君与你拜堂。它如今都死了,你还毁坏尸身!
难道,你真的不祥,不光能克死公鸡,以后还会害死惊澜
宋绾手没停。
直到鸡血喷薄,公鸡尸体被捅成筛子。
血液顺着指缝渗出,同她指甲盖缝隙里的人血混合。
宋绾才指着地上的一摊血。
郑声解释,我不是煞星,更没有故意毁坏尸身。
谢老夫人,公鸡伤口流出的血漆黑,明摆着是被毒死。
而我身上没有银簪试毒,这才冒昧多捅了几下。
说到底,正如谢二少爷所说,是你们谢家有人,不愿我嫁进来冲喜。
谢老夫人皱眉。
开始顺着宋绾黏糊糊的手,去看死状凄惨的公鸡。
公鸡鸡血,果真漆黑!
赵春花心虚,慌乱大声斥责,娘!
三弟妹就是个农家女,她能有什么见识也不能她说中毒就中毒了啊!
公鸡死了,绝对是她不吉利引起!
话落,堂上亲戚交头接耳。
谢老夫人眼刀警告着赵春花,转而厌恶凝望揭穿家丑的宋绾。
适时院内槐树方向,蝉鸣阵阵。
有咳嗽声由远及近。
听见咳嗽声。
堂上所有人都坐直身子,试图屏息。
不过多时,众人看见一个病弱男子喜袍加身走进来。
谢惊澜穿着件绛红的交领右衽丝绸短袍,外罩粗麻半臂,配宽口裤腰系红帛。
体态气质似云端高高在上的金乌,从逐渐昏暗的苍穹现身。
脸部是遮挡病气之用的红纱。
启唇时,薄唇涌出的热气冲向面纱,娘,新妇说得是真的
咱们家大哥......咳,有人不想她嫁进来
男人用力咳嗽,胸腔震得脸色苍白。
不过走了点路,就气息紊乱,额头冒出点点汗水。
抛开病秧子的缺陷外。
在场不少女眷不由自主,纷纷多看了谢惊澜两眼。
谢惊澜瞳孔似宝石如琢如磨深邃,说话间隙因失望增了几分裂痕。
质问,娘,大哥连冲喜都要阻挠。
就这么,巴不得我死吗
谢老夫人眉头一紧——
三个月前,走失十五年的谢惊澜突然回家。
谢老夫人看见他胸膛那道齿轮形胎记,当即确认他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可知府说,谢家尽是其貌不扬之流。
谢惊澜除去身上的胎记,哪一点长得像谢家血脉
更何况,谢惊澜的脸与通缉犯的画像一模一样:
当朝太子涉嫌谋反被废。太子府七十八口人全灭,唯独皇孙出逃。
谢老夫人虽与谢惊澜分离数年,但到底还念母子情分。
她动用一切手段,贿赂知府。
可官员爱财,但更爱乌纱帽。
知府大人想出歪招。
将谢惊澜扔进得了肺痨的死人堆里,直到人家感染肺痨才捞回来。
又让谢老夫人保证谢惊澜这辈子都不会踏出谢家半步。
才同意将事情压下。
三月时间匆匆而过。
如今的谢惊澜,即使每日参汤吊着,身体也每况愈下。
冲喜,是他最后一条生路。
但谁能想到
谢惊澜成为将死之人后,家里的大儿子谢河,心竟愈发狠了!
竟然萌生让亲弟弟绝嗣的心思
谢老夫人皱眉,痛定思痛,惊澜,娘亏欠你太多。
你放心,娘今天一定为你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