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6.
铛的一声,我听见了脑中紧绷的弦断裂的声音。
与此同时,关野身形一晃。
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吃惊,你早知道林翰会死对不对宋今禾你还有事瞒我！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多年的刑警经验让他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反常。
想起记忆中那道身影的交代,我噙着抹笑缓缓歪头：
关警官不会觉得林翰的死和我有关吧
说着,我晃了晃左手手腕上那抹银光,提醒道：
从早到晚,我可从来没有脱离过你们的视线,就算我真想杀了林翰,也没有作案时间啊！
闻言,关野踱步上前,视线自上而下压了下来：
以恶制恶不会有好下场！宋今禾,你的同伙在哪
与那道晦暗不明的眼神对视片刻后,我别开头轻笑：
与林翰有仇的又不止我一个。有盯着我不放的功夫不如去查查谁更有时间杀人
关野刚离开,一道熟悉的身影便跻入病房：
一切都安排好了,接下来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做就不会有事。
是你杀了林翰,对吗
那人默了一瞬,随后点了点头：
为什么
他该死！
我一愣,随后解释道：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帮我你到底是谁
门外轮值警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人摇了摇头,快步走出病房。
就在我以为这场对话又要无疾而终时,那人却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这个世界上没人救得了你......
翌日下午,关野又来了。
他眼下乌青,一看就是为了案子熬了个大夜,可语气里却是说不出的轻松：
我找到虐杀林翰的凶手了。
我心下一跳,微微抬头。
你想去看看吗
就这样,在关野和省厅警察的陪同下,我再次回到了警局。
透视窗前,关野指了指审讯室里坐着的男人道：
许樵风,你的高中同桌。
我瞪大着眼睛,怎么都没想到里面坐着的人会是他！
见我反应不过来,关野缓缓道出了林翰虐杀案的经过：
在林翰的手机里,我们找到了他生前的最后一个联系人,就是许樵风。通过盘问,他承认曾雇人将林翰迷晕后绑到废弃工厂,并且组织多人对林翰实施了性侵和性虐待,导致林翰被折磨致死。
什......什么
话音刚落,我的面前出现了一本墨绿色日记。
这是在许樵风家里搜出来的,你打开看看就什么都明白了。
7.
【2022年6月15日天气晴
今天我家对面搬来了一个新邻居,姓宋。听说那个叔叔在市里的重点中学当老师。我爸妈带着我登门拜访,开门的是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她不怎么爱说话,打过招呼后就回房间看书了。我妈还让我多和人家学习,别整天只知道打游戏。切！有本事他们也学宋叔叔一样孟母三迁,给我创造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啊！】
【2022年9月1日晴
开学第一天,好无聊啊！唯一有点意思的是,那个新搬来的邻居居然和我分到了一个班级,还跟我做了同桌！她长得真漂亮,学习也好,和谁都和和气气的,同学们都很喜欢她！真不公平,也不知道上天到底给她关了哪扇门！】
【2023年9月15日多云
我知道了！她的聪明脑子纯粹是用身体健康换来的！开学不到两周她已经因为生病请了四次假了！我倒要看看她落下这么多课,月考怎么办！】
【2023年10月12日多云
我靠！居然又考了第一！她的脑子究竟是什么做的不过她最近的精神状态倒是越来越差,上课打盹,课间休息也总是在睡觉。不会是学习累坏了吧！不行,我得让我妈给她做点好吃的补补！】
【2023年10月13日晴
今早我给宋今禾带了我妈最拿手的红枣炖鸡蛋！她吃东西的样子好可爱啊！和她把写完的卷子扔给我抄的样子一样可爱！】
【2023年10月15日大风
宋今禾不对劲！她怎么又双叒叕请假了！早上出门前我还看见她活蹦乱跳的,不会上学路上被风吹感冒了吧不行,中午放学我得去她家看看！
宋今禾果然在骗人！哪有生病了还穿那么漂亮的裙子坐车出去玩的！宋今禾爸妈对她也太好了！我好羡慕,要是我爸妈也能为了带我出去玩给我请假就好了！】
【2023年11月6日小雪
宋今禾最近出去玩的频率越来越高了,我早上赶作业都不知道该抄谁的！我跟宋今禾提这件事她总是装傻。不行！我早晚要跟着她看看她每天到底在玩什么！】
【2023年12月13日大雪
为什么宋今禾坐的车停在了酒店！那个搂着她肩膀的男人又是谁我靠,宋今禾不会是谈恋爱了吧！她爸妈知道这事吗】
【2024年1月5日多云
自从上次委婉地和宋今禾坦白我跟踪她以后,她已经一个月没跟我说过话了！拜托,我又不会真的和她爸妈告状,至于这么心虚吗】
【2024年1月17日多云
宋今禾不理我的日子好无聊啊！】
【2024年5月7日天气晴
宋今禾终于又跟我说话了！她最近看起来心情不错,连假请的都少了！】
【2024年5月15日晴转多云
今天有一个叫林翰的男人找到学校,他就是那天搂着宋今禾进酒店的男人！原来他是宋今禾的表哥啊,是我误会了,怪不得宋今禾那么长时间不理我！林翰说,今天家里有事,来接宋今禾提前放学！她晚上又不用考试了！好羡慕啊！可宋今禾怎么越收拾书包脸色越白。这人到底是不是宋今禾的表哥啊要不一会她走后我翻墙出去看看情况】
【2024年5月16日多云
操！】
【2024年5月18日小雨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宋今禾才十七岁！】
【2024年6月2日大雨
宋今禾还那么小,我一定不会让她毁在她父母和林翰那个人渣手里！】
【2024年10月5日大雨
人已经雇好了,风水轮流转,宋今禾你好好复习,我一定要那个人渣血债血偿！】
【2025年7月1日雷阵雨
宋今禾你怎么这么傻！你想杀了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好不容易才考了省状元,你怎么能为了那对畜生父母毁了你自己呢！】
【2025年7月13日晴
我已经让那个畜生下去陪你那对人渣父母了！宋今禾,从今天开始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了！算我求你,你好好认罪,争取减刑,我会去自首的！】
8.
日记本被撕的断断续续,内容到此也戛然而止。
我看着审讯室里的许樵风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关警官,我能不能去见他一面
关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朝着我身后的警察点了点头。
审讯室里,许樵风看见我的第一眼,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宋今禾,你还好吗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许樵风笑的释然：
自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喜欢上你了。当我知道你的痛苦,当我知道你面对的那些龌龊后,我恨不得替你杀了你爸妈！可惜,你先我一步动了手。我只能替你去解决那个人渣！
宋今禾你别难过,我不后悔！如果我还有活着出来那天,我希望你还能给我一个保护你的机会！
实话实说,从在警局看见许樵风的第一眼,我脑子就没清醒过。
日记里那些被撕掉的内容是什么
许樵风怎么会单凭跟踪就知道我爸妈和林翰的交易
最重要的是,杀了林翰的人怎么会是他！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和林翰之间的事
许樵风一愣,随后眼角染上些歉意：
忘记告诉你了,我自学过计算机,你QQ空间里那些仅自己可见的说说,我都看见了。
闻言,我眼前一黑。
不是因为自己的隐私被窥探,而是：
我的QQ空间里从没发过所谓仅自己可见的说说！
一个月后,两个案子的判决结果下来了。
许樵风因为故意杀人罪被判处了无期徒刑。
而我因为还没满十八周岁,加上案情特殊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缓刑一年。
从警局出来后,关野将我送回了家。
进门前,他对我说：
这个案子的真实情况早就已经上报给了你报考的学校。校方念在你成绩优异,以及案件特殊的份上会帮你保留三年学籍。你放心,或许用不了三年,这段噩梦就会彻彻底底的结束,你也能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送走了关野,我神色凝重地拿出钥匙开门。
果不其然,那道曾经在出现在医院里的熟悉身影此刻就站在客厅的窗前。
恭喜啊,从今以后,你自由了！
我没接她的话,只是在心底里冒出个大胆想法。
盯了那道身影半晌后,我轻声开口道：
我好像,知道你是谁了！
9.
哦
她理了理一直压在头上的帽檐,饶有兴趣地发出一声反问。
这也让我更加坚定了心底的猜测,缓缓开口：
第一次见你,是我修改志愿那天,你莫名其妙出现在我家。是你告诉我,如果爸妈活着,我永远都逃不出他们的掌控。也是你拿出那瓶安眠药和在了他们的水杯里。就连那奖杯砸下去的第一下,也是你亲手做的。你帮我一起杀死了父母,还告诉我去警局自首才会安然无恙！
在监狱里,每一个辗转反侧的日夜,我都不止一次的想过,为什么警察我家调查后没发现你的任何踪迹就连你拿过的奖杯警察也没检测出你的掌纹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两个掌纹一模一样的人。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解释：
你就是我！
你就是长大后的宋今禾！
最后一个音节落地,房间里重新陷入了寂静。
只剩下墙上的时钟一分一秒地转动,每一次滴答声都像是重锤叩击心脏。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的人发出一声轻笑。
她摘下帽子,卸了口罩。
我终于看见那重重遮挡下露出了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她微微勾唇,笑道：
你好啊,宋今禾。我是三十岁的你！
学龄12年,我自认自己读过的书不少。
可穿越时空的事,我还是第一次在小说以外的世界看到。
三十岁的宋今禾抬眼看了看钟表,而后轻声催促着：
我的时间不多了,很快我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你可以问我几个问题。
我晃了晃有些混乱的脑子,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整理出思绪：
高考后,你做了和我一样的决定,对吗
宋今禾点头又摇头：
我确实和你做了一样的事,但不是高考后。那时,我没有反抗爸妈,而是任由他们修改了我的志愿,然后念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专业。在大学里,我的绩点很低,爸妈知道后闹去了学校。
他们在宿舍楼下看见我和男班长交接作业,就当着所有同学的面扒光了我的衣服,辱骂我不求上进,不知廉耻,和小时候一样。最后我被逼无奈退了学,又在爸妈的安排下嫁给了林翰
然后呢
我蓄着雾气追问。
婚后,林翰和爸妈一样,将我变成了谈生意的筹码。我彻底变成了一项工具,一个死物。再后来,我怀孕了,但我却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但那也不重要,没过多久,在林翰的拳头下,我流产了。自此,我患上了非常严重的精神疾病。可能是潜意识里觉得,我的人生是被爸妈毁掉的。所以在一次发病后,我先是拿刀杀了林翰,而后冲进家里,亲手送走了爸妈。
后来,你坐牢了吗
宋今禾摇了摇头：
精神病人发病期间伤人是不需要承担法律责任的。但从那以后我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治疗,在精神病院里,我待到了28岁。
我无法想象寥寥几句概括的几年里,长大后的我经受过多少不必要的苦楚。
我看向三十岁的宋今禾,眼泪掉在地板上：
所以,你来到十二年前,就是为了改变结局
宋今禾再度点头：
在精神病院的几年里,我想了很多。最后才发现,只有从源头上解决问题,才是破局的唯一办法。既然有些事情注定要发生,为什么不让它趁早出现呢那样,你会少受很多辛苦。
我一直很后悔,为什么没在高考后做出第一次反抗,也许是老天爷看出我的后悔,才在一次电击治疗后送我回到了十二年前。
现在很好,一切都发生了,你只需要付出三年的代价,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好了,宋今禾,我要走了！
10.
等等！
我出声阻止：
我还没问完！
宋今禾敛着眸色,静静等待下文。
你说长大后是我亲手杀了林翰,那为什么现在要把许樵风卷进来,你和许樵风后来发生了什么28岁后离开精神病院后的你又去了哪许樵风说他黑进了我的QQ空间又是什么意思你到底瞒着我干了什么
闻言,宋今禾眼中晦暗不明。
她叹了口气,似是有些无奈：
我可以和你保证,从今往后这个世界里一切能伤害你的因素都已经消失,你非要现在知道这些吗
我捂着猛跳的心口眨了眨眼,肯定道：
这是我的人生,我有权知道一切。即使是你,也不能瞒我。
好吧！
宋今禾耸了耸肩,缓缓开口：
28岁时,许樵风机缘巧合下成了你的丈夫。他了解你所有的不堪,也能抚平你大部分的伤痛,婚后,你们度过了非常幸福的两年。
那你为什么还......
为什么要伪造现在的你在空间里发泄,诱导许樵风对林翰下手对吗
不等我回答,宋今禾继续道：
因为许樵风背叛了你,你三十岁生日那天,许樵风出轨了。你曾经的伤口都变成了他伤害你的利器,他把你所有的不堪和脆弱都暴露在了另一个女人面前,他们一起凌辱你,嘲讽你,他说和你这样的女人待在一起每分每秒都是无比的恶心！
他的日记是真的,他对你的喜欢也是真的。可真心瞬息万变,你们最后还是走向了分崩离析。
不止是这样吧。最后我还杀了他。
我闭了闭眼,希冀正试图挣脱绝望的牢笼：
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一个人,我的感受就是你的感受。你不会轻易放过许樵风的,你只会比恨爸妈,恨林翰,更恨他！艾米丽·狄金森那句诗你还记得吗
HadInotseentheSun,Icouldhavebornetheshade.
意思是：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阳光。
宋今禾,不管你承不承认,你这次回来不止是为了救我,还是为了纠正尚未发生的一切！
就像你在医院里没有说完的后半句一样,这个世界上没人能够救我,除了我自己。
11.
宋今禾走了。
她在说完一切后回到了原本的世界。
临走前,她说：
我很开心,真的！十八岁的宋今禾让我知道,我灵魂的底色不只有杀戮和仇恨。我很庆幸,即使改变了很多事情,但唯一不变的是：我没有被骨子里的劣根性吞噬。我相信,十八岁的宋今禾会拥有比三十岁的宋今禾更美好的未来。
12.
再次见到许樵风时,他面容略显憔悴。
可一看见我,他还是重复着那句：
宋今禾,你别难过,我不后悔！
什么是不悔
无愧于心即不悔。
我没再和任何人提过那段伪造的社交平台上的记录。
这也算是我和许樵风正在时空错乱下达成的两清吧！
13.后续
我叫宋今禾。
今年三十岁,父母早亡。
年轻时,我做过一些错事,是那种差点毁了一辈子的错事。
但索性,我悬崖勒马,及时回头。
如今,我一个人生活在沪市,成了一家上市公司的高管。
对了,我从事的工作正好是我喜欢的设计专业！
我和沪市里所有的普通人一样,每天有加不完的班,忙不完的工作。
但我依旧很开心。
这些年来,我不再盼望着任何人去做救赎我的阳光。
我知道即使深陷泥泞,我也能拥有自救的能力和勇气。
阳光正好,未来可期。
我相信,我还有下一个三十年在不远处的未来等待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