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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锦州脸上的讥笑僵住。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顾晏辞,他双腿一软,猛地跪倒在地。
月儿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殿下,罪臣胡言乱语,罪臣该死!
他一边说一边磕头,额头很快就见了血。
顾晏辞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
他越过众人,径直向我走来。
我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模糊了视线。
婉儿,我来晚了。
他稳稳地揽住我的肩膀。
跪在地上的沈锦州猛地抬起头,盯着我和他紧紧相依的身影。
满是不可思议,丝毫没了刚一见到我的鄙夷。
顾晏辞看向一旁血流不止的顾长风。
伤势如何
顾长风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属下无碍,谢殿下关心!
将他们二人拿下,先打入天牢,等我发落。
顾晏辞的声音冰冷,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周围安静下来,我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软软地靠在顾晏辞的怀里。
他温暖的掌心覆上我的小腹,声音里满是后怕与疼惜。
婉儿,让你和孩子受惊了。
天牢里阴暗潮湿,到处都是霉味。
狱卒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荡起回声:
沈锦州,你可知罪
沈锦州猛地转向隔壁牢房,死死盯着面无人色的月儿。
我没罪!
是她!都是她这个毒妇教唆我的!
他嘶吼着,声音都变了调。
是她让我绑架太子妃,落了腹中胎儿的!我只是一时糊涂啊!
蜷缩在角落的月儿闻言,气的咬牙切齿。
沈锦州,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好,是我教唆的!但你别忘了当年是谁用一箱子赝品来骗婚!
我隔着冰冷的铁栏,平静地看着他们二人。
一个形容枯槁,一个满眼怨毒。
沈锦州,三年前,你为她取我心头血,剖我腰间肾,将我囚于那荒芜人际的山庄,想过你们二人会事情暴露,这般狼狈吗
不看沈锦州故作受伤和月儿阴狠的表情,我从袖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纸。
这是你母亲临终前留下的手书,上面写了你以前伤害我的桩桩件件。沈锦州,不是你把月儿推出来顶罪你就能毫发无伤的。
沈锦州的脸瞬间没了血色,盯着那熟悉的字迹,浑身颤抖。
顾晏辞的声音冰冷,将另外几样东西扔在地上。
还有这份顾长风的伤情验报,以及从你旧宅搜出的专用于落胎的剧毒。
沈锦州,你还真是好样的。若婉儿只是一介普通女子,那她和孩子都要死于你手,还无法申冤!你是人,不是畜生,如今这般却比畜生更甚!
回到东宫,顾晏辞脸色难看。
那个所谓的神医已经全招了,当年的恶疾,是月儿花钱买通他,让他那般和沈锦州说的,其实月儿一点病也没有。
他心疼的抱住我,人前杀伐果断的人现在却后怕的抱着我哭了起来。
婉儿对不起,我出现的太晚了......
我也抱着他,心里动容。
有人视你若敝屣,却也有人视你若珍宝,何必为了不在乎你的人浑浑噩噩。
6
顾长风单膝跪地,衣服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显然是刚从天牢审讯回来。
顾长风的声音里透着怒意。
月氏不仅承认了当时欺骗太子妃,
我们还从月氏的贴身宫女身上搜出了一封密信,与蛮族往来的密信!
信中详细记录了您在边关的布防图,以及......蛮族援军到达的日期。
我微怔。
难怪,那日蛮族援军来得那般蹊跷。
难怪,他们偏偏挑了顾晏辞不在山庄的那一日动手。
顾晏辞接过信,一目十行地扫过,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冷了下来。
罪女月氏,善妒成性,构陷皇嗣,勾结蛮族,通敌叛国。
他咬牙切齿道:
判,凌迟处死,曝尸三日,以儆效尤!
是!顾长风领命。
但他并未立刻退下,而是又呈上了一个账本。
殿下,这是从沈家旧宅里搜出来的。
顾晏辞皱眉接过,翻开看了几页,脸色愈发难看。
账本上密密麻麻记录的,不是商贾往来,而是一笔笔军需物资的开销。
只是这些开销的去向,却不是边关军营,而是京中有名的珠宝玉器行。
为了讨好月氏,顾长风沉声解释,沈锦州当年利用职务之便,多次挪用军需库银,为她购置了大量名贵珠宝首饰。
这本账,他记得倒是清楚。
顾晏辞冷笑一声,将账本重重地摔在案上。
贪赃枉法,中饱私囊,罪加一等!
将这本账册,一并呈给刑部,等我后续再接着和他算账!
我怔怔地看着那本账册,心中五味杂陈。
我本以为沈锦州只是凉薄自私,却未曾想,他早已烂到了骨子里。
就在我心绪翻涌之际,顾长风的声音再次响起,
殿下,还有一事。
他神色凝重,从怀中又取出一本奏折,双手呈上。
京中......起了些风言风语。
顾晏辞捏着奏折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怒极反笑,声音里带着冷意。
本宫在前线为国杀敌,他们倒是在后方,算计起本宫的太子妃了!
白纸黑字,赫然是一封弹劾奏折。
我凑过去和他一起看,越看心里越坎坷。
林氏婉儿,出身商贾,二嫁之身,更身怀六甲,父不详实,实为失德。
太子殿下纳此等妇人,乃皇家之奇耻,有损国体颜面
恳请殿下以江山社稷为重,废黜林氏,另择贤良!
我的指尖微微发颤。
顾长风也义愤填膺:
这群老匹夫!殿下在边关浴血奋战,他们不思报国,竟在此事上大做文章,颠倒黑白!
我抬起头,看向顾晏辞,想看他的真实想法。
他走到我身边,温热的大手覆上我冰凉的手背。
第二日,李御史便带着几位言官,气势汹汹上了朝。
李御史跪在地上,声音洪亮,满是自以为是的忠贞。
臣今日前来,是为皇家颜面,为江山社稷!
顾晏辞拖长了语调,听不出喜怒,
李御史倒是一片赤胆忠心。
李御史仿佛没听出那份嘲讽,梗着脖子道:
殿下,自古以来,太子妃皆为天下女子表率,需德才兼备,家世清白。林氏一介弃妇,身怀来历不明之子,如何能母仪东宫
请殿下废黜林氏,以正视听,安抚朝野人心!
请殿下废黜林氏!
身后几位言官也跟着齐声附和。
顾晏辞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敲击着桌面,大厅内的氛围瞬间变得压抑。
许久,他才冷笑一声。
说完了
李御史一愣:臣......
既然说完了,那就听本宫说。
顾晏辞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沈锦州曾用一箱赝品骗娶婉儿,榨干林家家财后,便逼她剜心取肾,去讨好那月氏!
这封信,是沈锦州生母临终前的亲笔,上面写得清清楚楚!
婉儿被剜心取肾,又被囚于山庄整整三年!
顾晏辞的声音愈发凌厉:
她从来都是受害者,你们这些为民着想的忠臣为什么要把矛头指向她!对大牢里的加害者问也不问!
还有她腹中孩儿,是我与她在乡下成婚后的孩儿!
李御史等人顿时脸色煞白。
谁再敢非议一句,以诽谤皇室论处!
李御史吓得面色煞白,连连叩首:
殿下息怒,臣不知内情,臣有罪......
顾晏辞冷冷地看着他。
身为御史,不查真相,只知捕风捉影,党同伐异,煽动朝臣,是为不忠!
污蔑皇嗣,动摇国本,是为不义!
传本宫旨意。
御史李忠,革职查办,贬为庶民!
其余几位言官,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匍匐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7
朝堂上闹得沸沸扬扬,今日宫中宴席自然暗流涌动。
这是我第一次以太子妃的身份,出席宫宴。
言笑晏晏间,无数道审视的目光却不动声色的落在我身上。
一位妇人端着酒杯走过来,她头上的步摇晃得人眼晕。
这位便是太子妃吧
顾晏辞淡淡开口:荣安公主。
我也跟着打招呼。
皇帝的亲妹妹,荣安公主。
她笑意盈盈地看着我,眼神却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
早就听闻太子妃国色天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她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若有似无的惋惜。
只可惜,出身差了些,听闻妹妹家中是经商的
我尚未开口,她身边另一位贵妇便掩唇笑道:
公主此言差矣,太子妃这何止是出身差了些,我可听说了,在嫁给太子殿下前,还曾是那沈家妇呢。
荣安公主故作惊讶地捂住嘴。
竟有此事
她说着,目光却落在我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不过殿下真是仁厚。
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我能感觉到顾晏辞周身的气压瞬间低了下去,握着我的手也收紧了几分。
我反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安心。
公主说笑了。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我父亲凭双手营生,一生清清白白,我不觉得有何丢人。
正如各位听闻的那般,我曾被弃于泥沼,我曾失去一切,但幸遇陛下。
诸位也不必困于我腹中孩儿,太子边关征战两年,我与太子在乡下便与乡下夫妻一样成婚,孩子自然是太子的。
说完,我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
就在这时,一直端坐于凤位之上,沉默不语的太后,忽然轻轻咳了一声。
太后缓缓开口,声音温柔,但不减威严。
时辰不早了,都散了吧。
她顿了顿,目光越过众人,落在我身上。
太子妃陪哀家说说话。
偌大的宫殿,很快只剩下我和太后。
她静静地端详着我。
忽然从身边的妆匣里,取出了一支通体温润的白玉簪。
簪子的样式很简单,只在顶端雕了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凤凰的眼睛是两点细小的红玛瑙,灵动无比。
这支簪子,是先帝在我初入宫时赐的。
太后抚摸着玉簪,眼中满是回忆。
当年哀家家世也不显赫,这宫里明枪暗箭,可比你今日受的委屈多得多。
说罢,她将那支玉簪,递到了我的面前。
拿着吧。
晏辞那孩子,眼光不错。
这东宫,往后就交给你自己打理了。有什么处置不了的,再来寻哀家。
我惊喜的看向太后,心里的忐忑不安瞬间消失。
臣妾,谢太后恩典。
8
我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
跟在我身后的顾长风察觉到我的好心情,一直紧绷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主母,天色不早了,属下护送您回宫歇息。
我点了点头,刚要开口。
突然,兵刃的刺耳响声,和杂乱的、充满惊恐的呼喊声一起响起。
有刺客!
快!护驾!护驾!
顾长风脸色骤变,瞬间拔出腰间长刀,与其他侍卫一起,将我密不透风地护在中间。
混乱声越来越近,我甚至能闻到空气中飘来的一丝血腥气。
一道狼狈的身影,疯了似的直直地朝着我的方向扑来。
那人蓬头垢面,一身肮脏的囚服早已破破烂烂。
沈锦州!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天牢里,等着押赴刑场吗
林婉!
他死死盯着我,眼里满是疯狂。
你这个毒妇!你害得我沈家家破人亡!我要你给我陪葬!
他手中,赫然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目标,正是我隆起的小腹!
匕首没入血肉的声音,清晰得令人害怕。
顾长风缓缓低下头,看着穿透自己胸膛的匕首,看到我安然无恙时,如释重负。
我伸手扶住他,温热的血瞬间浸透了我的衣袖。
我的眼泪止不住的流。
他的身体好重,我几乎要支撑不住。
他大口大口地呕着血,生命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主母,您没事吧
我没事......你撑住!太医!快叫太医!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刀上抹了毒,长风这辈子怕是没办法继续保护您了,但求您能记得我......
我抱着他渐渐冰冷的身体,指甲掐进掌心,看向沈锦州的眼神里满是杀意。
为什么死的不是他这个畜生,为什么为国为民立大功的人要被这样对待!
我拔出顾长风腰间的长剑,一步一步走向沈锦州,长剑削铁如泥,将他的皮肉一层一层削下来简直易如反掌。
他刚开始还朝着我怒吼。
林婉,你个贱人,你不得好死,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都要下地狱!
后面在我削一刀,浇一次辣椒水的操作下,声音逐渐有气无力。
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林婉,我求你,杀了我。
不知不觉天暗了下去,一直在我身旁守着的顾晏辞见我力竭。
把剑从我手里拿出来,紧紧抱着我。
我满腹的委屈再也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
长风本就为了我受了伤,都怪我,是我害了他......
不怪你,婉儿,这不是你的错,是沈锦州的,长风不会想看到你这般埋怨自己的。
顾晏辞拍着我的背,声音温柔,我却能听出来他的悲怆。
顾长风与他从小到大就在一起,一起上战场,一起胡闹,甚至他亲兄弟为了太子位对他痛下杀手时,顾长风却从未有过其他心思。
顾晏辞对沈锦州的恨意不比我少,他冷冷的看向沈锦州,语气里都夹着寒意。
沈家历代忠贞,沈锦州的罪本可以直接满门抄斩,但其他忠臣是无辜的。
本想将沈家全部彻查一下再定罪,确不想酿成了如此大错。
沈锦州,越狱,当街行刺储妃,意图谋害皇嗣。
判,凌迟处死。
三日后,午门行刑。
孤,亲自行刑。
行刑那日,百姓们提着烂菜叶,带着石块,将通往午门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杀人偿命!给顾小将军报仇!
死不足惜,这种畜生就该下地狱!
不上战场就算了,还贪将士们的军饷,这人死不足惜啊!
沈家历代忠贞,全毁在这个畜生这里了!造孽啊。
沈锦州早已没了往日的神气,他披头散发,整个人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只是拼命地磕头,哭喊着。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太子妃饶命!殿下饶命啊!
无人理会他的哭喊。
整整三日,沈锦州的哀嚎没有停下过。
气绝之后,被下令扔去了乱葬岗喂了野狗。
顾晏辞借着彻查沈锦州越狱同党为由,下令彻查沈家旧部,揪出当年为虎作伥的家丁、参与伪造文书的幕僚。
查抄家产,满门问斩。
9
响亮的啼哭声回荡在整个宫殿,我抱着孩子,脸上是止不住的喜悦。
我们的孩子,就叫念安吧。我轻声说道,思念安宁,守护平安。
顾晏辞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他下旨追封顾长风为忠勇侯,其家人由朝廷供养。
他寻遍了天下的能工巧匠,将母亲当年留给我的碎银钗修复得完好如初。
他将银钗轻轻地插在我的发髻上,声音温柔。
过去的伤痕会结痂,但不必遗忘,它们是你一路走来的勋章。
看着铜镜里和三年前完全不同的模样,我深深点了点头。
之后,我以顾念安的名义,在当年的山庄旧址,建了一座长宁书院。
收留孤儿与流民,教他们读书识字,让他们有一技之长。
让苦难的地方,长出希望。
三年后,顾晏辞开始监国,处理朝政。
顾念安也渐渐长大,他活泼聪慧,深得朝臣的喜爱。
远处,顾长风的牌位,供奉在忠烈祠中,香火不绝。
长宁书院传来朗朗书声,与宫廷的钟鸣声,相映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