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力!你居然在记账本上写我欠你3.5元!
林小雨把手机砸到我胸口,屏幕上是她刚发现的电子账单——【7月15日
共享充电宝超时费分摊】。
我面不改色地继续切牛排: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是会计的职业素养。
那你昨天偷喝我半杯奶茶怎么算她突然凑近,睫毛几乎扫到我脸颊,要不要...用别的方式抵债
餐厅暖光里她嘴唇泛着水光,我喉结滚动着摸出手机:...先转你8块。
这是我们的恋爱常态——她总想用暧昧模糊AA制的边界,而我永远在计算器上按下等号。直到那个星期四,她带着全家桶推开了我公寓的门。
惊不惊喜她浑身湿透地站在暴雨里,怀里抱着吮指原味鸡的桶,你说过疯狂星期四可以破例...
后来我才明白,那桶炸鸡是比暴雨更危险的陷阱。
好当林小雨第五次不小心把油手蹭到我衬衫上时,我终于抓住她手腕:你手上是什么
番茄酱呀~她歪头舔掉指尖的酱料,这个动作让我的大脑短暂宕机。等回过神时,她已把吃剩的鸡骨头摆成爱心状:看!骨头都爱你!
那晚她撒娇要留宿,我鬼使神差忘了收加班费。半夜惊醒时,发现她正用我手机操作转账,屏幕冷光映着她诡异的笑。
在查岗我声音惊得她抖了下,转头却露出虎牙:给你订早餐呀~她晃了晃手机,锁屏界面赫然是某银行APP的转账记录。
当时我没发现,炸鸡盒底粘着个纽扣大小的金属片——那是我后来在抽屉找到的窃听器,生产标签写着【XX私家侦探社】。
出差前我把公寓钥匙交给林小雨:记得给绿萝浇水。
她勾着我脖子往床上带:不浇点别的
突然惨叫一声——我条件反射按住她后颈低头去看:扭到了
她灿烂一笑,转头狠狠咬了我的脖子一口。
真香咧,我记住你的味道了。
我心想我还没有洗澡,哪里香。想着想着我觉得我又陷入了她的迷魂术。
脖子还隐隐作痛,心里可是时不时念着她。
爱果然是裹满蜜糖的砒霜。消失片刻,我现在居然想她想到不行。
出差回家,我和她进入甜蜜期。蜜里调油。
今天吹了一阵风..
想你想到发疯,宝宝。
她呕吐表情。感情也逐渐升温。
不过因为工作性质,我时常出国出差,经常半夜回家。她一个孤儿,由此便生出些想要多看我的想法。
我说那还不简单,你直接住我家公寓。这里是我新买的房子,我经常出差家里就由你照看,省的没有人气。
彼时,林小雨眼睛发亮。感动的道:你怎么那么好啊又狠狠咬了我一口。
2
我在江城酒店出差的第十天,视频里面时她突然说:给我点个外卖好不好要截图发朋友圈那种。宝宝。
我看着她发来的半张奶茶订单,总觉得哪里不对——直到放大发现镜子反光里,有些不明液体。
不会是洒了奶茶吧。我完全没有当回事。
立马点了奶茶给林小雨。
林小雨隔了好久才回复一个双手举起的撒娇表情。
这个表情不知道怎么形容又撒娇又难哄(ω)
隔天,林小雨又向我结了三百块钱,她说家里水管坏了。
我十分担忧,并且表示钱马上转给她,让她叫物业上门维修。
我问她怎样了
我等她回复我的信息直到夜晚。凌晨才入睡。
次日,林小雨说:不好意思,不小心睡着了,现在才回你的信息。装修师傅三两下就把水管修好了。
我打字:没关系。修好就行。
就在我准备结束最后一个工作回家时,我的通知里面出现了一条短信。是携程发我的,我不用看都知道内容大概是,××已经购买6月19号,10.30到12.10从江城到q城的火车票。
明天,我的车票也是明天,扫了一眼
我下意识以为是自己买车票的短信。
认真收拾行李。
直到,我收拾好行李来到了火车站点开了短信。
12306:杨帆购票成功
,6月19号12:20到14:10接近两个小时的高铁。
奇怪我的手机怎么会收到别人的短信。
没有多想,直接划开自己得短信。
k287号列车,在高铁开启前十分钟我上了高铁。
最后下车的时候我因为帮个老奶奶提行李箱耽误了几分钟出门。出门后,我在打车的门口看到一个穿着红裙子带着遮阳帽的女生和一个男生走在一起。
突然两人又抱又亲起来。帽子都掉了1
我走到旁边,咋一看,这个人的模样居然和林小雨九分像,一分不像的是衣服和清纯的妆容。
我像被施了定身咒,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猛地冲上头顶。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挣脱束缚。
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个穿着红裙、妆容精致、正与陌生男子热烈拥吻的女子的脸,和你记忆中林小雨清汤挂面、不施粉黛的脸重叠、撕裂、再重叠。
九分像…九分像…
这个念头像魔咒一样在脑海里盘旋。那剩下的一分不像——衣服、妆容——此刻显得如此刻意和脆弱,像一层随时可以被戳破的薄纸。你拼命想抓住那不是她的念头,但视觉带来的冲击力太强大了。
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管手还在微微颤抖),拿出手机,假装看时间或回信息,实则将摄像头对准了那对仍在旁若无人亲昵的情侣。
然后对着手机打出一个电话。
当当当当当当当…
灯灯灯灯灯登登
我的心死了。
手机哒的掉在了地上。
而这道声音也成功引起了林小雨得注意。
以她2.0的视力,几乎是瞬间看到了我。
李力…
*
你怎么在这里。林小雨下意识朝着我走来。
而我却转身提起行李箱飞快的进入人流。没有一会儿,林小雨就跟丢了。
我打车回了家。
回到家。到处都是林小雨的气息。
我们两个的合照裱在墙上,笑的像结婚一样灿烂。
可是一切都是谎言,都是欺骗。我们一年多的感情都是假的。
我一边哭一边看着家里的合照,将它们一寸寸撕碎,丢在地上,衣柜的女生衣服也全部被我丢了出来,连我收起来的肯德基炸鸡盒子的定情信物也被用剪刀剪烂。
我疯狂的消灭家里的一切痕迹。
连行李箱里面给林小雨带的酱板鸭也被我吃了。
你就是个婊子吧!林小雨。半夜我发疯乱叫。
然后一脚踩上suv的油门。
车开进酒吧一楼,把酒吧撞的四分五裂,我没有慌。
冷静的给劫后余生的调酒师一份小费,让他给我调酒,调酒师颤抖的调起酒
,我给自己点了一杯莫吉托,接下来什么白兰地,威士忌,龙舌兰连八二年的拉菲我也干了一瓶又一瓶…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当警察来带走我之前,我把所有的酒都喝了一遍。
可是我发现我依旧痛苦。
在我喝酒醉倒时,警察终于来了。同时来的还有救护车的声音。
患者需要洗胃,迷迷糊糊,我听见有人说话。医院急救室的灯此刻熄了又亮亮了又熄。
直到我抱着晕乎乎的脑袋醒来。
李力你怎么样了窗明几净,林小雨穿着一身白裙子呼唤了一句我。
她站在那里的样子明明美得像天使,我却绝望的像看见了恶魔。
滚啊,你给我滚啊。我清晰的记得我下火车后的一切。
我的胃仿佛此刻开始感知到我的悲伤,胃里面的酸味和酒精对着林小雨直接喷射起来。
欧。腥臭的呕吐物污染了白裙子。林小雨尖叫一声离开。
急救室的红灯再次亮起。
警察等了我三天我才踏出急救室的门。
喝到胃出血还活下来了,你的命可真硬。一个穿着警服的姑娘吐槽说道。
是啊,我怎么没有死。活着真没有意思。我声音冷静得可怕。
别啊,你还是活着吧,至少赔偿,罚金,医院账单你得出。姑娘又说道,拿出一张电子发票,里面记录着我要赔的钱。
医院还流行先救后付我疑惑的说道。
穿着警服的姑娘声音微软,,是那个你昏迷中嘴里还一直叫着的姑娘,她替你签的字付的医药费。
你说谁~林小雨!李力就要站起身来。
你别激动!小心伤口!
魏软眼疾手快,一把按住霍然起身的李力,声音带着急切。李力手臂上缠着的绷带边缘,赫然洇开一抹刺目的鲜红。
小雨姑娘……托我给你带几句话。
魏软看着他因盛怒而扭曲的脸,硬着头皮开口。
她说什么!
李力猛地甩开魏软的手,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不管她说什么理由!我李力!绝不原谅她!
他眼眶赤红,里面翻涌着被背叛的狂怒和痛楚,几乎要烧起来。
魏软叹了口气,无视他的咆哮,还是把林小雨的话原原本本转述了一遍。
话音落下,房间里只剩下死寂。下一秒——
砰!砰!砰!
李力那只没受伤的手,如同失控的铁锤,狠狠砸在桌面上!简陋的木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震得桌上的水杯都跳了起来。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无边无际的愤怒需要宣泄。
魏软的目光死死盯住李力那只被重新撕裂伤口的手——殷红的血迅速浸透了绷带,顺着他的指缝蜿蜒流下,滴落在桌面。魏软看得眼皮直跳,心惊肉跳地低喊:不就是分手吗!你至于弄成这样!
你!不!懂!
李力猛地抬头,嘶吼出声,声音因极致的痛苦而撕裂沙哑。他像一头濒死的困兽,眼神狂乱而绝望,她出轨!她居然出轨了!她亲口答应过我的!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背叛!她骗我……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我恨骗子!我恨她!
他最后的话语已不成调,只剩下被碾碎的信任和刻骨的恨意在房间里回荡,浓烈得让人窒息。
3
又三天后,李力情绪终于缓解。
只不过,他的精神状态被精神科医生诊断为衰弱极度,做梦都会惊醒的状态。
时间像是裹着砂砾,缓慢而痛苦地碾过。李力手臂的伤口结了一层暗红的痂,但心里的那道口子,却随着魏软转述的每一个字,被反复撕扯,鲜血淋漓。恨意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
这天下午,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试图用城市的喧嚣淹没脑中挥之不去的红裙身影和背叛的刺痛。阳光刺眼,他下意识地拐进街角一家熟悉的咖啡店,想用一杯滚烫的苦涩暂时麻痹自己。
他刚推开门,带着咖啡豆香气的冷气扑面而来。视线习惯性地扫过店内——就在靠窗那个洒满阳光的位置,他像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瞬间僵在原地!
是林小雨。
她正坐在那里,穿着一件素雅的米白色连衣裙,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脸上是近乎透明的淡妆,又恢复了他记忆里那副清纯无害的模样。她对面坐着一个陌生男人,两人低声交谈着,她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这熟悉的、曾让他无比心动的笑容,此时,猛地冲垮了他仅存的理智堤坝!
他忘记了伤口,忘记了身处何地,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双眼赤红,几步就冲到了林小雨的桌前,沉重的阴影瞬间笼罩了那方小小的空间。
林!小!雨!
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毁灭性的风暴,每一个字都像从地狱里滚出来的。
林小雨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得浑身一抖,猛地抬起头。当她看清眼前人是李力时,那张清秀的脸庞在刹那间褪尽了血色,只剩下惊恐和一种被冒犯的愤怒。
李力!你…你想干什么!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声音尖利起来。
我想干什么
李力怒极反笑,笑容扭曲而狰狞,他猛地抬手指向窗外,仿佛要戳穿她虚伪的平静,你还有脸问我!火车站!穿着红裙子!抱着别的男人亲得忘乎所以的那个,是不是你!啊!你告诉我!是不是你!!
他的咆哮如同惊雷,瞬间打破了咖啡店的宁静。所有顾客都惊愕地望过来,窃窃私语声嗡嗡响起。
林小雨的脸色由白转青,嘴唇剧烈地颤抖着,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心虚,随即被更强烈的愤怒和一种近乎疯狂的防御姿态取代。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她猛地站起来,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李力!你是不是疯了!跟踪我!你居然跟踪我到这里来!!
跟踪
李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胸腔剧烈起伏,我路过!我只是路过!林小雨,你少他妈转移话题!回答我!那个红裙子的是不是你!
不是我!你认错人了!你这个疯子!
林小雨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歇斯底里的指控,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对着周围惊恐的客人和匆忙赶来的店员大喊,报警!快帮我报警!这个人跟踪我!骚扰我!他疯了!他要伤害我!!
她一边喊,一边慌乱地抓起桌上的手机,手指颤抖着开始拨号,看向李力的眼神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憎恶,仿佛他是最可怕的瘟疫。
报警好啊!你报!让警察看看你这个骗子!看看你是怎么出轨的!
李力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恨不能将眼前这张虚伪的脸撕碎。他想上前一步质问清楚,手臂的伤口因用力而隐隐作痛。
先生!先生!请您冷静!不要靠近这位女士!
咖啡店经理和几个店员紧张地围上来,试图隔开李力。
警察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愤怒得浑身发抖、伤口绷带再次渗出血迹的李力,又看了看惊恐万分、妆容都哭花了的林小雨。
这位先生,请你跟我们回派出所一趟,配合调查。
为首的警察语气严肃,不容置疑。
我配合调查!
李力终于爆发出压抑的嘶吼,指着林小雨,目眦欲裂,她出轨!她才是骗子!我只是路过这里!是她报假警!
是不是假警,我们会调查清楚。现在,请你冷静,跟我们走。
警察不为所动,上前一步,示意他配合。
李力看着林小雨躲在警察身后,投来那抹混合着恐惧、厌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的眼神,再看看周围人投射过来的或鄙夷或同情的目光,一股巨大的、荒谬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他。他像一只被彻底困住的野兽,满腔冤屈和怒火无处发泄,只剩下冰冷刺骨的绝望。
他不再挣扎,任由警察给他带上手铐(尽管他并未反抗),那冰冷的金属触感仿佛冻结了他最后一丝温度。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被带出了咖啡店。
警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李力靠在冰冷的座椅上,手臂的伤口在隐隐作痛,而心口的那个洞,正汩汩地流淌着名为背叛和冤屈的鲜血,比任何伤口都更痛彻心扉。
4
三天后,李力又再次踏进了派出所。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消毒水和纸张的味道,冰冷、刻板,让他本就麻木的神经更加滞重。他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沉默地走向指定的窗口。
一道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目光并不锐利,却有种穿透力,仿佛要剥开他表面的麻木,窥探底下深不见底的废墟。
李力迟钝地抬起头。视线对上一双沉静的眼眸。对方穿着笔挺的警服,身姿挺拔,不是那日处理咖啡店冲突的警察,而是……在医院精神科外走廊上,那个在他身边给他做过简单笔录、的女警。
她显然也认出了他。
又是你啊。
女警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平和,但尾音里似乎有一丝极淡的熟稔,打破了派出所固有的冰冷节奏。
李力木然地收回目光,没有回应。他现在对任何外界的刺激都只想隔绝。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重压,让他连维持基本社交反应的力气都吝啬付出。他只想快点交完罚金,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女警却似乎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她向前走了两步,停在他侧前方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会显得过于压迫,又确保他能听清她的话。
你叫什么名字
她问,语气很自然,像是在进行一项再普通不过的登记。
李力依旧沉默,视线空洞地盯着前方窗口里忙碌的办事员。
女警顿了顿,似乎并不意外他的缄默,反而微微侧头,清晰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我叫燕苒。
她的声音清晰,字正腔圆,在这嘈杂的背景音里显得格外突出。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终于投进了李力那潭死水般的意识里,激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他极其缓慢地、几乎是抗拒地再次转动眼珠,看向这个自称燕苒的女警。她的眼神很专注的看向李力,像在观察一个复杂的谜题。
这种注视,这种主动的靠近和自我介绍,在李力此刻的世界里,显得如此突兀,如此……多余。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像细小的电流,瞬间刺穿了他厚重的麻木外壳。他嘴唇动了动,发出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疏离和……嫌弃:
你的话……有点密。
这句话出口,连他自己都微微怔了一下。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是对任何试图侵入他封闭世界的尝试的粗暴拒绝。他像一个缩回坚硬壳里的蜗牛,只想用冷漠的尖刺逼退所有靠近的人。
燕苒听到这句带着刺的话,非但没有恼怒,那双沉静的眼眸里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甚至……一丝极难捕捉的兴趣。她没有退缩,也没有被冒犯的样子,只是轻轻挑了下眉梢,目光依旧稳稳地落在李力那张写满倦怠和抗拒的脸上,仿佛在说:哦终于有反应了
窗口里的办事员终于递出了缴费凭证。李力几乎是立刻伸手抓过那张薄薄的纸片,像抓住逃离的通行证。他没有再看燕苒一眼,转身,拖着比来时更加沉重的步伐,径直向门口走去。那背影,孤独而僵硬,仿佛背负着整个坍塌的世界。
燕苒站在原地,没有追上去,只是默默注视着那个消失在门口的身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警服袖口的扣子,眼神深邃。
5
小力…妈…妈在江城火车站了…想…想看看你,还有…小雨…
母亲余海月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裹挟着长途火车特有的嗡鸣和一丝长途跋涉后的疲惫,更深处,是抑制不住的小心翼翼的期待。
李力握着手机的手瞬间冰凉,指节因用力而捏得发白,几乎要将脆弱的机身捏碎。
母亲余海月,从遥远的S市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亲眼看看那个几个月前还在电话里兴奋雀跃、声音都发着光的儿子——他说:妈,我找到想带回家的女孩了!
那时的林小雨,在他口中是很好、很温柔、想和她有个家。
可现在的林小雨…是地狱!是榨干他尊严、腐蚀他灵魂的毒药!这些污浊不堪的现实,他如何能让母亲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看到
更遑论让她知道,自己倾注了全部真心和未来的儿子,被骗得如此之惨,活得如此狼狈不堪!
妈您…您怎么来了!您在哪站…站台别动!我…我马上来接您!
李力声音干涩发紧,强行压下喉咙里翻涌的恐慌和绝望,每一个字都像是砂纸磨过喉咙。
挂了电话,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海倒灌,瞬间将他淹没。他不能让母亲知道真相!绝对不行!母亲心脏一直不好,早年还做过大手术…这样残酷的现实,她如何承受得住
李力将母亲余海月接到了自己买下的公寓。他强颜欢笑,尽力扮演着一个事业顺利、感情稳定的儿子。
余海月看着整洁(刻意收拾过)的屋子,听着儿子略显刻意的描述,眼中虽有疑虑,但更多的是对儿子安顿下来的欣慰。她住了两天,享受着这虚假的平静。
第三天,余海月想亲自下厨给儿子做顿家乡菜。
趁着李力去超市买调料,她独自出门想买点新鲜蔬菜。就在穿过公寓附近一个路口时,一辆抢行的大卡车带着刺耳的刹车声呼啸而过!虽然没有直接撞上,但巨大的惊吓和紧急避让的踉跄,让余海月重重摔倒在地。
万幸,卡车及时刹住,她没有被碾压,身体只有一些擦伤和淤青。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吓,如同重锤敲击在她脆弱的心脏和早已潜伏的旧疾上。
被紧急送医后,医生面色凝重地告诉李力:惊吓过度,诱发严重旧疾,情况很不乐观。
在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余海月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脸色灰败。
她艰难地抬起枯瘦的手,握住李力的手腕,浑浊的眼睛望着他,气若游丝:小力…妈…妈怕是…撑不久了…妈就…就一个心愿…想看着你…成家…安顿下来…妈才能…闭眼啊…
母亲的话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李力心上。成家和林小雨这比杀了他还难受!可是…这是母亲最后的心愿啊!看着她眼中微弱却执着的期盼,李力感觉自己的心被撕成了两半。
一个疯狂又卑微的念头占据了他:求林小雨!求她看在…看在过去的份上,哪怕只是演一场戏,骗骗母亲,让老人安心地走…
他跌跌撞撞冲出医院,凭着记忆冲到林小雨曾经的住处(他以为她还住那里)。他疯狂地敲门,无人应答。颤抖着手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传来林小雨慵懒又带着不耐的沙哑声音:喂谁啊大清早的…
小雨!是我!李力!
李力声音急促,带着哭腔,求求你!我妈…我妈不行了!她想见你!她想看我成家!求求你,就当行行好,去医院看看她,演一下…就演一下!求你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响起林小雨冰冷又充满嘲讽的嗤笑:李力,你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我跟你早就两清了!我不欠你任何东西!我现在有自己的新生活,过得很好,请你别再来打扰我!你妈想看儿媳妇关我屁事!
说完,电话被无情挂断,只剩下忙音在耳边嗡嗡作响。
李力如遭雷击,失魂落魄地靠在冰冷的楼道墙壁上,巨大的绝望和无力感几乎将他压垮。
就在他万念俱灰,几乎要瘫倒在地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楼下走了上来。是燕苒!她穿着便服,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似乎是刚结束附近的调查工作。
李力
燕苒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微微蹙眉,你怎么在这里脸色这么差。
看到燕苒,李力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猛地想起上次在医院,燕苒似乎给他留过电话(可能是为了案件后续)。
他语无伦次、带着哭腔将母亲的状况、临终心愿以及被林小雨冰冷拒绝的绝望一股脑儿地倾诉出来。
燕警官…不,燕苒…求求你…帮帮我!我实在没办法了!我不能让我妈带着遗憾走…求你…假扮一下我的女朋友…就去看看她…跟她说说话…求你了!
李力几乎要跪下去,眼中是走投无路的哀求和卑微。
燕苒看着眼前这个形容枯槁、眼神破碎的男人,听着他母亲即将离世的悲剧和他此刻的绝望,她想起了派出所里他的麻木,想起了那份精神诊断书,想起了他被诬告时的冤屈…一股强烈的同情压倒了所有的顾虑和职业身份的界限。
她沉默了片刻,最终轻轻点了点头:…好。但只是为了让阿姨安心。
在余海月的病床前,燕苒的出现像一道温暖的光。
她放柔了声音,耐心地陪着老人说话,握着老人枯瘦的手。
她干净利落的气质和真诚的态度,让余海月浑浊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微弱的光亮,甚至艰难地露出了笑容。
李力看着这一幕,看着燕苒专注而温柔的侧脸,一种混杂着无尽感激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在他死寂的心底悄然滋生。这份在绝望中滋生的依赖和好感,脆弱却真实。
然而,这用谎言和善意编织的短暂宁静,终究脆弱不堪。一天,李力正手忙脚乱地想给母亲倒杯温水,刺耳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是酒吧老板!
李力!三十万的装修费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我告诉你,最后期限就这周!再不给钱,等着收法院传票吧!别以为躲医院就没事了!
老板愤怒的咆哮声即使没开免提也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病房里。
李力脸色煞白,慌乱地挂断电话,心脏狂跳。他惊恐地看向病床上的母亲。
余海月原本带着一丝满足笑容的脸瞬间凝固了。她听到了!清晰地听到了三十万装修费、最后期限、法庭见!
老人眼中的光,如同被狂风吹熄的蜡烛,彻底熄灭了。她痛苦地闭上眼,两行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滑落鬓角。她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摸索到枕边的手机,艰难地、一个键一个键地按下了那个尘封多年、从未在儿子面前拨打过的号码…
一天后,一个面容冷峻、身材高大、带着久居上位者沉凝气势的中年男人,风尘仆仆地出现在病房门口。他是李振国,李力的父亲,一个在S市根基深厚、与李力多年疏远甚至几近断绝联系的男人。
他看着病床上形容枯槁、气息奄奄的发妻,再看看角落里那个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儿子,一股沉沉的怒意和痛心在他眼底凝聚。
他没有质问李力一句,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沉重得让李力几乎站立不稳。随即,他带来的专业团队开始高效运转。
三天后,一份厚厚的、带着冰冷质感的调查报告放在了李振国和李力面前。纸张翻动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刺耳。报告的内容,字字如刀,将李力最后一点侥幸彻底粉碎。
真相远比仙人跳的闹剧更加残酷、更加令人心寒。林小雨接近李力,根本不是什么命运的安排或单纯的贪财,而是一场处心积虑、蓄谋了多年的复仇!
报告清晰地显示,林小雨,就是李力初中时那个沉默寡言、总是低着头的转校生!
李力年少无知,跟着一群狐朋狗友,曾对她进行过言语羞辱,甚至有一次,仅仅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摩擦(报告里附带了林小雨的陈述:仅仅因为她在补习班提醒李力不要乱吐瓜子壳在她脸上),李力就伙同他人对她进行了粗暴的推搡和殴打,让她在众人面前受尽屈辱!
这些年,林小雨从未忘记八年前那段刻骨的耻辱。她精心策划,改头换面,隐姓埋名,一步步接近李力,用尽手段让他爱上自己,成为他深爱的女友。
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在最甜蜜、李力投入最深的时候,给予他最彻底的毁灭!摧毁他的精神,让他也尝尝从云端跌落泥潭、被所有人唾弃的滋味!
李振国安排了一次面对面的质问。
在病房外,当林小雨被带来,面对那份详尽的报告和众人冰冷的目光,她不再掩饰。她的眼神充满了刻骨的恨意,死死盯着李力,声音尖锐而怨毒:
报复对!我就是报复!李力,你以为你当年做的事只是小孩子的玩闹吗就因为你那些狐朋狗友起哄,就因为我让你‘别把瓜子吐在我的脸上’,你就当着全班人的面把我推倒,还让他们一起嘲笑我!那一刻,我就发誓,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游戏里的通天代,感情里的下等人!你活该!就活该在伤害我又喜欢上我。
李力如遭重击,脸色惨白。他看着眼前这张因仇恨而扭曲的脸,终于清晰地回忆起当年那个模糊的、被他轻易遗忘的片段。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彻底愚弄的耻辱感几乎将他吞噬。他嘴唇颤抖,最终,对着林小雨,也对着自己不堪的过往,艰难地低下了头:我…承认…当年是我的错…我为我的年少无知对不起…
然而,这迟来的忏悔,在多年的精心报复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也丝毫无法减轻他们此刻的痛苦的回忆。
道歉有用,要警察有什么用呢!林小雨冷哼一声。
尘埃落定林小雨和新欢结婚,余海月在几天后,握着儿子和准儿媳燕苒的手,带着一丝虚幻的满足,安详离世。
葬礼结束,巨大的悲伤和空茫笼罩着李力。
在医院僻静的楼梯间,他终于鼓起勇气,向这段时间一直默默给予他支撑的燕苒袒露了所有不堪的真相——从年少霸凌林小雨的起因,到林小雨精心策划的报复,再到他走投无路拉她演戏的原委,以及他内心滋生的那份不该有的、却真实存在的好感。
他期待一丝理解,甚至奢望一点可能的回应。
然而,燕苒听完,沉默了许久。再抬头时,她看向李力的眼神里,曾经那份深切的同情和偶尔流露的柔和,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疏离。
李力,你告诉我,是不是以为我会谴谪林小雨,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心里从来没有认错。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像冰锥一样刺入李力心中,我理解林小雨的恨。
因为…我也曾经是校园霸凌的受害者。
那种痛苦和屈辱,足以摧毁一个人的一生,让她变得偏执、充满恨意。某种程度上,我能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做。不过我没有像她一样复仇,甚至,我就是以此为动力考上军校。
所谓弱者必须死亡,但是善良和正义却不能用死亡来回报.
你当时下手将她殴打之时,可曾想过,今日种种果,皆是昨日因。
今日之因,方知昨日之果。
少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直视着李力充满绝望和期待的眼睛:你很可怕。
所以,燕苒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一丝转圜余地,我不会喜欢一个‘暴露狂’。我们之间,到此为止。保重。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背影决绝。
楼梯间只剩下李力一人。燕苒最后的话语如同最冰冷的判决,将他彻底打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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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失去了母亲,失去了自以为的爱情,失去了名誉,背负着巨债,现在,连这废墟中唯一感受到的、带着体温的微光,也彻底熄灭。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眼前只有一片望不到头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