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时外婆的遗作突然泣血,弹幕炸裂:它在你背后笑!
我这才想起警告,但童年照片里——我的五官正逐渐消失。
温柔丈夫擦掉我的泪,指尖却捻着磨成粉的邪钉:替妹妹点睛吧…
全网百万观众见证下,我把剜出的眼球,狠狠塞进草偶裂开的肚腹。
这一次,轮到我偷天换命。
1.
冰冷的屏幕显示:直播间人数,100万+。
弹幕滚得看不清字:外婆走好、非遗大师安息、一路走好。
我举着三炷香,对着供桌上外婆的黑白遗像鞠躬。
桌角,静静立着她生前编的最后一个草编人偶,半臂高。
香插进炉灰的瞬间。
滋——!!!
刺耳的电流声像钢针扎进耳朵!
卧槽!什么动静
看人偶!它的眼睛!
几十万双眼睛看见:那草人空洞的眼窝里,正渗出两行粘稠、暗红的液体,顺着草茎编织的脸颊滑下来。
弹幕瞬间疯了。
血泪!草偶流血泪了!
非遗诅咒是真的!快关直播!
给主人哭丧呢!报警啊!
主播身后!小心!
手机哐当砸在桌上。屏幕猛地一黑。
中断前最后几帧,弹出一条血红加粗留言:
【傩面之下】:她眼睛动了!在你背后笑!!!
我猛地回头!草人偶已经倒在地上,眼窝处,只有深色的草茎。
她为什么临死前,非要编这个东西
我是外婆唯一的传人,但这几年为了非遗带货,我编得越来越快,形状
外婆说过那是最重要的,可我忘了。
她临终死死抓着我的手,干枯的手像老树皮:溪丫头……随身带好它……一定要随身带好……护身符啊……
我胸口发闷,捡起人偶,手指蹭到一点湿凉,暗红的,像极了……
不,不可能。
2.
村委会办公室。管事儿的老李眼神躲闪,像怕沾上什么脏东西。
溪丫头,节哀……直播的事儿……唉,想开点。东西都在这里了。
他把遗产清单和一把沉甸甸的铜钥匙推给我。
清单最后一行,朱砂笔写着:双生人偶·未启封。忌见光。
老李喉咙动了动:这……你外婆特意交代的。
我拿着钥匙,打开了外婆尘封的工作室木箱。沉重的楠木匣子,掀开盖子。
红绸子上,躺着两尊巴掌大的草偶。
一尊:浑身缠满了褪色红绳,肚子高高鼓起,像个怀胎十月的妇人。
脸上密密麻麻刻满扭曲的符文。
眼睛紧闭着,但眼皮底下……好像有东西在动
另一尊:没有脸。
光秃秃的草编头颅上什么也没有。
一只手攥着半片残破狰狞的傩面,面具獠牙尖锐,沾着深褐色、干涸的污渍。
空气里有股陈腐的草腥气混着……铁锈味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食指,想碰碰那鼓肚人偶缠着红绳的手臂。
指尖刚挨上——
嗡!
脑子像被铁锤猛砸!一片刺目的白光炸开!
冰冷的消毒水味,刺鼻地钻进鼻腔。
白色,刺眼的白色。是医院。浑身滚烫,像烧红的炭火。
喉咙里堵着棉花。有人抓着我的手,力气很大,像枯树枝。
是外婆!她脸色灰败,像纸糊的,手腕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她死死抓住我滚烫的手腕,眼睛赤红,对着虚空嘶吼,声音像砂纸磨铁:拿我的命填她的命!傩神在上!以血为契!把她还给我!把她——还给我!!!
吼声在脑海回荡碎裂……
嘶!我倒吸一口冷气,跌坐在地上。
我看向那人偶的手腕——那本该是草茎编织的地方,正无声无息地,渗出新鲜的、温热的血珠!位置,和记忆中外婆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一模一样!
陈昊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溪溪你怎么坐地上
他快步走进来,带着外面雨后的土腥气。
看到我煞白的脸和地上的血人偶,他眉头紧皱,露出担忧又无奈的神情,又想起外婆了别怕,我在呢。
他扶我起来,你晕过去了,我送你到医院,医生说你惊吓过度。
他的手掌很凉。
这人偶……他指着那流血的手腕位置,啧了一声,又看看那阴森的无脸偶,邪门得很。你说你外婆,以前多好一个人,怎么临走留这么渗人的东西真搞不懂。
他看着我,语气软了点,还是带着不赞许:溪溪,听话,这东西别随身带着了。多瘆得慌。放家里安全,你看它上次直播……
我摇摇头,甩开那股钻心的寒意,把沾血的手指在他看不见的衣服上蹭了蹭。
外婆的话,我得听。从小到大,她没害过我。我拿起两尊人偶,她让我随身带它……一定有她的道理。
3.
呜——
凄厉的警笛声,撕裂了午后的宁静。
好几辆警车扎向我老家的村子。
村口老母榕树下,围得水泄不通。腥气刺鼻,带着草木腐烂的味道。
是血的味道。
人群散开一点,警察的警戒线拉起。
我挤过去,胃里一阵翻滚。
村长陈国胜——死了!
他直挺挺跪在巨大的老树根形成的树洞前,脑袋仰着,眼珠子瞪得几乎要爆出来,凝固着无法形容的惊恐。
致命伤不在头。在他的胸腔!
那里,不是伤口。
是……七朵怒放的、妖异到令人作呕的花!
暗红发黑、带着湿亮粘液的藤蔓,从他裂开的衣服里,硬生生开了出来!
每朵花的花瓣都在微微颤抖,滴着浑浊腥臭的液体。
法医戴着胶皮手套,正艰难地从他僵硬的手指缝里,抠出一个碎了屏的手机。
手机还在顽强地亮着,里面循环播放一段变调的山歌,曲不成调,阴森得让人骨头缝发冷。
更让人头皮炸开的是——
法医的镊子,从村长被血藤撑得变形的胃袋里,小心翼翼地,夹出来一个东西。
糯米做的。
巴掌大小。
那形状,粗糙,但熟悉。
形似孕妇。
是个糯米孕妇人偶。
法医夹着它,转过来。
人偶鼓起的腹部上,深深刻着两个清晰的楷体小字:
林溪
下面一行小字:
丁卯年七月初七
那是我的名字。
那是我的……生辰八字。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
我打了个哆嗦!
周围的村民,他们的目光像带了倒钩的冷箭,惊恐、怀疑、难以置信,死死钉在我身上!无声,却比任何指控都更让人窒息。
林溪小姐。
一个冷硬的声音响起。一个老警察向我走来,手里拿着透明的证物袋。
袋子里,装着一把样式奇特的弯刀,刃口乌黑,沾着发黑的污迹。
刀柄缠着褪色的草绳——绳结很眼熟,外婆编东西习惯那样收尾。
老警察的目光像扫描仪:在你家后院发现的。刀柄缠草绳处有暗红物质,与你今早提供的人偶上采集物初步一致。我们需要你配合调查。
他盯着我的眼睛。
与此同时——
嗡…嗡…嗡嗡嗡嗡!!
我口袋里的手机,疯了!信息提示音跟催命符一样密集震动。
我下意识掏出来,点开屏幕。
短视频APP,热搜第一!
替身人偶挑战惊现林溪同款阴偶!定位异常引爆恐慌!
无数私信和@涌进来。最新、最爆的一条自动跳出来:
@猎奇主播阿鬼:【恐怖实锤!林溪的阴偶活了!正用血线织她的脸!坐标:云萝古祭坛(无信号区)!你敢信!】
无信号区发布视频
那个被我锁在家里工作间的、楠木匣里的无脸阴偶
我猛地抬头,目光越过骚乱的人群,死死投向村后——那终年云雾笼罩、村里老人严禁小辈靠近的古祭坛方向。
后背一阵阵发凉,仿佛有东西在对我冷笑。
那地方,我从小到大,从来没踏进去一步!
是谁
到底是谁在用这些邪门的东西,给我做局!
4.
惨白的灯光像审讯室唯一的刑具。
凶器在你家后院发现的,有‘林’字刻痕,且材质成分分析指向你外婆工作室所用工具。死者陈国胜胃里发现了刻有你名字和生辰的糯米人偶,形态与你家发现的‘阳偶’高度相似。
审讯人员用笔一下、一下敲着桌子,声音像钝刀子在割,直播中断前,你是唯一近距离接触那个泣血草偶的人。解释一下。
我喉咙干得像砂纸摩擦,气憋在胸口,喘不上来。
这事荒谬得我自己都开始恍惚。
直播血泪、村长开膛惨死胃里怀着我的糯米像、无脸人偶去我根本没去过的禁区自动发视频替我身……
这几件事连在一起,像个巨大的、滴血的噩梦牢笼,狠狠罩在我头上!
谁吃饱了撑的,要费这么大劲搞我一个没钱、没人脉、背负三贷的普通女人
审讯人员看我不说话,不耐烦地推过来一个文件夹,里面夹着我的手机。
看看你的杰作。他声音里的讽刺像冰碴子。
我抖着手解锁。
屏幕上,通知栏彻底炸了屏!几十个APP的推送信息像丧尸一样涌出来。
最顶上,红色的爆字!
替身人偶挑战
引爆全网!
主播林溪的阴偶活了!
正在编织宿主的脸!
定位:云萝古祭坛(无信号区)
千万播放!
不……不可能!那是伪造的!我人在警局!定位绝对是假的!肯定是有人黑我账号陷害我!
我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老警察抬起眼皮,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市局技术专家连夜判定,视频发布源IP地址精准指向云萝古祭坛最深处核心区。那个地方,别说信号,GPS都进不去。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砸在我心上:
更关键的是……视频精确发布的时间点,你本人,正在这里接受问询,拥有明确、完整的不在场证明!多位警官可作证!
不在场证明……
这竟然成了我最恐怖的催命符!
那股寒意,猛地冻僵了我的四肢百骸,连心脏都像是被冰封了。
发布视频的……
可能……真的不是我。
也不是人。
视频里那个无脸的、本该在警局证物室的阴偶……隔着冰冷的屏幕,它空荡荡的头颅仿佛正对着我,无声地咧开了嘴,扯出一个极其诡异阴森的——笑!
5.
取保候审。
我像个被贴上瘟神标签的丧家之犬,被无形的目光驱赶回村子。
老宅大门上贴着刺眼的封条,那只渗血的阳偶也作为重要物证被带走。
路过的村民看到我,脚步立刻加快,眼神躲闪,交头接耳的低语像嗡嗡的苍蝇。
只有丈夫陈昊,匆匆从镇上赶回来,端着一碗还冒热气的鸡汤。
溪溪,喝点热乎的,别怕,警察会查清楚的。他温热的掌心贴着我冰冷的手背,眼里的关切那么真实,有我在。
这份温暖让我麻木的神经缓过来一丝。
回家路上,快到老宅时,前面灌木丛一阵扑簌乱响!
一只不知哪里钻出来的野狗,嘴角沾着泥污,恶狠狠地蹿出来,一口叼走了我抱在怀里、外婆留给我的那个泣血草人偶!
畜生!
陈昊眼疾手快,捡起石头砸过去,野狗吃痛,呜咽一声,叼着人偶疯狂往林子深处逃窜。
等我惊慌失措地追过去,只看到草丛里被撕扯得四分五裂的草茎,还沾着点泥土和疑似口水的污渍。
可惜了……外婆的东西。
陈昊叹了口气,心疼地替我擦了擦脸颊不知何时流下的泪。
我心头一阵空落落的发慌。外婆的话……我没守护好。
这一晚,我睡得极不安稳,像掉进浓稠的墨汁里挣扎。
第二天一早醒来,头痛得像是被斧子劈过。
昨晚发生了什么怎么回家的草偶被撕碎后……我怎么睡的
记忆像被凭空撕掉了一页,只残留模糊难辨的空白和钝痛。
坐在床边发呆,鬼使神差地,我点开了手机相册。
想看看自己还没被卷入这烂摊子时的样子。
第一张,五岁,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羊角辫,抱着一只草编的小狗,笑得很开心。照片有些泛黄模糊,但我的左眼位置——
一片纯粹的、突兀的空白!像是照片上那个地方……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挖掉了!
没有眼睑,没有眼珠,就是什么都没有!像一个不该存在的黑洞!
一股寒意窜上脊梁骨。我手指哆嗦着往后翻。
六岁生日,我鼓起嘴巴吹蜡烛,笑容定格在嘴边。
照片上,我的嘴巴……消失了鼻子以下,一片模糊!
只有眼睛瞪得老大,盯着那点蜡烛的火苗!
八岁,村口小溪边玩水,照片上的我笑得眉眼弯弯。
可是……我的鼻子,只剩下两个孤零零的黑点
中间的鼻梁……不见了!
十岁生日,唯一一张我和外婆站着的合影。
外婆的银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慈祥的微笑。
照片里的她清晰无比。
而我……站她旁边的那个人影,只能勉强看出轮廓和穿着我的花裙子,整个头部的所有五官——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全都模糊!
只有一张照片是完好的——三个月前,我和陈昊去市里新开的诡域湘西·密室逃脱旗舰店的合影。
我笑容灿烂地依偎在他怀里,他搂着我的肩,对着镜头笑得自信阳光。
但我的眼尾余光扫到——
他另一只手的手指,状似无意地弯曲着,巧妙地挡在了身后展柜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透过他指缝的间隙,能看到那个角落展柜里……一个布满灰尘、獠牙狰狞、裂开一条细缝的古老傩面!
那面具的眼窝,正好对着镜头外拍摄者的方向!
呃——
一股难以抑制的恶心猛地涌上喉咙!胃里翻江倒海!
我感觉喉咙深处被什么东西狠狠挠了一下,又刺又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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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呕——咳咳咳——!!
我冲到洗手池边,控制不住地剧烈干呕起来!
早上陈昊送来的鸡汤混合着酸水吐了个干净!
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了!又硬又粗糙,带着倒刺一样!
咳咳!呕——噗!
黏稠的胃液混着一点血丝被猛咳出来!溅在白瓷洗手池里,分外刺眼。
同时被吐出来的,是几根坚韧、扭曲、沾着粘液和血丝的……暗红色草茎!
草茎。
和我那被撕碎的泣血草偶用的……一模一样!
6.
我手腕被一只布满老茧、硬得像树皮的手死死攥住!
我被不由分说地拖进村西头哑婆那间弥漫着浓郁古怪草药味、光线昏暗的小土屋。
哑婆头发花白,佝偻着背,常年浑浊的眼睛此刻竟然清亮异常,里面盛满了无法掩饰的恐惧和焦虑。
她紧张地反锁了歪歪扭扭的木门,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又听,确定没人跟来,才连滚带爬地扑到我跟前。
她从怀里贴身的位置,颤巍巍地掏出一小片折叠得极小的东西,硬是塞进我手里。动作又急又怕,枯枝般的手指抖得厉害。
那触感粗糙坚韧得要命,带着浓重的草木腥气,还有一股淡淡的、铁锈般的血腥味。
不是布!是人偶身上那种暗红色的干枯草茎!
我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小心翼翼地在惨淡的光线下把它展开。
草茎上用暗红到发黑的颜料,歪歪扭扭、如同用尽全身力气般,写满了绝望而痛苦的文字:
溪丫头,跑!快跑!
十几年前,你妈生两娃!
祭司陈老狗说寨子闹瘟,是‘阴胎’作祟,要献祭活女娃保平安!他们选中你!
外婆舍不得,偷换咒符,把你那刚生下来就没气的姐姐……替了你!偷偷塞进了祭坛!
可那娃儿的怨魂……没散!
被陈老狗用邪法……用那缠怨红绳……缝进了‘阳偶’里!
它恨!恨死外婆!更恨死你这个抢了她命、顶替她活在这世上的妹妹!
卅年苦熬……它醒了!要夺你的身子!要你的命!把你困死在人偶里……魂飞魄散!
双胞胎姐姐替死缝怨魂阳偶……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神经上!
外婆那张慈祥的脸、割腕嘶吼的记忆、村长胃里刻着我名字的糯米像、视频里编织我脸的无脸阴偶、消失的照片五官……无数的碎片被这血书瞬间串联!指向一个冰冷彻骨的真相!
外婆……你到底……
呃嗯——!
我感觉小腹深处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我痛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倒地,视线迅速模糊发黑,耳朵里灌满了凄厉的、充满怨毒的婴儿啼哭声!
走……
一个极度模糊嘶哑、仿佛用尽生命最后力气的声音飘进我模糊的意识里,是哑婆!
她布满皱纹和老疤的脸上滚落大颗大颗浑浊的泪,嘴巴无声地开合着,看口型是在嘶喊:
快……走……!
她枯瘦的手指颤抖地指向门外。
7.
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陈昊在镇上搞他所谓文创工作室的沙发上。
柔软的垫子,舒适的空调凉风,鼻尖是淡淡的冷冽木质香水味。
他正用浸了温水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我额头的冷汗。
吓死我了溪溪!
他眼中布满红血丝,是真真切切的担忧,你晕倒在哑婆家门口!
幸好我放心不下开车过去看……唉,哑婆也真是老糊涂了,一把年纪还受惊……
他声音温柔得像能滴出水,小心翼翼地把我扶坐起来。
别怕了,溪溪,我一直在查,动用了所有关系。
他扶着我的肩膀,眼神坚定,就是为了能尽快证明你的清白。相信我。
我靠在他怀里,汲取着他身上传来的暖意和力量,惊魂未定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他扶我坐到宽大的电脑椅上,起身走到窗边,把遮光帘拉上,只留办公桌上一盏阅读灯发出暖黄的光。
知道你今天吓坏了,他声音低沉了些,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刚才守着你的时候,我翻看了我爸……就是陈老祭司留下的那些遗物资料。
他弯下腰,从巨大的办公桌底层一个带老式挂锁的抽屉里——这抽屉我以前从没见过——掏出一个用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方盒子。盒子很旧了,边角磨得发白。
他打开锁,掀开黑布。里面是一台早已停产的老式便携录像机,和几盘贴着泛黄标签的录像带。标签上是用蓝黑色钢笔墨水写的日期:
1983.07.15
1983年7月15日!
我心脏猛地一抽!
那是……云萝古祭坛那次重大事故,县里大巴车翻下山崖、几十人遇难的日子!
陈昊爸爸,当年作为村里祭司,就是在处理这件事期间意外去世的!
外婆绝口不提那年的事,每次问起都脸色发白。
陈昊的手指在几盘带子上滑动,最后挑出一盘,塞进录像机。
机子发出一阵低沉的机械转动声。他拿起遥控器,按了一下。
墙壁上的大显示器亮了,满屏雪花滋滋作响。
几秒后,画面猛地跳出来,异常清晰。
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几支粗大的白蜡烛摇曳着橘红色的光。
粗糙冰冷的石壁刻满了无法辨认的、扭曲盘绕的符文。
空气粘稠得能攥出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惧感。
拍摄者似乎在发抖。
画面稳定下来,聚焦在石头祭坛的中央。
一个穿着素白色麻衣、长发散乱的年轻女人被绑在石柱上!
她挺着高耸的肚子,肚子大得惊人,皮肤被撑得发亮,显然临盆在即!
她的嘴被勒上了厚厚的布条,只能发出呜呜的绝望哀鸣,泪水冲刷着满是灰尘的脸颊,眼里是惊恐!
一个戴着巨大无比的、獠牙外翻、颜色漆黑狰狞的傩面男人,站在她面前。
面具后的眼神冰冷彻骨。
他枯瘦的手里,握着一根造型极其诡异、细长尖锐、闪着乌沉沉金属寒光的东西——锥钉!形状和我看到的、在村长胃里的那根刻字锥钉,一模一样!
那傩面男人——陈昊的生父,当年的云萝村祭司——喉咙里发出沉闷扭曲、变调古怪的音节,像是古老而恶毒的咒语。
我竟然诡异地听懂了几个碎片词汇:
……阴……胎……瘟……献祭……保寨……换……
他在说阴胎、献祭、保寨子平安!
念头刚闪过,画面里,戴傩面的祭司高高举起了那根尖锐的傩钉!
对准了孕妇因为惊恐和绝望而瞪得滚圆的右眼!
毫不犹豫地、带着一股非人的冷酷,狠狠刺了下去!
不——!我失声尖叫!胃里一阵剧烈翻腾,几乎要当场吐出来!
画面猛地晃动跳跃!像拍摄者受到了巨大惊吓。
摄像机慌乱地扫过祭坛四周被烛光映照得影影绰绰的石壁……
一刹那,我看清了壁上模糊的图案,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第一幅:年轻女子被刺目献祭。
第二幅:年老的母亲(看衣服发型像外婆!)怀抱一个瘦小的女婴,神情绝望。
第三幅:女婴长大成少女,站在祭坛前,被戴相同黑凶傩面的祭司(年轻版)高举傩钉。
第四幅:老年祭司站在少女身边主持仪式(少女穿着祭品白衣),旁边站着面容模糊的中年妇女,手里也攥着一个婴儿。
第五幅:老年祭司死去,旁边的中年妇女戴上了新的傩面,接过沾血的傩钉。
第六幅:冰冷的箭头,从上一代指向下一代!
外婆抱着婴儿的妈妈,妈妈抱着女婴的我!
冷酷的轮回箭头,带着必死的诅咒,直直指向——外婆最后指向妈妈,妈妈指向了我!
三代血祭轮回图!
寒意像无数冰锥,瞬间刺穿我的天灵盖!浑身冰冷僵硬!
哑婆血书替死姐姐,外婆割腕以血为契的嘶吼,村长胃里刻着我名字的糯米人偶,自动直播里编织我脸的无脸阴偶,消失的五官照片……
下一个祭品!
那个箭头末端刺眼的点——
真的是我!!!
我下意识地、极其僵硬地伸手摸向后背心口的位置。
那里的皮肤下面,有什么东西在隔着衣服发烫、搏动!
并且正以微不可察的速度……悄然……鼓起……成型!
溪溪……
陈昊不知何时贴近了我的耳畔。
声音温柔得可怕,像淬了毒的蜜糖。
他的手,冰得像死人,缓缓抚上我的脸颊,指腹擦过我刚因恐惧和恶心而涌出的泪水。
……别哭了。眼睛这么美……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汗毛倒竖的迷恋,……正好用来点睛啊。
他的另一只手摊开在我眼前。
一小撮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黑色粉末,静静躺在他苍白的掌心——正是画面中刺入孕妇眼睛那根傩钉磨成的粉!
乖,用你的泪混合这个。
他用沾染着我眼泪的手指,轻轻搅动着那些粉末,动作温柔得如同调弄颜料,点在‘阳偶’的眼睛上。
他的声音像带着钩子的魔咒,眼神越过我,看向我身后的虚空,替你那个……可怜的妹妹……开眼看世界。欠了她整整……三十年的光明啊,是时候该还了。
我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我顺着他那诡异的、充满期待的目光,艰难地、机械地扭过僵硬的脖子……
工作室角落里那片最浓重的阴影里。
那个本该被警方作为重要物证封存起来的、缠满怨念红绳的阳偶,不知何时,悄然无声地立在了那里!
它腹部鼓胀,刻满符文的脸,朝向我。原本紧闭的草编眼皮……正轻微地、难以察觉地……颤动着!
像是有活物在里面拼命挣扎!
更让我魂飞魄散的是——
在那鼓腹阳偶的身侧阴影里,一个更模糊、更不真切的身影静静立着!
那个无脸的、本该在古祭坛视频里的阴偶!
它空洞的、尚未编织完成的头颅低垂着。一只空着的草编手,五指如钩般扭曲抬起!
那粗糙的草指间,赫然紧握着……半截闪烁着暗红血锈的、尖锐无比的傩钉!
而它那尚未编织完成的、空荡扭曲的头部窟窿——那个黑洞洞的位置——正冰冷地、无声地对着我的……右眼!
8.
那半截锈迹斑斑、沾着我的泪水和陈昊父亲那沾满无辜鲜血的傩钉磨粉的混合物,就在我的指尖,冰冷粘腻。
阳偶草编眼皮在我眼前疯狂颤动!
里面搏动的东西几乎要破壳而出!
无脸阴偶紧握的半截锋利傩钉,尖端闪烁着死亡的寒光,距离我的右眼瞳孔不足一寸!
陈昊的声音像是裹了蜜糖的毒蛇,在我耳边游走:溪溪,别犹豫……点上,一切都结束了……妹妹她等了太久了……
他冰凉的手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地握着我的手腕,强迫我的手指向那草偶的眼皮按去!
呃啊!
我拼尽全身力气想挣脱,但那点微弱的挣扎在他施加的力量下如同蚍蜉撼树!
我就要亲手把灾难点在自己眼睛上了吗
绝望如同潮水将我淹没。
余光瞥见墙角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阳偶鼓胀的腹部和不远处的阴偶,如同锁死我命运的刽子手。
完了……外婆……姐姐……妈妈……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碰到阳偶眼眶,阴偶握钉的手臂肌肉紧绷即将刺下的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巨响!工作室厚重的实木门像被炮弹轰中,带着凄厉的呻吟猛地向内爆开!
碎裂的木屑四处飞溅!
一道佝偻瘦小却爆发着山崩般力量的身影,裹挟着浓烈的土腥味和草药气,炮弹般冲了进来!直扑向那握钉刺向我眼球的阴偶!
是哑婆!
但她这速度……这力量……这气势……绝不可能是那个风烛残年的聋哑老妇!
来人目标极其明确,布满老茧、裂开无数血口的枯手,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没有去抓阴偶的手臂,而是——
呃啊啊啊啊——!!!
一声混合着痛苦、狂怒和某种释放般的嘶吼,骤然从她喉间迸发!
那只枯手猛地抓向自己的脸!
指甲凶狠地抠进了满是褶皱、染着黄褐色草药污渍的下颌皮肉!
在陈昊震惊的目光和我的窒息中——
刺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布帛混合着皮肉被强行撕裂的声音响起!
那张布满皱纹、终日佝偻着的老脸皮,被她硬生生从下颌处向上撕了下来!如同揭掉一层拙劣的面具!
露出的,是一张遍布深紫扭曲疤痕、肌肉虬结如老树盘根的恐怖面孔!
伤痕累累,狰狞可怖!
但那被破坏得几乎面目全非的眉眼轮廓里,一种刻入骨髓的、混合着滔天愤怒与无尽慈祥的气息,瞬间击中了我的灵魂!
外婆!
外婆——!!!!
巨大的震惊、狂喜、委屈和后怕如同决堤的洪水,冲破了我被恐惧封锁的喉咙,失声哭喊出来!
是外婆!
她没死!
她一直都在!
她就在我身边!
畜生!!!
撕下伪装的哑婆——我的外婆林阿秀,独眼中喷射出如同岩浆般灼热的刻骨仇恨,死死钉在因震惊而短暂失神的陈昊脸上!
她枯瘦如鹰爪的手,在阴偶握着傩钉、即将刺入我眼球的最后刹那,精准无比地狠狠抓住了它草茎编织的脖颈!
咔嚓!
清脆得令人心悸的断裂声响起!
外婆独臂爆发出远超常人的力量,将那阴偶的头颅连同它手中紧握的半截尖锐傩钉,狠狠抡起来,砸向坚硬冰冷的水泥地面!
草屑飞溅!
阴偶的头颅像个破烂的草球般碎裂开来,滚落到墙角,不动了。
当年糟蹋我女儿(林溪母亲)的畜生!
外婆猛地转回脸,独眼燃烧着地狱般的火焰,染血的疤痕手指如同淬毒的箭,狠狠戳向脸色煞白、惊得连连后退撞到设备架的陈昊的鼻尖,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铁块砸落:
就是你爹那个披着人皮的祭司!!
9.
孽种!你就是那畜生强暴我大女儿才生下的孽种!
外婆的嘶吼,劈在死寂的空气中。
陈昊那张精心维持、永远温文尔雅的假面,在这一刻彻底被这恐怖的真相撕得粉碎!
他狼狈地撞在金属的设备架上,发出哐当乱响。
英俊的脸在刹那间扭曲变形,震惊、羞耻、被揭穿老底的暴怒、还有一股无法形容的滔天怨毒,瞬间吞噬了他眼底最后一丝伪装的关切!
那眼神,比墙上挂着的那副黑凶傩面还要狰狞!
老不死……闭嘴!!
他的喉咙里发出砂纸摩擦般干涩嘶哑、完全不似人声的低吼。
那双充血的、布满疯狂的眼睛,猛地瞥见了工作台一角——那副狰狞的木雕黑凶傩面。
陈昊!不要!!
我的尖叫脱口而出!录像带里那个戴着同样面具、将傩钉残忍刺入母亲眼中的身影,瞬间和此刻的陈昊重叠!
晚了!
他几乎是饿狼扑食般,一把将那沉重的傩面抓了起来,毫不犹豫地狠狠扣在了自己的脸上!
呃——呃啊!!!
面具覆盖他脸孔的瞬间,他身体猛地一弓,发出一声被极度痛苦扼住的闷哼!
紧接着,更加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面具边缘与皮肤接触的地方,像煮沸的开水一样,皮肤下无数细小如蚯蚓的黑色物体疯狂地蠕动、钻行起来!
深色的、带着年轮木纹的诡异花纹,如同活物蔓延的霉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的脖颈皮肤下向上疯狂爬升,迅速覆盖了他的脸颊、额头,甚至钻进了发际线!
活人变木雕!
短短几秒钟,陈昊露在衣服外的皮肤已经爬满了密密麻麻、不断加深的木纹!
原本属于人类的皮肤质地和颜色正急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干枯、僵硬的木质纹理!
只有那傩面上两个黑洞洞的眼孔里,残留着一点点属于陈昊的、混杂着无尽怨毒和疯狂的眼神!
嗬…嗬…
面具下漏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沉重、扭曲、非人。
那僵硬的、覆盖着木纹的脖颈,像是生锈的齿轮,艰难地转动着,将那双淬了冰渣似的、充满碎裂尸块般恨意的眼睛死死钉在我身上。
三…代…
陈昊的声音变了,变得扭曲、重叠,仿佛无数亡魂在面具后凄厉尖啸:…献祭…轮回…一个…也…跑不了!!
覆盖着木纹、如同枯枝般僵硬的手臂,带着千钧之力,缓慢而僵硬地抬起。
先是狠狠指着地上阴偶的残骸碎片,接着指向角落里那具阳偶。
最后,如同审判者的判官笔,笔直地戳向我!
你…选!
那嘶吼声在我脑海里轰鸣:用眼…换她魂!或者…
那木化的手臂猛地挥向窗外被血色月光笼罩的、盘踞着无数藤蔓的村口母树方向!
…用心…开永生!全村…陪葬!!
溪丫头别听!
外婆猛地将我护在身后,她高大的身影此刻显得格外单薄,但语气斩钉截铁,这是魔道!他在引你入毁灭!
哔——!
陈昊工作台上的手机屏幕,毫无征兆地自动亮了起来,刺眼的白光撕裂了昏暗!
屏幕上,是再熟悉不过的界面——短视频直播间!
观看人数如同疯了的计数器,疯狂飙升:50万……80万……100万……130万!
镜头信号竟诡异地连接到了陈昊工作室!
直播画面冷酷无情地展示着这间工作室此刻最骇人的地狱景象:皮肤木质化、戴着狰狞黑凶傩面的陈昊;地上阴偶碎裂的头颅;角落鼓动不安、似乎随时会爆裂的阳偶;撕下伪装、满脸狰狞疤痕的外婆;以及……
画面中央,手中下意识紧握着那半截从阴偶手里掉落的、沾满我和陈昊父亲罪恶混合物的锈迹傩钉,正因极度恐惧和绝望而浑身颤抖的我!
弹幕,彻底陷入了疯狂与混乱的海洋:
卧槽!!开直播了!恐怖片现场!
面具!是湘西传说里的黑凶傩面!主播之前说过非遗!
地上草人头!碎了!就是那个替身人偶挑战
里的无脸阴偶吧!
主播!主播拿的是什么!钉子!
老太婆的脸……我的妈……是人是鬼!
永生计划
是什么!听起来好邪性!
主播快选啊!百万人在线等!!!
赌一百万!主播选‘眼’还是‘心’!
被傩面操控的陈昊喉咙里发出嗬嗬嗬的怪笑。
他布满木纹的手臂僵硬地指向屏幕上如潮水般滚动的弹幕,尤其是那些充满病态好奇和兴奋的催问:
看…都等…百万…见证…
10.
掌心里那半截冰冷的傩钉,沾染着血和泪,残留着剜目混合物的粘腻,沉重得像有千钧。
外婆滚烫的、混着血丝的老泪,一滴,砸在我的手背上,烫得我灵魂发颤。
角落的暗影里,阳偶腹部鼓囊的剧烈搏动带着清晰微弱的婴孩啜泣,像无形的针一下下扎进我的心脏深处——那是我的姐姐,被外婆偷换命运、在阳偶中痛苦囚禁了三十年的血亲怨魂!
戴着面具、如同人形木雕的陈昊,傩面后那怨毒如蛇的目光,冰冷地缠绕着我的脖子,要扼断我的呼吸。
手机屏幕上,一百万双虚拟的眼睛,如同密集的探照灯,穿透虚拟空间,聚焦在我身上。
弹幕疯狂燃烧,无数条扭曲的文字如同火焰般跳动、交织。
选
外婆割腕放血、嘶吼着用命换我命的决绝画面。
哑婆十年装聋作哑、沉默守护我的枯瘦身影。
录像带里母亲被刺目时凄厉绝望的哭嚎与飞溅的血。
村长爆裂胸腔中被血藤缠绕、胃里刻着我名字的糯米人偶……
还有我的姐姐……被困在黑暗草偶中怨泣煎熬了三十年……
一股灼热的、带着血腥气的洪流,猛地从我心口最深处炸开!
它并非勇气,而是超越了一切恐惧、将所有犹豫烧成灰烬的极致决绝!
它比血缘更浓,比那些疯长的怨藤更韧!
外婆,
我的声音异常地平静下来,带着一种连自己都陌生的冷冽。
我反手,用沾满冷汗和泪的手,用力地、紧紧地握住了外婆那只布满硬茧和疤痕的手腕。
溪丫头!你……
外婆惊疑不定,试图把我拽回更后面。
放开我。
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外婆的手,在我的力量下,微微松开了。
我选好了。
抬起头,我用那只尚能视物的左眼,目光如同穿透虚无的利箭,越过了眼前狰狞恐怖的傩面陈昊,直接看向那悬浮的手机直播画面。
目光穿过了屏幕,仿佛看到了屏幕背后,那一百万双或好奇、或惊恐、或病态兴奋的眼睛。
呼——
我深吸一口气。
在陈昊傩面后骤然爆发出狂喜与残忍的眼神里,在外婆绝望地闭上独眼的瞬间,在直播间百万观众爆炸的弹幕浪潮中——
她选了!拿钉子了!
要捅木乃伊还是捅自己!
永生计划
启动了!!
录屏录屏!世纪直播审判!
快啊主播!捅!
——我猛地举起那半截染血的锈迹傩钉!尖钉在惨白的手机屏幕反光和顶灯照射下,闪烁着冰冷、妖异的金属寒光!
我的目标,不是陈昊,也不是窗外的母树!
是——我自己!我的右眼!
带着义无反顾的决绝,手臂挥下!
噗嗤!!!
利器刺穿眼球玻璃体的声音,沉闷而清晰!比预想中更剧烈的、足以吞噬五感的剧痛,瞬间像海啸般淹没了我!
温热粘稠的液体,伴随着破碎的球体组织和剧烈的神经撕裂感,喷溅出来,模糊了我半边脸颊的世界!
呃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让我瞬间蜷缩痉挛!
身右手凭着最后一点残存的意志和剧痛激发的力量,死死握住刺入眼眶的傩钉尾部,用尽吃奶的力气,向外狠狠一剜!
一团温热、带着细微神经牵连的、还在微弱搏动抽搐的血肉球体,硬生生被我剜了出来!
它静静地、温顺地躺在我的掌心,沾满了血和粘液。
右眼陷入彻底的黑暗和剧痛交织的地狱。左眼视野血红模糊。
但我清晰地知道这是什么。
姐姐……
我朝着墙角那具鼓胀欲裂的阳偶方向,用生命最后嘶哑的力气低吼:……回家!!
拼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所有力气,在陈昊因极度惊怒而发出的非人嚎叫中,在直播间骤然陷入死寂和无数惊恐放大的瞳孔注视下,在阳偶紧闭的眼皮下搏动达到前所未有的狂暴顶峰时——
我将那颗滚烫的、属于我的、血肉模糊的右眼球,狠狠地按在了阳偶腹部鼓胀最高点的中心、本该是左眼位置的区域!
眼球触及那粗糙草编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磅礴浩瀚的冲击波,以阳偶为中心猛地炸开!
嗡鸣声充斥整个空间!
工作室里所有的灯光疯狂闪烁,忽明忽灭,发出滋滋的电流哀鸣!
直播的手机屏幕瞬间爆发出无比刺眼、如同镁粉燃烧的炽烈白光!
画面一片空白!
眼球没有弹出。
下一瞬间——
阳偶那一直紧闭的、刻着符文的右眼皮,猛地睁开了!!!
一道清澈、带着初生婴儿般的茫然、悲悯与无尽委屈的目光,从那草编的眼眶中投射出来,瞬间锁定了蜷缩在地、血流满面、如同破布娃娃般的我。
同时!
啵!
一声轻微但无比清晰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从阳偶鼓胀到极致的腹部传来!
缠绕在它身上数十年的、浸透着怨念和咒缚的褪色血红草绳,应声寸寸断裂!
断裂的草绳如同失去了生命的灰烬,在冲击波的气流中,瞬间化为飞灰,消散无踪!
姐…姐…
一个陌生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熟悉感的、属于年轻女子的哽咽声,带着生涩和剧烈的颤抖,竟然从那草编的躯体内传出!!!
她艰难地、像是新生的婴儿第一次控制肢体般,僵硬地抬起那只没有红绳束缚的草编手臂,朝着我的方向,伸出了草茎编织的五指,想要触摸蜷缩在血泊中的我。
那眼神里,充满了无措、震惊、关切,还有一种……穿透了三十年漫长黑暗的痛苦和解脱。
我的姐姐——林清。
她的怨魂,挣脱了阳偶的桎梏!
成了!魂换了!傩神契成了!!
外婆带着哭腔和狂喜的嘶喊声划破死寂!解脱了!丫头!她解脱了!
几乎在姐姐苏醒的同时——
不——!!!轮回…不能断…啊啊啊啊——!!!
戴着傩面、僵立如木雕的陈昊,发出了凄厉到足以撕裂耳膜的非人惨嚎!他那布满木纹的身体像通了高压电一样剧烈抽搐起来!
嗡——
诡异的嗡鸣从他脸上的黑凶傩面深处爆发出来!那面具如同活物般产生了强大的吸力!
陈昊脸上、脖颈上那些疯狂蠕动的黑色木质纹路,此刻像是受到了无法抗拒的召唤,以远超之前的速度,疯狂地向他脸上那张面具汇集!像无数条被黑洞吸食的黑色蠕虫!
面具边缘的皮肤如同融化般下陷,紧紧吸附着他的五官,那些木纹沿着他的脸颊、额头,争先恐后地钻进面具深处!
连带着他身体其他部分的生命力、血肉,都被抽吸进去!
他高大健硕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萎缩下去!
皮肤彻底失去了光泽和弹性,如同枯败的树皮,颜色转深,变得灰暗粗糙。
僵硬的木纹爬满了每一寸裸露的皮肤,迅速加深、固化!
咔吧…咔吧…
木质关节摩擦的脆响令人牙酸。
陈昊试图抬起手臂阻止,但那布满木纹的手臂刚抬到一半就彻底僵住,凝固成一个徒劳挣扎的姿势。
他的惨嚎在面具的吸附下迅速减弱,变成了沉闷、如同被捂死的野兽呜咽。
最终——
噗通!
一声沉重无比的闷响。
陈昊的身体保持着那个挣扎扭曲的跪姿,重重地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不动了。
所有的木纹吸力骤然消失。
现场陷入一片死寂。
他彻底变成了一具还穿着衣服、表情因极度痛苦和怨毒而彻底凝固的、布满深灰色木质纹理的——跪地人形木雕像!
唯有那副黑凶傩面,依旧死死吸附在他脸上,如同长进了他的骨肉里,空洞的眼窝死寂地对着前方。
11.
一个多月后的深夜。
外婆搀扶着双眼蒙着厚厚白纱布的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母树巨大的树冠阴影下。
母树粗壮的树干上,原本缠绕丛生,此刻尽数干枯焦黑,凝固的暗红色血块附着其上,形成丑陋绝望的图腾。
我们面前,是一个已经打开的沉重楠木匣。
匣底铺着外婆亲手缝制的崭新红布。
里面安静地躺着那尊经受过血火洗礼的阳偶——现在,她是我的姐姐林清。
草编的身体在月光下显得愈发古朴柔和。
草编的脸上,一双眼睛清澈宁静。
左眼的位置,嵌入了一只温润的、带着生命灵韵的眼珠——那是外婆用祖传秘法,混合了特殊草籽和山中奇石研磨的药粉,精心为她点塑的右眼。
右眼的位置,则是空荡荡的——那是属于我的,也是打开她新生之门的钥匙。
姐姐
我嘴角微微弯起一个释然的弧度,带着穿越三十载黑暗终于寻到安宁的笑容。
她的怀中,用几根干净的草茎,轻柔地抱着那半片在仪式中碎裂、沾满污渍但此刻已被擦拭干净的残破傩面——陈昊生父罪恶的象征,也是这场跨越三代、纠缠了无尽血泪的悲剧轮回最初的起点。
外婆摸索着,将一柄小小的、形状古拙的、有着岁月磨损光泽的骨质埙,轻轻放在了我唇边。
溪丫头,吹吧。外婆的声音异常苍老,却带着一种深沉的温柔和解脱,在我耳边低语,心里想着声儿,用埙送她走……送她们走……送那些困在根底下的魂……回家。
我摸索着握住那柄小小的、带着外婆体温的骨埙。一段古老苍凉、仿佛来自大地最深处叹息的曲调,在我心里缓缓流淌开。我将埙凑近嘴唇。
呜——
呜——呜——呼——
埙特有的、穿透力极强的、带着沙哑质感的音符,从我唇齿边溢出,在空旷寂静的夜幕下响起。
声音初时艰涩、断续,如同哽咽。
外婆粗糙温暖的手扶正了我握埙的位置。
呜——呜——呜——咿——呦——
更为稳定、悠长、低回的旋律在血月下荡漾开来。
外婆掏出那个略显廉价的智能手机,点开了抖音直播。没有标题党,没有博眼球,只打下两个字:
【归乡】
画面简单到极致,也震撼到极致:血月映衬下的狰狞古母树,树下一个蒙着厚重纱布、嘴角带着一丝解脱微笑吹着骨埙的年轻女人,手中楠木匣中那个怀抱半片残破傩面、安然睡去的草编女孩。
没有解说,没有音乐切换。只有埙声呜咽,穿透寂静,直抵灵魂深处。
直播间的数字开始跳升。1000……5000……10000……没有喧嚣的弹幕提问,没有质疑,似乎所有人都被这极致的肃穆和悲伤的氛围摄住了心神。
只有观看人数的增长默默证明着那些屏息凝神的目光。
呜——咿——呦——啊——
埙声越来越高亢,带着一种撕裂黑暗、劈开阴霾的力量!当最后一个极其高亢却又戛然而止的音符彻底消散在夜风中时——
异变陡生!
母树巨大的主干内部,猛地传来一声沉闷如雷霆的——咔嚓!!!
巨大的、深可见骨的裂痕,如同活物的黑色闪电,瞬间爬满了整个树身!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密密麻麻的碎裂声不绝于耳!
轰隆隆隆隆——!!!
撼天动地的巨响!
盘踞在村口数百年、被视为神明象征与罪恶源头的血藤母树,从根部开始寸寸爆裂、崩塌!巨大的树干失去了所有的生机,如同被抽空了血肉的巨蟒骸骨,轰然倒落,在沉闷的巨响和腾起的巨大烟尘中,朽化为漫天飘散的黑色齑粉!
在手机镜头忠实捕捉的画面里,在那崩塌朽化的巨大树木废墟核心,借着血月清冷的微光——无数点微弱纯净的、近乎透明的淡青色光点,如同夏夜最宁静的萤火虫群,轻盈地从废墟烟尘中升腾而起!
光点在空中盘旋、汇聚、散开,如同解脱枷锁后无声的欢舞!每一个光点都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生命气息。
它们彼此环绕,最后在深邃的夜空中,向着四面八方——村中屋舍的角落、田野的尽头、远山的轮廓——温柔而决绝地飘散而去。
直播间一直保持着死寂的弹幕区,在停顿了数秒之后——
彻底被淹没!
外婆搀扶着几乎站不稳的我,她冰凉却异常有力的手,却并没有立即带我离开。
她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到那母树崩塌后裸露出来的、巨大的、焦黑如碳的树根面前。月光的清辉,照亮了树根被掩埋的部分。
外婆布满老茧、沾满尘土的枯瘦手指,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温柔和歉疚,轻轻拂过那粗糙烧焦的根面。
她的指尖停留住了。
那里,深深的、用利器或是什么东西用力刻入烧焦的木质、又被岁月侵蚀和血污浸染,形成一条深邃暗红的沟壑。
那是三个字。
一个名字。
一行血书。
用尽生命、背负沉重秘密书写的救赎真相:
换命者:林阿秀
泪水瞬间浸透了蒙在眼前的厚厚纱布。纱布下的脸颊,传来温热的湿润感。我干涸的左眼,仿佛也感受到了那股滚烫的洪流。
我的嘴角,不可抑制地,轻轻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
姐姐、外婆、妈妈……还有那些不知名的、困锁在藤蔓枯骨下的魂灵……
回家了。
都……
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