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决定放弃这个孩子。
拔掉身上最后一根保胎银针时。
手机恰好亮起。
是顾言深,我那温润如玉的丈夫发来的微信。
晚晚,我新调制了一款安神香,专为你和宝宝助眠。
等你回来,满室馨香,可好
他字字句句,如他亲手调制的香,温柔缱绻,浸入骨髓。
他是我见过最完美的丈夫,未来的好父亲。
可他不知道,我早已嗅到了背叛的味道。
1
顾太太,您真的想好了这孩子……来得不容易。
老中医摘下眼镜,看着我腹部密密麻麻的针孔,满眼都是惋惜。
我闭上眼,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想好了,李医生,我不想要了。
就在他准备拔下最后一根稳定胎气的银针时,手机屏幕执着地亮了。
是顾言深。
[晚晚,刚结束一个香会,今晚就能回家。]
[想我了吗]
[我不在家,你有没有按时吃饭针灸还疼吗]
[我新制了一款『稚子』安神香,用了最温和的沉水香,等你和宝宝出来,就能闻到爸爸为你们准备的第一缕香。]
……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他的人一样,温润、体贴,带着江南水乡的暖意。
怀孕后,我孕反严重,闻不得半点刺激性气味。他便将自己工作室里所有浓郁的香料都封存起来,日日为我烹制清淡的餐食。
每次产检,他都雷打不动地陪着,说要见证孩子每一次心跳。
他是古法制香世家顾氏香谱的唯一继承人,是外人眼中清冷矜贵的艺术家,却为我洗手作羹汤。
他俨然是个无可挑剔的丈夫,未来的绝世好爸。
可就是这样的他,会为了他的小学妹,那个所谓能激发他所有灵感的缪斯,掷千金只为博她一笑。
会把我准备用来修复孤本古籍的钱,悄悄转走,给她开了间全城最奢华的香水工作室。
那个时候,他可曾想起过我想起他心心念念的这个孩子
屏幕的光,一下又一下,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将手机反扣,深吸一口气,那口气里仿佛还残留着针灸艾草的苦涩。
李医生,麻烦您了。
2
李医生让我先回家休息,明天再来办理后续。
推开家门,一股清雅的冷杉香扑面而来,随即,我落入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
晚晚。顾言深低沉的嗓音在我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才几天不见,怎么就瘦了。
宝宝乖不乖有没有折腾你
不等我回答,他便低头吻了下来,唇齿间是他身上独特的、混合着多种名贵香料的清冽气息。
我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想要推开。
曾几何时,我最迷恋这个怀抱,沉溺于他身上那仿佛能抚平一切躁动的香气。
可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抗拒,有些不满地蹙眉,手臂收得更紧,吻也变得更深。
也就在这一刻,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冷杉主调之下,一丝极淡、却极具侵略性的晚香玉气息,钻入了我的鼻腔。
晚香玉,又名夜来香。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我想起了半个月前,他带回来的那块试验品——一款名为合欢的香饼。
他说,那是他为开拓年轻市场做的尝试,让我品鉴。
我当时笑着说:合欢香,唐代时可是后宫嫔妃争宠用的秘香,你做这个,不怕我多想
他刮了刮我的鼻子,眼底是化不开的宠溺:胡思乱想什么,我的心里,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
可身为古籍修复师,我对古代文献里的香谱配方了如指掌。
真正的古法合欢香,主料是白檀、沉香、龙涎,气味缠绵悱恻。
而他给我的那块,却多了一味晚香玉。
晚香玉,夜间盛放,香气妖娆,在古时,也被称为引郎香,是情人间的私密之物。
我当时没有点破。
我只是,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我想起了他的小学妹,苏檀。那个被誉为百年一遇的调香天才,那个看他时,眼睛里总闪着光的女孩。
她说:师兄,你的香里有风骨,而我的香里有欲望,我们才是绝配。
顾言深曾笑着当趣闻讲给我听,说她小孩子家家,口无遮拦。
现在想来,那不是口无遮拦,是明目张胆的宣战。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猛地推开他,冲到洗手间干呕起来。
顾言深跟了过来,轻抚我的背,语气里满是担忧:怎么了是不是又难受了
没事。我漱了口,扶着墙站稳,对他扯出一个苍白的笑。
言深,下周就是我老师旧藏古籍的拍卖会了,那本宋代的《香乘》孤本,我想拍下来。
顾言深立刻笑了,温柔地拂开我额前的碎发。
好,都依你。我早就把钱准备好了。
3
顾言深口中的拍卖会,是业内顶级的盛事。
我修复古籍十年,最想得到的,就是那本宋版的《香乘》。
不仅仅因为它的文献价值,更因为它是我过世的父母留给我老师,又辗转流落的唯一念想。
我以为,顾言深会懂。
拍卖会前一天,他带我去了城郊新开的一家素食餐厅。
环境清幽,古色古香,很符合他的审美。
他熟稔地点了几道招牌菜,都是我孕期爱吃的清淡口味。
甚至细心地为我布菜,将菜里的姜丝一根根挑出来。
晚晚,你怀孕了,不能吃辛辣。
邻桌的女士看得满眼羡慕:你先生对你真好,太体贴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对面的顾言深。
我记得,他有严重的胃病,无辣不欢,最讨厌清淡的食物。
有一次我按着养生食谱给他炖了清汤,他尝了一口就放下筷子,淡淡地说:晚照,我吃不惯这个。
我们结婚这么久,你连我的口味都记不住吗
现在,他却能面不改色地陪我吃着寡淡的素斋,举手投足间,皆是温柔。
这家餐厅,古朴雅致,却处处透着新潮的设计感,和他一贯的沉稳古板格格不入。
我太了解他了,恋爱五年,结婚五年,我知道他是怎样一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艺术家。
他固执,念旧,甚至有些跟不上时代。
唯一的解释,就是苏檀。
素食,是苏檀的习惯。
这家店,也是他常陪苏檀来的。
为了她,他学会了忍受自己不喜欢的口味,学会了留意这些新派的网红餐厅。
他所有的改变,都源于另一个女人。
若我没有怀孕,他会和苏檀划清界限吗会真正回归家庭吗
我不敢想。
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心脏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就在这时,顾言深的手机亮了。
他划开屏幕,嘴角立刻勾起一抹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我问他:什么事这么高兴
他抬眸看我,眼底的柔情还未散尽,轻咳一声:没什么,一个香友分享的香方而已。
你若是喜欢,等生完孩子,我做给你闻。
我哦了一声,没有再追问。
我只是默默打开了手机,点开了一个名为檀香引的社交账号。
那个账号的头像,是一双正在研磨香料的手,骨节分明,戴着一枚和我送给顾言深的戒指一模一样的尾戒。
最新一条动态,就在几分钟前发布:
他说,我的工作室,是他的灵感神殿。明天,神殿就要开幕了![图片]
配图,是一张装修奢华、摆满各种顶级香料和实验器材的工作室照片。
地段,就在本市最昂贵的CBD。
而那家店的名字,叫深檀。
4
顾言深还是把我送回了家。
临走前,他吻了吻我的额头,温柔地说:晚晚,明天拍卖会我有个重要的香会抽不开身,钱已经打到你卡上了,拍下它,就当是我送你和宝宝的礼物。
他不知道,他前脚刚走,后脚我就打车跟了上去。
苏檀的社交账号,是我无意中发现的。
起因是那次顾言深去日本参加香道交流会,我与他视频。
一向对现代香水嗤之以鼻的他,背景里却出现了一排造型前卫的香水瓶。
我随口问了句:言深,你开始研究香水了
一个后辈的作品,随便看看。他答得云淡风轻,却让我起了疑心。
那天之后,我鬼使神差地在网上搜索了那几个香水瓶的品牌,找到了一个叫檀香引的调香师博主。
点进她的主页,我越看越心惊。
她记录着一个天才调香师的成长,也记录着她和一个他的爱情。
起初,只是一截衣袖,一只握着香料的手。
慢慢地,出现了他的背影,他们在日本寺庙里一同品香的照片。
再后来,是他们躺在榻榻米上,他为她点燃一炉香,烟雾缭绕中,他吻上她的唇。
照片的配文是:【他说,我是他唯一的知音,是他灵感的源泉。】
我翻到最早的一条,时间是五年前。
那时,我刚和顾言深结婚,他正处于事业的低谷,被质疑无法扛起顾氏香谱这块金字招牌。
而苏檀,是他父亲新收的关门弟子,初出茅庐,却才华横溢。
【顾师兄,我会帮你,让世人看到你真正的才华。】
这之后,就是天才少女与落魄师兄互相扶持、惺惺相惜的励志故事。
我这才知道,顾言深缺席的那些结婚纪念日、我的生日,他都和苏檀在一起。
他们一起寻访古老的香料产地,一起复刻失传的古香方。
他们是事业上的伙伴,更是灵魂上的知己。
两个月前,苏檀的账号停更了一段时间。
再次出现时,她宣布要拥有自己的工作室。
【他说,这是送给我的礼物,庆祝我们的『新生』。】
『新生』
是在我怀孕之后吗
原来,我用尽心力求来的孩子,不是我们爱情的结晶,而是他用来安抚我,好让他能心安理得地供养另一个女人的筹码。
我站在深檀工作室的马路对面,看着里面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顾言深和苏檀站在一起,接受着宾客的祝贺,像一对璧人。
我站了很久,直到双腿发麻,才嘲讽地笑着,转身离开。
回到空无一人的家,我查了一下银行卡余额。
顾言深承诺给我的那笔钱,一分都不少。
可就在我准备睡觉时,一条消费提醒短信弹了出来。
[您尾号XXXX的银行卡账户于21:35支出人民币5,000,000.00元,交易对方:深檀文化创意有限公司。]
五百万。
不多不少,正好是我准备用来拍下那本《香乘》的钱。
他给了我,又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尽数取走,送给了另一个女人。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不陪我去拍卖会了。
因为他怕我当场发现,钱没了。
顾言深,你何其残忍,又何其虚伪。
我拿出那张早已泛黄的B超单,轻轻抚摸上面那个小小的生命。
眼泪,无声地滑落。
宝宝,对不起。
妈妈不能让你出生在一个充满谎言的家庭里。
我提起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走出这个我曾以为是全世界最温暖的港湾。
离开前,我给他发了条微信。
他明天看到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我去老师家住几天,勿念。]
车子驶离,我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家,忍不住想:
如果顾言深知道,他今晚的所作所为,彻底断送了这个孩子和他最后的机会。
他,会后悔吗
下次见面,我们之间,就只剩下离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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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二天,我没有去李医生的诊所,而是直接去了拍卖会。
大厅里,衣香鬓影,名流云集。
我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静静等待。
很快,就轮到了那本宋版《香乘》。
起拍价三百万。
我没有举牌。
我只是看着价格一路攀升,四百万,四百五十万……
最终,它以五百八十万的价格,被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拍下。
男人我认识,是顾言深的师兄,也是我的大学学长,秦漠。
他向来与顾言深不合,总觉得顾言深匠气太重,担不起顾氏香谱的未来。
尘埃落定的那一刻,我松了口气,也彻底死了心。
我起身准备离开,秦漠却叫住了我。
晚照。
他走到我面前,将那本沉甸甸的古籍递给我。
送给你。
我愣住了:学长,这太贵重了。
秦漠笑了笑,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着我看不懂的光:不贵重。我只是不想看一本好书,明珠暗投。
他顿了顿,又说:也不想看一个好姑娘,被猪油蒙了心。
我心中一颤,抬头看他。
顾言深的事,我听说了。秦漠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我心上,他为了个小学妹,把顾家的脸都丢尽了。你……还好吗
我攥紧了手,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我很好。
那就好。秦漠不再多言,只是把书又往我面前推了推,拿着吧,算是我这个学长,送你和孩子的见面礼。
他显然还不知道我打算放弃孩子的事。
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就在这时,我身后传来一个娇俏又带着一丝得意的声音。
林师姐,你也来啦
我回头,看见苏檀挽着顾言深的手臂,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顾言深看到我和秦漠站在一起,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尤其是看到秦漠手里的《香乘》,眼神更是冷得像冰。
秦漠,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秦漠将我护在身后,淡淡地回道,只是做了某些人该做,却没有做的事。
你!顾言深气结,转向我时,语气又变得温柔,却带着一丝质问,晚晚,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我不是把钱给你了吗为什么不自己拍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无比可笑。
钱我冷笑一声,什么钱我卡里一分钱都没有,你让我拿什么拍
顾言深的脸色瞬间变了,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他猛地回头看向苏檀。
苏檀的脸也白了,她慌乱地松开顾言深的手,结结巴巴地解释:师兄……我……我以为那笔钱是……是你给我的……我不知道师姐也需要……
我让你动那张卡了吗!顾言深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
我……苏檀被他吼得眼圈一红,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她扑进顾言深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师兄,你别生气……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太想拥有我们自己的工作室了……
顾言深看着怀里哭泣的女孩,最终还是心软了。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背,再看向我时,眼神里已经带上了歉意和无奈。
晚晚,这件事是我的错,我回去再跟你解释。
他顿了顿,又说:你先把书还给秦漠,我们顾家的东西,不需要外人来买。
我看着他们,一个演得情真意切,一个护得理所当然。
我像个局外人,看着这场可笑的闹剧。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我眼前阵阵发黑。
伴随着小腹传来的一阵剧痛,一股热流从我身下涌出。
我终于支撑不住,身子一软,向后倒去。
倒下的最后一刻,我用尽力气抓住了秦漠的衣袖。
我看见顾言深和苏檀脸上那瞬间凝固的惊恐表情。
尤其是顾言深,他好像想冲过来,却被苏檀死死拉住。
师兄!别去!这里都是记者!
意识彻底模糊前,我只听到秦漠焦急万分地嘶吼:
晚照!晚照!快叫救护车!
6
我陷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
耳边是嘈杂的人声,仪器的滴滴声,还有医生和护士匆忙的脚步声。
大出血!病人大出血!
血止不住!快!通知家属,需要直系亲属输血!
病人丈夫呢联系上了吗
打不通!手机关机了!
再打!人命关天的事!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身体越来越冷。
顾言深……
他现在,应该在安抚他受了惊吓的小师妹吧。
毕竟,在记者面前维护形象,比我的命更重要。
不知过了多久,我仿佛听到秦漠的声音,带着哭腔,几近崩溃。
抽我的!我是O型血!抽我的!
医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她!她还那么年轻,她肚子里还有孩子……
孩子……
我的孩子……
对不起……
妈妈,没能保护好你。
意识的最后,我好像又听到了顾言深的声音,那么慌乱,那么无措,声嘶力竭地喊着我的名字。
晚照——!
7
再次醒来,是在一片纯白色的病房里。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温暖而刺眼。
秦漠趴在我的床边睡着了,眉头紧锁,脸上满是疲惫和未干的泪痕。
我动了动手指,他立刻惊醒。
晚照!你醒了!他喜出望外,眼眶瞬间又红了,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得厉害:孩子……
秦漠的眼神黯淡下去,他握住我的手,艰难地开口:对不起,晚照……孩子……没保住。
意料之中的答案,可心还是像被生生剜掉了一块,痛得无法呼吸。
我闭上眼,两行清泪滑落。
顾言深呢我平静地问。
他在外面。秦漠的语气里透着一丝厌恶,医生说你失血过多,他想给你输血,结果血型不匹配。这会儿,应该还在走廊里跪着吧。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
做给谁看呢
学长,能帮我把他叫进来吗
晚照……
我想见他。我打断秦漠,眼神坚定。
有些事,必须当面了结。
8
顾言深走进来的时候,双眼布满血丝,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一身昂贵的定制西装也变得皱皱巴巴。
他扑到我床前,一开口,声音就哽咽了。
晚照,对不起,我错了……
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抓着我的手,一遍遍地重复着对不起,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若是在从前,我一定会心疼。
但现在,我只觉得麻木。
我抽回自己的手,静静地看着他。
顾言深。
我在。他急切地回应。
我们的孩子,没了。
他浑身一震,痛苦地闭上眼:我知道……是我的错……晚晚,你打我,你骂我,怎么样都行,只要你别不理我……
我以后再也不会见苏檀了,我发誓!他急急地举起手,工作室我立刻就关掉,把钱还给你……不,顾家所有的财产,都给你……
晚晚,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不必了。我冷冷地打断他。
我从枕头下,拿出那份早已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递到他面前。
签了吧。
9
顾言深像是被雷劈中一般,僵在原地。
他看着那份离婚协议书,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不……晚照……你不能这么对我……他猛地摇头,眼中满是惊恐和乞求,你放弃了孩子,现在连我也要放弃吗
我没有放弃孩子。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是你,顾言深,是你亲手杀死了他。
是我高估了你的底线,也低估了你的自私。
在拍卖会上,你明明有机会第一时间救我,但你选择了维护你的‘缪斯’,维护你那可笑的面子。
你知道吗在我昏迷前,我看到你为了保护苏檀不被记者拍到,甚至拦住了想过来救我的人。
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们完了。
顾言深浑身剧颤,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至于你和苏檀,我继续说道,别以为你们做得天衣无缝。那块‘合欢香’,你真当我不懂香谱吗那家网红素食餐厅,你真以为是你自己发现的吗还有你送她的那个工作室……
顾言深,你每一次的谎言,每一次的背叛,都像一根针,扎在我心上。
现在,我的心已经千疮百孔了,补不好了。
我说完,疲惫地闭上了眼。
耐心已经耗尽。
财产我已经分割好了,顾氏的股份我一分不要,我只要这套房子,和我们婚后存款的一半。你看看,没问题就签字。
然而,顾言身忽然像疯了一样,一把抢过离婚协议书,撕了个粉碎。
纸屑如雪花般落下。
他红着眼,死死抱住我,声音里是彻骨的绝望。
我不签!我死也不签!
晚照,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欠你的,我用一辈子来还!
顾言深你放开她!秦漠冲了进来,一把将他拽开,狠狠一拳砸在他脸上,你听不懂人话吗晚照不想再看见你!
顾言深被打得一个趔趄,嘴角渗出了血。
他抹了一把,还想冲上来,却被病房门外,一道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喝住。
混账东西!还嫌不够丢人吗!
顾言深的爷爷,顾氏香谱的掌门人,拄着一根沉香木拐杖,站在门口,脸色铁青。
他身后,跟着面色惨白的顾言深父母。
看来,秦漠把所有事,都告诉他们了。
10
顾老爷子雷厉风行,很快就查清了所有事。
包括顾言深如何挪用我准备拍卖古籍的钱,如何在我和孩子危在旦夕时犹豫不决,也包括他和苏檀之间那长达五年的风花雪月。
顾家最重声誉和风骨。
顾言深的所作所为,无疑是给顾氏香谱这块百年金字招牌抹上了奇耻大辱。
老爷子当场收回了顾言深所有的职权,将他赶出了顾家老宅。
我顾家,没有你这种不忠不义、没有担当的子孙!
顾言深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却只换来老爷子更冷的眼神。
至于苏檀,她的深檀工作室被查出,其主打的一款香水,盗用了我曾在一本残卷上发现,并无意中跟顾言深提起过的,一个失传的南唐后主李煜的宫廷香方——帐中香。
这件事在业内引起轩然大波。
苏檀一夜之间,从天才调香师,变成了人人喊打的窃贼。
她的工作室被迫关闭,还面临着巨额的赔偿。
听说她走投无路,去找顾言深,却被顾言深打了一巴掌,骂她毁了自己的一切。
两个曾经标榜灵魂伴侣的人,最终闹得不欢而散,成了一个笑话。
这些,都是秦漠告诉我的。
我在医院养好身体后,就搬离了那个家。
秦漠帮我找了一个清静的院子,种满了栀子花,是我喜欢的味道。
出院那天,顾言深来找我。
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再没有了从前的意气风发。
他在院子门口站了很久,我没有让他进来。
我们隔着一扇雕花的木门说话。
晚照,爷爷把《香乘》给我了,让我亲手交给你。他把那本厚厚的书从门缝里递进来。
我没有接。
不必了,我已经有了。
是秦漠送你的那本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晚照,你是不是……要和他在一起了
这不关你的事。
晚照……他低声下气地哀求,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求你……别这么快忘了我。
我把那间工作室的钱,连本带利都打到你卡上了。还有这些年,我私下做的香,卖掉的钱,也都给你。
我已经在顾家的祠堂跪了七天七夜,我每天都在忏悔……
顾言深,我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你的忏悔,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害死孩子的,是你。放弃这段婚姻的,也是你。
至于你的钱,我会让律师和你谈。离婚协议,我已经重新拟好寄给你了。
好自为之吧。
说完,我转身回屋,不再理会门外他压抑的哭声。
11
半年后,我成立了自己的古籍修复工作室,专门用于抢救和修复濒危的古籍文献。
秦漠成了我最坚实的后盾和合伙人。
他把顾氏香谱从顾老爷子手里接了过来,大刀阔斧地改革,反而让老字号焕发了新的生机。
他时常来我的工作室,不谈公事,只是默默地帮我整理资料,或者陪我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他从不说喜欢,但他的行动,早已说明了一切。
我的心,像一本被尘封多年的古书,在他的耐心和温柔下,一点点被拂去尘埃,重新舒展开来。
这天,我正在修复一幅明代的画卷,秦漠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顾言深寄来的。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又恢复了平稳。
扔了吧。
他说,这是他最后一次打扰你。秦漠将信放在桌上,晚照,我觉得,你或许该看看。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拆开了信封。
信纸上,是顾言深熟悉的笔迹,清隽有力,却带着一丝颤抖。
他说他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去寻访那些失落的香方,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信的最后,他说:
晚照,我总在想,如果我没有遇见苏檀,如果我能早点意识到你才是我生命里最珍贵的宝藏,我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对不起,拍卖会那天,我没有第一时间冲向你。我人生中做过无数次选择,唯有那一次,让我悔恨终生。
我曾以为,我是爱你的。但直到失去你,我才明白,那不是爱,是习惯,是占有。
真正的爱,是尊重,是成全,是看着你发光。
晚照——愿你此生,被温柔以待,再无伤痛。
我看完信,久久没有说话。
眼泪,不知不觉已经模糊了视线。
不是为他,是为我那死去的十年青春,和我那未曾谋面的孩子。
秦漠走过来,从背后轻轻拥住我,递给我一方手帕。
都过去了。
我靠在他温暖的怀里,点了点头。
是啊,都过去了。
窗外,阳光正好,院子里的栀子花开得正盛,香气清甜。
我拿起修复工具,继续着手上的工作。
我的人生,就像这本残破的画卷,虽然有过伤痕,但终将在我的手中,重焕光彩。
而这一次,执笔描绘未来的,只有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