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大赏直播夜,沈砚当众羞辱我:江屿不过靠脸上位。
>他指尖划过我喉结的刹那,镜头聚焦我惨白的脸。
>五年后我横扫格莱美归国,他却在片场咳着血当武替。
>庆功宴我把他抵在洗手间:沈老师,当年骂我时想过今天吗
>他笑着解开衬衫,露出满身疤痕:这样够你解恨吗
>直到他病危那晚,我才发现锁在保险柜的病历——
>喉癌晚期日期竟是我们分手前一天。
>而泛黄的日记最后一页写着:
>毁掉他才能救他,资本要的从来不是雪藏…是驯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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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镜头冰冷地扫过台下。
我坐在前排,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掌心。目光却不受控制地,一次次飘向舞台侧面那个熟悉又遥远的身影。
沈砚。
他斜倚在阴影里,侧脸的线条利落得如同刀锋裁过。
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丝绒礼服,衬得他肩宽腿长,像一尊沉默的、浸在暗夜里的神祇。
光影在他深邃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上投下浓重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五年。
我收回目光,喉咙有些发紧。
五年时间足够把一个人从泥泞里拔出来,打磨得光鲜亮丽。
今晚的年度最具潜力新人歌手奖,是我回国后接的第一个重量级奖杯,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宣战书。
主持人甜腻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回荡:……接下来,让我们掌声有请,本年度最受瞩目的回归之星,也是我们今晚‘年度最具影响力艺人’的获得者——江屿!
潮水般的掌声瞬间将我淹没。
接过那座沉甸甸的、切割完美的水晶奖杯。
我对着麦克风,公式化的感谢词流畅而出。
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那个阴影角落。
沈砚不知何时站直了身体。
他正看着我,隔着喧嚣的人群和刺目的光柱。
……最后,我的声音停顿了零点几秒,几乎无人察觉,只有我自己知道那瞬间的失重感,感谢所有支持我的粉丝,‘屿’你们同在。
台下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和尖叫。
主持人适时地笑着接话:哇,江屿真是人气爆棚!那么接下来,按照我们的传统,有请上一位获得‘年度最具影响力艺人’的前辈,为我们的新晋王者送上祝福!有请——沈砚!
这个名字被喊出来的瞬间,整个场子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随即爆发出更加疯狂、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尖叫和掌声。
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在我和他之间疯狂扫射。
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紧,绷成一根随时会断裂的弦。
沈砚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聚光灯精准地打在他身上。
他步履从容,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堪称温和的笑意。
那笑容却让我后背莫名地窜起一股凉意。
他一步步走近,皮鞋踩在光洁如镜的舞台地板上,发出清晰而沉稳的叩响,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我骤然加速的心跳上。
他停在我面前一步之遥。
离得太近,近得我能看清他礼服领口一丝不苟的褶皱,能闻到他身上那点熟悉的、冷冽的木质调香水尾韵,混杂着极淡的烟草气息。
这气息曾是我最深的迷恋,此刻却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我的脖颈。
他伸出手,直接探向我的脸颊。
冰凉的指尖带着薄茧,轻轻擦过我的下颌线,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狎昵。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
台下的尖叫声更加狂热,闪光灯亮得如同白昼,捕捉着这充满暗示的每一帧画面。
那只手没有停留,带着令人战栗的凉意,缓缓向下,最终停在了我因紧张而微微滑动的喉结上。
指尖就那么轻轻地点着,按着那块最脆弱的软骨。
仿佛猎人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陷阱里猎物的致命处。
整个会场静得可怕,只剩下无数镜头疯狂运作的细微嗡鸣。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透过麦克风,被放大得无比清晰,带着一种慵懒的、居高临下的磁性,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进我的耳膜,也扎进台下和屏幕前无数观众的神经。
江屿他微微歪了下头,唇角的弧度带着一丝玩味的嘲弄,眼神却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呵。
一声轻嗤,如同冰锥碎裂。
不过是个……他顿了顿,目光像冰冷的蛇信,舔舐过我瞬间失血的脸,靠脸上位的玩意儿罢了。
轰——!
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声音——欢呼、尖叫、音乐、主持人的圆场——都在瞬间离我远去,被一种尖锐的、足以刺穿耳膜的嗡鸣取代。
掌心传来一阵剧痛。
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渗出,黏腻地包裹着冰冷的奖杯棱角。
台下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猛烈、更混乱的声浪。
直到主持人强作镇定的声音带着颤抖响起,几个工作人员慌乱地冲上台试图圆场,我才被半推半扶着,踉跄地离开了那个让我瞬间坠入地狱的舞台中心。
记者们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话筒和镜头几乎要怼到我的脸上,尖锐的问题像冰雹般砸落。
江屿!沈砚的话你怎么看
你们之前认识吗是否有过节
传闻你背后有金主力捧,是否属实
江屿!说两句吧!
助理阿Ken和两个高大的保镖艰难地把我护在中间。
阿Ken脸色铁青,一边奋力推开伸过来的话筒,一边对着记者大吼:让开!无可奉告!请让开!
耳边是阿Ken近乎咆哮的安抚:别听!屿哥!别听他们放屁!沈砚他妈的就是个疯子!嫉妒!赤裸裸的嫉妒!他看你回来了他害怕了!他……
嫉妒害怕
我扯了扯嘴角。
被推搡着塞进保姆车,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疯狂的喧嚣,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阿Ken喘着粗气,一边拿过急救包翻找消毒水和纱布,一边还在不停地咒骂沈砚,声音因愤怒而发颤:操!他算个什么东西!过气的老东西!自己没本事了就来踩别人!屿哥,咱告他!必须告他诽谤!让他身败名……
别说了,Ken。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喉咙,带着一种连自己都陌生的疲惫和空洞。
阿Ken的动作顿住了,看着我苍白的脸和还在渗血的手掌,眼圈有点红:屿哥……
去医院。闭上眼,将头重重地靠在冰冷的车窗玻璃上,疲惫像潮水般淹没全身,先处理伤口。
车子启动,汇入深夜的车流。
沈砚。
这个名字,连同他今晚那淬毒的眼神和话语,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我的心脏上。
五年了。
我像个傻子一样,带着一身伤痕和拼尽全力才挣来的荣光回来,以为至少能换回一个……一个什么呢一个解释一个道歉或者仅仅是一个平静的对视
原来是我太天真。
他送我的回归礼,是当着全世界的面,把我剥光了扔在耻辱柱上,再亲手钉上靠脸上位的标签。
好,很好。
我缓缓睁开眼,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冰冷而繁华的城市夜景。
眼底最后一点迷茫和痛楚被强行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入骨髓的冰冷和……决绝。
沈砚,既然你亲手撕碎了所有余地。
那我们就看看,到底是谁,该跪在尘埃里。
……国际巨星江屿于今日下午两点三十分,乘坐私人飞机抵达首都国际机场,正式结束五年海外发展,荣耀归国!现场粉丝热情爆棚,接机人数创下历史新高……
机场VIP通道被汹涌的人潮和闪烁的灯牌挤得水泄不通。
巨大的横幅上是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江屿。
震耳欲聋的尖叫和呼喊声浪几乎要冲破手机扬声器。
镜头终于捕捉到了主角。
那人被一群西装革履的保镖严密簇拥着,步履从容地从通道尽头走来。
一身剪裁极其考究的深灰色羊绒大衣,衬得他身姿挺拔如松,气场迫人。
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利落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面对几乎疯狂的粉丝和几乎捅到脸上的镜头话筒,他没有任何停留,甚至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冷酷,强大,带着一种睥睨众生的疏离感。
和五年前颁奖礼上那个被他一句话羞辱得脸色惨白、手足无措的脆弱新人,判若云泥。
他对着面前无数个话筒,薄唇微启,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清冽,平稳,却带着一种足以冻结空气的力量:
这次回来,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那眼神仿佛穿透了屏幕,落在了某个遥远的、阴暗的角落,是为了讨一笔债。
一笔,拖得太久,连本带利的债。
话音落下,他不再看任何人,弯腰坐进了车内。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和窥探。
啧,真他妈帅!这气场!五年,真成国际巨星了!沈砚嘿,跟这位一比,渣都不剩喽!
沈砚依旧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着眼。
他无声地扯动了一下嘴角,牵扯到脸上的伤处,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也好。
他缓缓睁开眼,望向片场上方那方被钢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灰蒙蒙的天空。
他扶着冰冷的墙壁,用尽全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世纪酒店顶层宴会厅。
巨大的水晶吊灯将空间照得亮如白昼,这里是庆功宴,也是名利场最赤裸的狩猎场。
庆祝江屿归国后首个重量级代言的签约成功,更是各界名流争相攀附这位新晋巨星的绝佳时机。
江屿被簇拥在人群中心。
他手里端着一杯香槟,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疏离而礼貌的微笑,应对着四面八方涌来的恭维和试探。
江老师,恭喜恭喜!这次代言真是强强联合!
江屿,听说你下一步计划筹备个人全球巡演档期方面……
江先生,我是‘星耀资本’的……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掠过一张张或谄媚或精明的脸,最终,隔着晃动的人影和迷离的光线,精准地落在了宴会厅最边缘、靠近巨大落地窗的阴影角落里。
那里站着一个人。
沈砚。
他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洗得发白的侍者制服,衬衫领口有些松垮,露出一截嶙峋的锁骨。
他微微低着头,手里端着一个空了的托盘,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遗忘在角落、蒙尘的雕像。
与这衣香鬓影、纸醉金迷的宴会厅格格不入。
灯光刻意避开了那个角落,将他大半身形都笼在灰暗里。
只有偶尔晃动的光束扫过,才能看清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眼下浓重的青黑,以及紧抿着的、毫无血色的薄唇。
他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腰背习惯性地微弓着,一只手虚虚地按在上腹的位置。
江屿握着香槟杯的手指,无声地收紧。冰冷的杯壁硌着指骨。
五年前那锥心刺骨的羞辱,掌心被奖杯割裂的剧痛,还有这五年间每一个咬着牙在异国他乡挣扎的日夜,瞬间翻涌而上,在胸腔里撞击出沉闷的回响。
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一点点沉冷、锐利,如同结冰的湖面。
抱歉,失陪一下。他对着身边还在喋喋不休的投资人微微颔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
不等对方反应,他已放下酒杯,迈开长腿,径直朝着那个阴暗的角落走去。
所过之处,喧闹的人群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不由自主地为他分开一条道路。
无数道目光,惊疑、探究、幸灾乐祸,聚焦在他和角落那个落魄的身影之间。
沈砚似乎察觉到了逼近的危险气息。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睛,此刻却布满了疲惫的红血丝,像蒙尘的琉璃。
他看到江屿时,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脚跟抵在了冰冷的落地窗玻璃上。
无路可退。
江屿在他面前站定。
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沈砚,将他困在自己和冰冷的玻璃窗之间狭小的空间里。两人离得极近,近得江屿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杂着极细微的、属于药物的苦涩气息。
五年时光带来的改变如此巨大。
江屿需要微微垂眸,才能看清沈砚的脸。
这张曾经颠倒众生的脸,如今瘦削得惊人,颧骨高高凸起,下颌线条锋利得如同刀刻,皮肤是一种不健康的灰白,只有眼下的青黑和唇角的干裂,透露出身体极度的疲惫和不适。
江屿心底某个角落,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
但那点细微的刺痛,瞬间被更汹涌、更冰冷的恨意所覆盖。
他微微倾身,凑近沈砚的耳边。
温热的呼吸拂过对方冰凉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玩味的、冰冷的笑意,如同毒蛇吐信:
沈老师,他清晰地看到沈砚的身体因为这声称呼而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五年不见,别来无恙
沈砚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避开了江屿逼视的目光,垂着眼睫,声音干涩沙哑得厉害:江先生…恭喜。
恭喜江屿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刺骨的嘲讽。
他修长的手指,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狎昵,轻轻抬起沈砚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对上自己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
我该恭喜谁江屿的指尖冰凉,力道却不容抗拒,紧紧钳着沈砚的下颌骨,恭喜沈老师你…终于从云端跌落,跌进这烂泥里,要靠端盘子才能勉强糊口了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一寸寸刮过沈砚苍白憔悴的脸,最后落在他身上那件廉价粗糙的侍者制服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看到你如今这副模样,我真是……江屿刻意停顿了一下,唇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在沈砚脸上,…高、兴、极、了。
沈砚的身体在江屿冰冷的手指和刻毒的话语下,抖得像秋风中的最后一片枯叶。
下巴被捏得生疼,被迫仰起的脸上血色尽失,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起剧烈的痛苦、屈辱,还有一丝…近乎绝望的灰败。
他紧咬着下唇,齿痕深深陷进苍白的唇肉里,几乎要渗出血来。
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咯咯作响,像是在用尽全身力气抵抗着什么。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宾客都屏住了呼吸,伸长脖子看着这充满火药味的一幕。
窃窃私语如同蚊蚋般嗡嗡响起。
天啊…真的是沈砚…
他怎么混成这样了
江屿这是…当众报仇啊太狠了吧
嘘!小声点!看戏看戏!
江屿无视了所有目光。
他欣赏着沈砚眼中那濒临崩溃的痛苦。
一种扭曲的快意如同毒藤蔓般在心底疯长。
五年前那个耻辱的夜晚,沈砚加诸在他身上的每一分痛苦,此刻终于被他亲手、加倍地奉还!
他脸上的笑容越发冰冷刺骨。
钳着沈砚下巴的手指缓缓松开,却并没有收回,一路向下,如同冰冷的蛇,滑过突兀的喉结,最后停在了那廉价制服的第一颗纽扣上。
指尖捻住那颗粗糙的塑料纽扣。
沈砚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惊惧和抗拒,下意识地想抬手格挡。
别动。江屿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锁住沈砚慌乱的眼,沈老师,还记得五年前那个晚上吗
他微微眯起眼,凑得更近,灼热的气息喷在沈砚冰凉的耳廓上,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
你当着所有人的面,摸我的喉结,骂我‘靠脸上位’的时候……
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
话音落下的瞬间,江屿捻着纽扣的手指猛地用力——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沈砚制服衬衫最上面的那颗纽扣,应声而落,掉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细小的滚动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了。
宴会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沈砚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像被无形的巨锤当胸击中。
他猛地抬手,捂住了嘴,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破碎而痛苦的呛咳声。
每一次咳嗽都让他佝偻下去,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江屿冷冷地看着他痛苦地蜷缩,像看一出与己无关的闹剧。
他慢条斯理地收回手,从西装内袋里抽出一方丝质手帕,仔细地擦拭着刚才触碰过沈砚的手指。
看来沈老师身体不适,江屿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宴会厅里,那就请便吧。
他转过身,面向那些目瞪口呆的宾客,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无懈可击的、属于胜利者的疏离微笑,随手从旁边侍者托着的盘子里拿起一杯新的香槟。
一点小插曲,扫了各位雅兴。他举起杯,姿态优雅从容,我自罚一杯。
香槟金色的液体在剔透的水晶杯中晃动,映着璀璨的灯光和他眼底深不见底的冰冷寒潭。
角落里,沈砚再也支撑不住,猛地推开旁边一个试图搀扶他的侍者,踉跄着冲出了宴会厅大门,留下身后一片死寂和无数道复杂难言的目光。那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呛咳声,在空旷的走廊里,久久回荡。
***
加长林肯平稳地行驶在深夜寂静的街道上,隔绝了窗外的霓虹与喧嚣。
车内弥漫着顶级皮革和淡淡雪松香氛混合的气息,奢华而冰冷。
江屿靠在后座宽大的真皮座椅里,闭着眼,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着。
庆功宴上那场小插曲带来的短暂快感早已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空洞和烦躁。
沈砚最后那惨白绝望的脸和撕心裂肺的咳声,如同跗骨之蛆,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
屿哥,副驾上的阿Ken小心翼翼地回头,递过一个平板,查到了。沈砚……现在住在南郊的老城区,‘惠安里’那边的一个旧居民区,筒子楼。平板上显示着一张模糊的卫星地图和几行简陋的信息。
南郊惠安里筒子楼
江屿睁开眼,眼底一片深沉的墨色。那个地方,是这座城市最破败、最混乱的角落之一,污水横流,鱼龙混杂。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声音听不出情绪,过去。
阿Ken愣了一下,有些犹豫:屿哥,那边太乱了,而且这个点……他瞥见江屿冰冷而坚持的眼神,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立刻对司机道:改道,去惠安里。
车子驶离繁华的市中心,窗外的景象逐渐变得灰暗、破败。路灯昏黄稀疏,路面坑洼不平。
屿哥,就是这栋,3单元,顶楼。阿Ken指着其中一栋最为破败的楼,楼道没灯,太黑了,要不我……
在下面等着。
江屿打断他,声音不容置疑。
他推开车门,一股混杂着霉味、油烟味和劣质烟草味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
他皱了皱眉,没有犹豫,抬步走进了那黑洞洞的单元门。
楼道狭窄陡峭,堆满了各种杂物和废弃家具,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走廊尽头,唯一一扇门缝里透出极其微弱的光线。门牌号早已锈蚀模糊,只隐约看出一个603。
江屿站在门前。
门板很薄,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极力压抑的咳嗽声,还有水龙头放水的哗哗声。
那咳嗽声比在宴会厅里听到的更加虚弱、破碎,每一声都带着一种力竭的嘶哑。
他抬手,没有敲门。
直接用力一推!
老旧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呻吟,应声而开。
一股浓烈的中药味混杂着消毒水和陈旧霉味扑面而来,呛得江屿眉头紧锁。
房间极其狭小,一眼就能望到头。
一张行军床,一张掉漆的旧桌子,一个简易布衣柜,墙角堆放着几个塞得鼓鼓囊囊的编织袋,几乎就是全部家当。
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悬挂的一盏瓦数极低的灯泡,散发着昏黄黯淡的光。
沈砚正背对着门口,站在那个狭小得只能容一人转身的洗手池前。
他弯着腰,双手撑在冰冷的水池边缘,身体因为剧烈的咳嗽而痛苦地弓着,单薄破旧的棉质背心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他嶙峋的、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脊背上。
听到门被粗暴推开的声音,他猛地一震,咳嗽声戛然而止。
他惊惶地转过身,沾着水珠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因为剧咳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紫绀。
当看清门口逆光站着的、如同煞神降临的江屿时,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惊惧和一种深沉的绝望。
你…你怎么……
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
江屿没有回答。他面无表情地走进这间逼仄、压抑、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斗室,反手,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巨大的关门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震得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沈砚的身体因为这巨响而剧烈地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退无可退。
他看着步步逼近、如同索命修罗般的江屿,眼神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江屿在他面前站定。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狼狈不堪、瑟瑟发抖的样子。
五年来的恨意在胸中翻江倒海,庆功宴上那点微不足道的羞辱根本无法平息。他要彻底碾碎他!像他当年碾碎自己一样!
沈老师,江屿的声音低沉,在寂静的小屋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残忍的平静,庆功宴上,还没叙完旧呢。
他伸出手,不是像五年前沈砚那样狎昵地触碰喉结,而是直接、粗暴地一把攥住了沈砚胸前的背心领口!
那件洗得发白、薄如蝉翼的旧背心,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量。
嘶啦——!
一声刺耳的布料撕裂声响起。
单薄的背心被江屿猛地撕开、扯下,像丢弃一块破布般扔在肮脏的水泥地上。
昏黄的灯光下,沈砚的上半身完全暴露在江屿眼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江屿瞳孔骤然收缩,呼吸猛地一窒。所有汹涌的恨意、报复的快感、冰冷的嘲讽,在看到眼前景象的瞬间,被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冲击力狠狠撞散。
嶙峋的肋骨清晰可见,皮肤是一种病态的、毫无生气的苍白。
而在这苍白之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伤痕!
肋骨下方,一道狰狞的、长达十几厘米的暗红色增生性疤痕,像一条巨大的蜈蚣盘踞着,颜色深得发紫,显然是陈年旧伤,却依旧狰狞可怖。那是利器留下的痕迹。
右肩胛骨附近,是几处圆形的、边缘不规则的深色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烫过,留下永久的烙印。
左胸靠近心脏的位置,一道缝合过的、歪歪扭扭的伤疤,虽然颜色稍浅,却依旧触目惊心。
新伤叠着旧伤,青紫的淤痕覆盖着暗红的痂痕,纵横交错,密密麻麻,遍布在那瘦骨嶙峋的胸膛、腹部和手臂上。
这哪里还是当年那个光风霁月、连一丝瑕疵都找不出的影帝沈砚
江屿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设想过沈砚落魄的样子,却从未想过会是这样……惨烈!这些伤痕……是怎么来的五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够了吗
一个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沈砚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微微仰着头,灯光照亮了他惨白的脸和那双死水般的眼睛。
他没有试图遮掩身体上那些丑陋的疤痕,甚至没有看江屿震惊的脸。
他只是扯动了一下毫无血色的唇角。
他看着江屿,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字字砸在江屿的心上:
这样……够你解恨了吗,江屿
***
够了吗
他看着沈砚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狰狞可怖的疤痕,看着他那张在昏黄灯光下毫无生机、只剩灰败的脸,胸腔里翻涌的复仇火焰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一片狼藉的茫然。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撞到了身后堆放的杂物,发出哗啦一声响。
狭小逼仄的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粗重压抑的呼吸声,还有窗外远处传来的、模糊不清的市井噪音。
沈砚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顺着冰冷的瓷砖墙壁缓缓滑落,蜷缩着坐在了潮湿的水泥地上。
江屿站在原地,像一尊被冻结的雕塑。
目光死死地钉在沈砚身上那些疤痕上。那道盘踞在肋下的长疤……那肩胛上的烫痕……还有心口那道歪扭的缝合口……每一道,都像无声的控诉,嘲笑着他自以为是的复仇。
五年……他只知道沈砚被封杀,跌入谷底。
却从未想过,这谷底之下,竟是如此残酷血腥的地狱!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砂纸堵住,干涩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地上那个蜷缩成一团的身影一眼,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猛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地拉开了那扇破旧的木门,头也不回地冲下了黑暗陡峭的楼梯。
回到加长林肯里,隔绝了外面浑浊的空气。
阿Ken看着他阴鸷得几乎要滴水的脸色,识趣地没敢多问一句。
回…回水岸华庭。江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车子启动,驶离这片破败绝望的角落。
窗外的流光溢彩再次飞速掠过,却再也映不进江屿空洞的眼底。
水岸华庭顶层复式,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
房间里恒温恒湿,纤尘不染,昂贵的艺术装饰无声地彰显着主人的财富和地位。
他烦躁地扯开领带,走到巨大的落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威士忌。
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辛辣的气息直冲鼻腔。
他一饮而尽,灼热的液体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却丝毫无法驱散心底那股冰冷的寒意。
沈砚……那些伤……
他重重地将酒杯顿在吧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是阿Ken发来的加密文件包。标题是:[沈砚
五年间部分医疗记录(加密渠道获取)]
江屿盯着那个文件包,指尖在冰凉的手机屏幕上悬停了许久。
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心脏,越收越紧。最终,他还是点开了它。
一份份扫描的病历、检查报告、收费单据……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日期,最早可以追溯到五年前,那个星光大赏颁奖礼之后不久。
地点,遍布本市及周边一些不起眼的小诊所、社区医院,甚至还有几次……是在监狱系统的附属医院
诊断记录触目惊心:
【多处软组织挫伤(反复)】
【左侧第7、8肋骨陈旧性骨折伴骨痂形成(未完全愈合)】
【右侧肩胛骨二度烫伤疤痕增生】
【胃溃疡(反复发作,程度加重)】
【声带小结(建议禁声休养,未遵医嘱)】……声带
江屿的心猛地一沉。
他想起庆功宴上沈砚那嘶哑得不成调的声音。
最后一份文件,是一张来自某私人诊所的、字迹潦草的诊断意见书复印件:
【疑似喉部占位性病变,性质待查,高度疑似恶性。建议转上级医院行喉镜及活检确诊。】
日期:五年前,星光大赏颁奖礼后的……第七天。
喉部恶性
江屿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冰冷僵硬,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五年前……就在他带着满心屈辱和恨意远走异国后不久,沈砚就……得了喉癌!
那个曾经拥有天籁般嗓音、台词功底被奉为教科书的人
就在这时,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是阿Ken发来的一段文字消息,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屿哥,查到点别的东西,有点邪门。五年前那个星光大赏颁奖礼前大概一周,圈里那个只手遮天的‘周老板’(周世坤),通过中间人给沈砚递过话,意思很明确……要他把你‘送过去’。周老板看上你了,想‘认识认识’。沈砚当时……好像直接回绝了,还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然后,没过几天,就出了颁奖礼上那档子事。再然后,周老板那边就放出风声,全面封杀沈砚……手段非常狠。这些是几个退了圈的老油条酒后吐出来的,真假难辨,但时间点……太巧了。
周世坤。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重磅炸弹,在江屿的脑海里轰然炸开!那个盘踞在娱乐圈食物链最顶端、以玩弄俊男美女为乐、手段通天且心狠手辣的老色鬼!关于他的传闻,每一个都肮脏血腥得令人作呕!
沈砚……拒绝了周世坤要他献出自己的要求甚至……还激怒了对方
然后,就在颁奖礼上,沈砚当着全世界的面,用最恶毒的方式羞辱了他,把他钉在耻辱柱上……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致命逻辑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江屿的脑海:
毁掉他,才能……救他
资本要的从来不是雪藏……是驯服是看着猎物在绝望中挣扎,最终摇尾乞怜
如果沈砚当时顺从了周世坤,把自己送过去……那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是比被当众羞辱更可怕百倍的地狱!而沈砚,或许能暂时保全他自己
所以……那个夜晚,那场刻毒的羞辱……会不会是沈砚在绝境中,唯一能想到的、保护他的方式用自毁前程、背负骂名的方式,斩断周世坤伸向他的魔爪用最锋利的刀,亲手斩断他们之间的一切可能,只为让他……远离那个深渊
不……不可能……江屿猛地摇头,像是要甩掉这个疯狂的想法,声音嘶哑地低吼出来,在空旷冰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恨了五年!怨了五年!支撑他在异国他乡每一个咬牙坚持的日夜的,就是这份刻骨的恨意!
他怎么能接受……这恨意从一开始,就建立在对方粉身碎骨的牺牲之上
可那些病历上的日期,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阿Ken查到的那个时间点……所有碎片都在疯狂地指向那个他最不愿意相信的可能!
他需要答案!他必须知道真相!
江屿猛地抓起车钥匙,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再次冲出了家门。
深夜的街道空旷,引擎的轰鸣撕破寂静。他一路风驰电掣,目标明确——惠安里,那间破败的筒子楼!
车子再次停在那个散发着腐臭味的单元门前。
他冲上黑暗的楼梯,这一次,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抬脚,狠狠踹向那扇破旧的603房门!
砰!!!
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门锁崩开,门板猛地向内弹去,重重撞在墙壁上。
屋内一片死寂。
昏黄的灯泡依旧亮着,光线比之前更加黯淡。
浓重的中药味混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类似铁锈的腥甜气息,弥漫在空气里。
行军床上,空无一人。
地上,蜷缩着一个身影。
沈砚。
他倒在那冰冷潮湿的水泥地上,身体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身下,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正缓缓地、无声地洇开一小片,在昏黄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暗色。
他一只手死死地按着上腹的位置,另一只手无力地摊开着,指尖微微蜷曲。
脸色已经不是苍白,而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败,嘴唇呈现出骇人的紫绀。
沈砚!江屿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半跪在地上,试图将人扶起。
触手之处,是惊人的滚烫,沈砚的身体却在不自觉地剧烈颤抖着,如同风中的残烛。
醒醒!沈砚!!江屿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惊恐和颤抖,用力拍打着沈砚冰冷的脸颊。
沈砚的眼睫剧烈地颤抖了几下,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那双曾经璀璨如星、后来布满死寂的眼睛,此刻涣散得几乎没有焦距,蒙着一层濒死的灰翳。
他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辨认出眼前的人是江屿。
一丝极其微弱、近乎虚幻的弧度,在他灰败的唇角艰难地牵起。
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着,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每一个音节都破碎得不成样子,伴随着喉咙里可怕的、拉风箱般的嘶鸣:
……江…屿……
债…还……清了……吧……
……放…过…我……
话音未落,他身体猛地一抽,一大口暗红色的、带着血块的粘稠液体毫无预兆地从他口中呛咳喷涌而出!
噗——!
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腥味的液体,溅了江屿满手满身。
沈砚眼中的最后一点微光彻底熄灭,头一歪,彻底瘫软在江屿的臂弯里,再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