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上海,法租界内弄堂深处。一个穿着素雅旗袍、戴着细框眼镜的年轻女子,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几个长工,给一些衣衫褴褛的人分发热粥。这些人有男有女,大多是病弱的老人和孩子。她眼里没有其他上海名媛的倨傲,只有悲悯和温柔。
她叫沈若兰,虽出身上海滩有名的丝绸商人沈家,自幼在弄堂长大,聪明伶俐。但是近些年家族在日伪的压迫下逐渐没落,目睹百姓贫苦与不平却无能为力,她决心做出改变,于是前往美国学习西医。上个月,她带着一身医术和更炽热的决心,回到了这片让她又爱又恨的土地。
若兰小姐,今天的人比昨天又多了些。一个管家模样的老人走过来,脸上带着忧虑。
若兰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明亮。阿福叔,我知道。小宝的咳嗽好些了吗她指着不远处一个正在喝粥的小男孩。
好多了,多亏了小姐给的药。阿福叔叹了口气,只是……这粥能撑多久呢米越来越贵了。
若兰沉默了。她知道阿福叔说的是实话。沈家虽然家大业大,但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也难以为继。施粥、送医送药,不过是杯水车薪。她渴望做更多的事,真正改变些什么。
收拾好东西,若兰回到沈家在法租界的老宅。这是一座中西合璧的花园洋房。
沈鸿儒正坐在书房里,眉头紧锁,看着手里的报纸。
爹地。若兰轻声叫道。
沈鸿儒抬起头,看到女儿,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笑意。回来了今天累了吧。
不累,爹地,您怎么了又遇到什么麻烦了若兰走到父亲身边,接过他手中的报纸。
报纸上赫然刊登着汪伪政府又颁布了新的物资管制条例,严控粮食和药品流通。
哼,苛政猛于虎。沈鸿儒将报纸一扔,这些卖国贼,只知搜刮民脂民膏。
爹地,您是不是又拒绝了跟日本人合作若兰问。
沈鸿儒点了点头,声音低沉:沈家的产业,绝不能沾染汉奸的污名。我已经让阿强把厂里能转移的设备都转移到了内地,剩下的,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若兰看着父亲花白的鬓角和眼角的皱纹,心里一阵酸楚。她知道,父亲为了守住这份家业和气节,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爹地,您别太担心,总有办法的。若兰握住父亲的手,我想开一家小诊所,专门给穷人看病。虽然不能救所有人,但至少能尽一份力。
沈鸿儒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好,爹支持你。只是这世道,开诊所也不容易,你要小心。
我知道。若兰笑着,眼神却转向了门外。
门外,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靠在廊柱上,手里拿着一本破旧的《新青年》,正看得入神。
是顾明轩。
明轩是若兰的青梅竹马,比她小几个月。两家住得不远,从小一起长大。明轩不爱经商,却爱读书,尤其爱看那些进步的书刊。几年前,他考上了上海一所大学的中文系,却因为家里条件有限,只能半工半读。更让沈家头疼的是,明轩越来越左倾,经常参加一些学生运动,惹得沈鸿儒忧心忡忡,生怕他惹上麻烦。
明轩。若兰走了过去。
明轩抬起头,看到若兰,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若兰,你回来啦!我还以为你又要在美国待几年呢。
回来了。若兰走到他身边,也笑了笑,看你,又在这里看‘禁书’
哪里是禁书,这是唤醒民众的号角!明轩把书往怀里一揣,理直气壮地说,若兰,你不知道,现在外面多需要我们这样的人!
我知道。若兰看着他充满激情的眼睛,心里有些触动,明轩,你最近……还好吗
我很好啊!明轩语气轻松,就是忙了点。最近我们组织了一个秘密的读书会,好多同学都参加了,大家在一起讨论国家大事,都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若兰沉默了。她知道明轩口中的不能再这样下去,意味着什么。她有感觉,明轩已经不再是那个和她一起玩捉迷藏的少年了,他正走着一条充满危险的道路。
若兰,你呢回来打算做什么明轩问。
我想开一家小诊所,给穷人看病。若兰坦白地说。
太好了!明轩眼睛一亮,那以后我受伤了,就不用偷偷找郎中看了!
他开玩笑的语气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若兰看着他,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无论世事如何变迁,这个青梅竹马的伙伴,始终是她生命中最温暖的依靠。
夜色渐深,两人并肩走在花园里。晚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也带来远处隐约的枪声和警笛声。
明轩,你……真的想好了吗若兰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困扰她很久的问题,这条路,很危险。
明轩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若兰,月光洒在他年轻的脸庞上,显得格外坚毅。若兰,你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在弄堂里看升旗吗我们都说,要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
记得。
现在,国家危难,正是需要我们挺身而出的时候。明轩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不会后悔。哪怕……牺牲。
明轩!若兰打断他,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明轩握住若兰的手,她的手很凉,若兰,你也是。你开诊所,救死扶伤,不也是为了这个国家吗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爱着这个国家,不是吗
若兰看着他,点了点头,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是啊,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爱着这个风雨飘摇的国家。只是,他们的道路,似乎越来越不同了。
明轩,你要小心。她轻声说。
你也是,若兰。明轩擦去她的眼泪,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明轩真的带若兰去了个地方。不是什么浪漫的约会地点,而是一个位于南市老城厢的破旧工厂。
工厂里空无一人,只有几个穿着灰色制服的人正在忙碌着。看到明轩和若兰进来,为首的一个中年人迎了上来。
明轩,这位是中年人疑惑地看着若兰。
哦,这是我朋友,沈若兰。她刚从美国回来,学医的。明轩介绍道。
中年人上下打量了若兰一番,点了点头:欢迎欢迎,小沈医生。这里条件简陋,还请多担待。
没关系,张叔叔。若兰礼貌地回应。她认出这个人,是明轩之前提到过的,一个秘密组织的负责人,姓张。
工厂里堆满了各种杂物,角落里却整齐地码放着一些密封的木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
明轩,你们这是……若兰看着那些箱子,心中一动。
若兰,这些都是药品。明轩压低声音,是党组织从外面弄来的,准备送到解放区去。
若兰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知道这些药品的价值,在当时的上海,它们比黄金还要珍贵。许多穷苦的百姓,就因为买不起药而丧命。
可是……这太危险了。若兰担忧地说,日本人查得这么严,怎么送出去
所以我们才需要你的帮助。张叔叔走到若兰面前,语气诚恳,小沈医生,你的身份特殊,又是学医的,出入租界和内地都方便些。我们希望你能帮我们……‘采购’一些药品,或者,把这些药品安全地运出去。
若兰看着张叔叔和明轩期待的眼神,心中激烈地挣扎着。她知道这代表着什么,这不仅仅是采购和运输,这可能是通向死亡的捷径。可是,她看着那些木箱,看着那些渴望的眼神,她动摇了。
我……她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若兰,我相信你。明轩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心里也有一团火,只是被束缚住了。现在,是时候让它燃烧起来了。
若兰抬起头,看着明轩的眼睛,那里面映照着她的身影,也映照着她内心深处的渴望。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们。
那一刻,若兰感觉自己像是从一个温柔的梦魇中醒来,重新找回了那个曾经渴望改变世界的自己。她的心,像丁香花一样,在风雨中,悄然绽放。
若兰开始利用沈家名媛的身份,为党组织收集药品。她以参加各种社交活动为掩护,结识了一些同样在医药界有背景的人,并直接利用沈家的商业网络,不动声色地采购药品。这些药品,有的是通过正常的渠道购买,然后秘密转移;有的是通过关系,从一些对日伪不满的医生或药商那里借来,承诺事成之后加倍偿还。
每一次采购,都像是在走钢丝。若兰必须小心谨慎,不能露出丝毫破绽。她穿着华丽的旗袍,戴着名贵的首饰,穿梭于各种舞会、酒会,周旋于形形色色的人物之间,表面上谈笑风生,内心却时刻紧绷。
幸运的是,她弄到了一批盘尼西林。这种抗生素极其稀缺,价格昂贵,被日军严格控制。药品被藏在一个精致的古董花瓶里,交给了若兰。
若兰拿到花瓶,心跳得厉害。她知道,这批药品如果能送到解放区,就能挽救无数人的生命。她小心翼翼地将花瓶带回沈家,藏在了自己房间的衣柜深处。
几天后,按照约定,明轩会来取货。那天晚上,若兰特意换上了一身素雅的旗袍,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夜色,心里七上八下。
叮咚——门铃响了。
若兰的心猛地一跳,她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明轩,他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衫,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明亮。
若兰,准备好了吗他问。
嗯。若兰点了点头,从衣柜里取出花瓶,递给了明轩,小心点,这可是值钱的东西。
明轩接过花瓶,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放心吧,若兰。我会把它安全送到。
你要多加小心。若兰握住他的手,万一出事了,你答应我,一定要顾好自己。
我会的。明轩握紧她的手,你也是,若兰。你在外面,也要仔细些。
两人相视而笑,却都明白,这可能是他们最近一段时间,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内,最后一次见面了。
明轩离开了沈家,消失在夜色中。若兰站在窗前,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彻底消失在街角,才缓缓地转过身。
接下来的几天,若兰一直心神不宁。她知道,明轩带着药品,正在穿越一条充满危险的道路。日军、伪军、特务,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成为他们的障碍。
果然,第三天,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
是张叔叔亲自来找的若兰。他的脸色很难看,眉头紧锁,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焦虑。
若兰,出事了。张叔叔一进门,就开门见山地说。
若兰的心猛地一沉:明轩
不是明轩,是负责接应他的人被抓了。张叔叔的声音低沉,日本人怀疑他们走私药品,在交接地点设了埋伏。接应的人为了掩护明轩,暴露了自己,被抓了。
那明轩呢他没事吧若兰急切地问。
明轩安全撤离了,但他带出来的药品……可能没能全部带走。张叔叔叹了口气,日本人搜查得很仔细,估计大部分药品都被他们缴获了。
若兰的心像被一块大石头压住,沉甸甸的。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些药品,那些本可以挽救生命的药品,可能就此永远消失。
张叔叔,明轩现在在哪里我想去看看他。若兰站起身,语气急切。
不行!张叔叔立刻阻止了她,若兰,现在不是时候。日本人正在全力搜捕明轩,你不能暴露自己。一旦被卷进去,后果不堪设想。
若兰知道张叔叔说的是对的。她看着张叔叔,眼圈红了:那我还能做些什么
现在,最重要的是沉住气,不要轻举妄动。张叔叔看着她,我们会想办法联系上明轩,让他尽快离开上海。这段时间,你也要多加小心,不要参加任何可能引起注意的活动。
我知道了。若兰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
张叔叔看着若兰失落的样子,心中也有些不忍。他知道,若兰和明轩的感情很深,这种生离死别,对任何一个年轻人来说,都是巨大的考验。
若兰,你要相信明轩,他是个聪明、勇敢的孩子,他一定能够化险为夷。张叔叔安慰道,同时,你也要相信我们,我们会尽一切努力,保护好他。
若兰点了点头,泪水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她还要继续完成他们的使命。
接下来的日子,若兰表面上依旧过着名媛的生活,参加各种派对,和朋友们逛街,但她的内心却时刻牵挂着明轩。她试图通过各种渠道打听明轩的消息,但都一无所获。时间一天天过去,明轩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沈鸿儒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虽然不赞成明轩的做法,但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的安危,牵动着每一个沈家人的心。
若兰,我看明轩这孩子,是闯祸了。一天,沈鸿儒把若兰叫到书房,忧心忡忡地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能不能托人打听一下,他到底怎么样了
爹地,我……若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不能告诉父亲,明轩是为了运送药品被抓的,更不能告诉他,她和明轩都在参与这个危险的任务。
若兰,你跟我说实话,明轩他……是不是参加了什么危险的组织沈鸿儒看着女儿,语气严肃。
若兰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沈鸿儒拍案而起,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糊涂!明轩也是!你们两个,都是被那些激进的思想给带坏了!现在,日本人就在上海,你们这样瞎折腾,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
爹地,我知道危险,但是……若兰抬起头,看着父亲,明轩是为了救人才去冒险的,我也是。我们……我们是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
有意义有意义就能把命搭进去吗!沈鸿儒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你们两个,都是我沈家的孩子!沈家的血脉!我不能看着你们去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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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地,您别激动。若兰走到父亲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我会小心的,明轩也会小心的。我们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沈鸿儒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叹了口气,坐了下来。若兰,爹知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但是,有些事,不是你们年轻人能决定的。你听爹一句劝,离开明轩,离开那些危险的人,好好过你们自己的生活。
爹地,我不能。若兰摇了摇头,明轩是我的朋友,是我的伙伴,我们一起长大,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现在,他需要我,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他。
沈鸿儒看着女儿,沉默了。他知道,若兰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一旦决定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几天后,一个意外的消息传来。明轩被日本人抓了!
这个消息像一声惊雷,在若兰的心头炸响。她第一时间想到了张叔叔,立刻找到了他。
张叔叔的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他低着头,沉默了半晌,才抬起头看着若兰。
若兰,明轩被抓了。
我知道。若兰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张叔叔摇了摇头,日本人把他关在了南市的老巡捕房里,严刑拷打,逼问他药品的下落,还有其他同志的名单。
药品的下落若兰猛地想起了那批盘尼西林,难道他们怀疑是明轩带出来的
很有可能。张叔叔点了点头,那批药品,是最近一批最大的,而且,只有明轩一个人负责运送。日本人怀疑,他是最大的嫌疑人。
那怎么办他们会不会把他也……
他们肯定会逼供。张叔叔的声音低沉,但是,明轩是个硬骨头,他不会轻易招供的。我们正在想办法营救他。
营救若兰的眼睛一亮,你们有什么计划
现在还不确定。张叔叔摇了摇头,老巡捕房戒备森严,日本人防守严密,想要救出明轩,难度很大。而且,我们的人手也不够。
我……若兰犹豫了一下,我能做些什么吗
若兰,不能轻易冒险。张叔叔看着她,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不要被日本人盯上。
可是……若兰看着张叔叔,急切地说,明轩是为了我才被抓的,那些药品,也是我帮忙弄到的。我不能看着他一个人去承受,我一定要做点什么!
张叔叔看着若兰焦急的样子,心中也有些动容。他知道,若兰是个善良、有正义感的姑娘,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明轩受苦。
若兰,我知道你心急。张叔叔叹了口气,这样吧,你先回去,等我的消息。我会想办法联系上负责营救的人,看看能不能让你参与进来。
好。若兰点了点头,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但至少,她还有一丝希望。
回到沈家,若兰的心一直悬着。她坐立不安,一会儿看看墙上的挂钟,一会儿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街道。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她想到了明轩,想到了他年轻的脸庞,想到了他坚定的眼神。她知道,明轩是个勇敢的人,他不会轻易屈服的。但是,她还是担心,担心他承受不住酷刑,担心他……
若兰,你怎么了沈鸿儒走进来,看到若兰失魂落魄的样子,关切地问。
爹地,我……若兰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明轩被抓了,他被日本人关起来了,他们……他们在逼问他。
什么沈鸿儒大吃一惊,这……这可怎么办
爹地,我……若兰看着父亲,欲言又止。
若兰,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沈鸿儒看着女儿,知道她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爹地,其实……其实明轩被抓,跟我有关。若兰咬了咬嘴唇,终于还是说了出来,那些药品,是我帮忙弄到的。明轩被抓,是因为他运送药品的时候,被日本人发现了。
什么!沈鸿儒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若兰,你……你怎么能……
爹地,我知道我错了。若兰低下头,声音带着哭腔,但是,我已经把事情告诉了张叔叔,他们正在想办法营救明轩。爹地,您……您能不能帮帮我您的人脉广,能不能托人打听一下,明轩现在怎么样了
沈鸿儒看着女儿,又惊又怒,又心疼。他知道,若兰是个善良的孩子,她这么做,也是出于好心。但是,这毕竟是一条危险的道路,他不能看着女儿也跟着陷进去。
若兰,你听爹一句劝,这件事,你不能参与。沈鸿儒语气坚定地说,沈家的产业,不能因为你们两个,而毁于一旦。你回去,把心思放在你的诊所上,这才是你应该做的。
爹地,可是……若兰还想说什么,却被沈鸿儒打断了。
没有可是!沈鸿儒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回去,不要多管闲事!
若兰看着父亲坚决的表情,知道再说下去也没有用。她低下头,默默地退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若兰坐在床上,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知道,父亲是为了保护她,才这么坚决地反对。但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明轩一个人去承受。她一定要做点什么。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若兰擦干眼泪,走到门口,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张叔叔,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依旧坚定。
若兰,我来了。张叔叔说。
若兰的心猛地一跳:怎么样你们有什么计划了吗
计划有了。张叔叔点了点头,我们打算在明天晚上,趁着巡捕房换岗的时候,制造混乱,然后趁机救出明轩。
明天晚上若兰有些惊讶,时间这么紧
时间不等人。张叔叔看着她,日本人已经对明轩动用了酷刑,他撑不了多久了。我们必须尽快行动。
那……我呢我能做些什么
若兰,你的任务是负责掩护。张叔叔说,明天晚上,你打扮成富家小姐的样子,开车经过巡捕房附近,制造混乱,吸引警方的注意力。这样,我们的人才能趁机行动。
好,我答应你。若兰点了点头,我一定完成任务。
若兰,这次任务很危险,你一定要小心。张叔叔看着她,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我知道。若兰握住张叔叔的手,张叔叔,明轩他……他不会有事的,对吗
张叔叔看着若兰,点了点头:放心吧,若兰。我们一定会把明轩救出来的。
若兰看着张叔叔,心里充满了感激。她知道,张叔叔是在安慰她,但是,她愿意相信,明轩一定能够平安无事。
张叔叔在沈家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若兰回到房间,开始准备明天晚上的行动。她找出了自己最好的一件旗袍,又找来了一个精致的假发,开始打扮起来。
她知道,明天晚上,她将面对的是未知的危险。但是,她没有丝毫的退缩。她知道,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也是她必须做的。
夜深了,若兰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她看着窗外的夜色,心里充满了期待和不安。她不知道明天晚上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明轩现在怎么样了。但是,她知道,她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完成这次任务,救出明轩。
第二天,若兰一早就起来了。她仔细地打扮自己,穿上那件蓝色的旗袍,戴上假发,又涂上淡淡的口红,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富家小姐。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有些陌生,却又有些熟悉。这还是她吗那个在弄堂里分发粥食的沈若兰,那个在实验室里研究医学的沈若兰,和眼前这个即将投身于危险任务的富家小姐,仿佛是两个人。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走出了房间。
沈鸿儒看到若兰的样子,有些惊讶:若兰,你这是要出去参加什么宴会吗打扮得这么漂亮。
爹地,我……我有点事,出去一下。若兰有些心虚地说。
什么事不能在家里解决吗沈鸿儒皱了皱眉。
爹地,您就让我去吧。若兰撒娇道,我很快就回来。
沈鸿儒看着女儿恳求的眼神,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但还是点了点头:好吧,早点回来。
若兰松了一口气,立刻转身跑出了房间。她知道,时间紧迫,她必须尽快赶到约定的地方。
她开车来到了法租界的一处秘密联络点。张叔叔和几个同志已经在那里等她了。
若兰,你来了。张叔叔看到若兰,迎了上来。
我来了。若兰点了点头,计划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张叔叔看了看手表,还有两个小时,就是巡捕房换岗的时间了。到时候,你开车经过巡捕房附近,制造混乱,吸引警方的注意力。我们的人会在附近接应你。
好。若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若兰,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张叔叔再次叮嘱道,如果情况不对,你就立刻开车离开,不要管我们。
我知道。若兰握住张叔叔的手,张叔叔,你们也要小心。
放心吧,若兰。张叔叔笑了笑,我们都是身经百战的人了,没那么容易倒下。
若兰看着张叔叔和那些同志们,心中充满了敬意。他们都是一群为了理想而奋斗的人,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守护着这个国家,守护着这个城市。
她深吸一口气,坐进了车里,发动了引擎。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若兰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她看着车外的街道,看着那些行色匆匆的路人,看着那些巡逻的警察,心中充满了紧张和期待。
终于,手表上的指针指向了预定的时间。
若兰深吸一口气,踩下了油门,车子飞快地驶向了巡捕房的方向。
巡捕房位于南市的老城厢,是一栋坚固的砖石建筑,周围戒备森严,门口站着几个荷枪实弹的警察。若兰开着车,缓缓地驶近,然后猛地加速,冲向了巡捕房的大门。
砰!一声巨响,车子撞在了巡捕房的铁门上,铁门被撞开了一个大洞。
什么人!警察们惊慌失措地冲了出来,举起了枪。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枪声和爆炸声。张叔叔他们已经行动了!
警察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搞得晕头转向,不知道该往哪里跑。
若兰趁机跳下车,大声喊道:快来人啊!有人要抢劫!
她的喊声吸引了更多警察的注意,他们纷纷朝着若兰这边跑来。
就在这时,张叔叔和几个同志从巡捕房的侧门冲了出来,将明轩扶了出来。
明轩浑身是血,脸色苍白,看起来十分虚弱。他看到若兰,勉强地笑了笑:若兰,你来了。
明轩!若兰的眼泪夺眶而出,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明轩摇了摇头,若兰,你快走,不要管我。
不,我不要走!若兰拉着明轩的手,我们一起走!
若兰,听话。明轩摇了摇头,这里太危险了,你快走,去找警察,让他们来救我们。
若兰,你听我说。明轩看着若兰,眼神坚定,我是个男人,我应该保护你,而不是让你来保护我。你快走,去找救兵,我们在这里等你就行了。
若兰看着明轩,知道他说的对。她深吸一口气,忍痛松开了明轩的手:明轩,你一定要等我!
嗯。明轩点了点头。
若兰转身跑向了远处,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找到救兵,否则,他们都会被困在这里。
她跑到一个路口,看到几个警察正在和几个同志对峙。她立刻冲了过去,大声喊道:警察先生,这里有情况!巡捕房里有人被关起来了,快去救他们!
警察们看到若兰,又看到她身上的旗袍和首饰,知道她是个有钱有势的人,不敢怠慢,立刻调转枪口,朝着巡捕房冲去。
若兰看着警察们冲进了巡捕房,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她知道,明轩他们有救了。
她转身想要离开,却看到张叔叔和几个同志从巡捕房里冲了出来,他们浑身是血,看起来十分狼狈。
若兰,快走!张叔叔看到若兰,立刻喊道,这里太危险了,你快走!
不,我不走!若兰坚持道,我陪你们一起走!
若兰,听话。张叔叔摇了摇头,你快走,去找地方躲起来,等风头过了再出来。至于我们,你别担心,会有人接应我们的。
若兰看着张叔叔,知道他说的对。她深吸一口气,忍痛松开了张叔叔的手:张叔叔,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嗯。张叔叔点了点头。
若兰转身跑向了远处,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找到地方躲起来,和他们待在一起自己只能成为累赘。
她跑到一个弄堂口,看到几个同志正在等她。他们看到若兰,立刻拉起她,跑进了弄堂深处。
若兰跟着他们跑了几条弄堂,终于来到了一个僻静的院子。他们停了下来,若兰累得气喘吁吁。
若兰,你没事吧一个同志关切地问。
我没事。若兰摇了摇头,张叔叔他们呢
他们已经安全撤离了。同志说,巡捕房那边,警察已经控制了局面,他们趁着混乱,已经安全撤离了。
若兰松了一口气,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她知道,明轩他们安全了。
若兰,你先在这里住着,不要出来。同志说,等过几天再回家去,最近一段时间,不要和我们联系了。
好。若兰点了点头。
同志们离开了,若兰一个人待在院子里,心中充满了后怕。她知道,这次行动虽然成功了,但是,他们随时都可能再次陷入危险。然而她不后悔。国家风雨飘摇,但是,总有一些人,愿意为了它,付出一切。明轩,张叔叔,还有那些同志,都是如此。
若兰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她只知道,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弄堂的时候,她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走出院子,看到街道上已经恢复了平静,但是,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
她不知道明轩现在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张叔叔他们怎么样了。但是,她知道,她必须坚强,她必须继续走下去。
若兰在院子里躲藏了几天,直到风声稍微平息下来,才回到了沈家。她不敢告诉父亲真相,只说自己在朋友家玩了几天。沈鸿儒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问。
回到沈家,她不敢擅自联系同志们,不知道明轩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他是否安全。只能每天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街道,等待着张叔叔的消息。她的心,就像这阴沉的天空,充满了阴霾。
几天后,张叔叔终于联系上了若兰。他约若兰在一个僻静的茶馆见面。
若兰来到茶馆,看到张叔叔正在等她。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精神状态还不错。
若兰,你来了。张叔叔看到若兰,迎了上来。
张叔叔,明轩呢他怎么样了若兰急切地问。
明轩没事。张叔叔松了一口气,他受了点伤,但已经没事了。我们现在把他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等风头过了再送他离开上海。
那……我们呢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若兰问。
我们接下来,还是要继续收集药品,支援解放区。张叔叔看着若兰,若兰,你愿意继续帮助我们吗
若兰看着张叔叔,点了点头:我愿意。
好。张叔叔笑了笑,若兰,你是个勇敢的孩子,我们很感谢你。
张叔叔,我……若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若兰,你不用多说了。张叔叔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明白你的心意。
两人喝了一会儿茶,张叔叔又叮嘱了若兰几句,就离开了。
若兰回到沈家,心中充满了期待。她知道,她和明轩又可以在一条战线上并肩作战了。
接下来的日子,若兰继续利用自己的身份,为党组织收集药品。她变得更加谨慎,也更加坚定。她知道,这条路虽然危险,但是,她必须走下去。
她一边收集药品,一边打听明轩的消息。她知道,明轩现在被藏在一个秘密的地方,等待时机成熟,再离开上海。
她每天都会去那个秘密联络点,询问明轩的消息。但是,张叔叔总是说,时机还不成熟,要再等等。
若兰有些着急,她知道,时间越长,明轩的危险就越大。但是,她也没有办法,只能耐心等待。
她成功开起了诊所,诊所每天都人满为患。
她每天都过得十分充实,但是,她的心中始终充满了不安。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明轩安全离开的那一天。
一天,若兰正在家里整理药品,突然,门铃响了。
若兰的心猛地一跳,她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几个便衣警察,他们看起来十分凶狠。
沈若兰,你被逮捕了。为首的警察冷冷地说。
若兰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自己被日本人盯上了。
你们要干什么若兰强作镇定地问。
干什么当然是抓你!警察冷笑一声,你参与共产党活动的事情,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现在,跟我们走一趟吧。
若兰看着警察们冰冷的眼神,心中充满了恐惧。她知道,一旦被日本人抓了,后果不堪设想。
我什么都不知道。若兰试图反抗,你们抓我干什么你们有证据吗是警察就能随便抓人吗
你少废话!警察一把抓住若兰的手臂,跟我们走!
若兰挣扎着,但是,她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是几个警察的对手。很快,她就被人押上了车。
车子开走了,若兰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心中充满了绝望。她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到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出来。
车子在一个阴暗的地下室停了下来。警察们将若兰带下车,押进了地下室。
地下室里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霉味。若兰被关在一个狭小的囚室里,她看着四周肮脏的墙壁,心中充满了恐惧。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她只知道,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她被带到了审讯室。审讯室里灯光昏暗,一个日伪军官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看着她。
沈若兰,你认识一个叫顾明轩的人吗最近接触过他吗日本军官问。
若兰的心猛地一跳,她知道,明轩的事情暴露了。
认识。若兰点点头,但是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他了。
日伪军官,脸上带着狰狞的刀疤,他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发出沉闷的声响。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神像毒蛇一样盯着若兰,充满了怀疑和不耐烦。
沈若兰,别跟我玩花样。我们查到你最近频繁出入法租界的一些地方,还接触过一些形迹可疑的人。你最好想清楚,配合我们,还能少吃些苦头。
我接触的人都是我的邻居和病人,若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上海沦陷区里,像我这样的人,能做的只有施舍一点粥,看一些小病。难道这也有罪吗
哼,小病刀疤军官冷笑一声,最近被你们这些‘小病’拖垮的日本兵可不少。还有,你那个当丝绸商的爹,最近是不是生意上遇到了麻烦沈鸿儒,对吧听说他最近在跟‘中央银行’的人过不去
若兰的心猛地一沉。父亲最近确实因为不肯用黑市价格兑换日元,甚至暗中帮助一些需要丝绸出口物资的地下组织(实则是中共地下交通站)而惹上了麻烦。日本人这是想拿她来威胁父亲了。
我父亲只是个商人,他不懂政治。若兰强作镇定,他只是想保住家族的生意,不希望被日本人吞掉。
商人刀疤军官站起身,走到若兰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告诉你,在这个上海滩,没有纯粹的商人。要么跟我们合作,要么就等着破产,甚至家破人亡。你的那个朋友顾明轩,据我们查,是共党分子,最近在策划破坏我们重要的物资运输线。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他是不是利用你收集情报
若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能出卖他,更不能让组织受到损失。但她也不能直接承认,否则自己就真的完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若兰低下头,声音更轻了,你们抓错人了,放我回去,我要去给那些病人看病,他们等不起。
看病刀疤军官猛地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我看你是心虚!你以为装可怜就能骗得过我们吗
他突然挥手给了若兰一个耳光。清脆的响声在审讯室里回荡,若兰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但她没有哭喊,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眼中充满了愤怒和屈辱。
给我好好‘招待’沈小姐,刀疤军官对旁边的两个宪兵说,用点‘特别’的招数,我要让她开口。
若兰被拖到了另一个房间。接下来的时间,对她来说如同地狱。他们没有用酷刑,而是用更折磨人的方式。将她单独关在一个狭小、黑暗、充满霉味的房间里,断绝食物和水,每天只给她一点难以下咽的残羹冷炙。他们还会定时进来,用冷水泼醒她,用恶毒的语言羞辱她,暗示只要她开口,就能结束这一切。
若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虚弱得几乎站不住。但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说,绝对不能说。明轩还在外面等着药品,组织还在等着消息。她不能因为自己的软弱,毁了这一切。她想起父亲说过的话:兰儿,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守住自己的气节。她又想起明轩清澈的眼神,想起他们小时候在弄堂里追逐嬉戏的时光,想起他为了国家理想而燃烧的热情。她不能让他失望。
几天后,若兰再次被带到审讯室。她看起来憔悴不堪,脸颊上还有未消退的巴掌印,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绝。
刀疤军官看着她,似乎有些意外。沈小姐,你很坚强啊。不过,我劝你还是放弃吧。你的父亲已经‘配合’我们了,他提供了很多‘有价值的情报’。再坚持,对你没什么好处。
我父亲他……若兰的心猛地一痛。父亲真的为了保护她,屈服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何感想。父亲是个商人,他有他的软弱和无奈。
说吧,顾明轩在哪里他藏了多少药品你们的接头方式是什么刀疤中佐不耐烦地问道。
若兰沉默着,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
看来,沈小姐还是不肯合作。刀疤军官冷笑一声,那只好让你父亲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朋友’了。
他示意手下拿出纸笔,逼着若兰写下交代材料。若兰看着纸笔,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嘲讽和悲凉。你们以为,我会写吗
你想清楚,你的父亲还在等着你。刀疤军官威胁道。
我父亲是个商人,他有自己的活法。若兰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而我,不是。我告诉你们,我不认识什么顾明轩,也没有什么药品。你们抓错人了。你们可以杀了我,但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
刀疤军官被她的话激怒了,他抓起桌上的一个茶杯,狠狠地砸向若兰。顽固的女人!
茶杯没有砸中若兰,却在她脚边碎裂开来。若兰没有躲闪,只是看着刀疤军官,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把她关回去,继续‘招待’。刀疤军官气急败坏地命令道,我就不信,她能硬到底!
若兰再次被关回那个黑暗的小屋。这一次,她感觉身体更加虚弱了,但精神上却异常亢奋。她知道,自己可能熬不过去了,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能背叛明轩,不能背叛组织。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待了多久,也许是几天,也许是几周。她甚至开始产生幻觉,看到明轩来救她,看到父亲焦急地在外面奔走。有一次,她甚至听到了外面传来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仿佛战争已经结束,日本人被打跑了。
但很快,这些幻觉就消失了。她被再次带到审讯室,这一次,她看到刀疤军官的脸色有些不同,似乎带着一丝慌乱。
沈小姐,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的死期到了。刀疤军官走到她面前冷笑道,朝旁边的手下挥挥手。
若兰闭上眼睛,等待最后的时刻。她想象着冰冷的刺刀或许会刺穿她的身体,或者被拖到某个角落,接受更残酷的对待。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未知的痛苦。
然而,预想中的拖拽并没有立刻发生。她听到军官说了一句,声音冰冷得像来自地狱:不用留活口。
两个宪兵对视一眼,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麻木。他们伸出手,粗暴地抓住若兰的胳膊,就要往外拖。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宪兵,看起来年纪稍轻些,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偷偷地侧过头,飞快地看了军官一眼。军官背对着他,正在整理桌上的文件,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那个年轻的宪兵趁着另一个宪兵不注意,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凑近若兰的耳朵,极轻极快地说了一句:日本人要撤走了。
若兰猛地睁开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宪兵。他迅速避开了她的目光,装作整理着衣袖,但刚才那句话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心中的黑暗。
日本投降了若兰重复了一遍,声音带着颤抖,几乎微不可闻。
年轻的宪兵没有回答,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周围,然后又恢复了冷漠的表情,和另一个宪兵一起,架起若兰,向审讯室外走去。他的手劲似乎比刚才轻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若兰被带出审讯室,走廊里阴冷潮湿,回荡着杂乱的脚步声和远处隐约的叫骂声。她的头脑一片混乱,日本投降了这是真的吗战争要结束了吗日本人要撤走了吗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既像希望,又像讽刺。她为胜利感到高兴,虽然自己无法亲眼看见了。
若兰被两个宪兵架着,扔到了审讯室外。
那个年轻点的宪兵对另一个人说:
你不是急着回去看你母亲嘛,你先回去吧,她交给我就行了。
另一个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他母亲生了重病,可能就这几天的事情了。
沈若兰很意外,宪兵将她带到警察局外一处僻静的角落,轻声道:你快走吧!说完,就飞快地跑没影了。
她意外地抬起头,心中狂喜,日本投降了,自己终于等到了。只是身体的疲惫压过了心中的激动,她艰难地抬起脚步朝家里走去,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但是心却已经飘了起来,明轩应该也安全了吧,父亲得知消息应该也很激动吧……
走了很久,她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小卖部。她记得,这是弄堂口的一个老伯开的。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扶着小卖部的门框,喊了一声:老伯……
老伯探出头来,看到若兰的样子,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若兰小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他们打你了
老伯……我……我……若兰想说话,但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发出微弱的喘息。
老伯赶紧扶起她,让她靠在门框上。别说话,别说话,我送你回家。
老伯把若兰送回了沈家。开门的仆人看到若兰的样子,也惊呆了,赶紧去禀报了沈鸿儒。
沈鸿儒冲出来,看到女儿这副模样,差点晕厥过去。兰儿!我的兰儿!
他冲过去抱住若兰,声音哽咽:他们把你怎么了我的女儿啊……
若兰靠在父亲的怀里,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她抬起头,看着父亲花白的头发和满是担忧的脸,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爹……我没事……
没事你看看你,瘦得皮包骨头,脸都肿了,这叫没事沈鸿儒心疼得不行,赶紧让仆人去请医生,又让人去报警,要去为女儿讨个公道。
爹,别报警了。若兰拉住父亲的手,摇了摇头,是我自己不小心,迷了路,摔了一跤。他们已经放我出来了。
放你出来了沈鸿儒愣住了,他们就这么轻易地放你出来了这不对劲!
爹,别问了,我累了,想先休息。若兰疲惫地说。
沈鸿儒看着女儿虚弱的样子,心里又气又急,但女儿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追问。他让仆人好生照顾若兰,自己则坐在客厅里,一夜未眠,心里充满了疑问和担忧。
若兰在床上躺了很长一段时间,身体才慢慢恢复。那段时间,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偶尔醒来,也只是看看天花板,什么话也不想说。
她没有告诉父亲,自己是为了保护明轩和组织才受的罪。她也没有告诉父亲,日本人已经撤走了,战争快要结束了。她只是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时间一天天过去,上海的风云变幻得越来越快。报纸上开始出现盟军在欧洲战场胜利的消息,以及太平洋战场上日军节节败退的新闻。街头巷尾,人们也开始低声议论着,似乎都在期待着什么。
一天下午,若兰正在花园里晒太阳,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到父亲脸色苍白地跑了进来。
兰儿!兰儿!沈鸿儒激动地喊道,快!快跟我走!
爹,怎么了若兰被吓了一跳。
日本人投降了!真的投降了!沈鸿儒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刚刚收音机里广播了!日本天皇发布了投降诏书!战争……结束了!
若兰愣住了。战争结束了日本人真的投降了她猛地坐起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吗爹是真的吗若兰的声音也颤抖起来。
真的!千真万确!沈鸿儒用力地点头,快!外面都在庆祝呢!我们快出去看看!
若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身体还有些虚弱,差点摔倒。沈鸿儒赶紧扶住她。慢点,慢点,别急。
父女俩来到街上,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惊呆了。整个上海都沸腾了!人们涌上街头,挥舞着国旗,欢呼着,哭泣着,庆祝着这个来之不易的胜利。汽车、自行车、甚至行人,都在缓慢地移动,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和激动。
日本投降了!我们胜利了!
太好了!终于结束了!
我们自由了!
欢呼声、口号声、汽车喇叭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曲胜利的交响乐。若兰站在人群中,看着周围一张张激动得通红的脸庞,听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欢呼声,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紧紧握着父亲的手,感受着这份属于整个民族的喜悦和激动。
她知道,自己受的苦,明轩受的苦,所有为了这个国家而奋斗的人受的苦,都值得了。胜利,终究是属于正义和勇敢的。
她抬起头,望向天空。天空依旧湛蓝,阳光依旧灿烂。但这一次,她的心里充满了希望和光明。她知道,自己等待的人,应该快回来了。
果然,没过几天,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沈家大门口。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囚服,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依旧明亮,充满了对生活的渴望和对未来的憧憬。
他叫顾明轩。
明轩看到若兰站在门口,穿着淡紫色的旗袍,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明亮如星,站在阳光里,像一朵刚刚绽放的丁香花。他愣住了,仿佛时间瞬间静止。
若兰也愣住了,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他瘦了,黑了,眼神里多了几分沧桑,但那份属于他的坚定和温柔,却丝毫未变。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中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墙,又仿佛什么都没有隔。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只有彼此的身影,清晰地烙印在对方的眼睛里。
终于,明轩第一个打破了沉默。他一步一步地走向若兰,每一步都充满了力量,也充满了犹豫。
若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明轩……若兰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两人终于相拥在一起,紧紧地抱着,仿佛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感受着彼此的心跳,感受着这份失而复得的珍贵。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弄堂里的欢呼声依旧在继续,但此刻,他们只属于彼此。经历了生离死别,经历了磨难和考验,他们终于等来了属于他们的,也是属于这个国家的,和平与胜利。
上海的烟云,依旧在飘荡,但这一次,人们看到的,是希望和光明的方向。而若兰和明轩的故事,也才刚刚开始。他们要用双手,去建设一个全新的上海,一个全新的中国。他们的爱情,也将如同那朵丁香花,在战后的废墟上,顽强地绽放,散发出永恒的芬芳。他们的青梅竹马,他们的家国情怀,都将化作前进的动力,引领他们走向更美好的未来。上海的故事,还在继续,而属于他们的篇章,才刚刚翻开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