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玉石地砖透过单薄的衣料,刺入我的膝盖。
废物!
管家尖利的声音,像一根针扎进我的耳膜。
王爷凤体抱恙,你身为试毒厨娘,不想着如何烹制温补药膳,竟敢怠慢至此!
他手里捏着一张食谱,是我三天前就该呈上去的莲子安神羹。
我低着头,唇角却藏着一丝无人察觉的冷笑。
温补
安神
我穿进这本名为《权谋天下》的书里,已经三个月了。
我的身份,是阴鸷反派靖王萧珏的专属试毒厨娘,林愫。
一个活不过三章的炮灰。
书里,这个炮灰为了攻略靖王,费尽心机,研习药膳,最终确实用一道莲子安神羹获得了靖王的些许注意。
然后,就被真正的幕后黑手,靖王的太傅——傅恒,给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了。
因为她的温暖,引起了太傅的警惕。
这位看似忠心耿耿的太傅,才是给靖王下慢性毒药,把他变成一个病弱傀儡的真凶。
攻略一个假反派,去得罪一个真反派
我又不傻。
我的任务,从来不是攻略谁。
而是活下去。
王爷说了,今晚要见你。
管家把食谱摔在我脸上,纸张的边缘划过我的脸颊,留下一道细微的刺痛。
若再敢糊弄,你的舌头也不必留着了。
我垂着眼,恭顺地应了声是。
心中却在想,今晚的麻辣火锅,是配牛肚好,还是毛肚更入味
攻略他
算了吧。
我只想用人间烟火,好好熏陶一下这位病美人。
顺便,看看他被辣得涕泪横流的样子。
1
靖王府的厨房,像王府本身一样,阴冷,压抑。
我到这里的第一天,就被分到了最偏僻的那个灶台。
灶台漏风,案板开裂。
首席大厨刘师傅,一个胖得像弥勒佛,眼神却精明如鼠的中年男人,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林姑娘,试毒是个精细活,你就在这儿,别乱跑,免得沾了不干净的东西。
他口中的不干净,指的自然是我这个来路不明,随时可能暴毙的倒霉蛋。
其他厨役和丫鬟看我的眼神,也充满了怜悯与疏离。
他们交头接耳,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飘进我耳朵里。
瞧她那瘦弱样,一阵风就吹倒了,能试出什么毒
听说上一个试毒的,肠穿肚烂,拖出去的时候还在抽搐呢。
嘘,小声点,晦气!
我面无表情地听着,手里淘米的动作不紧不慢。
同情嘲讽
都无所谓。
在美食博主的职业生涯里,我听过比这难听百倍的恶评。
至少在这里,没人逼我恰烂钱,给难吃的餐厅写虚假好评。
我唯一的KPI,就是确保靖王萧珏吃进嘴里的东西,是安全的。
而这,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因为我知道,真正的毒,并非来自食材,而是来自太傅傅恒日复一日送来的补品。
那些包装精美,号称千年人参,百年灵芝的药材,与靖王日常饮食中的某些东西相克,日积月累,才造就了他如今这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我需要做的,就是摆烂。
彻底的摆烂。
管家每日送来的食谱,都是太傅精心为王爷调配的。
清汤寡水,药味冲天。
什么天麻炖乳鸽,当归煨羊肉。
闻着就让人毫无食欲。
我严格按照食谱制作,分毫不差。
先用银针试毒,再亲口尝一口。
确认无误后,让小厮送去萧珏的寝殿。
至于他爱不爱吃,吃多吃少,与我何干
我只负责做,不负责疗效。
我的心思,全在自己的那份员工餐上。
王府的食材都是顶级的。
那些被刘师傅他们嫌弃的边角料,在我眼里,全是宝贝。
切掉的牛腩筋,我加萝卜慢炖,软烂入味,胶质满满。
剔下的鸡骨架,熬成一锅奶白的高汤,撒一把葱花,鲜掉眉毛。
甚至那些没人要的猪下水,我偷偷藏起来,用大量的香料仔细清洗,卤上一锅,香气能飘半里地。
每到饭点,厨房众人啃着干硬的馒头,就着寡淡的咸菜。
而我,则端着自己的小碗,缩在角落里,吃得满嘴流油。
刘师傅不止一次地警告我。
林愫!让你做的是清淡的药膳!不是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你身上的味道,冲撞了王爷怎么办
我总是低眉顺眼地道歉。
是,刘师傅,我下次注意。
然后下次照旧。
他们看我的眼神,愈发像在看一个疯子。
一个不知死活,只顾着口腹之欲的疯子。
我不在乎。
在死亡的阴影下,只有食物的香气,能让我感到片刻的安宁。
这种摆烂的日子,持续了三个月。
直到今天。
管家摔在我脸上的那张食谱,预示着剧情的齿轮,终于开始转动。
原著里,林愫就是因为这道莲子安神羹做得极为用心,不仅味道清甜,还别出心裁地用红枣泥做成了小兔子的形状,才让常年被药味折磨的萧珏,多喝了两口。
从此,她一步步走入萧珏的视线,也走上了自己的死路。
我看着手里的食谱,只觉得麻烦。
太麻烦了。
又是去芯,又是浸泡,又是小火慢炖。
我一个做惯了快手菜的美食博主,哪有这个耐心
更何况,是为了一个随时可能要我命的纸片人。
去他的莲子安神羹。
去他的攻略任务。
老娘不干了。
今晚,我就要吃火锅。
麻辣牛油的,九宫格的,能把天灵盖都掀开的那种。
2
夜色渐浓,靖王府的厨房里,大部分人都已歇下。
只有我的灶台前,还亮着一盏孤灯。
一口巨大的铜锅,被我擦得锃亮,架在炭火上。
锅里,是翻滚的红油。
我将早就准备好的牛油、郫县豆瓣酱、干辣椒、花椒、还有十几种秘制香料,一股脑地倒进去。
刺啦——一声。
浓烈又霸道的香气,瞬间爆炸开来。
辛辣,滚烫,混合着香料的复合芬芳,像一只无形的手,蛮横地攫取了所有人的嗅觉。
原本已经准备休息的刘师傅,猛地从躺椅上坐了起来,鼻子用力地嗅着。
什么味道这么呛
几个还没走的小厨役,也纷纷探头探脑地围了过来。
他们的脸上,是混杂着惊恐与好奇的复杂表情。
林……林愫,你在做什么
一个小丫鬟颤抖着声音问。
火锅。
我言简意赅,头也不回。
我的手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食材。
鲜切的牛羊肉卷,薄如蝉翼,红白相间。
洗得干干净净的毛肚、黄喉、鸭肠。
翠绿的蔬菜,白嫩的豆腐,金黄的响铃卷。
所有人都看傻了。
在他们眼里,这些东西,尤其是那些内脏,是无论如何也上不了王爷餐桌的。
刘师傅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黑。
胡闹!简直是胡闹!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骂。
王爷的药膳呢管家吩咐的莲子羹呢
你弄这些污秽之物,是想害死王爷,还是想害死我们大家
我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静静地看着他。
刘师傅,我淡淡地说,王爷的身子,喝了三年的药膳,可曾好转一分
刘师傅噎住了。
这……这是太傅大人的方子,岂容你一个黄毛丫头置喙!
我没有置喙,我拿起一片毛肚,在滚沸的红油里七上八下,我只是觉得,以毒攻毒,或许是条新路子。
我的眼神平静无波。
但我知道,我说出的每个字,都像一颗惊雷,在他们心中炸响。
挑战太傅的权威
在这个王府里,无异于自寻死路。
刘师傅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怕了。
他怕被我这个疯子牵连。
疯了,你真是疯了!
他最后丢下这句话,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像是要立刻去跟管家告发我。
剩下的人,也作鸟兽散,看我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整个厨房,瞬间只剩下我和这一锅翻滚的红汤。
真好。
终于没人打扰我了。
我慢条斯理地涮好一片牛肉,蘸上我特调的蒜泥香油碟,塞进嘴里。
嫩滑,鲜香,麻辣。
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在味蕾上炸开,一股暖流从喉咙一直涌到胃里。
我舒服地叹了口气。
有多久,没尝过这个味道了
就在这时,寝殿的小厮提着空空如也的食盒,一脸惊慌地跑了进来。
林……林厨娘,王爷……王爷传你过去!
我擦了擦嘴,并不意外。
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我将那口巨大的铜锅,连同所有的食材,都搬上了一辆推车。
在小厮惊恐万状的目光中,我推着这辆移动火锅摊,走向了靖王萧珏的寝殿。
那是一条通往地狱,或者通往新生的路。
而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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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靖王的寝殿,常年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
阴冷,潮湿,像是终年不见阳光的古墓。
我推着我的火锅车进去时,萧珏正半靠在床上,苍白着一张脸,剧烈地咳嗽着。
他瘦得惊人,宽大的锦袍穿在身上,空空荡荡的,仿佛只剩下一副骨架。
那双闻名天下的桃花眼,此刻也因为病痛而显得黯淡无光,只剩下阴鸷和不耐。
听到动静,他抬起眼皮,朝我看来。
当他的目光落在我那辆五彩斑斓,热气腾腾的火锅车上时,那份不耐,瞬间变成了彻骨的寒意。
这是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像是两片砂纸在摩擦。
回王爷,是晚膳。
我福了福身,态度恭敬,语气却很平淡。
晚膳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扯了扯嘴角,却引发了更剧烈的咳嗽,本王的莲子羹呢
嫌麻烦,没做。
我回答得理直气壮。
空气,瞬间凝固了。
旁边的管家和几个侍卫,吓得脸都白了,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王爷息怒!都是奴才的错!是奴才管教不严!
管家一边磕头,一边恶狠狠地瞪我,眼神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
萧珏却没有看他们。
他的视线,死死地锁在我的身上,那双阴鸷的眼睛里,翻涌着惊疑和杀意。
嫌麻烦他一字一顿地重复道,你好大的胆子。
胆子不大,只是觉得王爷喝那些没用的东西,也是浪费。
我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畏惧。
与其喝那些寡淡的药汤,不如试试这个。活血化瘀,以毒攻毒。就算是要死了,做个饱死鬼,也比做饿死鬼强。
我拿起公筷,夹了一片烫好的毛肚,在香油碟里滚了一圈,递到他面前。
王爷,请用。
那浓烈的麻辣香气,混杂着蒜泥的辛香,霸道地冲散了满室的药味。
萧珏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死死地盯着那片还在滴着红油的毛肚,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有多久,没闻到过这种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味道了
一年三年还是五年
他的记忆里,只剩下无尽的苦涩药汁,和那些闻起来就令人反胃的补品。
放肆!
管家尖叫起来,王爷千金之躯,岂能食此等污秽之物!来人,把这个疯女人拖出去!
两个侍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地架住了我的胳膊。
我没有反抗。
只是静静地看着萧珏。
我知道,他会做出选择。
果然,在侍卫要将我拖走的前一刻,他嘶哑地开口了。
……住手。
侍卫的动作停住了。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萧珏。
他撑着虚弱的身体,从床上坐了起来,目光复杂地看着我手里的那片毛肚。
拿过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awsuspicious的颤抖。
我挣开侍卫的手,端着碟子,走到他的床前。
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接过了筷子,将那片毛肚,送进了嘴里。
下一秒,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咳……咳咳咳!
剧烈的辛辣,像一团火,在他的口腔和喉咙里炸开。
他从未经受过如此猛烈的味觉刺激,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王爷!
管家和侍卫们魂飞魄散,纷纷涌了上来。
快传太医!快!
一片混乱中,只有我,静静地站在原地。
因为我看到,随着他剧烈的咳嗽,一口紫黑色的淤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溅落在明黄色的被褥上,触目惊心。
那口淤血咳出之后,他急促的喘息,竟然奇迹般地平复了许多。
那张常年灰败的脸上,泛起了一丝不正常的红晕,但眼神,却比刚才亮了许多。
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我,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第一次,流露出了除了阴鸷和杀意之外的东西。
是震惊,是探究,是难以置信。
你……
他只说了一个字,就因为虚脱而昏了过去。
但我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将不同了。
傅恒的第一次陷害,来得比我想象中更快。
第二天,太医的诊断结果就出来了。
王爷是因误食辛辣燥热之物,引动了体内的虚火,才导致了咳血。此乃险兆,万幸发现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白胡子太医说得言之凿凿。
矛头,直指我昨晚的那顿火锅。
管家立刻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厨房,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了对我的处罚。
妖言惑众,意图谋害王爷!来人,把她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然后逐出王府!
刘师傅和一众厨役,脸上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他们早就盼着我这个异类滚蛋了。
我却一点也不慌。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管家,问了一句。
这是王爷的意思吗
管家被我问得一愣,随即色厉内荏地喝道:王爷金口玉言,岂会过问你这种贱婢的死活!这是我的意思!
哦,我点了点头,既然不是王爷的意思,那你就做不了我的主。
说完,我绕过他,径直走向厨房的储物间。
你……你敢抗命!管家气得跳脚。
我没理他,从储物间里抱出了一堆瓶瓶罐罐。
当归、黄芪、红枣、枸杞。
这些都是厨房里最常见的温补药材。
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它们一一摆开。
《本草纲目》有云,辣椒性大热,能温中下气,散寒除湿。王爷体内寒毒淤积,正需此等大热之物,以阳克阴,方能将淤血逼出。
我拿起一根干辣椒,侃侃而谈。
至于太医所说的虚火,更是无稽之谈。王爷的脉象,分明是寒邪入体,气血凝滞。若再一味温补,无异于抱薪救火。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厨房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
一个厨娘,居然懂医理还敢公然反驳太医
管家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一派胡言!你一个厨子,懂什么医理!
我是不懂医理,我笑了笑,拿起一片当归,但我懂食理。
当归性温,补血活血。但若与性热的辣椒同食,则会火上浇油,导致血热妄行。这,叫相恶。
我又拿起一颗红枣。
红枣甘温,健脾益气。但若与海鲜同食,则易导致腰腹疼痛。这,叫相反。
我每说一句,管家的脸色就白一分。
因为我说的这些,都是最基本的食材相生相克之理,在场的厨子都懂。
我昨晚给王爷吃的火锅,所有食材都经过精心搭配,看似杂乱,实则暗合君臣佐使之道。涮菜的顺序,蘸料的调配,都大有讲究。
我最后总结道:我是在给王爷治病,而你们,却想当然地以为,我是在害他。
我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或者说,是有人希望你们这么认为。
这句话,意有所指。
管家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背后的人是谁,他心知肚明。
正在这时,寝殿的小厮又匆匆跑了过来。
管家,王爷醒了,传……传林厨娘过去问话。
小厮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管家的腿,一软。
我施施然地从他身边走过,甚至还好心提醒了一句。
管家,你印堂发黑,最近还是少吃点油腻的东西为好。
他看着我的背影,像是见了鬼。
4
萧珏的精神,比昨天好了许多。
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的浑浊,却消散了不少。
他半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寝殿里没有旁人,只有我们两个。
压抑的沉默中,我率先开口。
王爷,您咳出来的那口血,是紫黑色的,对吗
他眼眸微动。
这说明您体内的淤血,已经积存了相当长的时间。
而这淤血的来源,并非风寒,而是毒。
我直截了当地说出了那个所有人都讳莫如深的字。
萧珏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被角。
你懂毒他声音嘶哑地问。
不懂,我摇了摇头,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单独吃是补品,可要是跟别的东西一起吃,就成了穿肠的毒药。
我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比如,太傅大人每日让人送来的千年人参。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干了。
萧珏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锐利如刀,似乎想将我看穿。
人参大补元气,乃是圣品。他缓缓说道,语气听不出喜怒。
是圣品没错,我笑了,可王爷您日常的饮食里,最爱的一道汤羹,是萝卜排骨汤,对吗
他没有回答,但攥紧的指节,已经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人参最忌萝卜。同食,则会相互抵消,气虚之人,甚至会引发滞气。太傅大人学富五车,饱读医书,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我的话,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进了他心里最深的那根刺。
他当然知道。
他只是,不敢相信,不愿相信。
那个将他从小抚养长大,待他如亲子,教他权谋之术的恩师,会是那个想要他性命的人。
你到底是谁
他终于问出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一个普通的厨娘,不可能有这样的胆识和见地。
我叫林愫,我坦然地回答,一个只想好好做饭,顺便活命的厨子。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
最后,他挥了挥手,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你下去吧。从今天起,本王的膳食,由你全权负责。厨房的人,任你调遣。
是。
我躬身退下。
走到门口时,我听到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又说了一句。
火锅……以后还可再做。
我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胜利的微笑。
5
我成了靖王府厨房说一不二的掌权人。
刘师傅被我寻了个由头,发配去后院劈柴了。
剩下的厨役,对我毕恭毕敬,再不敢有丝毫怠慢。
我的美食实验室,正式开张。
我彻底放飞了自我。
今天螺蛳粉,明天臭豆腐,后天榴莲披萨。
整个靖王府,都笼罩在我制造的生化武器之下。
一开始,下人们怨声载道,捏着鼻子绕着厨房走。
天哪,林厨娘又在做什么,这味道也太上头了!
闻着臭,吃着香!你没看王爷最近胃口都好了许多吗
真的假的那我也想尝尝……
风向,渐渐变了。
而作为重点熏陶对象的靖王萧珏,则经历了一场从抗拒到沉沦的奇妙旅程。
第一次闻到螺蛳粉的味道时,他把我叫过去,黑着脸问:你是想把本王的王府,变成茅厕吗
我淡定地递上一双筷子:王爷,良药苦口,奇香也可能……臭鼻。
他半信半疑地吃了一口,然后,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第一次看到黑乎乎的臭豆腐时,他皱着眉:这东西,确定能吃
我夹起一块,蘸上辣酱:王爷,人不可貌相,食物也是。您不试试,怎么知道它的内涵
他试了,然后第二天就问我还有没有。
在我的黑暗料理和人间烟火的双重夹击下,萧珏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起来。
他不再整日咳嗽,脸色渐渐有了血色,甚至能下床,在院子里走动了。
他也对我,慢慢卸下了心防。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默契。
我负责做饭,他负责吃。
我们很少交谈,但很多事情,都在一饭一蔬之间,心照不宣。
比如,傅恒又送来了名贵的补品。
我就会在第二天的饭桌上,端上一道相克的菜。
他送来鹿茸,我就做一盘清炒茭白。
王爷,鹿茸大补阳气,但茭白性寒,两者同食,药效尽失,可惜了这么好的东西。
他送来阿胶,我就炖一锅海带排骨汤。
阿胶补血,但海带里含碘,会阻碍铁的吸收。太傅大人一片心意,可不能浪费了。
我从不直说傅恒有问题。
我只是借着食材相生相克的道理,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
而萧珏,也总能心领神会。
他会当着傅恒派来的人的面,将那些补品悉数吃下。
转过头,又会喝下我准备的,不小心相克的汤羹。
一来二去,傅恒送来的毒,不仅没能害他,反而让我借机,帮他调理好了身体的亏空。
傅恒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萧珏的身体越来越好,精神也越来越足,看他的眼神,不再是全然的依赖和信任,而是多了一丝审视和疏离。
他开始坐不住了。
他先是派了自己府上的厨子,以交流厨艺的名义,想安插进我的厨房。
我欣然接受,然后每天只让那个厨子洗菜切墩,核心的烹饪环节,绝不让他插手。
不出三天,那个厨子就受不了厨房里古怪的味道,自己卷铺盖走人了。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他开始在朝堂上,旁敲侧击地散播谣言。
说靖王沉迷于一个妖女,不理政事,被污秽之物迷了心窍。
萧珏听了,只是淡淡一笑,不予理会。
反而赏了我更多的金银珠宝,还特许我,可以随时出入他的书房。
这下,傅恒彻底慌了。
他知道,萧珏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这只被他当成傀儡的病虎,正在慢慢长出新的爪牙。
他必须,下狠手了。
6
傅恒最后的反扑,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构陷。
他买通了宫里的一位贵妃,诬陷我,是敌国派来的奸细。
罪证,是一封藏在我房间里的,用敌国密文写的信。
信的内容,是汇报靖王的身体状况,以及下一步的刺杀计划。
人证物证俱在。
那天,禁军包围了整个靖王府。
我被五花大绑,押到了大殿之上。
萧珏坐在高高的主位上,面无表情。
傅恒站在他身侧,一脸的痛心疾首。
王爷,臣早就说过,此女来路不明,妖言惑众!没想到,她竟是北燕的探子!您……您被她骗得好苦啊!
他声泪俱下,演得情真意切。
殿下的朝臣们,也纷纷义愤填膺。
杀了这个妖女!
严惩靖王,以儆效尤!
我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听着这些叫嚣,心里却一片平静。
我抬起头,看向萧珏。
他的目光,也正落在我身上。
四目相对,我从他深邃的眼底,看到了一丝熟悉的,狡黠的笑意。
我知道,该我表演了。
我惊慌失措地大哭起来。
冤枉啊!王爷!奴婢是冤枉的!
我一边哭,一边朝着傅恒的方向磕头。
太傅大人!您是最疼爱王爷的,您一定知道奴婢是清白的!求您为奴婢说句公道话吧!
傅恒看着我这副蠢样,眼底闪过一丝轻蔑。
他假惺惺地叹了口气。
林姑娘,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吗这封信,就是从你房里搜出来的,铁证如山!
信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什么信我……我不识字啊!
对,原主林愫,就是个文盲。
我这个美食博主,虽然会写几千字的探店笔记,但在这个世界,我就是个文盲。
傅恒愣住了。
朝臣们也愣住了。
是啊,一个连字都不认识的厨娘,怎么可能写出如此缜密的密信
这……这定是你的狡辩之词!傅恒很快反应过来,许是你口述,由你的同党代笔!
同党我一脸茫然,我的同党是谁
傅恒被我问得噎住了。
他总不能说,他也不知道我的同党是谁吧
就在这时,萧珏缓缓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太傅。
傅恒立刻躬身:臣在。
你说这封信,是林愫与北燕的通信萧珏拿起那封信,轻轻晃了晃。
正是!
信上说,林愫要对本王下毒,对吗
千真万确!
那么……萧珏的语调,突然一沉,变得森冷无比,你告诉本王,为何这信上所写的下毒之法,与你这三年来,教给本王的‘养生之法’,一模一样
轰!
傅恒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萧令。
王……王爷……您……您说什么
我说,萧珏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走到傅恒面前,你送来的人参,忌萝卜。你送来的鹿茸,忌茭白。你送来的阿胶,忌海带。
他每说一句,傅恒的脸色就惨白一分。
这些,都是林愫告诉本王的。她说,她是厨子,不懂医理,只懂食理。
萧珏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可本王现在才明白,她哪里是只懂食理。她懂的,是如何让一个人,在不知不觉中,慢性中毒,直至死亡。
他顿了顿,将目光转向惊恐万状的我,语气却变得温柔。
也懂的,是如何让另一个人,在不知不觉中,解了毒,重获新生。
傅恒的腿一软,彻底瘫倒在地。
他知道,他完了。
他精心布置的一切,都成了为萧珏铺路的嫁衣。
而我这个他从没放在眼里的,只知道吃的厨娘,却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想装可怜,想求饶。
王爷……臣……臣是一时糊涂啊!臣对您忠心耿耿……
萧珏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拖下去。
他淡淡地吩咐。
禁军上前,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拖走了曾经权倾朝野的太傅。
大殿之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惊天的反转,震得说不出话来。
萧珏走到我面前,亲自为我解开了绳索。
他的指尖,冰凉。
吓坏了吧他低声问。
我摇了摇头,看着他,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没有。我知道,王爷会保护我。
他笑了。
那张曾经阴鸷冰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
走吧,他向我伸出手,我带你去看一场,真正的烟火。
7
那晚,京城变了天。
靖王萧珏以雷霆之势,清除了朝中所有傅恒的党羽,拿出了傅恒私通敌国,意图谋反的铁证。
老皇帝本就时日无多,受此刺激,当晚便驾崩了。
临终前,下旨传位于靖王萧珏。
一切,都像是早就写好的剧本。
而我,作为这场大戏中最出人意料的关键角色,被萧珏保护得很好。
他将我安置在昔日的靖王府中,如今的潜龙邸,派重兵把守,不让任何人打扰。
我乐得清闲,每日就在我的厨房里,研究新的菜色。
油泼面,肉夹馍,烤冷面,钵钵鸡……
我把整个王府,变成了一条活色生香的小吃街。
萧珏登基后,忙于政务,很少过来。
但他每天都会派人,准时来取我做的三餐。
无论我做什么,他都吃得干干净净。
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就会这样一直下去。
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我是他御用的厨娘。
我们之间,隔着君与臣,天与地的距离。
直到那天。
他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我的厨房里。
他穿着一身玄色的龙袍,褪去了往日的病气和阴鸷,眉宇间是属于帝王的威严与深沉。
我吓了一跳,连忙要跪下行礼。
参见皇……
他却一步上前,扶住了我。
在这里,没有皇上。
他的声音,温和依旧。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厨房里,还炖着一锅佛跳墙,浓郁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怀念的表情。
还是你这里的味道,最让人安心。
我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最后,还是他先开了口。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探究和……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朕听闻,你当初入府,是为了攻略朕
我的心,猛地一跳。
血液,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去,四肢冰凉。
他……他怎么会知道攻略这个词
难道他也是……
我不敢想下去,双腿一软,就要跪倒在地。
完了。
欺君之罪,是死罪。
我最大的秘密,被他戳穿了。
他却再次扶住了我,力道很稳,不容我挣脱。
他将我拉起来,逼我与他对视。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杀意,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的星海。
他俯下身,在我的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
没关系。
现在,换朕来攻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