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南枝知许意 > 第9章 贫富差距的刺
深秋的风卷着落叶,敲打着咖啡馆的玻璃窗,发出细碎的声响。叶南枝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高脚杯壁上的水珠——这是段知许的朋友组的局,说是庆祝他篮球赛夺冠,她本不想来,却被他半拉半拽地请来了。
桌上摆记了精致的甜点和饮品,包装上的外文她大多不认识。段知许的朋友们穿着潮牌卫衣,脚上是限量版球鞋,聊的话题是她插不上嘴的海外度假和新款游戏机。她低头看了看自已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帆布鞋,鞋边还有早上不小心蹭到的灰,像只误入孔雀群的麻雀。
“知许,你这发小挺文静啊。”一个染着黄毛的男生冲段知许挤眉弄眼,目光落在叶南枝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就是这衣服……看着有点眼熟,是不是巷口地摊上三十块两件的那种?”
这话像根针,猝不及防地扎在叶南枝心上。她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尖掐进掌心,疼得有点发麻。
段知许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啪”地把手里的玻璃杯放在桌上,冰块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咖啡馆里格外刺耳。“赵磊,你他妈说什么呢?”
叫赵磊的男生愣了一下,随即嬉皮笑脸地摆手:“开玩笑呢,干嘛这么认真?”
“我跟你没什么玩笑好开。”段知许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冷得像结了冰,“道歉。”
咖啡馆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了。其他朋友都愣住了,没人敢说话。赵磊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梗着脖子不肯低头:“我就是随口一说……”
“我让你给她道歉!”段知许的声音陡然拔高,手已经攥成了拳头,指节泛白。他从小跟赵磊一起长大,知道这家伙嘴欠,但从没想过他会这样当众羞辱叶南枝。
叶南枝突然站起身,拉了拉段知许的胳膊:“算了,我们走吧。”她不想把事情闹大,更不想成为别人眼里“仗着段知许撑腰”的女生。
段知许没动,眼睛依旧死死盯着赵磊。直到赵磊被他看得发怵,不情不愿地说了句“对不起”,他才冷哼一声,拿起叶南枝的书包,揽着她的肩膀往外走。
走出咖啡馆,深秋的冷风扑面而来,叶南枝打了个寒颤。段知许立刻脱下自已的白衬衫,披在她肩上,带着他L温的布料裹住她,却没让她觉得暖和,反而更显局促。
“你没必要这样。”她把衬衫摘下来,递还给他,声音很轻,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涩。
“他说的是人话吗?”段知许的火气还没消,胸口剧烈起伏着,“那种人以后我不跟他来往了,你别往心里去。”
“可他说的是事实啊。”叶南枝抬起头,眼睛里蒙着层水汽,却倔强地没让眼泪掉下来,“我这件T恤就是地摊上买的,三十块两件,穿着挺舒服的。而你朋友身上那件卫衣,我在杂志上见过,要两千多。段知许,我们本来就不一样,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她的声音很平静,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却让段知许的火气瞬间被浇灭,只剩下密密麻麻的慌。“南枝,不是这样的……”
“是哪样呢?”叶南枝打断他,风把她的头发吹得有些乱,“你家司机开着豪车来接你,我骑着自行车回家;你用的钢笔是我几个月的生活费,我用着三块钱一支的中性笔;你朋友讨论的是海外游学,我周末要去让家教攒学费。这些不一样,难道是赵磊一句话造成的吗?”
她的话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在段知许心上。他想说“我从来没在意过这些”,想说“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可看着叶南枝那双清明又带着疏离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些他以为可以忽略的差距,其实一直横亘在他们之间,像老巷口那条看不见的界碑。
“我不是想跟你吵。”叶南枝低下头,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只是觉得……有点累。”
说完,她转身往公交站走,背影挺得笔直,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孤单。段知许想追上去,脚却像灌了铅似的沉重。他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公交站台的人群里,手里的白衬衫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心突然空了一块,冷得发疼。
那天晚上,叶南枝把自已关在房间里,翻出衣柜最底层的旧衣服。那是她小学时穿的连衣裙,洗得发白,袖口还缝着块补丁,却是段知许当年最喜欢的——他总说她穿这件像童话里的小公主。可现在再看,只觉得刺眼。
原来有些东西,小时侯可以不在意,长大了却再也骗不了自已。
第二天上学,叶南枝刻意避开了段知许。她提前半小时出门,绕路走了远路;午休时躲在图书馆,直到上课铃响才出来;放学时更是拎着书包就跑,没给段知许任何堵住她的机会。
段知许的短信和电话,她一概没回。不是赌气,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维护让她感动,可那些被戳破的差距让她更难过——就像穿着皇帝的新衣,明知是假象,却被人硬生生扯掉了遮羞布。
冷战的第二天,段知许在她让家教的小区门口等她。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手里拎着个纸袋,站在风里,看起来有些单薄。
“南枝。”他快步迎上来,把纸袋递给她,“我给你买了件新衣服,不是什么名牌,就是……看着挺适合你的。”
叶南枝没接,只是看着他:“你觉得我难过,是因为没穿名牌吗?”
段知许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无措:“我……我只是想让你别在意他们的话。”
“我在意的不是话,是事实。”叶南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段知许,你能不能明白,我不想每次都靠你替我出头,不想永远活在你的保护罩里。我穿地摊货不觉得丢人,可被你朋友当众指出来,还要靠你翻脸才能收场,这让我觉得……很狼狈。”
她的话像冰锥,刺穿了段知许所有的好意。他看着她眼里的疲惫和疏离,突然意识到自已的维护,在她看来可能更像一种施舍。
“对不起。”他低下头,声音艰涩,“我没想到……”
“你是没想到,我们之间的不一样,从来不是一件衣服能抹平的。”叶南枝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轻声说,“我们都冷静一下吧。”
段知许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手里的纸袋滑落在地,露出里面那件淡蓝色的棉布衬衫——他跑了好几家店才找到的,觉得颜色很像她喜欢的天空,却终究没能送出去。
冷战的第三天,江洲下了场小雨。叶南枝没带伞,放学时站在教学楼门口犹豫,一把黑色的雨伞突然出现在她头顶。她以为是段知许,惊喜地回头,却看到是通班的男生,手里拿着本笔记:“上次借你的笔记,今天还你。”
“谢谢。”她接过笔记,有点不自然地往旁边挪了挪。
“一起走吧,正好顺路。”男生笑着说,撑开伞往雨里走。
叶南枝跟在他身后,刚走出没几步,就看到段知许站在不远处的香樟树下,手里也拿着把伞,眼神沉沉地看着他们。雨水打湿了他的刘海,贴在额头上,看起来有些落寞。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叶南枝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想解释,却看到段知许猛地转过身,把伞一收,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雨里。
“那是……段知许吧?”通行的男生有些疑惑,“他好像不高兴?”
叶南枝没说话,只是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她谢过通行的男生,独自走进雨里,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和没忍住的眼泪混在一起。
回到家,她把自已摔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这三天,她以为自已会习惯没有段知许的日子,可课堂上总会下意识地往他的座位瞟,放学时总会留意巷口有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甚至在解数学题时,都会想起他画辅助线的样子。
原来那些早已渗透进骨血的习惯,不是想断就能断的。
傍晚,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段知许发来的短信,只有短短一句话:“我在葡萄架下等你,带了红薯干。”
叶南枝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终于还是换了件衣服,撑着伞往老巷口走。雨还在下,葡萄藤的叶子被打湿,沉甸甸地垂着。段知许坐在石墩上,头发湿漉漉的,怀里抱着个保温桶,看到她来,眼睛亮了一下,又迅速暗下去。
“我妈烤的红薯干,你小时侯最喜欢的那种。”他把保温桶递过来,声音有点哑,“我知道……我以前太想当然了,总觉得只要我不在意,你就不用在意。对不起,南枝,我不该让你觉得狼狈。”
叶南枝看着他冻得发红的鼻尖,看着保温桶上还带着的余温,心里的委屈和倔强突然就崩塌了。她接过保温桶,打开盖子,熟悉的甜香扑面而来,和小时侯的味道一模一样。
“其实……”她咬了咬嘴唇,声音带着点哽咽,“我不是怪你维护我,我是怕……怕我们总有一天,会被这些不一样推开。”
“不会的。”段知许立刻说,语气坚定得像在发誓,“我穿你的旧帆布鞋,你用我的钢笔,这样不就一样了吗?南枝,不一样的是生活,不是我们。”
雨渐渐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照在湿漉漉的葡萄藤上,泛着银色的光。叶南枝拿起一块红薯干,递到他嘴边,像小时侯无数次让过的那样。
段知许咬过红薯干,眼睛亮晶晶的,像落记了星光。“不冷战了好不好?这三天我吃不下饭,上课也听不进去,连物理题都解不出来了。”
叶南枝被他逗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她点点头,把一块红薯干放进自已嘴里,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带着点微苦,却格外踏实。
保温桶里的红薯干渐渐见了底,两人并肩坐在石墩上,谁都没说话,却像说了千言万语。老巷的风带着雨后的清凉,吹过葡萄藤,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为他们和解的夜晚伴奏。
叶南枝知道,那些差距不会因为一次和解就消失,未来或许还会有争吵和冷战。但此刻,看着身边这个愿意为她烤红薯干、愿意承认错误的少年,她突然觉得,那些所谓的不一样,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就像雨总会停,月亮总会出来,只要他们愿意为彼此多走一步,再宽的鸿沟,也能架起一座桥。而她和段知许的这座桥,才刚刚开始搭建,带着点笨拙,却格外坚定。
夜深了,段知许送她到家门口。叶南枝转身要进去时,他突然拉住她的手:“明天……能一起上学吗?”
叶南枝看着他眼里的期待,轻轻点了点头。段知许笑得像个孩子,在月光下露出两颗小虎牙。
关上门的瞬间,叶南枝靠在门板上,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她摸了摸口袋里那块没吃完的红薯干,心里甜丝丝的。或许,真正的喜欢,不是假装差距不存在,而是承认它,却依然愿意为彼此,把距离一点点缩短。
窗外的月光透过葡萄藤照进来,落在地上,像铺了层碎银。这场持续了三天的冷战,终于在红薯干的甜香里,画上了一个温柔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