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白月光的爱别 > 第一章

我爱了周慕辰十年,却亲手把竹马顾延推向他的白月光。
顾延红着眼睛骂我没心肝,可第二天就捧着玫瑰去表白了。
三年后周慕辰为别人当街甩开我的手时,顾延牵着他的新娘出现。
叶晚晚,他递来烫金请柬,我的婚礼,你敢来吗
坐在宾客席里,我看着他为新娘撩开头纱的指尖——
突然想起十七岁那年他打三份工,只为我随口一句婚纱要镶满碎钻才好看。
冰冷刺骨的雨水狠狠砸在脸上,模糊了视线,却浇不熄耳边周慕辰那不耐烦的、刀子般的话语。我和他拉扯僵持在人行道的中央,雨水顺着我们湿透的发梢狼狈滴落。
叶晚晚,你能不能别像个疯子一样周慕辰用力甩开我的手,力道大得我踉跄了一下,手背火辣辣地疼。他嫌恶地皱眉,目光却越过我落在我身后不远处刚从精品店出来的一个纤细身影上,眼神里刹那间流露出的紧张和柔和,像针一样猝不及防地扎进我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心脏的位置猛地抽紧,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她……我刚开口,嗓子干涩发紧。
她什么她叶晚晚,你管好你自己行不行周慕辰的视线终于回到我脸上,只剩下冰冷和厌烦,我没功夫陪你在这儿丢人现眼!雨水将他挺括的西装淋得湿透,勾勒出他急于离开的僵硬背影。
我独自站在原地,冰冷的雨水迅速渗透毛衣,寒意侵入骨髓,牙齿控制不住地打颤。周围行色匆匆的路人投来或好奇或怜悯的目光,像无数细小的芒刺扎在我裸露的皮肤上。周慕辰的身影毫不犹豫地朝着街角那个精致温柔的女人匆匆赶去,体贴地将自己的伞偏过去,全然不顾自己半个身子暴露在瓢泼大雨之中。我望着他揽过她的肩头,动作无比熟稔,仿佛他们才是天生一对。
眼前氤氲起一片水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十年,整整十年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的感情,在这一刻,在这城市冰冷的雨幕和匆匆车流声里,像个劣质的笑话,被轻易撕碎了扔在泥泞里。
就在我狼狈地抬手想擦去模糊视线的水渍时,头顶沉重的雨势骤然一轻。
一把深色的大伞,无声无息地替我挡住了滂沱的暴雨。雨水击打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轻响。
一股带着微凉松木调的熟悉气味,不动声色地笼罩下来,混着雨水的清冽。这气息…太过遥远,却也像生了根般刻在记忆深处。
身体骤然僵住。一种近乎恐惧的预感攫住了我。血液似乎在瞬间凝滞,又在下一秒疯狂奔涌向心脏。我甚至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雨水的背景音中显得格外刺耳。我像生了锈的机械,极其艰难地、一寸一寸地转过头。
雨雾朦胧了来人的身影,轮廓却早已烙印在灵魂深处。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习惯性微抿的唇……然后是那双眼睛。
不再是少年时的清澈明亮或炽热的焦灼。
是顾延。
伞沿的阴影下,那双曾盛满星光和少年心事的眸子,此刻只剩下难以融化的冰层和深不见底的静潭。深沉、锐利,蕴着一丝几乎不可察觉、却足以将人冻伤的讽刺。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我,如同在审视一件陌生的物品,或者说,一个可笑又可怜的失败者。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我淋透的狼狈姿态,扫过我脸上未干的泪痕(或者说雨水),扫过街头转角处,周慕辰正小心翼翼呵护着那个女人走向一辆等候的车,那个画面在雨中清晰得残忍。
顾延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是笑,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那一刹那,时间仿佛被扭曲拉长,猛地拽回到三年前那个同样闷热的傍晚。
那时的心,烫得像燃烧的炭火,只为周慕辰一个人的光芒。我几乎是带着一种残忍的天真,看着面前呼吸沉重、眼尾泛红的顾延,像是交付一个理所当然的任务:阿延,你去追季薇学姐吧。
顾延眼底翻涌的光芒瞬间凝固,像是猝然坠入寒渊。他死死地盯着我,胸膛剧烈起伏,许久才发出嘶哑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粗糙的木头:叶晚晚……你他妈的…你还有没有心
他眼里的血红丝那么清晰,像濒临破碎的琉璃。那句话里的绝望和指控,让那时的空气都变得黏稠压抑。可我像着了魔,被那种自以为是的伟大奉献精神蛊惑,铁了心要将自己唯一的光和顾延这个拖累都推向那个完美的白月光。我甚至用一种连自己回想起来都齿冷的、轻快的语调说:季薇学姐多好啊,她才是配得上你的人,阿延,你别犟了。
顾延僵在那里,眼神死死锁着我,像是要穿透我的皮囊看清楚那颗心到底有多硬。然后,仿佛一根绷到极限的弦骤然断裂,他眼底那最后的炽热星光彻底熄灭,只剩下灰烬般的死寂。他猛地转身,几乎是撞开门冲出去的。
而第二天,整个校园都轰动了。沉默寡言、对所有女生都退避三舍、像块冷硬的石头一样的顾延,抱着全校最大最艳俗的那捧玫瑰花,站在了最耀眼也最清冷的舞蹈系女神季薇面前。
他微微低着头,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围观的人听清,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清晰:季薇,我喜欢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我看到季薇脸上闪过的愕然瞬间被巨大的、近乎炫目的惊喜代替,她红着脸接过了那束与她冷美人气质格格不入的艳丽花朵。顾延挺直了背脊站在她旁边,没有看我所在的方向一眼。阳光落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边,也隔绝了所有窥探他内心真实情绪的可能性,只剩下一尊完美的、执行任务的冰冷雕塑。
后来,我和周慕辰终于走到一起。得知消息那天,季薇破天荒主动约了我。精致的甜品店里,她用小勺搅着咖啡,笑容温婉却透着难以掩饰的炫耀:晚晚,谢谢你当初的‘鼓励’。没有你,阿延可能永远都不会踏出这一步。他总是那么独,只有你……能说动他。
她的话轻轻巧巧,像羽毛拂过,却在我心口压下一块隐形的巨石。
而顾延离开那天,毫无预兆。他只是在校外租住的小屋给我发了一条信息,冰冷得没有一丝暖意,像一条通知:走了。保重。
不到一个月,季薇的朋友圈更新了一组照片——机场,她和顾延的背影。配文:新的征途,和他一起。
照片里顾延只露出小半边侧脸,平静无波。而我那条一路顺风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
再后来,关于顾延的点滴,偶尔夹杂在季薇那些精心修饰过的朋友圈和同学们零星的议论里。说他变得沉稳,说他事业似乎做的不错,说他和季薇很般配。
data-fanqie-type=pay_tag>
我试图专心经营和周慕辰的感情。最初的日子确实蒙着一层理想化的玫瑰色滤镜。他会在纪念日给我惊喜,会温柔地喊我的名字。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种温柔背后开始带上某种心不在焉的审视,仿佛在他心里,我永远有一块地方需要填补,一种无法契合的空缺。
争吵越来越多,大多源于他突如其来的沉默和对过去的追问,似乎要在我身上确认什么早已丢失的东西。每一次冷战后的和解,都像在心上划下更深的沟壑。十年漫长的追逐耗尽了热情,现实里的相处又不断磨损着那些本就摇摇欲坠的爱的幻影,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疲惫和难以弥合的怀疑。
直到今天。
直到此刻冰冷的现实。
顾延撑来的伞隔绝了喧嚣的雨,也在我和他之间划开一道无形的鸿沟。空气死寂,只有雨滴敲打伞布发出噼啪声响,单调地撕扯着紧绷的神经。周慕辰早已带着那个女人消失在雨幕深处,连回头看一眼我这个曾经爱过十年的人都没有。
顾延的视线终于从那空荡的街角收了回来,重新落在我脸上。那目光极深,极沉,像要将我灵魂深处那些狼狈、不堪、甚至溃烂的角落都看得清清楚楚。
就在我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嘲讽也好,漠视也罢,他动了。
那只骨节分明、比记忆中更有力的手从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不是帕子,不是任何能缓解我狼狈处境的东西。
那是一张厚重的、触感特殊的纸,边缘有着清晰锐利的棱角。
大红的底色,烫金的纹路在雨伞昏暗的光线下依然难掩其奢华。顶部最醒目的位置,印着端端正正的楷体大字:囍。
一张结婚请柬。
他的手指捏着那鲜红的封套,没有一丝犹豫,稳稳地递到我的面前。伞面微微向上倾,一小束阴沉的天空光线落下来,恰好照亮他深邃的眼眸和微抿的唇线,平静得令人心惊。
叶晚晚,
他的声音低沉,清晰地穿透雨声,如同冰水灌入耳道,带着一种淬了寒冰的挑衅和一丝令人窒息的缓慢,下个月十八号,君澜酒店。
他微微顿了顿,那双如深潭般的眼锁定我瞬间收缩的瞳孔,清晰的声线里淬着薄冰般的锐利:
我的婚礼,现在…
你敢来吗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冰刺的榔头,狠狠砸在耳膜上。我的视线死死凝固在那刺目的红与金上,烫金字体尖锐地戳着眼球——新郎:顾延
新娘:季薇。
血液似乎在刹那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逆流,直冲头顶。耳边的雨声、路边的喧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静音键,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张仿佛滴着血的请柬和他最后那句冷冰冰的质问,在混沌的脑海里反复撞击、回荡。
敢不敢
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口的旧疤上。
他是在问我敢不敢直面这由我一手促成的结局敢不敢亲眼见证那场被我亲手安排出去的爱情最终结成什么样的果实
我甚至忘记了接。指尖冰冷僵硬,根本无法弯曲,只是麻木地垂在身侧,指甲深陷进掌心,试图用这点微弱的刺痛唤醒大脑的运转。
顾延似乎也并不在乎我是否接过。他的目光在我苍白褪尽血色的脸上停留了短暂得近乎残酷的两秒,然后,手腕利落一翻。
那张鲜红夺目的请柬,轻轻一飘,在灰蒙蒙的雨幕中划过一道刺眼的轨迹,不偏不倚地落进了我敞开的、还在滴水的挎包口袋。
动作精准得像设定好的程序,不带一丝留恋,也没有施舍半句多余的话语。他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仿佛递出这张请柬,确认了这份邀约的送达,他此行的目的便已完成。
收回手,他利落地转身,那把替我挡了片时风雨的大伞也随之毫不犹豫地抽离。
冰冷的雨水瞬间兜头浇下,猛烈的寒意穿透衣物,直刺肌肤,激得我浑身剧烈地一颤。刺骨的冰冷似乎也终于冻醒了僵死的神经。睫毛沉重地抬起,视线穿过密集冰冷的雨帘,模糊地捕捉着前面那个决绝离开的背影。
他的步伐迈得很大,沉稳有力,很快就在人行道上走出了十来米。深色的大衣被雨水打湿,肩背显得愈发宽阔而冷硬。另一个纤细曼妙的身影(季薇!)撑着伞,在街对面安静地等着。顾延几步就跨到了她的身边,无比自然地伸出手,手臂极其熟稔地环过她的肩头,将那个纤细的人儿护在自己撑起的一片晴朗之下,姿态是宣示主权般的亲密和保护。
隔着朦胧的雨幕,隔着喧嚣的街道,隔着无法丈量的时间洪流,我看到季薇微微仰起头,笑着对他说了什么,脸上是化不开的幸福甜蜜。顾延侧过脸,那冰封般的侧颜线条在瞬间柔和下来,薄唇几不可察地扬了扬。
很轻、很淡的一个笑,是我三年来从未再见过、更无从得到的弧度。
如同闷雷在脑海里炸开。
他们相携着,转身汇入前方密集的人流车海之中,那么和谐,那么理所应当,仿佛一幅被命运精心设计好的画卷,再容不下任何多余的一笔。而我就是画框外那个不合时宜、被雨淋透的污点。
只有包里那张突兀沉重的鲜红请柬,无声地宣判着我的失败与局外。
回到家,湿透的毛衣和外套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我把它们粗暴地剥下来,丢在地板上,连带着那双泡得冰冷的鞋。冰冷的湿意仍然顽固地附着在肌肤上,寒气钻进骨头缝里。
客厅没开灯,只有窗外城市顽固渗进来的霓虹光影,将屋内的家具染上模糊、扭曲的轮廓,如同鬼魅。
我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步挪到客厅中央。目光空洞地扫过。玄关衣帽架上方挂着的,是我逼着周慕辰拍的某次旅行合照的放大版,他笑得很营业,我的笑脸背后是努力掩饰的紧张。沙发扶手上,丢着他上周匆忙换下的格子衬衫,一股淡淡的须后水味道(是他,但也不是我记忆里的味道)。茶几上一个空了一半的威士忌酒瓶和一只孤零零的杯子,是他昨晚沉默喝酒留下的残局……每一处细节,此刻都变成细密的针,反复扎刺着神经,尖锐地提醒着这个家千疮百孔的真相——一个建立在流沙上的堡垒,一个我以为终将开花结果、实则早已从根茎烂透的虚幻泡影。
十年。
用最炽烈的幻想和最卑怯的姿态构建的幻梦。
终于在今天傍晚,在那个男人当街甩开我、为了另一个女人匆匆离去,而我接过那张请柬的瞬间,像被戳破的气球,砰的一声,彻底崩塌了。
所有的支撑瞬间垮塌,腿软得站不住,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下去。瓷砖的寒意贴着脊背蔓延。黑暗中,只有包里那张鲜红的东西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抽搐。
我伸手,几乎是颤抖着把它从湿漉漉的挎包深处掏了出来。
它干燥得近乎诡异,在这片水泽淋漓的狼狈里。烫金的花纹在暗处隐隐流动着冰冷的光,封面囍字像一只嘲讽的眼。
指尖冰冷,冻得僵硬发麻,尝试了几次,才终于把那张沉重的卡片抠出来,展开。
新郎:顾延。
新娘:季薇。
两行名字整齐并列,在柔和的香槟色暗纹纸上,醒目得灼眼。下面一行小字印着时间、地点:下月十八日,君澜酒店。
没有犹豫,也没有再去看新娘的名字,我摸索着从丢在旁边的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冰凉的屏幕被我按亮。
屏幕的光在黑暗中显得异常刺眼。
点开那个被设置了免打扰但依然躺在通讯录最顶端的名字:周慕辰。
手指在屏幕上悬停,指关节因为用力攥着手机而泛出青白。冰冷的水珠顺着湿发滑落到颈侧,带起一阵战栗。
删吗
删了干净,断了这十年的痴妄还是再卑微地问一句,问那个毫不犹豫当街甩开我去追别人的男人,这十年到底算什么问问我们之间那摇摇欲坠的关系,还有苟延残喘的必要吗
手指在删除键的上方抖得厉害,像是随时准备按下去,又像被一种无名的力量死死拽住。
就在这个瞬间——
手机屏幕猛地亮起!伴随着尖锐急促的来电铃声,炸裂般在死寂空旷的房间里响起!
屏幕上跳动闪烁的,赫然正是那个被设置了特别提示音的名字!
周慕辰!
心跳猛地一停,随即被擂鼓般的巨响淹没!
大脑一片空白,血液冲上头顶。在最绝望的时刻,在我已决意要清空这十年的时候,他又打来了
是解释是后悔是发现自己其实没我不行毕竟十年,就算感情耗尽,总还有点余温的惯性吧他终究舍不得我…是吗
一丝微弱的、自己都唾弃的、名为期待的火苗,嗤地一下在冰冷的心底燃起。
指尖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几乎是下意识地滑动屏幕,接通了电话。喉头发紧,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短暂的电流沙沙声后,话筒里传来了他那经过电磁转换依然显得过分冷静平淡的声音:
晚晚,他甚至没等我发出任何疑问,直接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如同对待一份需要处理好的文件,忘了跟你确认,周六我妈生日,你去贺兰轩帮我取一下预订的蛋糕和礼物清单上的东西。卡在老地方。我晚点要飞新加坡一趟,陪个客户看项目,下周二才回。
他顿了顿,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忘记了更重要的信息,哦对了,蛋糕是客户推荐的私人烘焙店,挺贵的,你多费点心,别弄错了口味。客户要求高。
沉默。
原来不是道歉,不是挽回,甚至不是一句对今天下午那场残忍离别的解释。他打电话来,只是为了分派任务。为了他的客户。
那丝卑微燃烧的、来自我自己的火苗,被他用最平淡、最理所当然的语气,噗地一声吹熄了,连烟都没有冒一点。
心口那处被掏空的地方,彻底灌满了冰冷刺骨的风雨。手机变得无比沉重,像一块冰,冻得我手指几乎握不住。
喂晚晚在听吗周慕辰的声音提高了点,透着一丝被打断计划的不悦,东西别弄错了,地址和清单我发你了。
……知道了。
三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沙哑干涩得不像自己的声音。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忙音。他甚至没有给我一丝喘息的空隙,仿佛听到了知道了三字就彻底放心、完成了一项事务性沟通,立刻挂断了。剩下我握着那冰冷的忙音,僵坐在冰冷黑暗的地板上。
手机屏幕的光亮渐渐黯淡下去,最终彻底熄灭,世界再次被沉厚的黑暗包裹。
寂静无声。
只有那张被我展开、随意落在冰凉的瓷砖地面的鲜红请柬,在窗外偶尔掠过的车灯反射下,那烫金的囍字,还有并排的顾延、季薇,像黑暗中燃烧的鬼火,发出无声又刺耳的邀请。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两个名字上,任由心脏被冰冷的现实一寸寸冻结。
良久,在绝对的黑暗里,我无声地笑了起来。比哭还难听。
好。
你们都要看我叶晚晚的笑话。
周慕辰,你看我的十年如同废纸。
顾延,你问我敢不敢来
来。
怎么不敢
我挣扎着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膝盖处留下两个湿漉漉的水印。赤着脚走到客厅唯一的光源——阳台的玻璃推拉门前。窗外,城市的霓虹不知疲倦地闪烁,冰冷的雨水在玻璃上肆意蜿蜒。
借着外面渗进来的一点微光,我走回客厅,弯腰,动作很慢,却很清晰地将那张刺目的红色请柬捡起来。
那纸张很硬,边缘锋利的棱角在我冰凉的手指上压出一道红痕。
我没有看它,只是紧紧攥着,仿佛那不是一张纸,而是凝聚了所有过往、不堪与屈辱的结晶体。
然后,我攥着它,一步一步走向玄关旁那个常年堆着无用杂物的边柜。那里混杂着各种废弃的数据线、过期的优惠券、几把不知道还能不能用的旧钥匙……还有一本落了薄灰的空白速写本。
我拉开抽屉。抽屉滑轨发出锈涩的摩擦声。
将那本尘封的速写本抽出来。封面有些脏了。轻轻抚开上面的薄灰,打开。
里面不是空白的。
第一页,就用凌乱但充满生命力的线条画着一个少年飞扬的眉眼。是我高一那年偷偷画的顾延。线条还很稚嫩,但他笑起来时眼角微微下弯的弧度、打球时汗水滴落的瞬间,都捕捉得那么鲜活。
再往后翻。
有他趴在课桌上睡觉时微微皱起的眉头;有夕阳下他靠着学校旧墙低头看书,碎发垂落遮住光的样子;有他十七岁生日那天,被我逼着戴上纸皇冠时故作无奈、眼底却盛满温柔笑意的窘迫;还有……篮球场边,我痴痴望着周慕辰奔跑的侧影,而画面角落里,一个小小的、模糊的轮廓,是总在另一边的看台栏杆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我身上的顾延……
那一页页翻动,像揭开时间的封印,扑面而来的是带着粉笔灰、青草香和少年气息的旧梦。
不知什么时候起,我的画笔不再追逐那个在篮球场上最耀眼的周慕辰,而是常常不由自主地转向那个习惯性沉默、总在不远处安静守护的影子。
指尖摩挲着纸页上那个少年熟悉又遥远的轮廓。速写本下压着一张皱巴巴的、同样泛黄的纸条。
熟悉的、属于顾延的遒劲字迹:【笨蛋,胃疼就别吃辣。粥放桌上了,保温瓶。】
那是高三模考前夜,我为了提神喝冰咖啡闹得胃痉挛,疼得趴在桌上掉眼泪,而他和家里吵了一架后硬是溜出来,不知从哪弄来暖胃粥放在我桌上。事后纸条被我不小心揉皱了,却一直没舍得扔。
心脏像被泡进了最酸的柠檬汁里,然后又被无形的手狠狠拧绞。
胃里的钝痛似乎又卷土重来,不是此刻物理上的痛,而是来自灵魂深处无法填补的空洞。
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大颗大颗,滚烫的,砸在速写本上少年的脸颊轮廓上,晕开了黑色的碳粉,留下一片模糊的墨迹。
如同此刻,我眼中支离破碎的世界。
十七岁……
我呢喃出声,在这空荡冰冷的房间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撕扯般的痛楚,顾延……十七岁……你给我画饼的时候……
那声音轻得如同叹息,被窗外的雨声轻易吞噬。
眼前,是橱窗里那美得惊心动魄的星空婚纱,是顾延为别人整理头纱时极致温柔的画面,是他如今递来请柬时冰一样沉寂的眼瞳……
手中握着的速写本边缘被捏得变形。那张刺目的红似乎要将这残存的旧梦彻底焚烧殆尽。
君澜酒店宴会厅的水晶灯折射出无数耀眼炫目的光点,像一场迷离的幻梦,又像无数双窥探的眼睛。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槟的甜香、百合馥郁的芬芳,混合着宾客们热烈而嘈杂的谈笑与祝福,嗡嗡地冲击着耳膜。
我独自坐在不起眼的靠后圆桌边,与这片刻意营造的完美幸福氛围格格不入。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膝头的丝绒晚宴包,指节微微发白,手心一片粘腻的冷汗。桌上那杯果汁边缘凝聚的水珠悄无声息地滑落桌面,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身旁一位穿着宝蓝色套裙、妆容精致的阿姨大概是新人一方的长辈,微微倾过身,语调带着富丽堂皇惯有的、自上而下的善意:这位小姐,是新郎还是新娘的朋友呀怎么一个人坐在这么后面前面热闹些呢。
话音未落,只听全场突然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尖叫、口哨声和热烈的掌声!浪潮瞬间吞没了我来不及组织的回应。璀璨的水晶灯依次暗下,只余追光利落地扫向宴会厅紧闭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