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退休金,每月从我的一双儿女那里拿1000元赡养费,一人一半。
但我不能直接问他们要,必须由儿媳和女婿分别转账给我。
每次钱不够用,电话打过去,听到的总是儿媳的抱怨和女婿的盘问。
妈,我们家开销也大,阿强天天加班挣钱不容易,您就不能省着点花
妈,您得跟我们说清楚钱都花哪儿了,不然小雅那边我不好交代。
起初我总替他们着想,以为是小夫妻日子难。
直到我亲眼看见他们为了讨好各自的亲家,送出的是金镯子和名牌烟酒,
而我过生日,收到的却是从拼夕夕买来的9块9包邮的袜子。
1
老头子走后第三年,我就彻底没了积蓄。
一双儿女商量好,每月共给我一千块,作为赡养费。
儿媳李梅负责初一转账,女婿赵勇负责十五转账。
今天已经初三,李梅那五百块还没动静。
看着药盒里最后一粒降压药,我心里一阵发慌。
这药不能断,断一天都可能要我的命。
犹豫了半天,我还是拨通了李梅的电话。
电话那头很嘈杂,似乎还有孩子吵闹的声音。
妈,什么事我这正忙着给小宝报奥数班呢!
我清了清干涩的喉咙,声音低了下去。
梅啊,这个月的生活费……你看能不能先给我转过来,我药没了。
药药药,天天就是药,那药是金子做的吗一个月五百块还不够您买药
李梅的声音尖利起来。
妈,我们家开销多大您不是不知道,小宝一个奥数班就三千多,我跟阿强都快愁死了,您就不能体谅一下我们
我捏着电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再说今天才初三,我忘了就忘了,您就不能多等两天
不等我回话,电话就被她掐断了。
紧接着,手机叮咚一声,是李梅发来的微信。
一张奥数班的缴费截图,金额是3888元。
下面跟着一行字。
妈,看见没,这才是我们真正发愁的地方,您那点钱,我们真是顾不上了。
我盯着那串数字,忽然一阵天旋地转,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
2
靠在椅子上缓了许久,那股晕眩感才慢慢退去。
我不敢再耽搁,又颤抖着手拨通了女婿赵勇的电话。
至少,女儿小雅总归是心疼我的。
妈,有事吗我在开会。
赵勇的声音听起来公事公办,没有一丝温度。
我把需要钱买药的情况又复述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妈,不是我不给您,但这个月的钱还没到日子。您要预支也行,但您得告诉我,上个月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每一笔都说清楚,我好跟小雅交代。
他的话像一根根针,扎进我的心里。
我是一个母亲,不是一个需要被审查账目的犯人。
我……就是买菜,还有水电费……
具体多少钱买了什么菜水电费单子呢
我再也听不下去,默默地挂断了电话。
胸口堵得厉害,几乎喘不过气。
没过多久,儿子阿强的电话打了过来。
我心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妈,您别总为难李梅,她带孩子压力也大,您要多体谅她。
电话一接通,就是劈头盖脸的责备。
不就晚了两天给钱吗,您至于挨个打电话催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多不孝顺!
那一刻,我彻底心凉。
为了那救命的几十块钱,我翻箱倒柜,找出所有攒下的废纸箱和塑料瓶。
在小区后面的废品回收点,我把那堆东西过秤。
一共七块二,大娘。
老板递给我几张皱巴巴的零钱。
我捏着钱,转身时,却撞上熟人。
是住我楼下的张大爷,他手里也提着一袋旧报纸。
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惊讶和同情。
王大姐,你这是……
我低下头,脸烧得通红,抓着钱的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没什么,就是……处理点垃圾。
我仓皇逃离,身后那道目光如芒在背。
3
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我松了口气。
手机屏幕亮起,是李梅的转账通知,金额是四百九十九块五毛。
后面还跟了条消息:妈,现在提现都要手续费,我给您扣了。
我盯着那个数字,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加上卖废品的七块二,我手里一共有五百零六块七毛。
去药店,我没敢买之前常吃的那种进口药,那个太贵。
我选了最便宜的国产药,虽然医生说这个副作用大一点。
拿着药走在路上,我心里空落落的。
傍晚,门被敲响了。
是张大爷,他端着一个保温碗。
王大姐,我看你脸色不好,我老伴熬了点粥,你趁热喝。
我请他进来,他却摆了摆手。
大姐,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大爷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日子过得紧其实可以去街道问问,咱们社区有特殊困难老人补助金,一个月能有几百块。
他看着我,你要是抹不开面子,我陪你去。
我的手紧紧握住那碗温热的粥。
那份温暖,却烫得我心口发痛。
我自己的儿女都指望不上,却要一个外人来可怜我。
我连声道谢,接过了粥。
关上门,我靠在门后,身体缓缓滑落。
我不是没想过申请补助,可那需要子女的收入证明。
以他们的脾气,会同意吗
深夜,我辗转反侧,最终还是在家庭群里发了条消息。
阿强,小雅,妈想申请社区的困难补助,需要你们的收入证明配合一下。
我把话说得小心翼翼,生怕触碰到他们哪根敏感的神经。
消息发出后,群里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女儿小雅发了个震惊的表情。
小雅:妈,您疯了申请补助您想让我们单位的人怎么看我跟赵勇
阿强:就是!我这刚准备升职,您这不是给我脸上抹黑吗我们缺您那几百块钱了
4
两人的话,像两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的生存,远不如他们的面子重要。
我彻底放弃了挣扎,删掉了输入框里打好的一大段话。
日子还得过下去。
买完药,剩下的钱只够我最紧巴地过完这个月。
我不敢再买菜,每天就是馒头就着咸菜。
祸不单行。
周日的早上,我准备烧点热水吃药,可燃气灶却怎么也打不着火了。
冰冷的厨房里,我试了又试,那小小的火苗,就是不肯出来。
坏了。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发冷。
修一次燃气灶,至少要一两百,那是我半个月的活命钱。
接下来的几天,我只能啃着冰冷的干馒头,就着凉水吞下那些伤胃的药片。
身体很快就发出了抗议。
头晕的次数越来越多,眼前也常常发黑。
那天下午,我正想去倒杯水,刚站起身,世界就在我眼前猛地一晃。
我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再也没能爬起来。
失去意识前,我似乎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
是张大爷。
他端着申请补助的表格来找我,却发现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
他觉得不对劲,立刻叫来了物业保安。
等门被打开时,我已经昏迷不醒。
再睁开眼,是医院里刺眼的白色天花板。
护士见我醒来,把我的手机递了过来。
你家人联系不上,你看看怎么通知他们吧。
我解锁手机,那个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聊,正闪烁着上百条未读消息。
点开,一张张豪华邮轮的宣传图映入眼帘。
是儿子和女儿在热烈地讨论,要带各自的岳父岳母和公公婆婆,去享受一次五天四夜的旅行。
女儿小雅说:一定要让爸妈他们好好享享福,钱不是问题!
儿子阿强立刻附和:对!我这边也没问题,只要老人们开心就好!
群聊的最后一条信息,是我儿子发的,一个灿烂的笑脸表情。
旁边配着一行字。
祝我们家所有老人都健康长寿!
5
我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句刺眼的祝福,笑了。
那笑声在安静的病房里回荡,带着说不出的凄凉。
我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一滴滴砸在白色的被单上。
原来在他们心里,我不是所有老人中的一个。
心口那阵熟悉的绞痛再次袭来,比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护士听到动静,急忙走了进来。
阿姨,您别激动,您刚从休克中抢救过来。
她帮我掖好被角,语气温和。
您家人我们暂时没联系上,您要不要再试试
我摇了摇头,慢慢地把手机放回床头柜。
不需要了。
他们正在为别人的父母,筹划一场盛大的旅行。
我的死活,又怎么会打扰到他们的兴致。
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是张大爷,他提着一个保温桶,满脸焦急。
王大姐,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
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医生拿起我的病历看了看。
病人是长期营养不良加上高血压没控制好,导致的休克。
必须马上住院治疗,而且以后要特别注意饮食和药物,不能再省了。
张大爷连连点头。
医生,您放心,我们一定注意。
他转头看着我,
大姐,医药费你别担心,我先给你垫上。
我的眼眶又湿了。
一个外人,一个邻居,却比我亲生的儿女还要上心。
就在这时,病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争吵声。
都怪你,要不是你非要扣那五毛钱,妈能气得住院吗
是女儿小雅的声音,尖锐又气愤。
你还有脸说我要不是你老公盘问妈的账单,妈至于去捡破烂吗
是儿媳李梅,毫不示弱地反驳。
门被猛地推开。
儿子阿强、女儿小雅、儿媳李梅、女婿赵勇,四个人都站在门口。
他们脸上没有担忧,只有被戳破了伪装的恼怒和不耐烦。
看到病床上的我,还有旁边的张大爷,他们脸上的表情更加难看了。
妈,您怎么住院了
阿强率先开口,语气里带着责备。
您身体不舒服怎么不早说,我们工作这么忙,哪有时间天天盯着您。
小雅紧跟着附和。
就是啊妈,您这样一声不吭就住院,我们多担心啊。
他们的担心,听起来无比虚伪。
李梅的目光则落在了医药费的账单上。
哎哟,这住一天就要这么多钱,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赵勇清了清嗓子,看向我。
妈,住院费我们一人一半,不过您得跟我们保证,以后要按时吃药,不能再出这种事了。
他的话,不是关心,是警告。
警告我不要再给他们添麻烦,不要再花他们的钱。
我静静地看着他们四个人。
看着他们上演着一出名为孝顺的闹剧。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死了。
再也没有一丝波澜,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灰。
我没有理会他们,而是转过头,看向张大爷。
张大哥,麻烦您一件事。
张大爷愣了一下。
大姐,你说。
我想请个律师。
我说。
我要告他们,遗弃。
6
我的话一出口,整个病房瞬间安静了。
阿强和小雅他们四个人,全都僵在原地。
李梅最先反应过来,声音陡然拔高。
妈,您说什么您要告我们
您是不是病糊涂了!我们哪有遗弃您!
阿强也涨红了脸,冲我低吼。
小雅的眼圈红了,却不是伤心,是气的。
妈,您怎么能这么做传出去我们还怎么做人
赵勇则推了推眼镜,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我。
妈,您知道告自己的子女是什么后果吗这是在逼我们跟您断绝关系。
断绝关系
我心里冷笑一声。
我们之间,除了血缘,还剩下什么关系
是靠那一个月一千块,还要看他们脸色的赡养费维持的关系吗
还是我生日时,那九块九包邮的袜子的关系
我累了。
我不想再跟他们争辩,也不想再听他们任何一句话。
我闭上眼睛,不再看他们。
张大爷看懂了我的决绝。
他站起身,挡在我病床前,对着他们四人。
你们都先出去吧,让病人好好休息。
你们妈决定的事,等她好点了,律师会跟你们谈。
阿强他们还想说什么,但看着张大爷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愤愤地甩门而去。
病房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张大爷叹了口气。
王大姐,你真的想好了
我睁开眼,
想好了。
我养了他们小,他们就该养我老,天经地义。
我不要多,就要我能活下去的钱,活得像个人样。
张大爷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我支持你!我有个侄子就是律师,我明天就让他过来!
第二天,张大爷的侄子,一位姓刘的年轻律师来到了病房。
他听完我的叙述,看了我手机里的转账记录和聊天记录,眉头紧锁。
王阿姨,从法律上讲,您子女的行为已经构成了遗弃。
我们可以先发律师函,要求他们履行赡养义务,如果他们拒绝,我们就直接起诉。
我点了点头。
就按你说的办。
就在刘律师准备材料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传来了。
是街道办的工作人员和开发商代表一起来到了医院,找到了我。
王大姐,恭喜您啊!
街道办的李主任满脸笑容。
您住的那片老城区,政府已经正式下文,要拆迁了!
我愣住了。
拆迁
我那个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要拆了
开发商代表递给我一份文件。
王阿姨,这是初步的补偿方案,您可以看一下。
按照您家房子的面积和地段,初步估算,补偿款大概在三百万左右。
三百万。
我握着那份文件,手抖得厉害。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李主任还在旁边补充。
这还只是初步的,因为您是第一批签约的,还会有额外的奖励金。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一时间没能消化这个消息。
7
这个消息我谁也没告诉。
包括刘律师。
我只让他按原计划,给阿强和小雅他们发律师函。
律师函发出去的第二天,我的手机就被打爆了。
首先是李梅。
妈!你什么意思你真找了律师告我们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
她的声音像是要掀翻天花板。
我把手机拿远了一点,平静地听着。
等她骂累了,我才淡淡地开口。
如果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骂我,那我挂了。
你!
李梅噎住了。
紧接着是女婿赵勇的电话,他倒是比李梅冷静一些。
妈,我们谈谈吧,一家人何必闹到法庭上。
有什么条件,您可以提,没必要让外人看笑话。
他的语气听似商量,实则充满了威胁。
我笑了笑。
我的条件,刘律师会跟你们谈。
说完,我便挂了电话。
没多久,阿强和小雅的微信消息轰炸而来。
他们在家庭群里,疯狂地指责我。
小雅:妈,你太让我们失望了!为了钱,你连亲情都不要了!
阿强:我算是看透了,你心里根本没有我们!只有钱!
看着这些话,我心里毫无波澜。
他们说对了。
我现在,就是要钱。
我要的,是能让我有尊严活下去的钱。
几天后,在社区调解室,我们见了面。
阿强和小雅他们四个人都来了,个个脸色铁青。
刘律师坐在我身边,冷静地陈述着我的要求。
王阿姨的要求很简单,每月赡养费三千元,由两位子女平摊,每月一号准时打到卡上。
另外,王阿姨此次的医药费、营养费、以及后续的康复费用,共计两万元,也需要两位承担。
三千你怎么不去抢!
李梅当场就跳了起来。
我们一个月累死累活才挣多少钱张口就要三千
赵勇也皱着眉。
刘律师,这个要求太不合理了,我们无法接受。
刘律师推了推眼镜,拿出了一份文件。
这是根据两位子女的收入情况,以及当地平均生活水平,计算出的合法、合理的赡
养标准。
如果两位不接受调解,那我们就只能法庭上见了。
到时候,法院判决的金额,可能只会比这个高。
而且,遗弃罪一旦成立,会对你们的工作和声誉,造成不可逆转的影响。
刘律师的话,像一把利剑,悬在他们头顶。
阿强和小雅对视了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不甘。
他们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面子和前程。
最终,阿强咬着牙开口。
好,我们同意。
但是,那两万块医药费,我们只能先给一万。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刘律师看了我一眼,我微微点了点头。
可以。
刘律师说。
那就这么定了,调解协议签一下,即日生效。
签协议的时候,他们的手都在抖。
走出调解室,李梅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仿佛要在我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他们以为,这是结束。
他们不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8
签完调解协议的第二天,老城区拆迁的消息就正式公布了。
整个小区都沸腾了。
各种小道消息和补偿方案,在邻里街坊的群里飞速传播。
我的名字,和那笔三百万的巨款,成了所有人议论的焦点。
阿强和小雅他们,自然也听到了风声。
那天下午,我的病房门再次被推开。
和上一次不同,这次他们脸上堆满了笑容,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补品和水果。
妈!我们来看您了!
阿强满面春风地走进来,把一个巨大的果篮放在床头。
李梅紧随其后,脸上笑得像一朵花。
妈,您看您,要拆迁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呢我们也好替您高兴高兴啊!
她一边说,一边殷勤地给我削苹果。
小雅和赵勇也围了上来。
妈,您受苦了,等拿到拆迁款,咱们就换个大房子,我天天陪着您!
是啊妈,钱您不用操心,阿强和我都是懂些理财的,一定帮您打理得妥妥当当。
赵勇的话说得滴水不漏。
他们四个人,一唱一和,仿佛之前在调解室里跟我剑拔弩张的人,根本不是他们。
仿佛我吃的苦,受的罪,都跟他们毫无关系。
我静静地看着他们表演,心里只觉得可笑。
这就是我的儿女。
在九块九的袜子和三百万的拆迁款面前,他们可以瞬间切换出两副截然不同的面孔。
我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李梅削好的苹果,咬了一口。
很甜。
可我心里,却是一片苦涩。
他们见我没反应,有些急了。
阿强搓着手,试探性地开口。
妈,那个拆迁协议,您签了吗
开发商那边的人说,签约越早,奖励越多,您可别耽误了。
我慢慢地咀嚼着苹果,点了点头。
签了。
他们四人眼睛瞬间亮了。
那钱呢钱什么时候到账
李梅急切地追问。
我咽下最后一口苹果,把果核扔进垃圾桶。
然后,我抬起头,看着他们。
我的钱,什么时候到账,跟你们有关系吗
我的声音很轻,却让病房里瞬间鸦雀无声。
他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妈,您这是什么话……
阿强干笑着。
我们不是关心您嘛,那么大一笔钱,怕您被骗了。
对啊妈,我们是您最亲的人,不为您着想为谁着想啊。
小雅也赶紧帮腔。
我看着他们,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我从床头拿起手机,拨通了张大爷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张大哥,您和嫂子现在有空吗我有点东西想给你们。
我特意开了免提。
有空有空,我们正好要过去看你呢。
张大爷爽朗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我挂了电话,然后把床头那一大堆他们刚送来的名贵补品和水果,推到床边。
这些东西,你们拿回去吧。
我受不起。
或者,你们可以等会儿亲手送给张大爷夫妇。
毕竟在我住院这段时间,真正关心我、照顾我的,是他们。
9
我的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他们四个人的脸上。
他们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变得青一阵白一阵。
李梅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阿强的拳头握得咯吱作响,额头上青筋暴起。
妈,您非要这么说话吗
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
我们是您的亲生儿女!那个张大爷,他算什么
我冷冷地看着他。
他算什么
在我没钱买药,给你打电话,你却嫌我烦的时候,是他在安慰我。
在我为了七块二的废品钱,在小区里丢尽脸面的时候,是他给了我一个台阶下。
在我昏倒在地,无人问津的时候,是他叫人撞开了门,救了我的命!
在我躺在病床上,你们却在讨论带亲家去坐豪华邮轮的时候,是他给我送来了一碗热粥!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进他们的心里。
现在,你来问我他算什么
阿强,小雅,你们自己说说,你们又算什么
他们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色惨白。
恰在此时,张大爷和他的老伴推门走了进来。
看到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他们愣了一下。
我立刻换上笑容,朝他们招了招手。
张大哥,嫂子,你们来得正好。
我指着床边那堆东西。
这是我儿子女儿的一点心意,我用不上,你们拿回去给孙子补补身体。
张大爷夫妇连连摆手。
这可使不得,太贵重了。
我坚持道。
拿着吧,你们再推辞,就是看不起我了。
我看向面如死灰的阿强和小雅。
你们也劝劝啊,毕竟是你们买来的,总不能让我浪费了不是
那是一种极致的羞辱。
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用来讨好我的东西,被我转手送给了他们最看不上眼的外人。
最终,在我的坚持下,张大爷夫妇还是收下了东西。
他们走后,病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阿强他们四个人,像四尊雕像一样杵在那里。
我知道,他们还在等。
等我主动提起那笔拆迁款。
但我偏不。
我请刘律师帮我联系了一位专业的理财顾问。
拆迁款到账的第一时间,就全部转入了信托基金。
我给自己留了足够的生活费和备用金,剩下的钱,则设定了最稳健的理财计划。
受益人,只有我一个。
做完这一切,我才在家庭群里,发了一张信托合同的截图。
然后,我退出了那个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聊。
10
我出院后,没有回那个即将被拆掉的老房子。
我在一个环境很好的小区里,租了一套两居室。
不大,但阳光很好,足够我一个人生活。
我请了一个钟点工阿姨,每天来帮我做做饭,打扫打扫卫生。
剩下的时间,我便去社区的老年活动中心,跟着张大爷他们一起写写书法,打打太极。
我的血压稳定了,气色也一天比一天好。
那种感觉,像是重生。
而阿强和小雅的生活,却开始急转直下。
我听说,阿强那个原本板上钉钉的升职,黄了。
据说是因为我起诉他的事情,在他们单位传开了,领导觉得他家风不正,影响不好。
为此,李梅跟他大吵了一架。
李梅的娘家弟弟要结婚买房,之前李梅夸下海口,说能从我这里拿到一大笔钱支持他们。
现在钱没了,她弟弟的婚事也悬了。
她娘家人天天打电话来骂她,骂她没用,连自己亲妈都搞不定。
赵勇那边也不好过。
他之前瞒着小雅,把他和小雅的积蓄,都投进了一个所谓的高回报项目。
结果项目爆雷,血本无归。
他本来指望着我这笔拆迁款能填上窟窿,甚至大赚一笔。
现在,希望彻底破灭。
小雅知道后,跟他闹得天翻地覆。
他们两家,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财务危机和信任危机。
他们原本光鲜的生活,是建立在远超他们实际收入的消费上的。
那些名牌包,那些高档餐厅,那些讨好亲家的金镯子和名烟名酒,很多都是靠信用卡和贷款撑着的。
他们笃定,我这个无依无靠的老母亲,最后一定会把拆迁款交到他们手上。
那笔钱,是他们为自己奢侈生活准备的最后一道保险。
可他们算错了。
我这道保险,失效了。
债务到期的压力,亲家的冷眼,同事的指指点点,像三座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他们的争吵越来越多。
从一开始的相互指责,到后来的恶语相向。
都怪你妈!要不是她那么绝情,我们至于这样吗
你还有脸说我妈要不是你当初非要扣那五毛钱,事情会闹到这一步
赵勇!你这个骗子!你把我们家的钱都赔光了!
你以为你好到哪里去为了你那个扶不起的弟弟,你刮你妈的钱还少吗
这些话,是我后来从张大爷那里听来的。
他说,他们两家现在闹得在整个小区都出了名。
我听着,心里没有任何快意,也没有任何同情。
只是觉得,这一切,都是他们应得的。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11
大概过了两个月。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家的门铃响了。
我通过可视门铃一看,是阿强和小雅。
他们两个人,都憔悴了很多,眼窝深陷,神情颓丧。
没有了之前的盛气凌人,也没有了后来的虚伪讨好。
只剩下满脸的疲惫和落魄。
我没有开门。
我对着门铃的话筒,淡淡地问。
有事吗
阿强抬起头,看着摄像头,嘴唇动了动。
妈,我们能进去说吗
就在这里说吧。
我的语气很平静。
小雅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声音带着哭腔。
妈,我们知道错了,我们真的知道错了。
她说着,竟然扑通一声,跪在了我门前。
阿强也犹豫了一下,跟着跪了下来。
妈,求求您,帮帮我们吧。
阿强哽咽着说。
公司要辞退我,赵勇的债主天天上门,我们真的走投无路了。
小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妈,您就看在我是您女儿的份上,看在小宝的面子上,拉我们一把吧。
我们不要多,五十万,不,三十万就行!帮我们渡过这个难关,我们以后做牛做马报答您!
他们跪在地上,向我哭诉着他们的悲惨境遇。
每一句,都像是在控诉我的无情。
我静静地听着。
等他们说完了,我才缓缓开口。
你们的难关,是你们自己造成的。
你们升职,是为了你们自己。
你们投资,是为了你们自己。
你们讨好亲家,也是为了你们自己。
从头到尾,你们考虑的,都只有你们自己。
现在,你们走投无路了,就想起我这个妈了
我的话,让他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阿强抬起头,急切地辩解。
妈,我们是您的血脉啊!您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去死啊!
血脉
我笑了。
当初我高血压晕倒,差一点就死了,你们在哪里
你们在那个‘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讨论着带别人的父母去哪里享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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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你们怎么没想起我们是血脉
我求你们给五百块买救命药的时候,李梅扣了我五毛钱的手续费,赵勇要我报销每一笔菜钱。
那个时候,你们怎么没想起我们是血脉
阿强,小雅,你们让我觉得,血脉,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东西。
我看着他们在摄像头里那张绝望的脸。
你们走吧。
我没有钱给你们。
一分都没有。
说完,我直接关掉了可视门铃。
门外的哭喊声和哀求声,还在继续。
我充耳不闻。
我走进厨房,给自己泡了一杯热茶。
茶香袅袅,温暖了我的手心。
12
门外的哭喊声,从下午一直持续到傍晚。
最后,是小区的保安上来,把他们劝离了。
世界终于清净了。
我端着茶,走到阳台上。
夕阳的余晖洒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楼下,有孩子在嬉笑打闹,有老人在散步聊天。
一片岁月静好。
我的手机响了一下。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是李梅。
你这个狠心的老太婆!你不得好死!你会遭报应的!
后面跟着一长串不堪入目的咒骂。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然后按下了删除键。
又一条短信进来。
是赵勇。
妈,我们不会放弃的,您总有需要我们的时候。
他的话,充满了不甘和隐晦的威胁。
我笑了笑,把这个号码也拉黑了。
从今往后,我的人生,再也不需要他们了。
那些钱,是我用半生的苦难和孤独换来的。
是我晚年唯一的依靠和尊严。
我用它来支付最好的医疗服务,请最专业的护工。
我用它来报旅行团,去看看我年轻时没机会看的山和海。
我去了北京,在天安门广场看了升旗,泪流满面。
我去了三亚,在海边踩着柔软的沙滩,感受着海风的吹拂。
我的生活,简单、平静,且富足。
偶尔,我会从张大爷那里听到一些关于阿强和小雅的消息。
听说,阿强最终还是被公司辞退了,只能去打零工,李梅也跟他离了婚,带走了孩子。
听说,赵勇的房子被法院查封拍卖了,小雅跟他天天吵架,日子过得一地鸡毛。
他们后来又来找过我几次。
堵在我家门口,堵在老年活动中心。
但每一次,我都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然后绕道而行。
他们对我来说,已经跟路边的陌生人,没有任何区别。
有一次,小雅冲上来,抓住了我的胳膊。
她哭着问我。
妈,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女儿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我停下脚步,看着她。
看了很久。
然后,我轻轻地挣开了她的手。
我的心,曾经是肉做的。
我说。
是你们,亲手把它,一点一点,变成了石头。
说完,我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我要努力过好剩下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