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千金归来的那天,我正顶着她的身份,与沈家维系着联姻。
父母忧心舆论发酵会动摇和沈家的关系,最终决定让我与沈度离婚。
我同意了。
沈度却发了疯。
1.
我和沈度,是名副其实的纯恨夫妻。
当年彼此全无好感,却同样被家族利益捆绑,推入了婚姻的牢笼。
婚后,除却例行公事般的肌肤之亲。
私下里,我们几乎相顾无言。
说来可笑,我与沈度八岁那年相识。
第一次见面便互相看不顺眼。
那时,他蛮横地夺走我手中的模型飞机。
硬塞来一个金发碧眼洋娃娃,语调调侃：女孩子,就该玩些安静的东西。
后来,我出任周氏集团副总裁。
集团内斗的风波闹上新闻头条时。
我亲耳听见沈度对身旁的兄弟嗤笑：我就说女人当不了家。周氏这点小事都能闹上头条,真是贻笑大方。
至此,我和沈度之间证明的暗火,被彻底点燃。
我们在各自家族的疆域里,拼尽全力,寸土必争。
2.
这些年,我确实做出了一番成绩。
周家千金的身份,也早已融入骨血。
然而,正是周家刻入我骨髓的骄傲与自尊。
让我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连一丝低眉俯首去争抢的念头都生不出。
所以,我放手的姿态,利落得近乎无情。
利落到沈周两家在家宴上洽谈此事的那个夜晚。
所有人都忍不住眉峰微动,流露出几分惊讶。
那一晚,沈度远在新加坡公办,无法抽身回来。
当两家长辈陷入某种默契的泥沼时。
当我看到真千金周明珠坐在父母身边哭哭啼啼时。
是我率先打破了凝滞的空气,掷地有声地扔下一句：
我同意离婚。
随即,转身离席。
身后那个灯火通明的大厅里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一无所知。
我只清晰地知道一个事实：没有一个人开口挽留我。
那个从小对我寄予厚望、近乎严苛的父亲,没有。
那个曾将我视若珍宝、捧在手心呵护的母亲,也没有。
那个与我同床共枕、肌肤相亲三年的丈夫沈度,更不见丝毫动静。
就连那对曾对我青睐有加、赞许不断的公婆,也未吐露只言片语。
3.
沈度还没有回国之前。
我就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留下了签字的离婚协议。
离开了属于我们的家。
一周后。
我将那份精准切割的资产清单,连同一份公证函,完整送回了周家。
只留下一套栖身的别墅,和一辆代步车。
闺蜜苏珊知道后直接炸了：
你疯了吗这些年你给沈氏创造了那么大的利润！就算留个千八百万,周家谁敢说个不字装什么清高！
我静静等她骂完,才轻声道：
功抵养育恩,我不想欠周家太多。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最终只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期间,沈度杳无音讯。
周明珠正式归宗那日,新闻铺天盖地。
媒体如同嗅到血腥的秃鹫。
将我这个鸠占鹊巢的假千金的心路历程。
一次次撕扯开来。
送上热搜的绞刑架。
某天,秦兰打来一个电话,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在哪儿
请问您有什么事我的回答简洁得像块冰。
电话那头,秦兰的啜泣终于压抑不住。
汹涌成河。
我的宝贝…你能不能回来回到妈妈身边。
沉默在电流间蔓延,沉重得几乎压垮听筒。
听着她的哭声愈发凄惶。
我终于开口,声音冷硬得近乎刻薄：
回去回去还能继续执掌集团吗还能拥有过去的一切特权吗
未等她回应,我近乎残忍地续上：
您清楚的,从小到大,我只要最好的东西。
次一点的,哪怕沾了瑕疵的,我都不要。
你给不了从前那样的,我宁可什么都不要！
其实,我心底并无怨恨。
只是这翻天覆地的骤变,像一场无从躲避的海啸。
将我狠狠拍在陌生的礁石上。
我无法消化身份揭露的瞬间。
他们看向我时,那混杂着震惊、审视与疏离的陌生眼神。
无法承受,他们凝视周明珠时。
眼中满溢的、失而复得的怜爱与痛惜。
更无法释怀,他们为了保护周明珠不受丝毫委屈。
便决绝地要求我让出婚姻位置时的干脆。
最终,心底那点残存的柔软占了上风。
我放轻了声音。
带着一丝疲惫和恳求：
我会活得很好,请别担心我…
我顿了顿,最后一次喊出那声妈妈。
4.
或许是为了生存。
或许只是为了用忙碌填满空洞。
我强迫自己,以一种近乎冷酷的效率,重新踏上了轨道。
幸而,有周家这些年倾尽全力的雕琢打底。
更有执掌集团几年淬炼出的筋骨支撑。
很快,我便在一家颇具分量的企业里,稳稳地占据了一席之地。
我的名字,早已在业界掷地有声。
因此,几乎是在投递简历的同时,橄榄枝便已递到面前。
站在新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
看着脚下流淌的霓虹星河。
那一刻,我心中百味杂陈。
5.
沈度是头天深夜降落在W市的。
晚上十点整,他裹挟着一身夜露和戾气,杀到了我的住所。
他甚至没有按铃,直接带着锁匠撬开了我的别墅。
最终,在书房昏黄的灯光下,我们狭路相逢。
他眼眶赤红,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抓起那份我签好字的离婚协议。
在我面前狠狠撕碎！
纸张碎裂的声音刺耳地回荡在寂静里。
我不同意离婚！他嘶吼着,声音带着破音的沙哑。
我甚至没有合上正在处理工作的笔记本电脑。
只是微微抬起眼睫。
平静地注视着他的失态。
沈总…
我的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公事。
您似乎忘了,当初您迎娶的,是顶着周家千金、未来周家掌舵人头衔的我。
每一个字,都像精准的手术刀,切割着过往虚假的根基。
他几步冲到我面前。
巨大的手掌砰地一声拍在书桌上。
震得笔筒里的笔都跳了起来。
他俯身逼近。
浓重的阴影瞬间将我笼罩。
咬牙切齿：周艺,你就没有心吗
我迎着他喷火的目光。
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近乎残忍的弧度。
话语冰冷如霜：我只知道,镜花水月一场空。那些虚妄的身份、光环,早已如云散尽,不再属于我。
那我算什么他的质问带着一种被彻底否定的狂怒。
我直视着他眼底翻涌的、连他自己都未必看清的情绪。
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沈总,你该不会是想说,你对我动心了吧
空气凝固了。
沈度的瞳孔骤然收缩。
像是被这句话狠狠烫伤。
他死死地盯着我。
仿佛要从我眼中挖出哪怕一丝的虚假或动摇。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对视之后。
回应我的,只有他猛然转身。
带着几乎要摧毁一切的怒意,一脚狠狠踹在书房厚重的门板上。
巨大的声响震得墙壁都在嗡鸣。
随即,是楼下大门被摔得震天响的余音。
宣告着他愤怒的退场。
6.
甚嚣尘上的真假千金舆论没能继续发酵。
沈度与我离婚的新闻便抢上了头条。
这条新闻很快便席卷了各界。
只是奇怪的是。
这一次。
舆论竟然一边倒的开始同情起我这个被家族踢出群聊。
被丈夫抛弃的假千金。
当所有人都在观望沈周两家是否会重新联姻时。
沈度与周明珠的婚讯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迟迟没有回音。
他平静得仿佛只是随手丢弃了一个赝品。
重新戴上那副金丝眼镜,西装革履地出现在财经头条。
变回那个永远批不完文件的沈总。
变回那个连袖扣都透着寒意的沈度。
仿佛那段婚姻。
不过是沈总裁人生报表里,一行微不足道的坏账。
7.
一年后。
我递交了辞呈,创办了自己的公司。
创业远比想象中艰难。
公司规模小,资金有限。
我甚至没舍得请助理。
所有事情都亲自处理。
从商务谈判到财务核算,从市场调研到深夜改方案。
苏珊看着我日渐消瘦的脸,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
周艺,我养你吧。
她一把抱住我,声音发颤,我实在看不得你这样拼命…
我笑了笑,半开玩笑地说：养我可不容易,我要住最好的房子,开最贵的车,吃米其林三星,连纸巾都得用镶金边的。
我给得起！她收紧手臂。
语气执拗,我家周艺生来就是公主命,就该被人捧在手心里宠着…
我沉默片刻,轻轻推开她,摇了摇头。
可我现在…不想当公主了。
那你想当什么她问。
我望向窗外霓虹璀璨的夜景,缓缓勾起唇角。
当女王。
苏珊愣了一瞬,突然破涕为笑。
好。她重重握紧我的手,那就当女王。
8.
再遇沈度,是在W市的商业峰会上。
彼时我正作为新锐企业代表上台演讲。
聚光灯下。
我清晰看到前排的vip嘉宾席中。
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听到我的名字骤然抬起的眼眸。
像被惊动的黑豹,危险而专注。
我的目光与他短暂相接。
又若无其事地滑向他的身侧——周明珠正坐在他的边上。
多么登对的金童玉女。
演讲结束后。
与几位投资人交换完名片。
正要离场。
身后却传来甜得发腻的声音：姐姐…
周明珠踩着高跟鞋追上来。
周小姐。我淡淡道,有事
姐姐瘦得让人心疼呢。周明珠故作疼惜道,听说姐姐创业很辛苦呀
我们似乎没有熟到可以话家常的程度。
我是来道谢的。她突然提高音量,周围几位宾客好奇地侧目。
然后又压低声音,谢谢你把沈度还给我,还有…周家千金的位置。
说完了我冷冷地说,说完我就走了…
姐姐难道不是来拉投资的么…她得意地说,恰好周氏最近要投几个新项目,姐姐要是求我…也许我可以帮你跟父亲说说。
我求你
我正准备反唇相讥,余光看到沈度正在往这边走来。
不想与他们有过多交集。
我快速说道：好好当你的精致米虫,少在我面前炫耀你的优渥,别忘了,你现在的生活,不过是我玩剩下的…
9.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对我露出恶意的笑。
下一秒——
啊！
周明珠整个人向后跌去。
精心打理的卷发铺散开,像朵被暴雨打残的白茶花。
整个宴会厅瞬间鸦雀无声。
我心道：搁这演甄嬛传呢。
四周瞬间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
见沈度走近。
周明珠戏精附体。
哭的梨花带雨,沈大哥,姐姐她不喜欢我…
周遭响起窃窃私语：
-是周家的真假千金吗
-就是她们啊,这种场合怎么还打起来了…
-真千金被打了,假千金也太嚣张了…
-可不是,难怪周家会不要她…
-理解一下咯,被周家当未来接班人培养了二十几年,当了二十几年的公主,一朝身份被夺,换谁谁受得了。
-啧啧啧,有好戏看喽～
10.
沈度站在光影交界处,冷峻的面容半明半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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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声音听不出情绪：你没事吧
还坐在地上的周明珠突然呜咽出声：
沈大哥…我好痛…
她伸出精心保养的手,指尖微微发颤,姐姐她好狠的心…
没问你。
沈度这句话说得极轻。
却像一记耳光抽在周明珠脸上。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假哭都忘了。
精心描绘的脸上充满了惊愕。
四周的窃窃私语骤然沸腾：
-啊,怎么回事,是我听错了吗
-啧啧啧,这沈度竟然没有把真千金扶起来…
-还用看嘛,显然是念旧情啊…
11.
没兴趣在这里继续招惹是非。
我转身就走。
宴会厅的灯光在身后渐远。
我踩着细高跟快步穿过旋转门。
夜风扑面而来。
却吹不散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
周艺！
沈度的声音从身后追来。
他的手掌突然扣住我的手腕。
肌肤相触的瞬间。
我条件反射般想要抽回手。
却在低头时怔住。
他腕间还戴着那只铂金百达翡丽。
那是我当年我特意飞去日内瓦定制的,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听说你在找投资。他松开手,声音里带着我熟悉的克制,我可以帮…
不需要。我打断他。
我永远也忘不了他当年看轻我的事。
沈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你还是这么…
还是这么不识好歹对吧我冷笑。
我是说,你还是这么倔。他突然放轻了声音,像在哄闹脾气的小女孩,周艺,我们谈谈。
谈什么谈你追出来,是因为旧情难忘
谈你的公司,谈你即将要面临的难题,谈你想谈的任何事。
等我有时间再说吧。
一辆黑色迈巴赫无声滑到面前。
车窗降下。
苏珊咬着棒棒糖冲我挑眉：女王大人,再不上车我要收加班费了。
12.
坐进车里。
前两天我在一个宴会上碰到沈度了…苏珊说,周明珠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他…
我看着后视镜沈度的身影渐行渐远,没有说话。
周艺,问你一个事呗…
我回过神：什么
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沈度
我回答得毫不犹豫：有。
她又问：那他和你的事业,哪个更重要
这一次,我依然没有犹豫：事业。
苏珊叹了口气。
伸出手来拍了拍我的肩：那你有没有想过,和沈度在一起,你完全可以鱼与熊掌兼得
我苦笑摇头。
她这样的千金大小姐,永远不会明白我的顾虑。
就像沈度永远不会理解,为什么我宁愿推开他,也不敢接受他的喜欢和爱。
在周明珠出现之前,我也曾天真地以为,自己拥有的一切都坚不可摧。
可当现实狠狠撕碎假象。
我才终于明白。
这世上最可靠的,只有真正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
沈度的爱或许是真心。
可真心能维持多久
一年
五年
我相信不会太久。
某一天,他一定也会厌倦,然后离开我。
我没兴趣赌一个男人的真心。
13.
周明珠找上门来。
她将一张支票推到我面前,下巴微抬：收下这一百万,少在沈度面前晃。
我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按照常理,这种买断费至少该是五百万起步。
但我也能理解。
这位真千金被找回前高中都没读完。
如今被周亚明硬塞进名校回炉重造。
听说学得痛苦不堪,周亚明也束手无策。
更糟的是,她骤然暴富便忘了来时路。
骄奢淫逸闹出不少笑话,周氏股价下跌她功不可没。
听苏珊说,秦兰自我走后便一直郁郁寡欢。
周亚明被周明珠气得暴跳如雷,周家已乱成一锅粥。
以她这般做派,周家能给她的零花必然有限。
这一百万,怕还是攒出来的。
可惜,我并非山野小民。
区区一百万,买不动我。
更何况,我有个毛病。
你不抢,我或许自觉理亏,拱手送还。
你若硬要抢。
对不起。
凭什么
更何况,她主动找上门的那一刻,就已经输了。
这般沉不住气,想必是从沈度那里碰了钉子。
想起当年酒会上那些精心打扮的名媛们。
个个都像扑火的飞蛾。
最终却连沈度流连的眼神也未能得到一个。
这也是上次商业峰会周明珠诬陷博同情的把戏没有成功的原因。
在沈度面前,她那些手段。
就像劣质香水,刺鼻又廉价。
于是,我说：我出两百万,买你别打沈度的主意。成交吗
周明珠脸色骤变,语带尖酸：你现在怎么可能拿得出两百万
我放松地靠向椅背,目光直直锁住她,清晰吐出三个字：
沈度有。
这句话如同利刃,瞬间刺破周明珠强装的镇定。
她腾地站起,好！你不知好歹,就别怪我心狠！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
随时恭候。
她抓过那张被她视为巨款的支票,背影僵硬地走出了门。
14.
生日那天,加班到很晚。
回到家,整栋别墅一片漆黑。
打电话给供电局。
对方说线路故障。
检修至少需要两小时。
摸着黑洗漱完。
坐在漆黑的客厅沙发上,看着落地窗外的点点星光发呆。
孤独感涌上心头。
抓过手机给苏珊打电话。
无人接听。
很快,苏珊的短信发了过来：在约会,你懂得,晚点聊。
苏珊最近迷上一个小明星,整天往剧组送温暖。
我的生日都只是匆匆丢下一份礼物就消失了。
指尖在屏幕上滑动,一条本地新闻突然跳出：
《周家千金豪华生日派对》
想着去年秦兰还给我发了条祝福短信。
遂点对方的对话框查看。
手指悬在对话框上方。
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去年今日。
胸口闷的发疼。
15.
砰！
窗外突然炸开一簇烟花。
紧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
我赤脚跑到窗前。
漫天火光映在玻璃上,也映进眼底。
那些绚烂的光点短暂地填满了整个黑夜。
也填满了我空荡荡的胸口。
烟花散尽,黑暗重新吞没一切。
手机在这时响起。
是沈度。
我盯着屏幕看了好几秒才接听。
怎么不开灯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
我愣住：你怎么知道
我在外面。
心跳漏了一拍。
我望向窗外,可夜色太深,什么也看不清。
电路故障,还要等两小时。我低声说。
他轻轻嗯了一声。
又问：烟花好看吗
是你放的
嗯。他顿了顿,喜欢吗
我抿了抿唇：没什么兴趣。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低笑：喜欢就好。
16.
这一晚,我们断断续续聊了很久。
直到电路恢复,灯光骤然亮起。
最后,他说：早点休息,别熬夜。
他没说别加班,也没劝我别那么拼。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我不会听进去。
就像之前我整夜泡在书房办公时,他只会让阿姨默默端来一杯黑咖啡。
挂断前,他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
结婚前,我总觉得你和其他女生没什么不同…
漂亮、骄矜,像只适合养在玻璃花房里的玫瑰…
夜风从窗缝钻进来,他的嗓音裹着几分自嘲：
后来我才知道,你骨子里烧的是野火…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是我眼拙,你教会我的,比我想象的要多…
17.
年关将至,公司却遭遇了最寒冷的冬天。
竞争对手恶意压价。
团队连着熬了一个通宵核算成本。
最终不得不承认——
这批订单的利润几乎为零。
苏珊知道我面临的困境,特地打电话过来询问。
需要帮忙说一声,姐一直在。
我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
谁都知道苏家大小姐游戏人间。
能让她说出这句话,必定是打算去求她那叱咤金融圈的父亲。
落地窗外,冬日的阳光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没事…我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我自己可以。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传来她释然的笑：行,那等你凯旋。
-
周总！
助理急匆匆推门进来,手里攥着一份文件。
刚接到陆氏集团子公司的紧急订单！对方要求三天内交付,但报价比市场价高出20%！
我皱眉：陆氏我们没和他们合作过。
财务总监突然咦了一声。
手指停在订单某处：这规格…怎么和我们滞销的那批库存完全吻合
办公室里骤然安静。
我盯着订单上那串熟悉的编码。
忽然笑了：去查查陆氏这周的营业额。
指尖在桌面轻叩两下,再以我的名义,约他们负责人喝茶。
18.
深夜,苏珊的调查结果准时传来。
果然是周明珠。
手机屏幕接连亮起。
苏珊慵懒的语音一条接一条：
那女人啊…背景音是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空有周家的血脉,倒是一点没遗传到周老板的手段。
刚从他老爹手里分到点权柄…她嗤笑一声,不想着证明自己,做一番事业,第一件事居然是打压你
我拨通助理电话：联系周氏集团总裁办,就说…
顿了顿,周艺明天下午两点登门拜访。
19.
这两年,我和周亚明在各大场合偶遇过多次。
从前的父女,如今只剩默契的点头之交。
我心里一直留有一个疑问。
那就是当年我离开周家时,他有没有想过挽留
后来我明白了。
我是他亲手栽培的玫瑰,他自然最清楚我的骄傲。
我既不会争夺不属于我的身份,也不屑乞求施舍的温情。
可当我真正出现在他办公室时。
这位叱咤商海的老人竟从真皮沙发上站了起来。
就像过去无数次迎接载誉归家的女儿那样,眼底闪过欣喜。
周董。我率先开口。
公事公办的语气将他拉回现实,此次前来,是有事相谈。
他眼底的光暗了下去。
周亚明知道我的来意。
所以连寒暄都省了。
明珠这事确实欠妥…
话及此处,话锋突然一转,但商场如棋局,落子无悔。周老板要破局,得靠自己。
熟悉的论调。
曾经是教导,如今是推诿。
维护周明珠的心思昭然若揭。
这一刻,心中仅存的那丝对周家的眷恋彻底消散。
既然如此,也没有继续往下谈的必要了。
我起身告辞。
指尖刚触到门把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颤抖的呼唤：
小艺…
苍老的声音裹着隐秘的期待：我还有机会听你叫一声爸爸吗
我的手僵在半空。
最终,只是沉默地拧开了那扇门。
20.
行业酒会。
水晶吊灯折射着香槟的金色流光,我正与陆氏高管曾志文虚与委蛇。
周小姐当真是年轻有为！他醉眼朦胧地举杯。
沈总上周特意交代,包装方案必须采用贵司的环保设计…
我指尖微顿,曾总怕是记错了,我们与沈氏并无合作。
怎么会错！他提高音量,酒气扑面,沈总在会上亲口说的…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从后方伸出。
取走了他摇摇欲坠的酒杯。
曾总…沈度不知何时站在我们身侧。
西装革履的身影在觥筹交错间割开一道冷峻的界限。
他屈指轻叩杯壁,清脆的声响让周遭温度骤降：上个月贵公司的铝合金报价…我看才需要好好谈谈才是。
曾志文的表情瞬间凝固。
酒意化作冷汗涔涔：沈、沈总…
他随便扯了个由头：我突然想起还有个重要会议需要出席…
话音未落,人已仓皇消失在衣香鬓影中。
21.
夜风从安全出口的缝隙挤进来。
我将沈度逼进了楼梯间。
订单、包装…我冷笑,周总做生意,都喜欢这么绕弯子
沈度慢条斯理地松了松领带。
你的公司股价跌到年内最低点…他突然撑住我耳后的墙壁。
而我收到消息,因为那笔蹊跷的订单,有六家机构在抢你们的融资份额。
消防指示灯在他侧脸投下红光。
忽明忽暗的光影里。
我清晰看见那双眼睛里翻涌的暗潮。
那是曾经让我沉沦又逃离的,独属于沈度的侵略性。
你以为我在施舍吗他忽然低头逼近,我砸下去的真金白银,是要你百倍赚回来的。
22.
此后,这样的良性干预无孔不入。
直把我送到了我渴望攀爬的顶峰。
与其说我防不胜防,不如说我甘之如饴。
人都有慕强的心理。
想做女王的我亦不能免俗。
-
年节过后,沈度愈发忙碌。
随着沈氏集团的业务版图扩张至南非。
他彻底化身为空中飞人。
我们在场合上碰面的机会自然是少之又少。
他偶尔会给我发信息。
额,与其说是信息。
说是备忘录也许更合适。
比如此刻,他给我发的：
-抵达金伯利,沙漠很空旷,人很少。
-买了礼物,计划送出。
比如上周发的：
-环境恶劣,此生不想再来。
还有一些根本看不懂的东西。
由数字,线条和字母组成。
23.
直到某日,苏珊瞥见我翻动的聊天记录。
忍俊不禁：你们商界精英谈恋爱都用摩斯密码传情吗
好奇心驱使下。
我寻来精通此道的专家破译。
当看清那些被誊到纸上的加密心事时。
我的指尖微微发颤。
-我准备了比当年更大的钻戒。
-我会向她求婚。
-我不会再让她受任何委屈。
还有些语无伦次的独白：
比如：
-怎么回事,突然在今晚很想她。
-不能想沈度,女人只能影响你拔剑的速度。
-算了吧沈度。
-沈度,你应该有长嘴吧
-我做不到,我的逼格不容许。
-好好好,你逼格高,你打一辈子光棍！
-想爬我的床的女人从中国排到法国！
-那你娶去啊！
-算了…
纸页间那个时而霸道、时而幼稚的沈度,与平日判若两人。
我捧着这些破碎的告白。
又好气又好笑。
心底却泛起隐秘的甜。
原来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沈度。
也会在深夜与自己的骄傲较劲。
像个纠结的少年。
24.
半年后。
W市新闻头条：
【周氏千金吸毒淫乱丑闻曝光,周氏集团股价暴跌30%】
苏珊第一时间打来电话。
看到新闻了么
嗯,看到了。
苏珊卖关子的问：想不想知道内幕
什么内幕
嘿嘿,你绝对想不到这事是怎么捅出来的。
我无奈摇头,直说吧大小姐。
新闻发布前,周家就收到风声了,据说砸了八位数封口费。苏珊的声音越来越兴奋,可那幕后推手愣是视金钱为粪土,你来猜猜这幕后推手是谁
见苏珊不把关子卖到底誓不罢休之势,我只能配合。
难不成是有钱有势的苏大小姐
苏珊哈哈大笑,我可没那么大本事。
其实我大约已经猜到那人是谁了。
但这个谜底得由上头的苏珊说出来才有意思。
于是我说道：那我就猜不着了。
提示！在W市,能碾压周家,让他们连车尾灯都看不见的,还能有谁
我继续乱猜：你…苏大小姐！
苏珊终于沉不住气,恨铁不成钢地吼道：沈度啊,沈度你都不知道啊！气死我了！
哦,原来是他。我淡淡回应。
你就这反应苏珊难以置信地尖叫,沈家和周家可是世交！这事一出,哪是撕破脸,根本就是往对方祖坟上扔炸弹好吗！
哦,知道了。
苏珊继续发狂：你能不能给点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啊,我这边都激动地要飞起来了！
我说：这和我没关系吧！
这一次,苏珊没有再激动。
而是直接把电话挂了。
25.
半个小时后,苏珊出现在我面前。
一小时的路程,愣是被她缩短一半。
可见她的煞气有多大。
我立刻服软：额,如果我说我现在知错了,还来得及吗
话音刚落,苏珊就凶狠地把我扑在沙发上,晚了,我现在要入室杀人！
她掐住我的脖子,疯狂摇晃。
不,我要强奸！先奸后杀！
虽然她手上力度不重,可龇牙咧嘴的样子着实有几分吓人。
我佯装害怕,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错哪了快说！
苏珊作势扯我的衣服。
我连忙说：我知道沈度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我不该在你激动的时候假装淡定,我十恶不赦,我该死,请求苏女侠放过小的一命。
苏珊继续摇晃我,还有呢,继续说！
我只能继续：我知道沈度爱我爱的深沉,我不该如此淡定,我应该配合苏大人一起激动,一起尖叫,一起八卦…
苏珊不依不饶地加重力道：还有呢
饶了我吧。我求饶道,再摇我就散架了。
就在这时。
门口传来一声克制的轻咳。
我们同时僵住。
缓缓转头。
沈度正握拳抵唇站在玄关。
西装笔挺的身影与屋内的一片狼藉形成鲜明对比。
他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动,嘴角绷成一条直线。
显然在极力维持镇定。
26.
我：…
苏珊：…
空气凝固了三秒。
沈度微微挑眉。
目光在我和苏珊之间转了一圈。
斟酌着开口：请问…二位是在玩什么行为艺术
我二话不说,抄起沙发上的抱枕就往苏珊身上砸。
直接把她从沙发上掀了下去。
艹！苏珊摔了个结结实实,揉着腰怒瞪我,你谋杀啊！
我懒得理她。
转头盯住沈度。
先发制人：你怎么进来的
沈度抬手指了指大门,语气无辜：用腿走进来的。
我：…
他唇角微扬,慢条斯理地补充：不过,你或许该问,我什么时候来的
没等我接话。
他已经自问自答：大概是从苏小姐说要对你先奸后杀的时候。
苏珊扶着腰爬起来。
闻言立刻来了精神。
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沈度,你现在亲口承认吧,周明珠那事儿是不是你干的
沈度轻笑一声,模棱两可道：这种事…只有当事人最清楚。
切！苏珊翻了个白眼,你们夫妻俩真没劲,一个比一个能装！
苏珊！我警告地瞪她,我劝你谨言慎行！
行行行,我走还不行吗苏珊一把抓起包包,甩了甩长发。
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嘲讽,场地留给你们,二位继续装深沉吧！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走了。
干脆利落得让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门砰地关上。
客厅里顿时安静得可怕。
我和沈度面面相觑。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
半晌。
沈度轻咳一声。
目光微妙地往下移了移：那个…你的衣服…
我低头一看。
Bra明晃晃地露在外面。
水灵灵的,格外醒目。
我：…
这一刻,我恨不得当场去世。
27.
请问,有事吗
整理好衣服后,我给他倒了一杯水。
沈度姿态闲适地坐在我的沙发上。
修长的手指搭在膝头。
像是早已料到我会这么问。
他接过我递去的水杯,指腹在玻璃壁上轻轻摩挲。
我来,是想和你谈一桩生意。他开口,嗓音低沉。
你说。我语气平淡。
一桩对周总来说稳赚不赔的生意。他唇角微勾,眼底带着商人特有的精明。
却又比平日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
沈先生…我直视他,你没必要在我面前卖关子。
他低笑一声。
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丝绒盒子。
盒盖弹开的瞬间,钻石的璀璨光芒在灯光下倏然绽放。
确实如他备忘录里所说,这颗比从前那颗大了不少。
我移开视线,抱歉,我…
先别急着拒绝。他打断我。
又从怀中抽出一份文件,递到我面前。看过这个再做决定。
我接过文件。
垂眸扫了几行。
瞳孔骤然一缩。
还没等我抬头,沈度已经握住我的手。
他的掌心温热,力道轻柔却不容抗拒。
那枚钻戒被他缓缓推上我的无名指。
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我指尖微微一颤。
我知道你不屑与我为伍…他声音很轻,几乎像是自言自语。
也知道你的心门很难对我敞开。所以这一次…他抬眸,目光直直望进我眼底,我不谈感情,只谈利益。
我呼吸微滞。
你拥有随时终止这段婚姻的权利…他指节抚过戒指,钻石在他指尖下熠熠生辉。并且,可以拿走我名下全部资产。
商场如战场,这无异于把命门亲手交到对方手里。
你疯了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沈度笑了。
拇指在我手背轻轻一蹭。
也许你觉得这是愚蠢…他顿了顿,眼神深邃得令人心惊,但我赌的是你的真心。
他低头,近乎虔诚地吻了吻那枚戒指。
毕竟…他抬眼看我,眼底映着动人的光,真心无价。
28.
我机械地念出不知在哪本书上看过的台词：我不怀疑真心,可真心瞬息万变。
沈度忽然低笑了一声。
八岁那年…有个愚蠢的家伙,想送女孩一个精心准备的洋娃娃…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
嗓音里带着年少时才有的笨拙温柔：他居然对那个女孩说——‘女孩子,就该玩些安静的东西’。
钻石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恍惚间仿佛变成了那个、后来被我摔在地上的、洋娃娃玻璃眼珠上的反光。
沈度抬起眼,眸色深沉如海：
从八岁起,我就知道,我这一生,注定要和你纠缠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