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公衬衣纽扣上发现棕黄长发时,我差点捏碎了婴儿奶瓶。
为了刚满月的女儿,我强忍泪水排查他身边所有年轻女人。
却唯独忽略了每天抱孩子的月嫂李桂芬。
她见我失魂落魄,放下婴儿关切开口:小林你这是怎么,脸色这么吓人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倾诉婚姻崩塌的痛楚。
她眼神骤然慌乱,手一抖竟烫伤了婴儿的手臂……
带孩子太不容易,孩子爸爸工作辛苦,她垂眼劝说,你多体谅……
当晚,我隔着门缝听见老公低声通话:钱我筹到了,让那老女人尽快滚蛋!
可次日李桂芬红肿着眼圈,颤抖交给我一沓文件——
上面竟写着我女儿三个月前死于丈夫制造的车祸。
陈默的那件法式袖口衬衫,曾经是我最得意的战利品,意大利品牌,优雅的珍珠白,衬得他清俊又干练。但此刻,指腹触摸到那丝质光滑冰冷的面料,却仿佛触到了盘踞在暗处的蛇。纽扣孔里,一根醒目的长丝死死缠绞在其中。棕黄色。阳光下折射出一点廉价的光泽。
绝对不属于我。产后脱发和做试管的折磨,早已让我把一头细软的黑发剪成了齐耳的利落短发,几年没碰过任何化学品,只为能顺利怀上一个健康的宝宝。现在宝宝就在不远处婴儿床里,带着奶香酣睡。
我猛地缩回手,那根头发像通了微弱的电流,烧灼指尖,沿着胳膊神经一路噼啪炸开,直直劈进脑子里最深最黑暗的死角。
婴儿床里,刚满月的女儿睡颜安恬,呼吸微弱均匀。桌上,我半个小时前泡好的奶粉,还温着,放在待用的奶瓶里。世界在我眼前陡然倾斜、变形,像一面摔碎的镜子,每一片扭曲的倒影里,都是他那张曾经温柔的脸,和他衬衫纽扣上那根陌生刺目的黄发。喉头涌上一阵腥甜,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陷进掌心,才把那股要把奶瓶砸得粉碎的狂怒死死扼住。不能吵醒女儿,我的宝贝女儿……她需要安稳的睡眠,需要一个……完整的家
这个念头像冰冷的锥子,扎得我浑身发麻。家这摇摇欲坠的废墟下,还能有完整
卧室门被推开了些,轻微的声响。李桂芬那张总是挂着耐心微笑的脸探了进来。五十岁的年纪,眼角的皱纹很深,眼神却意外地明亮,带着一种岁月磨砺后的柔韧和温和。她是月嫂,也是自我产后三个月来,这个家里唯一能让我稍稍安心的人。她照顾女儿的手法娴熟到近乎艺术,总能精准捕捉到宝宝细微的需求,把我和女儿都伺候得无比妥帖。
小林她的声音压低,带着些微诧异的关心,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吓人
我僵在那里,像一尊被风雪冻住的雕塑。五脏六腑被刚才那根小小的发丝搅得天翻地覆,酸楚和剧痛在胸腹间疯狂冲撞。无处宣泄,无法言说。目光对上她那双充满不解和真切的担忧的眼睛,像个长途跋涉、精疲力竭的旅人,陡然看见前方出现了一间灯火温暖的小屋。一种脆弱到无法支撑的本能驱使着我。是倾诉的冲动是向长辈寻求一点安慰的渴望
我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坐到客厅沙发上的。窗外是城市的霓虹初上,光线穿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冰冷刻板的条纹。李桂芬紧挨着我坐下,怀里抱着刚刚被细微声响弄醒、正不安扭动哼哼的女儿。
……桂芬姐,我的声音粗嘎沙哑得不像自己,我……
话刚出口,眼泪就失去了控制,汹涌而出。多日的疲惫,产后的情绪波动,以及这根该死的头发带来的毁灭感,如同决堤的洪水。我语无伦次,带着哭腔,颠三倒四地把在纽扣上发现那根不属于我的棕黄头发的事说了出来。我说了自己的怀疑,说了这几天神经过敏般偷偷翻看他手机(空空的,仿佛被刻意清理过),说了晚上偷偷闻他外套衣领(除了烟草味,确实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陌生的香水气息)。巨大的恐惧和委屈,伴随着泪水和含糊不清的词语往外倒。坐在旁边像个真正的母亲般耐心哄着婴儿、耐心安抚着我的李桂芬,成了这无边黑暗里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排查了他身边所有能接触的女人,年轻的,漂亮的,连他助理刚大学毕业的小实习生我都想办法侧面打听过,都没有异样……我快疯了,桂芬姐,我真的……泪水糊了满脸,视线模糊,你说…是不是我想多了是不是……
我的哭诉猛地顿住。
李桂芬的神情变了。
就在棕黄色长发这几个字从我嘴里吐出的瞬间,她整个人微微一震。那张刚刚还充满温和怜悯的脸庞,像是被一支无形的画笔狠狠涂抹过。血色迅速地从她黄褐色的脸颊上褪去,连唇色都泛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白。她的眼神,那几秒钟前还明亮而关切的眼神,剧烈地闪烁了一下,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骤然碎裂开,被一种巨大、狼狈的慌乱所淹没。那份慌乱太过突兀,太过强烈,根本无处可藏。仿佛我撕开的不是自己的伤口,而是她极力掩藏的秘密。
最糟糕的是,在她惊愕慌乱的同时,她抱着女儿的双臂也下意识地收紧了。原本只是有些不安扭动的小家伙,被这突来的紧勒激怒,哇——地一声,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啼哭。
刺耳的哭声像一把冰锥,瞬间扎穿了弥漫在我心头那层浓稠的自怜和委屈。我几乎是扑过去的:心怡!
那瞬间爆发的哭声太过尖锐,撕碎了客厅里凝滞的空气。女儿心怡那小小的身体在李桂芬骤然收紧的臂弯里因不适和惊恐而绷紧、扭曲,粉嫩的小脸哭得通红。我的世界仿佛被这哭声硬生生从坍塌的边缘拉了回来,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到李桂芬身边。
心怡!宝宝不哭,妈妈在这里!声音带着自己也未曾察觉的颤抖,手指伸过去,想从她僵硬的手臂中解救出女儿。
李桂芬整个人还笼罩在那股强烈的、不自然的慌乱里,孩子的哭声像是加剧了她的混乱。就在我的手即将碰到女儿的那一刻,她像是被什么惊醒了,猛地试图起身,也许是想去倒水,也许是单纯地想逃离这个让她失措的场景。然而动作幅度太大,带动了原本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臂——那上面放着一杯我刚倒好的温水。
啪嚓!清脆的碎裂声。
玻璃杯跌落在地毯上,砸出沉闷的声响。碎成几瓣的玻璃在奶白色的地毯上异常刺目。滚烫的开水——那是饮水机还没来得及冷却的热水!——泼溅开来。
小心!我只来得及尖叫一声。
灼热的液体大部分溅在李桂芬伸出的左手臂和沙发扶手上,小范围的水花却有几滴猛地溅上了她怀中女儿心怡赤裸的左臂。
哇啊——!!!
女儿的哭声猛地拔高,穿云裂帛,那不再是单纯的不满或饥饿,而是尖锐到极点的痛苦!
我脑子嗡地一声,什么都顾不上了。伸手过去时,指尖清晰地触碰到李桂芬那件薄薄的家居服袖子下传来的烫意,以及她因烫痛和极度惊吓而微微颤抖的手臂。我几乎是粗暴地劈手将女儿夺到了自己怀里。
小心怡左小臂内侧靠近手腕的地方,一小片皮肤已经肉眼可见地红了,上面鼓起两个小小的、黄豆大小的晶亮水泡。那抹刺眼的红和那晶亮的凸起,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我的视网膜上,刻进了心里。痛楚和怒火瞬间焚毁了我最后一丝理智。
你疯了吗!我抱着哇哇大哭的女儿,抬头冲着李桂芬失控地吼了出来。吼声在偌大的客厅里嗡嗡回响,带着绝望的嘶哑。
李桂芬被我的吼声吓得浑身剧烈一震,仿佛从某种梦魇里惊醒。她脸色惨白如纸,左手手臂被烫红了一大片,可她根本顾不上看,只是怔怔地看着暴怒的我,又看着在我怀里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心怡,那双眼睛里翻涌着铺天盖地的惊恐、懊悔和无措。豆大的汗珠从她花白的鬓角迅速渗了出来。
我……我不是……对不起……小林……对不起……她的嘴唇哆嗦着,语无伦次,眼神慌乱地躲闪,声音破碎得像被撕扯的布条,双手在衣角揉搓,像是想上前碰碰心怡又绝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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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脑一片混乱。女儿尖锐的痛苦哭声像魔音贯耳,她那红肿起泡的小臂像一道血淋淋的宣告。而这惨剧的根源,却和我扯出丈夫纽扣上的棕黄头发、以及李桂芬那极端反常的慌乱紧密纠缠在一起。这混乱太庞杂,太尖锐,啃噬着我每一根神经。
就在这时,玄关处传来电子门锁的咔哒声。钥匙转动的声音清晰传来。
陈默回来了。
我猛地扭头看向玄关方向,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又痛又冷。怀里的女儿还在声嘶力竭地哭着,手臂上刺目的水泡像是一道无声的嘲讽。李桂芬站在我面前,手臂红肿,面无人色,嘴唇神经质地翕动着,眼神惊慌地在我、孩子和门口之间游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老猫。
脚步声靠近客厅门口,是陈默沉稳又带着一丝职业性疲惫的步履。他拎着公文包的身影在客厅入口处顿住,目光迅速扫过一片狼藉的景象:碎玻璃混着水渍在地毯上蔓延,像一块无法忽视的污迹;李桂芬失魂落魄、狼狈不堪地搓着红肿的手臂,像个等待审判的囚犯;而我,抱着哭得浑身抽搐的孩子,脸颊上泪痕交错,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那里面燃烧的冰寒和汹涌的怀疑,几乎要将他洞穿。
他的眉头几乎是立刻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下颌线绷得很紧。他大步走了过来,视线掠过地毯上的狼藉,最终定格在李桂芬身上,声音是压抑后的低沉,带着明显的不悦:李阿姨,怎么回事
那眼神与其说是关心,更像是一种严厉的审视,像是在质问一个办事不力、捅了篓子的下属。
陈先生,我……我……李桂芬浑身一颤,双手绞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飞快地抬眼瞥了我一下,眼神里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慌乱,有恳求,甚至有某种说不出的惊惧。然后她迅速垂下眼皮,盯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又低又急,带着颤抖的哭腔,对不起!都怪我,我不小心……手滑,水杯翻了……烫……烫到宝宝了……
她的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急于将所有过错揽在自己身上,那急切辩解的姿态透着一种掩饰不住的慌乱。最后那句烫到宝宝了,她的声音骤然哽咽下去,头垂得更低,肩膀微颤。
陈默的目光从我惊魂未定的脸上扫过,落在我怀里小心怡那通红、顶着水泡的小手臂上。他眼神似乎收缩了一下,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掠过,但那丝情绪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转瞬就消失在更深的冰面之下。他的嘴唇抿成了一条冷硬的直线。
他没有再责备李桂芬,而是伸出手,似乎想看看女儿:让我看看。
在他宽厚的手掌即将碰到心怡手臂的瞬间,我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的排斥,抱着女儿猛地后退了一步,肩膀紧绷,形成一个微小的、拒绝保护的姿态。陈默的手僵在半空中,指尖距离女儿的襁褓只有寸许之遥。
空气凝固了。
他慢慢收回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抬头看我,目光沉得如同凝滞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他眉宇间那份被压抑的烦躁和疲惫,终于冲破了他的精心掩饰,清晰地显露出来,像墨汁滴入清水。
周晓琳,他叫我的全名,每个字都像结着冰碴子,你冷静点行不行孩子哭成这样,先让我看看她伤得怎么样!
他的质问听起来义正辞严。怀中的心怡在极度的痛哭后转为间歇的呜咽抽泣,红肿起泡的手臂可怜地蜷缩着。我的理智被那抹刺眼的红灼烧着,也被一股汹涌的、混合了冰冷怀疑和无边愤怒的洪流冲击着,几乎要溃堤。
看你还有心思看我的声音拔高了,带着连自己都陌生的尖刻。我把女儿小心翼翼地换到另一侧臂弯,确保她那烫伤的小手远离了他可能触碰的范围。这个细微的动作充满了不言而喻的防备,陈默!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纽扣上那根头发是哪来的!你跟我说清楚!现在!立刻!马上!!
我将压抑了一整天的惊惧和屈辱尽数吼了出来。
什么头发陈默一愣,脸上掠过一丝真切的茫然,眉头蹙得更紧,你又发什么神经莫名其妙!
他不耐烦地挥了下手,转身似乎想走向女儿,先把孩子……
站住!我厉声喝止,几乎因为激动而岔了气,身体微微摇晃。我指向地毯上之前散落的几件属于他的待洗衣物。李桂芬刚收进来叠好还没送进洗衣房,那件致命的白色衬衫就醒目地叠在最上面。你去翻!就在那件白衬衫的袖口纽扣上!棕黄色的!又长又卷!不是我的!那是谁的野女人的!陈默,你告诉我!
我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撕裂变调,眼泪混合着绝望的愤怒疯狂涌出。女儿似乎被我这失控的吼叫和骤然紧绷的身体惊吓,刚刚停歇的呜咽又转为尖锐的哭嚎。
客厅里充斥着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我的质问声、一片狼藉的水渍和碎裂的玻璃渣子。空气像被反复拉伸的橡皮筋,紧绷得随时会断裂。
在这令人窒息的混乱中央,李桂芬却突兀地动了。她一直僵硬地站在那里,承受着我和陈默之间剑拔弩张的杀气,脸色煞白。此刻,她忽然上前一步,插在了我和陈默之间,身体微微前倾,以一个试图缓冲的姿态隔开了我们。
她没有看我,而是垂着头,转向陈默的方向。她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气弱,却在这风暴中心强撑出一种怪异的、几乎可以称作劝慰的腔调,每一个字都艰涩无比地从唇缝里挤出来:
陈先生……您……您消消气。先听我说……她喘了口气,手臂上的红肿似乎还在隐隐作痛,让她吸了口气才继续,这……带孩子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一天到晚的忙活,喂奶、换尿布、拍嗝、哄睡……小林她刚出月子没多久,恢复起来慢,身子本来就虚,精神也一直绷得紧。一点点动静就能惊着……再加上今天……今天又出了这个意外,烫着孩子了……她心里肯定疼死了……压力太大了……难免……难免想左了……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虚弱疲惫。眼睛依旧低垂着,目光落在陈默昂贵的皮鞋上,根本不敢看他的脸。
您看看您这阵子,工作……工作又那么辛苦,她的话语像被砂纸磨过,停顿了一下,公司里压力大,家里事情又多……早出晚归……都不容易……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几乎是硬着头皮,把最后那句锥心刺骨的话挤了出来:
夫妻……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互相体谅……多……多体谅体谅……
体谅这个词从我万分信任的、如同长辈般的月嫂口中说出,像一个巨大的、带着倒钩的冷笑话。它穿透我嘶吼质问的回音,刺透了女儿尖锐的哭声,无比清晰地扎进了我的耳膜里。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冰碴,狠狠扎进心窝深处。
多体谅体谅什么体谅他外套上的陌生香水味体谅他纽扣上属于另一个女人的棕黄发丝!体谅他用这种肮脏的方式来践踏我为他生下女儿、为这个家耗尽心力的付出!
那瞬间涌上喉头的腥甜几乎要冲破牙关喷涌而出。眼前陈默那紧蹙的眉头和毫不掩饰的烦躁厌恶,更成了催发绝望的毒药。空气稀薄得让我窒息。再待下去,下一秒我可能会彻底崩溃,把这满地的玻璃碎片狠狠砸向他那张虚伪的面皮,或者抱着心怡冲出去,永远离开这座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牢笼。
我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紧紧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儿,我再也没看陈默和李桂芬一眼,转身,像躲避瘟疫一样冲向主卧,脚步虚浮踉跄。砰地一声甩上房门,反锁。冰冷的实木门板隔绝了客厅地狱般的光景和那令我作呕的气息。背靠着门板,身体无力地滑落到冰凉的地板上,怀中的心怡渐渐哭累了,在我怀里微弱地抽噎着沉沉睡去。我低头看着她小手臂上那两个愈发清晰、愈发刺眼的水泡,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滚烫的泪珠滴落在她细软的发丝上。
门外,隐约传来陈默压抑着怒火的声音:……搞成这样!……
然后是他的脚步声由近及远,砰的一声,书房的门被用力甩上。紧接着,是客厅里细微的拖沓声和收拾碎玻璃的动静,持续了很久,最后归于沉寂。
主卧的窗帘厚重,遮住了所有光线。房间里,只有女儿微弱的呼吸和我自己压抑的抽泣在死寂中盘旋。浓稠的黑暗像冰冷的液体,包裹着我的身体。巨大的屈辱、冰冷的绝望、被最信任者背叛的心痛,还有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对丈夫彻骨的怀疑,像无数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我的脖颈,越收越紧。黑暗中,那根棕黄色的发丝仿佛在眼前无限放大,冰冷而妖异地缠绕着我。李桂芬那苍白慌乱的脸,她为陈默开脱时闪烁的眼神,烫伤孩子时那刻骨的惶恐……还有最后那句虚伪的互相体谅……
无数混乱的碎片在脑海中疯狂冲撞。
是她怎么可能一个五十岁的保姆陈默……能看得上可如果不是她……那她当时为何那样失态她为什么要……那么拼命地去体谅陈默!
这个念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悄无声息地钻进意识最深处。荒谬!可笑!陈默,一个年轻有为、清俊体面的经理,身边环绕着多少年轻貌美的女性他有什么理由……一个伺候人的老月嫂不!我不信!这太疯狂了!可是……如果排除了其他可能呢那根突兀又廉价的棕黄长发……李桂芬……前几天……她好像…是不是把花白的头发新染过染成了…棕黄色
想到这里,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起,直达头皮。我猛地吸了一口气,黑暗中仿佛看到一双浑浊的眼睛正隔着门板诡异地盯着我。抱紧女儿的手臂骤然收紧,心怡在睡梦中不适地哼唧了一声,我才惊觉自己手劲过大,慌忙松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冰冷的躯壳。
不知过了多久,死寂被一丝微弱的声响打破。是客厅通往阳台的玻璃门被轻轻拉开的声音,极其轻微,又小心翼翼地在轨道上滑动,旋即又被轻轻带上。
有人去阳台打电话是陈默还是……李桂芬
一种极其强烈的冲动攥住了我,心脏跳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我必须知道!鬼使神差地,我极其轻缓地将臂弯里熟睡的女儿轻轻放在柔软的大床中央,确保她不会滚落。然后,我踮起脚尖,像最蹩脚的贼,无声无息地滑到主卧门边。门隔音不错,外面的声音被削弱了许多,但并非完全隔绝。
我把耳朵贴在冰冷的木门上,屏住呼吸,集中所有的感官去捕捉门外的世界。
夜色深沉,隔着门板滤进来的声息极其模糊。起初只有一片沉滞的死寂,像无边无际的墨汁。我的心悬在嗓子眼,几乎要放弃。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分钟,黑暗中,一种微弱到几乎难以辨识的低语声,穿透了门板的阻隔,丝丝缕缕地渗了进来。
……别催了!我知道!那熟悉的声音压得极低,是陈默!那强行压抑的烦躁和不耐几乎要冲破他声音的壳,再……再给我一天!最多一天!
他的声线紧绷得像一根随时会崩断的钢丝,钱!钱的事我来想办法!放心!明天……明天钱一定打过去!一分都不会少你的!
我的心沉了下去,又剧烈地跳动起来。钱筹钱他给谁筹钱打给谁这么急切
他的语气陡然变得更加阴沉凶狠,每个字都像是淬了冰毒:
拿到钱,你他妈就立刻!马上!给我滚蛋!带着你那张让人恶心的老脸滚得越远越好!再敢碍眼,就……
后面的话语被几声急促的呼吸声和硬生生压下去的暴戾终止了,仿佛他自己都觉得说出那些话太过危险。接着,砰的一声闷响,像是拳头重重砸在了阳台结实的铁栏杆上,沉闷得像是骨骼碎裂的声音。随后是玻璃门被再次拉开,他沉重的脚步声走回客厅,带着一股压抑的、如同实质的暴风,踏向书房的方向,最后书房门被甩上。整栋房子似乎都因为这连续的震动而微微颤栗了一下。
我靠着冰冷的门板,手脚一片冰凉。
他在筹钱!给李桂芬让她滚蛋他说那张……让人恶心的老脸……是指李桂芬!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尖锐的痛楚。无数扭曲的想法在脑海中炸开:是他出轨了李桂芬,现在玩腻了或者怕败露,拿钱封口驱逐她难道陈默真的有这种难以言喻的癖好五十岁的保姆还是……李桂芬以什么不为人知的方式……要挟着他
为什么李桂芬为什么要那么帮腔那句体谅体谅是为了掩饰她自己的丑事掩饰他们见不得光的关系!所以她才失态烫伤了孩子!所以她才要迫不及待地帮他说话!
这些念头疯狂交织,如同毒藤缠绕着我的神经。她那张刻着岁月风霜、总是带着谦卑和温和的脸,此刻在黑暗中扭曲成一片令人生理不适的混乱模糊。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恶心的感觉直冲喉头。
那一整夜,我抱着沉睡的女儿,像个雕塑般僵在黑暗里,睁着眼睛熬到了天色泛灰。
第二天,天色阴沉得如同浸透了脏水的抹布。厚重的铅灰色云层沉沉地压在玻璃窗上。客厅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整洁。昨晚那片狼藉的水渍、碎裂的玻璃,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昂贵地毯上残留的一小块不自然的、被极力清理过又未能完全清除的深色湿痕,和女儿手臂上那两个被烫伤科医生小心处理过、涂抹了白色药膏、如同两个丑陋烙印的小水泡,无声地宣告着昨夜的不堪。
陈默早早就离开了家。餐桌上留着佣人张姐准备的清粥小菜,用保温罩严丝合缝地罩着,像一个冰冷的墓碑。他没有留一句话。整个家弥漫着一股死寂的、冰冷的气味,连空气流动都变得粘稠滞涩。
上午十点多一点,李桂芬来了。门铃响得轻微而迟滞。我抱着正在哼唧的心怡,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李桂芬,几乎让我呼吸一窒。仅仅一夜之间,她整个人瘦了一圈,仿佛被无形的重物压垮了脊梁。她穿了一身洗得发白、极不合身的、颜色暗淡的家居服,头发胡乱地扎着,有几缕棕黄干枯的碎发散落在耳边,乱糟糟的。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眼睛。那双浑浊的眼球此刻红肿得像两个熟烂发皱的桃子,眼皮浮起一层青黑的阴影。她的脸色是一种失去血色的蜡黄,嘴唇干裂起皮,微微颤抖着。那股平日里一丝不苟的整洁和沉静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饱经蹂躏、濒临崩溃的憔悴。
她甚至不敢与我对视。那双红肿不堪的眼睛在我开门瞬间飞快地垂下,死死盯着自己脚上一双同样沾了灰尘、显得灰扑扑的旧布鞋。双手在身前无意识地、神经质地揉搓着衣角,指关节捏得发白。
……林……她的喉咙像是被砂纸堵着,开口的声音沙哑到难以辨别,带着一种令人心酸的、浓重的鼻音,只挤出一个字就哽住了。
女儿心怡在她模糊的声音里哼唧了一下。小小的左手臂上,那两个涂着白色药膏的黄豆大小的水泡清晰可见。
宝宝……李桂芬的目光猝然被那刺眼的伤痕攫住,浑浊的泪珠瞬间再次盈满了她通红的眼眶,争先恐后地滚落下来。她慌忙抬起袖子想去擦,笨拙地抹在脸上,带来粗糙布料的摩擦声。她全身都因这无法抑制的啜泣而细微地颤抖起来。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湿冷的手捏了一把,闷闷的难受。有对她烫伤女儿的愤怒和残余的厌恶,也被她那憔悴不堪的模样和此刻看到孩子伤口时汹涌而出的、显然痛苦到了极致的巨大自责冲击着。那份痛苦太真实了,真实到撼动了我昨夜认定她与陈默有染的冰冷猜测。可她红肿的、哭泣的眼睛里,为何又藏着我完全看不懂的复杂情绪那份沉重的悲伤和愧疚背后,是否真如昨夜陈默电话里透出的信息一样,隐藏着另一个可怕的交易
进……进来吧。我的喉咙也有些发紧,侧身让开门口。
李桂芬却没有立刻动。她的双手神经质地攥紧了,指节捏得发白,指节上甚至有几处很深的掐痕和冻疮似的疤痕。她的肩膀以一种无法控制的节奏颤抖着。然后,她抬起了头。那双红肿不堪、布满血丝的眼睛,穿过脸上未干的泪痕,异常固执而艰难地,直直地看向我。
小林……她的声音抖得厉害,破碎不堪,……宝宝……宝宝的烫伤……我对不起……我真的……真的该死……每一个字都伴随着泪水的涌出和身体的战栗。她像是溺水的人,在汹涌的忏悔和另一种更沉重的挣扎中濒临窒息。
我……我没有……没有别的办法了……她闭上眼睛,滚烫的泪水决堤而出,顺着深深的皱纹沟壑疯狂流淌。她颤抖得更厉害了,不是哭泣那种颤抖,而是一种巨大的、仿佛耗尽生命去抵抗某种重压的颤栗。
她仿佛终于下定了什么玉石俱焚的决心。那颤抖的、枯槁如同枯枝的手,猛地抬起来,颤巍巍地伸向她那件洗得发白的、鼓囊囊的上衣口袋深处。
摸索。艰难地摸索。
她颤抖着掏出一个折叠得方方正正,但明显被揉搓过、显得有些脏污凌乱的黄色牛皮纸文件袋。那纸袋的边缘因为过度紧张的手指而深深地下陷。
这个……她的声音嘶哑到了极致,每一个吐字都像是在刮擦铁锈,……拿着……藏好……找个……没人……没人能碰到的地方……她急促地喘息着,枯槁的手指哆嗦着,几乎无法控制地将那个沉甸甸的文件袋用力地塞进我的怀里——女儿心怡正被我抱在怀里,正好隔在文件袋和我身体之间。一个既塞给了我,又不会过于突兀的位置。她动作里的那份小心翼翼和巨大的恐惧感,像电流一样刺痛了我。
做完这一切,她甚至不敢再与我眼神交汇一秒。像是用尽了生命中最后一点力气,她猛地转身,踉跄着几乎是逃离般冲进了这栋房子的深处,冲进了那间紧邻主卧的、狭小逼仄的保姆房。砰地一声轻响,房门在身后紧紧关闭。
我孤零零地抱着心怡站在空旷的客厅里,怀中是那个突兀的、粗糙的牛皮纸袋。女儿似乎被刚才的动静惊扰,在襁褓里轻轻蠕动了一下小脚,咕哝了一声,又沉沉睡去。纸袋沉甸甸的压感透过襁褓传递到我的小腹上,带来一种冰冷而诡异的重量感。
空气仿佛再次凝固,只剩下窗外的风声像是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