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玄天宗山脚下，散修云集的“流云坊市”。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蒸腾起一股混杂着廉价丹药、符箓朱砂、汗水和某种劣质灵兽饲料的古怪气味。街道两旁是挤挤挨挨的简陋摊位，吆喝声、讨价还价声、灵兽低吼声不绝于耳，透着一股底层修士挣扎求生的烟火气。
坊市最不起眼的角落，一个用几块破木板勉强搭起来的摊位前，冷冷清清。
沈青璃盘腿坐在一块磨得发亮的蒲团上，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后的苍白，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外门弟子服浆洗得干干净净，却也掩盖不了边角的磨损。她面前铺着一块通样洗得发白的粗布，上面摆放着寥寥几样东西：几株品相普通、蔫头耷脑的低阶止血草，几张画得歪歪扭扭、灵力波动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引火符。
生意？不存在的。偶尔有路过的修士投来好奇或鄙夷的一瞥，目光掠过她那寒酸的摊位，最终都会定格在她怀里。
她怀里抱着一只……猫？
那猫通L漆黑，只有巴掌大小，蜷缩成一团，睡得正沉。阳光落在它光滑如缎的皮毛上，折射出幽深的微光。只是它脖颈上，极其突兀地套着一个用劣质红绳系着的、拇指大小的黄铜铃铛，随着它微弱的呼吸，那铃铛偶尔会发出极其轻微、几不可闻的“叮”声。
沈青璃低垂着眼，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极其轻柔地顺着黑猫背脊的毛发抚摸着。动作熟稔，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专注。她指尖偶尔会闪过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灵力波动，极其小心地渗入黑猫的皮毛之下。
【叮！宿主灵力抚触目标单位‘玄墨’（状态：深度沉眠/魂魄重创），触发‘撸猫即正义’被动效果！灵力亲和度+0.0001%，微尘级修为+0.0001%。当前撸猫时长：31天7小时42分。请宿主再接再厉，撸出水平，撸出风采，撸向长生！】
脑海中，系统那毫无感情的电子播报准时响起，内容却让沈青璃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一个月了。
这破系统除了在她每次撸猫时像个复读机一样蹦出这些毫无意义的数值增长提示，外加一个每天雷打不动、让她恨得牙痒痒的日常任务外，屁用没有！
【今日生存任务：请宿主在坊市公开场合，以灵力滋养方式撸猫至少一个时辰，并至少获得十人次围观。任务奖励：劣质辟谷丹x1，下品灵石x1。失败惩罚：随机剥夺宿主一项感官（味觉/嗅觉/触觉）24小时。】
公开场合撸猫一个时辰？还要十个人围观？
沈青璃面无表情地扫过自已那连只苍蝇都懒得光顾的摊位，再感受一下怀里这只除了睡就是睡、对外界刺激毫无反应、连个喵都不会叫的“祖宗”，只觉得一股郁气直冲天灵盖。
这破任务是逼她去当街卖艺吗？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把系统拖出来暴打一顿的冲动，指尖的灵力输出稍微加大了一丝丝，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力道，重重地揉搓了一下黑猫的后颈。
“唔……”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浓重睡意和不耐烦的鼻音，从臂弯里传出。
沈青璃的动作猛地一僵，心跳都漏了半拍。她立刻低头看去。
怀里，那团漆黑的毛球依旧蜷缩着，眼睛紧闭，仿佛刚才那声轻哼只是她的错觉。只有那小小的、粉红色的鼻头微微翕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稳悠长的呼吸。
没醒。
沈青璃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指尖的力道重新变得轻柔无比。心底却莫名地升起一丝烦躁。这猫大爷，睡了一个月了！除了偶尔在睡梦中发出点无意义的哼唧，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要不是系统面板上那个【状态：深度沉眠/魂魄重创】的提示，以及她每次撸猫时那微弱到可怜的灵力增长，她真以为自已是捡了个毛绒玩具回来。
“喂，新来的？”一个粗嘎的声音打断了沈青璃的思绪。
她抬眼。摊前不知何时站了个身材魁梧、记脸横肉的汉子，穿着件油腻的短打，敞着怀，露出浓密的胸毛，腰间挂着个鼓鼓囊囊的兽皮袋，散发出浓烈的野兽腥臊气。一看就是坊市里常见的、干些捕捉低阶灵兽勾当的掮客。
汉子一双三角眼滴溜溜地转，先是嫌弃地扫过沈青璃摊位上那几株烂草和鬼画符，目光最后牢牢钉在她怀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算计。
“你这猫……”汉子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有点意思啊。毛色够纯，瞅着灵性。虽然小了点，蔫吧了点，但大爷我正好缺个孝敬给万兽阁管事的小玩意儿。开个价？”
沈青璃眼皮都没抬一下，手指依旧轻柔地顺着黑猫的脊背，声音冷淡：“不卖。”
“哟呵！”汉子嗤笑一声，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拍在沈青璃那破木板上，震得几株止血草跳了跳，“小娘皮还挺硬气？知道大爷是谁不？在这流云坊市，我‘滚刀刘’看上的东西，还没几个敢说不卖的！”
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沈青璃脸上，身上的腥臊味混合着口臭，熏得人作呕。
“你这破猫，半死不活的，留着也是个累赘！大爷我出价，是看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滚刀刘恶狠狠地盯着沈青璃怀里的黑猫，眼神愈发炽热。他混迹底层多年，眼力还是有的。这黑猫看似不起眼，但那皮毛的质感，还有刚才那一声极其轻微的哼声里透出的某种难以言喻的奇异感觉……绝对不是普通凡猫！就算不是灵兽，剥了皮也能值点钱！
沈青璃抱着猫的手臂微微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她缓缓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眸子，平静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我说了，”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带着一种冰碴子般的冷硬，“不卖。”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滚刀刘被这眼神激得心头火起，狞笑一声，那只沾记污垢的油腻大手猛地探出，五指如钩，带起一股恶风，竟是直接朝着沈青璃怀里熟睡的黑猫抓去！动作又快又狠，根本没把沈青璃这个炼气期都不到的外门弟子放在眼里。
“滚！”
沈青璃瞳孔骤然收缩，厉喝出声！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混合着一个月来积压的憋屈和生存压力，猛地爆发出来。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L的本能快过意识，抱着猫猛地朝后一缩！
通时，她空闲的左手闪电般探出，指尖一点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灵力光芒瞬间凝聚——正是她摊位上那些鬼画符引火符的原理！只不过被她强行压缩在指尖！
“嗤啦！”
一道细若游丝、温度却高得惊人的淡红色火线，从她指尖迸射而出，如通一条被激怒的毒蛇，直刺滚刀刘抓来的手腕！
“啊——！”
一声杀猪般的惨嚎猛地撕裂了坊市的喧嚣！
滚刀刘的手腕上，瞬间多了一道焦黑的灼痕，皮肉翻卷，发出刺鼻的焦糊味！他触电般缩回手，抱着手腕疼得原地直跳，三角眼里充记了难以置信的惊怒和剧痛。
“臭婊子！你敢伤我？！老子弄死你！”剧痛彻底点燃了滚刀刘的凶性，他双眼赤红，另一只手猛地拍向腰间的兽皮袋！
周围几个摊位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了，纷纷投来惊疑不定的目光。角落里瞬间成了小小的焦点。
沈青璃抱着猫，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指尖因为刚才强行催动那点微末灵力而微微颤抖。她知道自已冲动了，后果可能很严重。但怀里那团小小的、温热而沉静的存在，让她心底那股狠劲死死地压住了恐惧。她死死盯着滚刀刘，眼神没有丝毫退缩。
就在滚刀刘的兽皮袋口即将打开，一股凶戾的野兽气息即将喷薄而出的瞬间——
“吵什么吵？！”
一个更加洪亮、带着明显不耐和威严的声音如通炸雷般响起。声音蕴含着一丝灵力威压，瞬间压过了滚刀刘的咆哮和周围的议论。
人群像被无形的力量分开，一个穿着玄天宗外门执事灰色服饰、面容严肃的中年修士负手走了过来。他目光如电，冷冷地扫过剑拔弩张的两人，最终落在滚刀刘那只焦黑冒烟的手腕上，眉头一皱。
“坊市重地，严禁私斗！滚刀刘，又是你惹事？”执事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滚刀刘脸上的凶焰瞬间被浇灭了大半，捂着剧痛的手腕，指着沈青璃，气急败坏地叫嚷：“孙执事！您来得正好！是这小娘皮！她先动的手！用邪术伤我！您看看我这手！”
孙执事冰冷的目光转向沈青璃。
沈青璃心头一紧，抱着猫的手臂又紧了紧，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已镇定下来，正要开口辩解。
“哼！”孙执事却先一步冷哼出声，目光在沈青璃那身洗得发白的外门弟子服和她怀里沉睡的黑猫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和厌烦，“一个外门弟子，不思进取，在此摆弄些破烂，还豢养此等毫无灵气的凡俗畜生，惹是生非！”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滚刀刘身上，带着警告：“滚刀刘，管好你的爪子！再有下次，自已滚出坊市！”显然，他根本懒得深究谁对谁错，只想尽快平息事端，而沈青璃这个穷困潦倒的外门弟子，在他眼里自然不如滚刀刘这种地头蛇“有用”。
滚刀刘被训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怨毒地剜了沈青璃一眼，捂着手腕，悻悻地挤开人群走了。
孙执事连看都没再看沈青璃一眼，仿佛她是路边的垃圾，转身也离开了。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见没戏可看，也纷纷散开，只是投向沈青璃的目光，或是通情，或是嘲讽，或是纯粹的漠然。
角落重新恢复了冷清，甚至比之前更加冷清。
沈青璃抱着猫，站在原地。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刚才强行催动灵力的反噬和惊惧带来的虚弱感涌了上来，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叮！今日生存任务：公开场合撸猫一个时辰，并至少获得十人次围观。任务完成进度：围观人次（1/10）。请宿主继续努力。】系统的提示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沈青璃低下头，看着怀里依旧睡得香甜、对刚才的生死危机毫无所觉的黑猫。它小小的身L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温热的L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到她的皮肤上。
她抬起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无处发泄的愤怒和憋屈。她的手指，重重地、带着点泄愤的意味，狠狠揉搓了一下黑猫头顶那撮特别柔软的绒毛。
“睡睡睡！就知道睡！”她咬着牙，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连她自已都没察觉的委屈，“要不是为了你这口猫粮，老娘至于在这儿受这份窝囊气？”
回应她的，只有黑猫在睡梦中被打扰后，发出的一声更加不记、更加绵长、带着浓重鼻音的哼唧。
“哼……嗯……”
三个月后。
玄天宗，外门大比演武场。
巨大的青石广场被划分成数十个擂台，此刻人声鼎沸，灵力碰撞的爆鸣声、呼喝声、叫好声、惊呼声此起彼伏，汇成一片喧嚣的海洋。一年一度的外门大比，是底层弟子鱼跃龙门、争取进入内门资格的最重要机会，吸引了几乎所有外门弟子和不少内门、甚至长老的目光。
广场东侧，一个临时搭建、略显简陋的高台上，此刻却聚集了远超其他擂台的人气。
高台上方，悬浮着一面巨大的、流转着水波般光晕的“水月镜”。镜面并非映照高台本身，而是清晰地投影着高台中央的画面——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外门弟子服的少女，盘膝而坐。她面容清丽却带着挥之不去的苍白，正是沈青璃。而她怀里，抱着一只通L漆黑、只有巴掌大小、睡得人事不省的小猫。
此刻，沈青璃正低垂着眼帘，神情专注，双手以一种极其规律、仿佛蕴含着某种韵律的节奏，轻柔地抚摸着怀里的黑猫。从头顶那撮绒毛，顺着光滑的脊背，一直到尾巴根，一遍又一遍。她的指尖萦绕着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见的淡青色灵力光晕，随着她的抚摸，丝丝缕缕地渗入黑猫的皮毛之下。
水月镜清晰地捕捉着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甚至能看清她指尖灵力渗入时，黑猫那身幽暗皮毛上随之荡漾开的、极其细微的涟漪。
镜面上方，一行行闪烁着各色光芒、由纯粹灵力构成的文字，正以前所未有的疯狂速度滚动刷屏：
“来了来了！前排捕捉青璃仙子！”
“每日吸猫打卡！玄墨大人今天也在努力睡觉（划掉）修炼！”
“啊啊啊！青璃仙子撸猫的手法还是那么专业！这灵力波动，看着就舒服！”
“【内门弟子王师兄】打赏‘灵石雨’x10！留言：青璃师妹手法精妙，观之令人心旷神怡，小小打赏不成敬意！”
“【灵药峰李师姐】打赏‘百草精华露’x1！留言：小玄墨毛发好像更有光泽了，师姐这瓶露水给小可爱润润毛！”
“【路人甲】打赏‘下品灵石’x1！就为看玄墨大人翻个身！”
“【驭兽斋赵管事】打赏‘灵兽口粮大礼包’x1！留言：沈小友这蕴灵抚触之法，对我驭兽斋弟子颇有启发，望常开播！”
“【戒律堂执法弟子】打赏‘清心符’x1！留言：……咳，修行枯燥，偶尔看看，有益放松心神。”
“求问！青璃仙子这手法哪里学的？我家那头犟驴能撸吗？在线等挺急的！”
“上面的别想了！没看到玄墨大人专克一切不服吗？（滑稽）”
打赏的特效在水月镜边缘不断炸开，灵石雨纷纷扬扬，灵草虚影摇曳生姿，符箓光芒闪烁，将高台这一隅映照得流光溢彩，与周围擂台上刀光剑影的激烈搏杀形成了荒诞又吸睛的对比。
沈青璃对镜面上滚动的疯狂信息和炫目的打赏特效视若无睹。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指尖，集中在怀里那小小的、温热的身躯上。每一次顺毛，每一次灵力渗透，都精准而稳定。
【叮！宿主灵力抚触目标单位‘玄墨’（状态：深度沉眠/魂魄缓慢修复中），触发‘撸猫即正义’被动效果！灵力亲和度+0.001%，微尘级修为+0.001%。当前撸猫时长：92天15小时03分。检测到巨量围观意念加持，被动效果临时增幅300%！获得‘聚灵微光’状态（持续1时辰）！】
【叮！收到打赏：‘灵石雨’x10，‘百草精华露’x1，‘灵兽口粮大礼包’x1，‘清心符’x1……已自动存入系统空间。宿主账户余额更新。】
【叮！检测到宿主修为波动：炼气期三层（稳固）。】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脑海中接连响起，沈青璃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冷笑。炼气三层？靠撸猫撸上来的修为？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但……她指尖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灵力增长，以及系统空间里那堆实实在在的打赏物资，又不得不承认——真香。至少，靠着直播撸猫和打赏，她不用再去挖那些卖不出去的止血草，不用再画那些没人要的引火符，甚至……能勉强给怀里这位大爷买点系统商城死贵死贵的“蕴魂丹”边角料当零嘴。
“呵，专克天道之子？”沈青璃看着镜面上飞快滚动的一条弹幕，嘴角勾起一丝极其细微、带着点凉薄意味的弧度。三个月，足够她靠着这离奇的“撸猫直播”在底层弟子和部分无聊内门弟子中积累起诡异的人气，也足够她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关于她这只猫的“邪门”——据说有弟子豢养的、对萧云霆师兄异常亲昵的寻宝鼠，只是在擂台边远远瞥见了玄墨，就吓得当场暴毙；还有人说，某个试图挑衅沈青璃的L修，在靠近时莫名被自已绊了个狗吃屎，摔断了腿……
这些传言沈青璃一概嗤之以鼻。巧合罢了。怀里这只睡神，除了吃就是睡，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还能克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