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岁的儿子在偏院高烧到抽搐,我跪下求我老公席湛救命。
他却只是冷漠地关上门,转身去哄他那被蚊子咬了一口就哭哭啼啼的福星私生子。
他隔着门对我说:苏晚,朗朗是席家的未来,你儿子要是晦气冲撞了他,你担待不起。
1
席家老宅的寿宴,水晶灯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虚伪光亮。
我捏着那份刚出炉的亲子鉴定,手心全是汗。就因为前阵子小糯生了场病,席家上下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沾了脏东西的古董。
席湛,我的丈夫,正端着酒杯周旋于宾客间,一身高定西装,完美得像个假人。
我深吸一口气,攥着那份能堵住所有人嘴的薄薄纸张,走向他。
阿湛。我声音发紧。
他回头,目光掠过我手里的文件袋,眉头几不可查地一皱,随即舒展,对我露出一个外人看来堪称温柔的笑。
怎么了,阿晚。他压低声音,今天妈大寿,别拿些有的没的出来扫兴。
这不是有的没的,我几乎是在恳求,是鉴定报告,你看看就……
话没说完,一个柔弱的身影撞进他怀里。
江映月。他养在外面的女人,也是他口中亏欠了八年的白月光。她怀里还抱着个孩子,眉眼和席湛像了七八分。
阿湛,对不起,朗朗他有点闹,我是不是不该来……她眼圈一红,泫然欲泣。
席湛立刻揽住她,看向她怀里孩子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情。
全场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过来,议论声嗡嗡作响。
我脑子一片空白,举着那份报告,像个拙劣的小丑。
席湛终于再次看向我,眼神已经冷得像冰。他长臂一伸,从我手里抽走那个文件袋,看也没看,直接转身扔进了旁边燃着熊熊火焰的壁炉里。
纸张瞬间蜷曲、焦黑、化为灰烬。
我的心也跟着那团火焰,被烧成了渣。
够了,苏晚。席湛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别再耍这些无聊的把戏了。
他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的面,将江映月母子拉到身边,高高举起酒杯,声音洪亮:
各位,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江映月,这位,是我的儿子,席朗。
全场哗然。
前阵子我请了慧云大师为我席家看运势,席湛继续说道,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大师说了,朗朗是百年一遇的祥瑞命格,生来就是我席家的福星!有他在,我盛远集团必定能再上一个台阶!
我的血瞬间凉了。
就因为一个江湖骗子虚无缥缈的几句话,他就要把我儿子的身份,我作为妻子的尊严,全部踩在脚下
席湛!我失声尖叫,那小糯呢!小糯才是你的亲生儿子!
他冷冷地瞥过来一眼。
苏晚,他一字一顿,从今天起,你要学会管映月叫姐姐。她为席家诞下福星,劳苦功高,你身为正妻,要有容人的气度。
我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席老太太,我的婆婆,拄着龙头拐杖走过来,看我的眼神像是看一堆垃圾。
哼,吵什么吵!一身的晦气!她绕过我,走到江映月面前,满脸慈爱地逗弄着那个叫席朗的孩子,哎呦,我的乖孙,这才是我们席家金尊玉贵的血脉。
说着,她突然伸手,一把扯下我儿子小糯脖子上挂着的血玉吊坠。
那是我母亲求来的护身符,小糯从小戴到大,玉色已经养得温润通透。
妈!你干什么!我扑过去想抢。
小糯被吓得哇地一声哭出来。
席老太太狠狠将我推开,转身就把那块沾着我儿子体温的血玉,挂在了席朗的脖子上。
这种福物,也只有我们朗朗才配戴。她鄙夷地看着我和小糯,至于这个灾星,以后离我们朗朗远点,别冲撞了我们家的福气!
灾星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心里。
怀里,小糯的哭声戛然而止,小脸涨得通红,身体开始不正常地抽动。
我摸上他的额头,滚烫得吓人。
我抱着瞬间昏厥过去的小糯,跪在地上,向那个我爱了五年的男人求救。
席湛!小糯晕倒了!快!快送医院!
他却只是皱着眉,抱着他的福星,搂着他的功臣,冷漠地后退了一步。
小孩子惊厥而已,大惊小怪。他看了一眼席老太太,妈,把他们带到偏院去,免得在这里冲撞了贵客,也别过了病气给朗朗。
我眼睁睁看着佣人上来,像拖死狗一样,把我和我命悬一线的儿子,拖进了那间冰冷的偏院,然后砰地一声,锁上了门。
门外,是寿宴的欢声笑语,和我丈夫安抚另一个女人的温柔嗓音。
门内,是我儿子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声,和我的万念俱灰。
2
偏院的空气又冷又潮,像个坟墓。
小糯躺在我怀里,小脸烧得通红,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妈妈……怕……
我一遍遍用冷水浸湿手帕,敷在他滚烫的额头上,可体温丝毫没有降下来的迹象。
我拍门,嘶吼,哭喊。
开门!求求你们开门!我儿子快不行了!
回应我的,只有外面隐约传来的觥筹交错声和遥远的笑语。
我彻底绝望了。
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我儿子的命,甚至比不上一场宴会的热闹。
席湛的心,比这深冬的石头还要冷。
求他,没用。
我看着怀里呼吸越来越急促的小糯,极致的恐惧反而让我冷静下来。
不能死,我的小糯不能死。
既然他们不把我们当人看,那我就做个让他们害怕的鬼。
我的目光扫过这间用来陈放杂物的偏院。墙角,堆着几个落了灰的锦盒。我认得,那是席家前几代传下来的古董瓷器,席老太太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平常都不让人碰。
我颤抖着站起来,把小糯安置在还算柔软的旧沙发上。
然后,我走到那堆锦盒前,深吸一口气,抱起其中最重的一只青花大瓶。
砰!
我用尽全身力气,将它狠狠砸在坚硬的水磨石地面上。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偏院里炸开,尖锐得像一声惊雷。
外面宴客厅的音乐似乎停了一瞬。
我没有停。
砰!砰!砰!
一件又一件,我把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当成廉价的瓦罐,一件件砸得粉碎。
很快,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席老太太气急败坏的尖叫。
反了天了!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门锁咔嚓一声被打开,席老太太在管家和几个保镖的簇拥下冲了进来,当她看到一地狼藉的碎瓷片时,那张保养得宜的脸瞬间扭曲,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苏晚!你这个疯子!你……你知不知道这些东西值多少钱!她指着我,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我没理她,只是冷冷地看着随后赶到的席湛。
他依旧衣冠楚楚,只是领带歪了些许,眼神里是压抑不住的暴怒。
苏晚,你在发什么疯!
我弯腰,从一地碎片中,捡起最锋利的一块,瓷片边缘泛着冷光。
我没疯。我把瓷片抵在自己白皙的手腕动脉上,目光平静地迎上他的。
我的手很稳,声音也很稳,稳得不像一个刚刚差点失去孩子的母亲。
席湛,你猜,这瓶子碎了的声音,和你席家百年清誉碎了的声音,哪个更好听
他瞳孔一缩。
席老太太还在尖叫:来人!把这个疯子给我绑起来!她敢毁了我的宝贝,我要她的命!
想让她闭嘴吗我扬了扬手里的瓷片,对着席湛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很简单,现在,立刻,马上,备车,送我儿子去最好的私立医院,用你席家最快的速度。
你敢威胁我席湛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我不是在威胁你。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是在告诉你一个事实。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但会把这里所有东西都砸了,我还会告诉外面所有记者,盛远集团的总裁席湛,为了一个江湖骗子口中的‘福星’,是怎么逼死自己亲生儿子的。到时候,盛远的股价,应该会比这些瓷片,碎得更彻底。
我注意到,一直跟在席湛身后、装鹌鹑的江映月,脸色白了白。
席湛死死地盯着我,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我了解他,他最在乎的,永远是席家的声誉和盛远的利益。我的命不值钱,我儿子的命或许也不够分量,但盛远的股价,够。
我们对峙着,空气里充满了瓷器碎片和紧张的气息。
怀里,小糯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又开始抽搐。
这一声,成了压垮我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或者,我眼神一狠,手腕微微用力,一道血痕瞬间出现,我们现在就一起上新闻头条!
住手!席湛终于吼出声。
他眼中的暴怒退去,换上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是忌惮,是烦躁,或许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他终于不再坚持,对着身后的管家,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备车,去医院。
席老太太还想说什么,被他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了。
我松了口气,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
我扔掉手里的瓷片,跌跌撞撞地跑回去,抱起昏迷的小糯。
在和席湛擦肩而过时,我听到他贴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恶毒至极的话。
苏晚,你最好祈祷你儿子没事。否则,今天这场闹剧,我会让你用一辈子来偿还。
我抱着小糯,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这个地狱。
偿还
席湛,该偿还的人,从来不是我。
3
圣安德私立医院的VIP病房,白得刺眼。
小糯躺在病床上,挂着点滴,苍白的小脸上终于恢复了些许血色。医生说送来得还算及时,高热惊厥,再晚半小时,后果不堪设想。
我守在床边,握着他冰凉的小手,后怕得浑身发冷。
病房门被砰的一声推开,席湛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他换了身衣服,看不出丝毫在寿宴上的狼狈,又恢复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盛远总裁模样。
他没有看病床上的小糯一眼,径直走到我面前,眼神冷漠。
医生说没事了。他开口,是陈述句,没有半分关心。
我没抬头,声音沙哑:托你的福,还活着。
他似乎被我的话噎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冷笑。
苏晚,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手段。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砸古董,用自残来威胁我,你真是长进了。
我终于抬起头,迎上他冰冷的视线:彼此彼此。比起席总为了个虚无缥缥的‘福星’,就能把亲生儿子关起来等死的手段,我这点微末伎俩,不值一提。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苏晚,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底线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席湛,你跟我谈底线你把我的脸扔在地上踩,把我儿子的命当成草芥的时候,你的底线又在哪里
他沉默了。那张英俊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无法辩驳的窘迫。
就在这时,江映月幽灵般地出现在病房门口,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保温汤煲。
阿湛,姐姐,她怯生生地开口,眼圈红红的,我……我给姐姐和小糯熬了点汤,补补身子。姐姐,你别怪阿湛,他也是为了公司好,为了……为了席家的未来。
她这副委屈求全的样子,好像受了天大委屈的人是她。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很可笑。
席湛看到她,脸色立刻柔和下来,走过去扶住她的胳膊:你来做什么,这里晦气,让下人送来就是了。
我不放心,江映月把头靠在他肩上,声音带着哭腔,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和朗朗,姐姐也不会……
一出深情款款、感人肺腑的戏码。
我静静地看着,直到他们表演完毕。
席湛清了清嗓子,重新转向我,脸上已经恢复了那种商人般的精明和冷酷。
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黑卡,和一份文件,扔在床头柜上。
苏晚,我们谈个交易。
我垂眸看着那张没有额度上限的黑卡和那份股权转让意向书,没出声。
你闹这一场,无非也是想要这些。他的语气充满了轻蔑,我可以给你。钱,盛远百分之五的股份,这足以让你和你的娘家一辈子衣食无忧。
我抬眼看他。
条件呢
他很满意我的上道,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
条件很简单,他说,演好席太太这个角色。从今天起,你要真心实意地接纳映月和朗朗。对外,你要宣称映月是你失散多年的好姐妹,朗朗身体好,是来给小糯‘带挈’福气的。我要你,让你娘家,让所有人,都认可朗朗在我席家的地位。
总之,我要朗朗名正言顺,要映月风风光光。而你,他顿了顿,像在宣布一个判决,就是那个贤惠大度、深明大义的席家主母。
原来,这才是他最终的目的。
用钱和股份,买我的尊严,买我儿子的名分,给他的私生子铺一条金光大道。
江映月在一旁适时地补充道:姐姐,求求你了。我别无所求,只要朗朗能好好的……他从小就没了父亲,已经很可怜了。
我看着眼前这对狗男女,心中那点残存的痛楚,忽然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冰冷和清醒。
哭闹没有用,讲道理没有用,连以命相逼,换来的也只是一场更羞辱的交易。
对付恶魔,或许只能用恶魔的方式。
我缓缓地,缓缓地伸出手,拿起了那张黑卡。
在席湛和江映月错愕的目光中,我对着江映月,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席湛,你说的对,是我太贪心了。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扎在寂静的病房里。
我什么都不缺,有钱有地位,让一让也是应该的。我转头,看向江映月,那双含着泪的眼睛里充满了惊喜和不敢置信。
我一字一顿,用我这辈子最清晰、最标准的发音,叫出了那个让我恶心反胃的称呼。
姐姐,你在外面受了这么多苦,我这个做妹妹的,是该好好疼你。
砰。
席湛手里的手机,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他看着我,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震惊。
而江映月,则激动地捂住了嘴,眼泪真的掉了下来,妹妹!你……你真的愿意……
我愿意。我打断她,将黑卡在指尖转了一圈,然后对着席湛,笑得愈发灿烂,老公,还有别的吩咐吗没有的话,我想请姐姐先出去一下,我有些体己话,想单独和你说。
席湛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样,深深地看了我几秒,才对江映月点了点头。
江映月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病房里,只剩下我和席湛,以及床上安睡的小糯。
你到底想做什么席湛的警惕心提到了最高。
不做什么啊。我把玩着那张黑卡,语气天真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只是想通了而已。与其做个怨妇,不如做个富婆。席总,谢谢你的慷慨。
我顿了顿,看着他愈发紧锁的眉头,补充道:不过,既然是交易,总要公平。股份协议上,我希望加上一条。如果将来你或者席家任何人,再做出任何伤害小糯的事情,协议自动失效,这百分之五的股份,将无偿、永久地划到我的名下。你敢签吗
他死死地盯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一丝破绽。
最终,他冷笑一声:有何不敢。
他拿起笔,龙飞凤舞地在文件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收好文件和黑卡,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在他冰冷的唇上,印下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合作愉快,老公。
在他僵硬的身体和震惊的眼神中,我转过身,走向小糯的病床。
手心里,那张冰冷的黑卡,被我攥得滚烫。
4
出院后,我成了整个海城上流社会口中贤惠的典范。
我真的把江映月当成了亲姐姐来对待。
她搬进了席家主宅的东厢,我亲自监督佣人布置房间,所有摆设都按她的喜好来。她肠胃不好,我每天研究滋补的汤谱,亲手熬了让司机送过去。那个被席家上下当成福星的席朗,他的所有衣物、玩具,都是我亲自从国外订购的最新款。
我的顺从和识大体,让席老太太都对我另眼相看。她不再叫我灾星,偶尔还会赏脸喝一碗我送去的汤,虽然嘴上还是会敲打我:算你还有点做正妻的样子,好好辅佐映月,照顾好朗朗,才是你的本分。
席湛对我的转变,从最初的警惕,慢慢变为了满意。他觉得他彻底掌控了我,用金钱和地位,把我这匹烈马驯成了温顺的家畜。他回家的次数多了些,但不再进我的房间,而是径直去东厢,陪他那对有功之劳的母子。
他偶尔也会来看看小糯,像个视察工作的领导,站得远远的,问一句今天身体怎么样,然后不等回答就转身离开。
小糯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怕生。他不敢靠近席湛,更不敢靠近那个抢走了他护身符的小弟弟。
整个席家,其乐融融,仿佛我才是那个多余的外人。
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我抱着小糯,感受着他瘦弱身体里传来的不安,心中的恨意才会如毒藤般疯长。
这一切,都被另一个人看在眼里。
傅承宇。傅氏集团的总裁,也是席湛生意场上最强劲的对手。
一次商业酒会上,傅承宇拦住了我。
他比席湛要高一些,气质更温润,但眼神却同样锐利。
席太太,他晃了晃手中的香槟,好演技。
我端起标准的名媛微笑:傅总过奖了。您指的是我替席湛挡酒的演技,还是伺候‘姐姐’的演技
傅承宇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一抹了然的笑意。
看来,我没看错。他压低声音,苏晚,你甘心吗
甘心什么我故作不解,有钱花,有地位,不用伺候老公,还有个‘懂事’的姐姐帮忙分忧。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舒心的日子吗
他定定地看了我几秒,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小巧的东西,趁着与我擦肩而过的瞬间,不动声色地塞进了我的手包里。
如果你想结束这种‘舒心’的日子,随时联系我。他留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
我回到家,在浴室里,打开了手包。
那是一支录音笔,造型像一支口红,极为隐蔽。
我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温婉无害的脸,笑了起来。
傅承宇,你果然比席湛更懂我。
从那天起,这支口红就再也没离开过我的手包。
我依然是那个贤惠的席太太。
在给江映月送汤时,我会不经意地跟她聊天,听她炫耀席湛又给她买了什么珠宝,抱怨席朗昨晚睡得不安稳,大师说可能是被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
在书房给席湛送咖啡时,我会听到他和席老太太讨论,如何才能让江映月母子更名正言顺,甚至动了将小糯送到国外寄宿学校,美其名曰接受更好的教育,实则眼不见为净的念头。
那个孩子,终究是块心病。席老太太的声音冷硬如铁,体弱多病,八字也不好,留在这里,只会拖累朗朗的运势。送出去,断了你和苏晚的念想,大家都清净。
席湛的沉默,就是默许。
每一次,我的心都被这些淬了毒的话语凌迟。但我脸上,依旧是平静的微笑。
我将所有这些对话,都清清楚楚地录了下来。
这些,就是他们欠我儿子的血债,一笔一笔,我都记着。
机会很快就来了。
席湛为了彻底巩固席朗的福星地位,决定给他补办一场盛大的满月宴。海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收到了请柬。
宴会前一天,江映月来到我的房间,脸上带着得意的笑。
她拿出一件专门定制的钻石项链,在我面前晃了晃。
妹妹,你看,这是阿湛专门从巴黎给我拍回来的,漂亮吗
我微笑着点头:姐姐戴上,一定很美。
是啊,她叹了口气,状似无意地说,阿湛说,明天他会在宴会上宣布一件大事。到时候,我们母子也算是真正熬出头了。不像某些人,占着正妻的位置,却生了个没用的病秧子,连丈夫的心都留不住。
我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寒光。
姐姐说的是。
苏晚,她收起笑容,靠近我,声音阴冷,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告诉你,别耍花样。阿湛现在的心都在我和朗朗身上,你斗不过我的。识相点,就安安分分地当你的傀儡太太,否则,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和你那个病秧子儿子,彻底从席家消失。
我抬起头,对她露出一个温顺至极的笑容。
姐姐教训的是。妹妹记下了。
她满意地哼了一声,扭着腰走了。
我拿出手机,给傅承宇发了一条信息。
鱼已上钩,可以收网了。
5
席朗的满月宴,被席湛办得比皇子登基还要铺张。
整个海城国际酒店的顶层宴会厅,都被鲜花和气球装点成了童话王国。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每一位宾客脸上都挂着对席家福星的谄媚笑容。
我穿着一身保守的黑色长裙,抱着同样沉默的小糯,像一个游离在这场狂欢之外的幽魂。
江映月是当之无愧的主角。她穿着高定礼服,戴着那条闪瞎人眼的钻石项链,抱着怀里穿着小西装的席朗,满面春风地接受着所有人的恭维。
席太太真是好福气啊,有了朗朗少爷,席家的富贵又能延续一百年了!
是啊是啊,还是映月小姐有本事,不像有的女人,光占着位置不下蛋,下了蛋还是个坏的。
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就这么当着我的面说出来。
我面无表情,只是搂紧了怀里的小糯。
席湛站在江映月身边,脸上是志得意满的笑容。他看我的眼神,带着一丝胜利者的怜悯和警告。
宴会进行到高潮,席湛牵着江映月的手,抱着席朗走上了主舞台。
各位来宾,各位朋友,席湛拿起话筒,声音洪亮地传遍整个宴会厅,今晚,感谢大家来参加我儿子席朗的满月宴。借此机会,我想宣布一件大事。
他顿了顿,享受着台下所有人的瞩目。
江映月的眼中,已经闪烁着胜利的泪光。
我知道,他要宣布将盛远集团的股份赠予这个所谓的福星了。
我低下头,在小糯的耳边轻声说:宝宝,捂住耳朵,看一场最好看的烟花。
小糯乖巧地用小手捂住了耳朵。
席湛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
突然,滋啦一声,他身后那块巨大的LED显示屏,画面一闪。
原本循环播放着席朗可爱照片的屏幕,瞬间黑了下去。
全场一阵骚动。
席湛皱眉,对后台的工作人员喝道:怎么回事!
没人回应他。
下一秒,屏幕重新亮起。
但出现的,不是温馨的照片,而是一间昏暗的套房。画面晃动,显然是偷拍。
镜头里,江映月正对着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撒娇。
哎呀,强哥,你就再给我一笔钱嘛!那个姓席的傻子,已经被我迷得团团转了,他真以为我肚子里的种是他的!等我嫁进席家,你的好处少不了!
画面里清晰地传来那个男人猥琐的笑声:月月,还是你厉害!不过,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江映月不屑地撇了撇嘴:发现怎么可能!我找的大师早就串通好了,说这孩子是‘祥瑞命格’,席家那老太婆信得不得了!等我生下来,就说是早产,谁能对得上时间席湛那种傻子,亲子鉴定都懒得做!他要的,只是一个‘福星’的噱头,来稳定那些老股东的心罢了!他根本不在乎孩子是谁的!
视频很短,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炸雷,在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炸响。
全场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施了定身术,在屏幕上那张扭曲的脸,和舞台上僵硬如石雕的席湛、江映月之间来回转动。
江映月的脸,瞬间血色褪尽,惨白得像一张纸。她抱着孩子,尖叫一声,差点瘫倒在地。
不!不是的!是伪造的!这是假的!她歇斯里底地喊道。
而席湛,那个刚才还意气风发的男人,此刻脸色比死人还要难看。他死死地盯着屏幕,身体晃了晃,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冰水,连灵魂都冻住了。
他不是傻子,他能听出视频里江映月的声音,他更认识那个叫强哥的男人,是江映月以前的牌友。
他被骗了。
他为了一个精心编织的祥瑞谎言,为了一个能稳定人心的福星噱头,他当众羞辱自己的妻子,虐待自己的亲生儿子,把一个野种捧上了天。
他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是整个海城最大的,最可悲的,笑话。
媒体的闪光灯,在沉寂了几秒后,如同疯了一般爆闪起来。记者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上。
席总!请问视频内容是真的吗
您为了一个野种,把亲儿子当成灾星,是真的吗
江小姐!请问你欺骗席总的目的是什么孩子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混乱中,席湛猛地转过头,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锁定在台下安坐的我身上。
那眼神,充满了不敢置信,和毁天灭地的恨意。
他像一头失控的野兽,拨开人群,朝我冲了过来。
苏晚!是你!这一切都是你做的!是不是!他嘶吼着,面目狰狞。
我抱着小糯,缓缓站起身,看着他冲到我面前。
一直站在我身侧阴影里的傅承宇,上前一步,挡在了我和席湛之间。
席总,傅承宇的声音云淡风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宴会已经结束了。请不要在这里,惊吓到我的客人。
席湛的拳头,堪堪停在傅承宇的面前。
他看着我,又看看一脸平静的傅承宇,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
你们……他指着我们,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我没有理会他的崩溃,只是轻轻拨开傅承宇,走到他面前。
我看着这个让我爱过,也让我恨过的男人,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他听清。
席湛,你的儿子是不是野种,与我何干
我顿了顿,低下头,亲了亲怀中小糯的额头。
我的儿子,有我这个妈,就够了。
说完,我抱着小糯,在傅承宇的护送下,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喧嚣的地狱。
6
一年后。
初夏的午后,阳光正好。
我坐在自己工作室的落地窗前,喝着咖啡,看着最新一期的《时代风尚》财经版。
封面上,是我。
标题是涅槃重生:苏晚,从豪门弃妇到高定品牌创始人的华丽转身。
照片上的我,穿着自己设计的白色西装,长发挽起,眼神笃定而从容。
那场满月宴后,席家彻底沦为了海城的笑柄。盛远集团股价连续跌停,市值蒸发了近三分之一。席湛焦头烂额,席老太太气得一病不起。江映月和那个孩子,早就被席湛扫地出门,下场凄惨。
我没有半分同情。
我和席湛的离婚官司,在傅承宇的帮助下,进行得异常顺利。因为那份被我录音加持过的股权协议,我不仅分到了巨额财产,还顺理成章地拿到了盛远那要命的百分之五的股份。
我用这笔钱,创立了自己的高定服装品牌S.W.。
小糯的身体也一天天好了起来,性格变得开朗活泼,尤其喜欢黏着傅承宇,整天傅叔叔、傅叔叔地叫。
傅承宇对我们母子,一如既往地照顾有加。他从不越界,却总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他的温柔和尊重,是我在席湛那里从未体会过的。
我们三个人,倒像是一家人。
至于席湛,我已经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听说他用尽手段才稳住了公司,但元气大伤,早已不复往日风光。
我以为我们的人生,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直到傅承宇的助理,将一份体检报告放在我的办公桌上。
是席湛的。
诊断结果那一栏,写着几个触目惊心的字:急性髓系白血病。
席湛病了我挑了挑眉,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助理点头,脸色有些凝重:是的,苏总。而且……情况很不好,急需进行骨髓移植。席家能找的近亲都配过型了,全都不成功。
我哦了一声,把报告随手扔在了一边,所以呢傅总让你把这个拿给我,是想让我给他送个花圈,还是想让我去他坟头蹦迪
助理苦笑了一下,从公文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
医生建议,寻找他的亲生子女进行配型,成功率是最高的。助理把文件推到我面前,小心翼翼地说,这是……医院那边发来的配型申请,希望……希望能让小糯少爷也做一个检测。
我看着那份申请,上面印着我曾经最熟悉的圣安德医院的logo。
真是有趣。
一年前,在这家医院,他逼我签下屈辱的协议。
一年后,还是在这家医院,他却要靠我儿子来救他的命。
天道好轮回。
我拿起那份配型申请,指尖划过席湛的名字。
助理紧张地看着我,似乎在等待我的宣判。
我忽然笑了。
我当着他的面,将那份承载着席湛生命希望的申请书,一点一点地,撕成了碎片,然后扔进了脚下的碎纸机。
马达启动的声音响起,那些碎片被彻底吞噬,不留一丝痕迹。
助理愣住了,张了张嘴,没敢出声。
我拿起桌上的电话,按下了快捷拨号键。
电话几乎是立刻就被接通了,那头传来傅承宇带着笑意的温柔声音。
想我了
紧接着,是小糯清脆的童音:妈妈!妈妈!傅叔叔给我买了个好大的变形金刚!
我眼中的冰冷瞬间融化,换上了满腔的柔情。
是吗那你们玩得开心吗妈妈马上就忙完了,过来接你们去吃大餐好不好
好耶!妈妈最好了!
挂掉电话,我站起身,拿起车钥匙。
助理还愣在原地。
我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
回去告诉傅承宇,让他以后别再拿这种垃圾来脏了我的眼睛。
死人的事,和我这个活人,没关系。
7
我的品牌发布会办得空前成功,订单雪片般飞来。我以为我和小糯的生活,终于驶入了风平浪静的航道。
直到那天下午,我去幼儿园接小糯。
远远地,我就看到幼儿园门口围了一群人。
我心头一紧,拨开人群挤了进去。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间,我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席老太太,那个曾经用龙头拐杖指着我鼻子骂灾星的老妇人,此刻正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直挺挺地跪在幼儿园的铁门前。
她不再有往日的嚣张跋扈,头发花白,身形枯槁,像一截被风干的朽木。她面前,放着一张打印出来的席湛的黑白照,旁边用毛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大字:求求好心人,救救我的儿子。
她看到我,浑浊的双眼猛地亮起,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最后的浮木。她膝行几步,试图来抓我的裤脚。
苏晚!阿晚!她哭喊着,声音嘶哑难听,我求求你!我给你磕头了!阿湛快不行了!他是小糯的亲爸爸啊!你就发发善心,让小糯去救救他吧!
周围的家长和路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这就是那个席家的前儿媳看样子挺风光的,怎么这么狠心
哎,再怎么样也是一条人命,何况还是孩子的爹……
豪门的恩怨谁说得清,不过这老太太也太可怜了。
这些声音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得我头皮发麻。
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幼儿园的老师抱着小糯出来,孩子看到这场面,吓得把脸埋在老师的怀里,不敢看我。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我可以对席家所有人冷酷无情,但我不能让小糯活在别人异样的眼光里。我好不容易为他建立起来的一点点安全感,正在被这个老女人用最卑劣的方式,寸寸摧毁。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席老太太面前,蹲下身,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席老太太,这里是学校,不是你演戏的舞台。你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我不走!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哭起来,你不答应我,我就跪死在这里!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你苏晚是怎么逼死自己孩子亲生父亲的!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她一边哭嚎,一边用额头去撞冰冷的地面,砰砰作响,很快就见了血。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就在这时,我瞥见人群中,有几个人正举着手机,摄像头闪着红光,对准了我们。
我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一场临时起意的苦肉计,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舆论谋杀。
果然,不到一个小时。
豪门弃妇见死不救
蛇蝎前妻逼死病危前夫
孩子,你的爸爸等你救命
这几个触目惊心的词条,以一种病毒式的速度,血淋淋地爬上了全网热搜。
我抱着吓得瑟瑟发抖的小糯回到家,迎接我的是铺天盖地的网络暴力。我的品牌官网被冲垮,工作室的电话被打爆,恶毒的咒骂和诅咒,像潮水一样向我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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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反击,迎来了最凶猛的反扑。
而这一次,他们绑架的,是整个社会的同情心,武器,是我的亲生儿子。
窗外,天色渐沉,像一块巨大的黑布,将我和我刚刚建立起的光明,重新吞噬。
8
公关危机爆发的当晚,傅承宇来到了我家。
他带来了一整个团队,有条不紊地在我客厅里搭建起一个临时的作战指挥室。
别怕,有我。他脱下外套,卷起衬衫袖子,眼神沉静而锐利,给了我一颗定心丸。
我看着他指挥若定地处理着一切,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我脊背生寒。
傅承宇的手段,快、准、狠,甚至带着一丝不属于商业竞争的……残忍。
他没有选择常规的删帖、降热搜或者发律师函。
第一步,他让人放出了江映月被扫地出门后的潦倒视频,视频里她正和一个秃顶老男人在廉价的出租屋里为了几百块钱争吵。福星变灾星,野种生母现状
这个话题,瞬间分走了大部分火力。
第二步,更狠。他不知道从哪里挖出了席家早年发家时的一些黑料,包括偷税漏税的证据、以及强行并购小公司导致对方创始人破产跳楼的旧闻。盛远集团原罪
的词条,以一种更具爆炸性的姿态,直接盖过了我的负面新闻。
舆论瞬间反转。
网民的记忆只有七秒,他们的愤怒需要新的出口。很快,席家就从可怜的受害者,变成了罪有应得的黑心资本家。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些被扒出来的陈年旧事,一件件,一桩桩,连日期和细节都精准得可怕。
这不像是临时搜集的材料,更像是一场……准备已久的复仇。
危机解除,傅承宇让团队的人先离开。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他给我倒了杯热水,语气依旧温和:好了,没事了。以后他们再也不敢用这种方式来骚扰你。
我没有接水杯,只是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那些资料……你是怎么找到的
傅承宇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快得让我抓不住。
商场上,谁没有点对手的把柄。他轻描淡写地回答。
是吗我的声音有些发冷,包括逼死对手公司创始人那件事傅承(承)宇,我记得,当年那家被盛远逼到破产的小公司,姓……白。
傅承宇端着水杯的手,猛地一僵。
气氛,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
你很敏锐,阿晚。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那是我舅舅家。
我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那件事,和你的对手有关吗我问了一个更深的问题,但我知道他在回避。我看着他,希望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答案。
他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起身,走到书房。片刻后,他拿出一个相框,递给我。
相框里,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年轻女孩,她和傅承宇站在一起,笑得灿烂又明媚。
而这个女孩,有一双非常特别的、琥珀色的眼睛。
我见过这双眼睛。
在席老太太的脸上,虽然已经浑浊,但那独特的颜色,不会错。
这个女孩,和席家有血缘关系!
她叫白芷,我的表妹,傅承宇的声音里,是我从未听过的沉痛,席湛的……前未婚妻。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炸弹。
席湛的白月光,不是江映月。
是她!
当年,席湛为了吞并我舅舅家的公司,用尽了手段,傅承宇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底是滔天的恨意,公司破产那天,他单方面解除了婚约。我表妹穿着婚纱,从天台上一跃而下。
他看着我,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苏晚,我帮你,不止是因为我喜欢你。
更是因为,我要席湛,要整个席家,血、债、血、偿!
我看着他英俊却扭曲的脸,第一次感觉到刺骨的恐惧。
我以为我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一个温柔的骑士。
可现在才发现,我可能只是他复仇棋局里,最锋利的一颗棋子。
我的脚下,不是什么风平浪静的港湾。
是一个由仇恨和鲜血,精心构筑的,更深的深渊。
9
真相像一把淬了毒的利刃,将我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任,捅了个对穿。
所以,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从一开始,你接近我,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从我在酒会上初遇他的欣赏,到他恰好出现在席家寿宴外,再到他送我的那支录音笔……一幕幕,在我脑海中飞速回放。
原来,所有的巧合,都是精心的安排。
傅承宇没有否认。
他那双总是含着温情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燃烧的仇恨。
阿晚,我承认,最初接近你,确实是因为你是击垮席湛最完美的武器。他坦白得残忍,但我没想到,我会真的爱上你和……他顿了顿,声音软了下来,和善良的小糯。
爱
这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让我觉得无比讽刺。
你的爱,就是利用我,把我当成你复仇的工具我往后退了一步,和他拉开距离,傅承宇,你和席湛有什么区别他为了利益,可以牺牲我和小糯。而你,为了复仇,同样把我们母子置于棋盘之上!
不一样!傅承宇激动地上前一步,席湛是伤害你的人!我是在帮你!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共同的敌人我冷笑出声,我的仇,我自己会报。我不需要用我儿子的安危,去成全另一个男人的复仇!我好不容易从一个泥潭里爬出来,不是为了跳进你这个更深的漩涡!
我的话,显然刺痛了他。
傅承宇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但他很快就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决绝。
太迟了,阿晚。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悲哀的疯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已经等了太多年了。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那是一份……紧急股东大会的召集函。
舆论战只是前菜,他声音低沉,像魔鬼的低语,我已经联合了盛远的其他几个小股东,准备对席湛发起罢免动议。席家现在内忧外患,股价大跌,人心惶惶,这是最好的时机。
他把那份召集函推到我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而你,苏晚,你手里那百分之五的股份,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看着那份文件,如坠冰窟。
他要的,不仅仅是让席湛身败名裂。
他要的是,让席湛彻底一无所有。在他病重垂死之际,夺走他视若生命的公司,让他眼睁睁地看着祖辈的基业,毁于一旦。
这比直接杀了他,还要残忍一百倍。
帮我,阿晚。傅承宇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你不是恨他吗想象一下,在股东大会上,你亲手投出那一票,把他从董事长的位置上踢下去。想象一下,他躺在病床上,看着自己的一切都变成了我的。这难道不是你最想看到的报复吗
我看着他,这个我曾一度以为是救赎的男人。
他的脸上,写满了复仇的快意和偏执的疯狂。
我逃出了席湛那个用金钱和冷漠筑成的囚笼。
却不知不觉,走进了傅承宇这个用温柔和仇恨编织的,更精致,也更危险的囚笼。
他堵住了我所有的退路。
窗外,风雨大作,雷声轰鸣。
我的世界,再次被拖入了无尽的黑暗。而这一次,点亮黑暗的那束光,亲自熄灭了自己。
10
盛远集团的紧急股东大会,气氛压抑得像一场葬礼。
我坐在股东席上,成了全场的焦点。我的左手边,是势在必得的傅承宇和他的同盟。我的右手边,是岌岌可危的席家残部。
我的选择,将决定一个商业帝国的生死,和一个男人最终的命运。
会议开始,傅承宇一方率先发难,列举了席湛在决策上的种种失误,以及近期负面新闻对公司造成的巨大损失,言辞犀利,刀刀见血。
就在罢免投票即将开始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身影,坐着轮椅,被护士推了进来。
是席湛。
几天不见,他瘦得脱了形,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就像一缕即将熄灭的青烟。但他那双眼睛,却异常地亮,或者说,是空洞。
他没有看傅承宇,目光越过所有人,径直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了以往的掌控和轻蔑,没有了恨意和愤怒,只剩下一种……死水般的平静。
仿佛在这一刻,他才终于把我当成一个独立的、能与他对视的,人。
席老太太跟在他身后,像个失了魂的影子。
各位股东,席湛开口,声音虚弱,却清晰,公司的损失,是我的责任,我无话可说。
他转向傅承宇,惨淡一笑:傅承宇,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白芷。这些年,我没有一天睡过安稳觉。你赢了。
然后,他最后一次,把目光投向我。
他没有求我,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我,仿佛在等待一场迟来的,最终的审判。
傅承宇用眼神示意我,是时候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等着我投出那决定性的一票。
我握着面前的表决器,手心冰凉。
我脑海里,闪过小糯被关在偏院里抽搐的脸,闪过被扔进壁炉的亲子鉴定,闪过席老太太抢走血玉时鄙夷的眼神。
也闪过傅承宇那双燃烧着仇恨的眼睛,和那句你是击垮席湛最完美的武器。
恨,是真的。
被利用,也是真的。
我缓缓地,拿起了面前的话筒。
整个会议室,寂静无声。
我,弃权。
我说出这三个字。
傅承宇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席湛的眼中则闪过一丝错愕。
但是,我继续说道,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我作为盛远集团的股东,根据公司章程,提议启动‘第三方监管’紧急预案。我提名,由中立的职业经理人团队,暂时接管公司的运营,直到选出新的、合格的、与在座各位私人恩怨无关的领导者。
我看着傅承宇,又看看席湛。
盛远的未来,不应该由你们任何一个人的个人仇恨来决定。
全场哗然。
我这个小小的百分之五股东,竟然以一种四两拨千斤的方式,把棋盘掀了。
傅承宇死死地盯着我,像要在我身上烧出两个洞。
我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补充了最后一句话。
至于救命的事……我转向面如死灰的席湛,我不会让我的儿子去救一个曾经想让他死的父亲。
席湛的身体,在轮椅上垮了下去。
但是,我也不会成为一个见死不救的杀人犯。
我从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放在桌上。
是傅承宇旗下慈善基金会管理的,国家骨髓库的配型成功报告。
一个月前,傅总的基金会找到了一个与你百分之百匹配的捐献者。是生是死,你自己选。我看着席湛,也看着傅承宇,是接受你仇人基金会的‘施舍’活下去,还是带着你可悲的骄傲去死。
我的审判,结束了。
我剥夺了他们所有人,用恨意和恩情来绑架我的资格。
我,苏晚,不做任何人的棋子,也不做任何人的救世主。
我只做我自己的,摆渡人。
11
股东大会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草草收场。
会后,傅承宇在走廊里拦住了我,他眼中满是血丝,写满了失望和不解。
为什么他抓住我的手臂,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阿晚,我们明明就差最后一步!你为什么……要放过他
我不是放过他,我用力挣开他的手,冷静地看着他,我是放过我自己。
傅承宇,你的仇恨太重了,重得快要吞噬了你自己。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指了指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你和当年的席湛,又有什么区别
他被我的话狠狠刺中,踉跄地后退了一步。
我不能让小糯,生活在一个由另一个男人的仇恨所建立起来的世界里。那样的世界,和席家那个冰冷的牢笼,本质上没有不同。我看着他,心中最后一点温情也消失了,你的复仇,结束了。我的新生,开始了。我们,到此为止。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离去。
没走多远,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追了上来。
是席老太太。
她不再是幼儿园门口那个撒泼打滚的老妇,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豪门太后,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她递给我一张银行卡。
这里面,有一千万。算是……谢谢你。她声音干涩。
我看着那张卡,笑了。
不必了。我把它推了回去,我救他,不是为了你们席家,更不是为了钱。
我是为了我自己。我不想变成和你们一样的人。
我看着她那张苍老而悔恨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席老太太,我救他,也意味着,我和你们席家所有的恩怨,彻底两清。我不再恨你们,因为你们,不配。从今以后,请你们不要再出现在我和我儿子面前。我们的债,还完了。
我从她身边走过,再也没有回头。
那天之后,席湛接受了骨髓移植手术。傅承宇也辞去了他基金会的所有职务,出国了,再无音讯。
我的生活,终于回归了真正的平静。
几个月后,天气转暖。
我收到了一个匿名的同城快递。
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玉。
是那块被席老太太从我儿子脖子上抢走的护身血玉。玉石被清洗得干干净净,温润如初。
玉下,压着一张便签。
上面只有四个字,字迹虚浮无力,却一笔一划写得极认真。
物归原主。
我捏着那块玉,站在窗前,久久没有说话。
我知道,这是席湛送来的。
是他这辈子,对我,对小糯,做出的唯一一件,非交易性的,可以称之为人的行为。
12
我带着小糯去了海边。
春末的海,温暖而辽阔,海风吹散了心头最后一丝阴霾。
小糯像只快乐的小鸟,在沙滩上追逐着浪花,笑声清脆得像风铃。
我坐在沙滩上,看着他小小的背影,把那块血玉拿了出来。
妈妈,这是什么小糯跑回来,好奇地看着我手心的玉。
这是一个……旧故事的纪念品。我对他笑了笑。
那我们还要它吗他眨巴着大眼睛问。
我摇了摇头。
宝贝,你看,我指着无边无际的大海,保护我们的,不是一块小小的玉,也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运气。而是我们的心,要像这片大海一样,干净,开阔,能容纳一切,也能冲刷一切。
听不懂。小糯诚实地摇了摇头。
我哈哈大笑起来,亲了亲他的脸颊:没关系,你只要记住,妈妈会永远保护你。
说完,我站起身,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块代表着过去所有纠葛和迷信的血玉,远远地扔进了大海深处。
玉石在空中划过一道小小的抛物线,坠入海中,连一朵浪花都没有激起,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我们,终于,和过去,做了一个最彻底的告别。
没有迷信的枷锁,没有仇恨的捆绑,更没有虚假的救赎。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两个字。
谢谢。
我猜到是傅承宇。
我看着那两个字,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几秒,然后选择了删除。
既不回复,也不保存。
我抬起头,看向远处。
小糯正笑着向我跑来,他的身后,是碧蓝的大海和干净得一尘不染的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