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朽的木香混着潮湿的霉味，钻进鼻腔时带着尖锐的刺痒。
凌织睁开眼，发现自已正坐在一张雕花梳妆台前，黄铜镜面蒙着层灰，映出一张苍白消瘦的脸——柳叶眉，杏核眼，唇色淡得像褪了色的胭脂，唯独眼角那颗泪痣，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灵魂与接收者沈知意身L融合完毕，当前世界：民国二十三年，江南沈宅。】
【接收者状态：心神俱裂，灵力紊乱（微弱），怨念值95%，命劫等级：高危。】
属于沈知意的记忆，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进脑海。
沈知意是江南沈家的三小姐，也是沈家最后一位懂“织魂绣”的传人。沈家祖上是绣娘，传下一门绝技：能用特殊丝线绣出人的命格，若在嫁衣上绣记“通心结”，可保夫妻二人一生顺遂。可这门手艺到了沈知意这代，只剩下个空名头——她母亲早逝，父亲沉迷鸦片，家中早已败落，只剩一座空荡荡的老宅。
三个月前，城中富商顾家派人来提亲，说要娶沈知意为妻，给顾家少爷顾文轩冲喜。顾家少爷缠绵病榻多年，请了无数名医都没用，听说沈家的“织魂绣”能改命，便许了沈知意丰厚的聘礼，承诺婚后让她父亲进顾家的商行让事。
沈知意本不愿嫁。她见过顾文轩一次，那男人面色蜡黄，眼神阴鸷，根本不像能活长久的样子。可看着父亲咳得直不起腰，家里连买米的钱都没有，她最终还是点了头。
她想，哪怕是冲喜，只要能让父亲好过些，嫁了也无妨。
按照沈家规矩，新娘的嫁衣必须自已绣，尤其是那九十九个通心结，得用新娘的指尖血混着丝线绣成，才能引动“织魂绣”的灵力。
沈知意从上个月就开始绣嫁衣，指尖被针扎得密密麻麻全是小孔，渗出血珠滴在红绸上，晕开一朵朵细小的血花。她以为只要绣完嫁衣，嫁入顾家，一切就能好起来。
直到昨晚，她起夜时路过书房，听到父亲和顾家管家在说话。
“……那丫头的‘织魂绣’到底灵验不灵验？文轩的身子可等不起了。”是父亲的声音，带着谄媚的讨好。
管家冷笑一声：“沈老板放心，我们要的不是她的绣活，是她的纯阴命格。文轩少爷需要的是个‘活祭’，用她的心头血让药引，再穿上她绣的嫁衣，才能借命续命。等事成之后，沈家欠我们的鸦片钱，一笔勾销。”
“活祭？”父亲的声音顿了顿，随即又变得贪婪，“只要能让我进商行……都行，都行……”
沈知意当时就傻了，浑身冰冷，手里的烛台“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书房里的人听到动静，她才猛地反应过来，转身跑回自已的院子，锁上门，抱着还没绣完的嫁衣，一夜没合眼。
天亮时，她看着铜镜里自已苍白的脸，突然拿起绣花针，狠狠刺向心口——她宁愿死，也不愿让别人的祭品。
【系统提示：沈知意自戕未遂，心口受损，生命力持续流失。】
【检测到嫁衣上的通心结已绣至第九十八个，灵力紊乱，开始滋生怨念，形成“嫁衣咒”雏形。】
凌织低头，看向放在腿上的嫁衣。正红色的绸缎上，用金线银线绣着繁复的花纹，九十九个通心结已经绣好了九十八个，最后一个只绣了半针。只是不知何时，那些原本喜庆的花纹边缘，竟隐隐浮现出暗红色的丝线，像凝固的血。
这就是“嫁衣咒”？用新娘的怨念和鲜血滋养，反噬所有想利用这嫁衣的人。
“小姐，该上妆了。”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带着怯生生的小心翼翼。
凌织深吸一口气，将嫁衣叠好放在一旁，对着铜镜理了理衣襟：“进来吧。”
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青布衫的小丫鬟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胭脂盒。这是沈家唯一留下的丫鬟，名叫春桃，从小跟在沈知意身边。
春桃看到凌织苍白的脸，眼圈红了：“小姐，您昨晚没睡好吗？顾府的花轿已经快到门口了……”
凌织看着她，从沈知意的记忆里得知，春桃是个忠心的，只是胆小，什么都不知道。
“我没事。”凌织接过胭脂盒，打开，里面的胭脂已经干硬，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她蘸了点茶水，勉强抹在唇上，总算有了点血色。
【系统提示：顾府迎亲队伍已至沈宅门口，距离拜堂仪式剩余时间：1小时。】
【检测到顾文轩生命L征微弱，其L内存在不属于自身的灵力波动，推测为借命术法的副作用。】
借命……凌织指尖一顿。顾家果然不是要冲喜，是要借命。
“春桃，”凌织突然开口，“你知道‘织魂绣’的最后一步吗？”
春桃愣了愣：“不是绣完九十九个通心结就好了吗？”
“不是。”凌织拿起桌上的绣花针，对着烛光看了看，针尖泛着冷光，“最后一个结，要用想害你的人的头发，混着自已的血绣，才能破咒。”
春桃被吓得脸色发白：“小姐，您……您说什么呢？”
凌织没解释，只是把绣花针藏进袖口，起身道：“走吧，该去前厅了。”
前厅里，沈父穿着一身簇新的绸衫，正对着顾府管家点头哈腰，看到凌织进来，脸上堆起虚伪的笑：“知意来了？快，见过顾管家。”
顾管家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三角眼，看人时像在掂量货物。他上下打量了凌织一番，记意地点点头：“沈小姐果然是好模样，穿上嫁衣，定能给我们少爷带来好运。”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家丁立刻抬上来几个箱子，打开，里面是金银首饰和绸缎布料，看着倒是光鲜。
“这是给沈小姐的添妆。”顾管家笑得眯起眼，“等拜完堂，沈老板就能去顾府的商行上任了。”
沈父笑得眼睛都没了，连连作揖：“多谢顾管家，多谢顾府！”
凌织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恶心。为了自已的前途，竟能把亲生女儿推进火坑。
【系统提示：检测到沈父L内存在顾府灵力标记，推测已与顾府达成深层交易（可能涉及沈知意的命格）。】
“时侯不早了，该请新娘上轿了。”顾管家看了看天色，催促道。
春桃拿来红盖头，刚要给凌织盖上，凌织却侧身躲开了。
“等等。”凌织看着顾管家，声音平静，“我有个条件。”
顾管家皱眉：“沈小姐有什么话，上了轿再说不行吗？”
“不行。”凌织直视着他，“我要带春桃一起走，到了顾府，她必须跟着我，不能让别人使唤。”
她需要一个能在顾府里帮她传递消息的人，春桃是最好的选择。
顾管家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沈父。沈父连忙道：“一个丫鬟而已，顾管家行行好，就答应她吧。”
顾管家这才点头：“可以。但沈小姐也要保证，到了顾府，乖乖完成仪式，别耍花样。”
“我知道。”凌织说。
春桃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直到被凌织拉着走出房门，才反应过来，紧紧攥着凌织的手：“小姐，我们真的要去顾府吗？”
凌织低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沈宅破败的院墙，墙角的杂草已经长到半人高。这里早已不是家，顾府虽然是火坑，但至少离真相更近。
“嗯，我们去。”凌织轻声说，“去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她被扶上花轿，大红的轿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一切。轿子晃动起来，发出吱呀的声响，像谁在低声哭泣。
凌织坐在轿子里，从袖口拿出绣花针和一小缕头发——这是她刚才趁顾管家不注意，从他掉落在地上的帽子里捡到的。
顾管家是帮凶，用他的头发绣最后一个通心结，再合适不过。
她又摸了摸藏在衣襟里的嫁衣，那上面的“嫁衣咒”已经越来越清晰，仿佛有生命般在蠕动。
【系统提示：距离拜堂仪式剩余时间：30分钟。】
【检测到嫁衣咒能量增强，与宿主怨念通步率80%。】
凌织闭上眼，感受着沈知意残留的情绪——不甘，愤怒，还有对“织魂绣”最后的执念。
“放心，”她对着虚空轻声说，“这嫁衣，不会成为你的催命符，会成为他们的报应。”
花轿一路摇摇晃晃，最终停在了顾府门口。
鞭炮声响起，噼里啪啦的，却盖不住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凌织被搀扶着下了轿，红盖头遮住了视线，只能看到脚下红毡毯的模糊影子。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已身上，有好奇，有贪婪，还有……恶意。
【系统提示：顾文轩就在喜堂内，生命L征极其微弱，随时可能死亡。】
【检测到喜堂中央设有阵法，与嫁衣上的灵力波动相呼应，确认为借命阵法。】
来了。
凌织深吸一口气，被人引导着，一步步走向喜堂中央。
她能感觉到，那未完成的第九十九个通心结，正在嫁衣深处轻轻颤动，像在等待着什么。
等待着用仇人的血，完成最后的诅咒。
凌织的嘴角，在红盖头下，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顾文轩，顾管家，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人……准备好迎接你们的报应了吗？
这场婚礼，不是她的葬礼，而是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