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井盖下的腐臭
雨水把城市浇透了。
冰凉的雨点砸在柏油路上,溅起细密的水雾,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铁锈和湿泥混合的怪味。路灯的光晕在连绵雨幕里晕染开,拉扯成模糊的光条。我——李策,市地质局首席研究员——裹紧了防水的冲锋衣领口,却挡不住那股从脚底井盖缝隙里顽强钻出来的气味。
一股难以形容的腐臭,带着点甜腻,又混合着类似金属灼烧后的焦糊气,浓得几乎凝成实质,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胃里一阵翻搅。这味道,和三天前那个死在下水道里的检测员老周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妹妹李薇的声音穿透雨幕,带着防护面罩特有的沉闷回响,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哥,读数又跳了!
她站在离井口三米远的安全隔离线外,穿着全封闭的白色疾控防护服,像宇航员。手里捧着的便携式能量场分析仪,屏幕上的波形剧烈地上下窜动,峰值读数已经标红,旁边那个鲜红的数字还在疯狂上蹿:1.8…2.3…3.7…单位:未知高能辐射。
雨水顺着她防护面罩的透明眼窗往下淌,模糊了她眼底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我蹲在敞开的井口边,强忍着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臭,把便携式深井探测仪的探头又往下放了半米。冰冷的金属绞盘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屏幕上的地质结构图谱突然剧烈扭曲了一下,原本稳定的岩层反射波被一片狂暴的、雪花般的噪点取代。
深度…地下…二十七米…我声音有点发紧,喉咙干涩,岩层结构…乱了。有剧烈能量扰动源…就在下面!
那股能量读数高得离谱,仪器甚至无法给出具体类别标识,只显示着刺眼的未知高能物质。
未知高能物质…李薇重复了一遍,隔着雨幕和面罩,她的声音透着一股寒意,哥,这跟老周尸体组织里残留的东西…是同源吗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几天前,老周穿着普通工装下井做常规水样抽检,上来时还好好的,几小时后却被发现死在值班室。尸体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腐败,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灰色褶皱,肌肉组织软化得像煮过头的肉,散发出的就是这种甜腻又焦糊的恶臭。尸检报告里,提到发现微量结构未知的高能量残留。
李首席!李指挥!
一个穿着同样防护服、胸口印着应急处理字样的队员跌跌撞撞地从旁边一条临时封锁的小巷跑出来,声音因为惊惧变了调,巷子…巷子后面!又…又一个!
我和李薇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悚然。我猛地站起身,顾不上井口弥漫的恶臭,拔腿就跟着那名队员冲进雨幕笼罩的小巷。
巷子深处,应急灯惨白的光束切割着浓重的黑暗和雨帘,照亮了地面。一个穿着蓝色维修工装的男人蜷缩在肮脏的积水里,身体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更恐怖的是他裸露在外的手和脸——皮肤像是被无形的手用力揉搓过,布满了深褐色的褶皱,部分地方甚至能看到底下颜色异常的肌肉和脂肪层。腐败的程度,远超正常死亡时间该有的样子。浓烈的、熟悉的甜腻焦臭味扑面而来,比井口那边浓郁十倍。
李薇蹲下身,动作专业而迅速,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按压了一下死者手臂的皮肤。那触感……软得惊人,像按在一块过度发酵的面团上,几乎感觉不到下方骨骼的存在。她猛地缩回手,抬头看我,防护面罩后的眼神锐利如刀:异常加速腐败。哥,这绝不是自然现象!源头就在下面,必须搞清楚是什么东西在污染我们的水!
城市百分之七十的饮用水源都依赖地下深层水脉。她的话像一块冰,砸进我的胃里。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脚下的大地,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震动。
嗡——!
低沉、浑厚,带着一种非自然的、机械般的韵律感。它并非来自遥远的地壳深处,更像是在我们脚下十几米或几十米的地方,某个巨大而精密的金属结构被强行唤醒,开始艰难地转动第一下齿轮。
嗡——!
第二下震动紧随而至,比第一下更清晰、更有力。脚下的积水被震得漾开一圈圈细密的同心圆波纹。那声音沉闷地穿透地层和雨幕,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直接敲打在人的胸腔上,激起一片冰冷的战栗。
嗡——!
第三声。
像一颗沉睡亿万年的机械心脏,在黑暗的地底深处,重新开始了搏动。
2
行李箱里的活物
厚重的铅灰色防辐射门无声滑开,露出后面冰冷、苍白、一尘不染的走廊。这里是深蓝地下研究所的核心区域,空气里永远飘荡着消毒水和某种高压电器的淡淡臭氧味,安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
赵乾站在主控室的巨大落地单向玻璃前,背对着门口。玻璃外是灯火通明的生物隔离观察区,此刻却空无一人。他肩背挺直得像一杆标枪,深灰色的制服一丝不苟,肩章上代表时针绝密项目负责人的金色时针徽记在顶灯下闪着冷硬的光。
张诚中校,赵乾的声音不高,平直得像用尺子量过,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异常清晰,‘远望号’的航行日志,第178天到第202天,那24天的空白,你该给我一个解释了。
他缓缓转过身,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地刺向站在主控台旁的男人。
宇航员张诚穿着研究所的白色隔离服,身形依旧保持着太空任务磨砺出的挺拔,但脸色却透着一股不健康的灰败,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他下意识地避开了赵乾的视线,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嘶哑:赵主任…那段航程…探测器全部失灵了。一片混沌,什么都没有记录到。
什么都没有赵乾向前逼近一步,皮鞋踩在光滑的合金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回响,那你是怎么回来的靠祈祷还是靠你行李箱里那个…‘纪念品’
张诚的身体猛地一僵,瞳孔瞬间收缩,放在主控台边缘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强自镇定,声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知道赵乾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需要我提醒你吗在海关,你的私人行李箱触发最高等级生物污染警报。里面那个…用高强度聚合物培养舱装着的东西它现在就在我们最底层的‘静默’收容单元里。告诉我,张诚,那是什么
它…张诚的呼吸急促起来,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它没有威胁!它只是…附着在飞船外壳上…我带它回来…是为了研究…
研究赵乾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感,用整个研究所的安全去研究一个未知的、能让你在深空迷航中活下来的东西那24天,你到底经历了什么那个东西…它对你做了什么!
质问如同冰冷的子弹,一发发击中张诚紧绷的神经。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巨大的恐惧扼住了喉咙。
就在这时——
呜——!呜——!呜——!
凄厉、尖锐、足以撕裂耳膜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炸响!主控室内所有灯光瞬间切换成刺目的血红色,疯狂旋转闪烁!巨大的全息投影主屏幕中央,一个不断膨胀的、代表超高能量失控的猩红三角符号剧烈跳动!
警告!警告!‘时针’原型机核心能量逸散!地下能量场强度指数级攀升!警告!地表监测点…大规模时间场异常!
冰冷的电子合成女声一遍遍重复着,盖过了一切声音。主屏幕上,代表城市地下结构的复杂网格图瞬间被一片狂暴的、代表失控能量流的刺眼红光淹没!那红光如同地下沸腾的熔岩,以研究所的位置为核心,呈恐怖的放射状,向着城市地表急速蔓延!
赵乾脸上的冰冷和质问瞬间凝固,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骇取代。他猛地扑到主控台前,死死盯着屏幕上疯狂跳动的数据流和那急速扩张的、代表毁灭的红色区域。
不可能!‘时针’还在测试闭环…能量约束场怎么会…他失声低吼,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快得几乎出现残影,试图强行输入紧急制动指令。但屏幕上只跳出冰冷刺眼的红色大字:核心约束失效!能量失控!无法制动!
张诚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呆了,他踉跄着退后一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合金墙壁上,脸上只剩下茫然的恐惧。他下意识地扭头,目光穿透主控室的单向玻璃,死死望向研究所深处某个方向——那是通往最底层静默收容单元的方向。
就在警报响起的同时,在研究所地下最深、最坚固的静默单元内,那枚被固定在超强度合金支架上的半透明聚合物培养舱,内部一直缓慢流淌的、散发着微弱幽蓝光芒的粘稠胶质,突然剧烈地沸腾起来!无数细小的、仿佛水晶碎片般的结构在胶质内部疯狂增殖、碰撞、重组!幽蓝的光芒急剧变亮,几乎刺穿容器壁!整个培养舱开始发出高频的、令人牙酸的嗡鸣,在支架上疯狂地跳动、撞击!
3
24小时人间
世界像是被猛地按下了快进键,然后…卡在了某个疯狂的档位。
我死死攥着方向盘,指关节捏得发白。挡风玻璃外,雨刷器徒劳地以最高频率疯狂摆动,却根本赶不上暴雨倾泻的速度。密集的雨点不再是垂直落下,而是在狂风的撕扯和某种无形力量的扭曲下,拉成一道道倾斜的、灰白色的水鞭,狠狠抽打着车身,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哥!看外面!
副驾驶上的李薇声音都变了调,带着一种近乎惊悚的颤抖。
我猛踩刹车,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尖叫,车子打着滑停在路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路边绿化带里,几株原本只到小腿高的观赏灌木,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向上疯蹿!嫩绿的枝条像充了气的蛇,扭曲着、伸展着,叶片从嫩芽到舒展再到变得深绿厚实,整个过程浓缩在短短十几秒内!其中一株甚至顶破了上方低矮的景观灯罩,坚硬的塑料灯罩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紧接着,这些疯狂生长的植物又以同样惊人的速度衰败下去!深绿的叶片迅速布满黄褐色的斑点,边缘卷曲枯萎,新抽的嫩枝失去水分变得干瘪脆弱,几秒钟内就从生机勃勃化为一片凋零的枯枝败叶!腐烂的叶片混在泥水里,被湍急的水流瞬间冲走。
时间加速…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时针’…是‘时针’!那东西真的存在!它失控了!
那个代号时针的绝密国防项目,只在地质局最高级别的机密简报里出现过模糊的代号和一句警告:可能引发局部时空扰动。当时只觉得是天方夜谭!
全城…都被拖进来了李薇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她猛地拍打着自己的腕表式体征监测仪,屏幕上的数字疯狂乱跳,心率显示着离谱的150,血压高得吓人,我的身体…感觉好奇怪!忽冷忽热,心跳快得…像是要炸开!
稳住呼吸!尽量别动!我低吼着,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运转。地质局的深井探测仪还扔在后座,屏幕上代表地下异常能量源的光点亮度已经爆表,而代表我们位置的光标,正处在一个巨大的、不断扩大的、代表时间场畸变的红色覆盖区中心!能量场在扩散!源头…就是研究所方向!
我们被困在了一个时间流速疯狂紊乱的牢笼里!
车子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在扭曲的时间洪流和狂暴的风雨中艰难穿行。街道两旁的景象光怪陆离。一家便利店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内,冷藏柜里的新鲜蔬菜在几秒内完成了从翠绿到蔫黄再到腐烂发霉的全过程。货架上的面包以惊人的速度膨胀、开裂、长出灰绿色的绒毛。店外,一只误入时间湍流的野猫,惊恐地炸着毛,它的动作快得拉出残影,上一秒还在路中央,下一秒就诡异地出现在十几米外的墙头,然后又瞬间消失。更远处,一栋正在翻修的大楼外墙,施工的脚手架和绿色的防尘网在狂风中剧烈摇摆,网布的颜色在风吹日晒的快进下,迅速从鲜绿褪成灰白,然后片片碎裂剥落。
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吸入滚烫的沙子。皮肤下的血管突突直跳,血液奔流的速度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带来一阵阵心悸和眩晕。时间不再是平滑的河流,它成了狂暴的、充满漩涡和暗礁的激流,撕扯着陷入其中的一切。
哥!前面!李薇突然尖叫,指向一个十字路口。
路口中央,一辆失控的黑色SUV像喝醉了酒一样,以极其诡异的方式在跳舞。它时而快得像一道模糊的黑影,猛地冲向一侧;时而又像被按下了慢放键,轮子缓慢地转动,车身一寸寸地平移;时而又完全卡顿,凝固在原地几秒,任凭后面几辆同样陷入时间紊乱的车辆以不同的速度撞上来,发出沉闷断续的撞击声和扭曲的金属呻吟。碎片飞溅,却又在混乱的时间流中被拉长、凝固、或加速坠落。
绕不过去!我猛打方向盘,车子冲上人行道,剧烈颠簸。就在这时,一道刺眼的探照灯光束如同巨剑,猛地撕裂了混乱的雨幕和扭曲的光影,笔直地打在我们车身上!
紧接着是引擎的咆哮!一辆涂着城市快速反应部队标志的重型装甲运兵车,如同冲出地狱的钢铁巨兽,碾开路上混乱的障碍和凝固的车辆残骸,朝着我们这个方向蛮横地冲来!车顶的高音喇叭发出毫无感情波动的电子合成音,穿透风雨和混乱:
所有平民注意!所有平民注意!立即前往指定避难所!重复,立即前往指定避难所!城市进入最高紧急状态!非授权移动将被视为威胁!非授权移动将被视为威胁!
威胁在这种天地倒悬的鬼地方,任何移动都他妈是玩命!
他们想干什么李薇扒着车窗,惊恐地看着那辆越来越近、压迫感十足的钢铁巨兽。
不知道!但肯定没好事!我一脚油门到底,小轿车发出痛苦的嘶吼,轮胎在湿滑的人行道上空转打滑,溅起大片泥水,险之又险地从装甲车侧面擦过。后视镜里,那辆装甲车毫不停留,径直碾过刚才那堆凝固的车辆残骸,朝着城市中心——研究所的方向——绝尘而去。
他们要去研究所李薇喘息着,‘时针’在那里…他们要去处理源头
也可能是去毁灭证据!我咬着牙,心脏狂跳。装甲车出现的方向,正是通往市郊相对开阔地带的路线。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冰冷地攥住了我的心脏。毁灭他们想怎么毁灭一个能把时间搅成乱麻的东西
就在这时,我口袋里的地质局加密通讯器突然震动起来,发出断断续续、严重干扰的蜂鸣。我一把抓出来,屏幕上跳动着一条来自最高权限的、文字破碎的紧急简讯:
…针…核心…彻底失控…临界点…12小时内…实施…净…化…协议…代号…归零…重复…归零…
归零…李薇也看到了那条信息,她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嘴唇哆嗦着,哥…‘归零’…是那个…那个最终处置预案用…用核弹…把整个污染区…彻底抹掉
车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只有车外疯狂的风雨声、扭曲的光影、和那个悬在头顶、滴答作响的十二小时灭绝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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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倒计时归零
静默单元厚重的合金闸门,扭曲得像被巨力揉捏过的锡纸。边缘处,金属被撕裂、熔化,呈现出一种高温灼烧后的暗红色,缓缓滴落着粘稠的金属液滴,在冰冷的合金地板上发出嗤嗤的声响,腾起刺鼻的白烟。
门内,是绝对的死寂。应急灯血红的光线从撕裂的闸门缝隙中艰难地挤进去,只能照亮门口一小片区域。地面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仿佛流动水晶般的奇异物质,正沿着金属墙壁和管道缓慢地向上蔓延、结晶。空气冰冷得刺骨,吸入肺里像带着冰渣。
张诚死了。
或者说,他作为人的部分,彻底消失了。
一个扭曲的、由无数不规则多面晶体构成的人形轮廓,镶嵌在离门口不远的水晶层中。那轮廓依稀还保留着张诚宇航服的轮廓,但面部只剩下一个模糊的、空洞的凹陷。几缕残破的白色隔离服碎片,被凝固在晶莹剔透的躯体内部,像被封存在琥珀里的昆虫残骸。一种绝对的、非人的冰冷和死寂,从那个结晶轮廓上弥漫开来。
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压力。时间在这里仿佛粘稠的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异常沉重,每一次眨眼都感觉眼皮像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腕表上的秒针,疯狂地原地抖动,前进一格都显得无比艰难。
目标…确认…静默…
赵乾的声音通过头盔内置的通讯器传来,嘶哑、干涩,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寒意。他站在闸门外,穿着臃肿的核生化防护服,身后跟着几个同样装备、端着重型脉冲武器的士兵,枪口无一例外地对准着闸门内那片死寂的水晶地狱。
目标已失去生命体征…威胁等级…暂时下调…赵乾继续说着,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但‘共生’现象…无法解释…能量场畸变源仍在…
主任!一名士兵突然指着闸门内那片缓慢生长的水晶地面,声音带着惊惧,它在动!
只见那片覆盖地面的水晶物质,如同拥有生命一般,正以肉眼难以察觉、却又无比坚定的速度,极其缓慢地朝着门口被撕裂的缝隙方向…流淌。所过之处,冰冷的合金地面无声无息地被覆盖、同化,成为那冰冷晶莹的一部分。
赵乾的呼吸猛地一窒,防护面罩瞬间蒙上了一层白雾。他死死盯着那片缓慢扩张的水晶滩涂,眼神剧烈闪烁。几秒钟的死寂后,他猛地抬起手,对着通讯器,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和疯狂:
指挥部!这里是‘时针’现场!‘静默’单元突破!‘共生体’呈现高度侵蚀同化特性!威胁无法根除!重复,威胁无法根除!‘归零’协议…立即生效!倒计时…强制执行!授权码:德尔塔-九-零-毁灭!
归零…强制执行!冰冷的电子音在通讯频道中确认。
最后一丝侥幸被掐灭。十二小时的仁慈倒计时被瞬间清零。头顶悬着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轰然斩落!
走!立刻撤离到地表净化点!赵乾嘶吼着,转身就要跑。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咻!
一道细微得几乎听不见的破空声!
闸门内那片缓慢流淌的水晶地面中,毫无征兆地激射出一道纤细的、近乎完全透明的晶体尖刺!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
噗嗤!
一声轻响。赵乾身旁一名全神戒备、端着脉冲步枪的士兵,动作猛地僵住。他厚重的核生化防护头盔眉心位置,赫然多了一个针尖大小的、极其细微的孔洞。
士兵的身体晃了晃,像一截被砍倒的木桩,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沉重地砸在合金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头盔面罩下,那双眼睛还圆睁着,残留着惊愕和茫然,瞳孔却已瞬间扩散。眉心那个针孔周围,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冰蓝色晶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蛛网般向四周蔓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紧接着——
开火!!!
赵乾撕心裂肺的咆哮和士兵们惊恐的吼叫同时炸响!
哒哒哒哒——!
刺眼的蓝色脉冲光束如同愤怒的蜂群,疯狂地倾泻向闸门内!光束打在水晶地面上,爆开一团团炫目的能量火花,溅射的晶体碎片如同锋利的弹片四处飞溅!闸门被轰击得火星四射,巨大的撕裂口在狂暴的能量冲击下进一步扭曲、扩大!
混乱!绝对的混乱!
能量武器的嘶吼,士兵惊恐的叫喊,晶体碎裂的脆响,金属被高温熔化的滋滋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毁灭的狂潮。
没人注意到,在脉冲光束照亮闸门内那片死寂空间的瞬间,那具镶嵌在水晶中、属于张诚的结晶轮廓,其模糊的面部凹陷处,似乎极其微弱地…闪过了一道幽蓝的光。
研究所深处,毁灭的序曲已然奏响。而在地表,时间的乱流更加狂暴。
我和李薇藏身在一家被遗弃的24小时便利店里。货架东倒西歪,腐烂的商品散落一地,散发出混合的恶臭。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光怪陆离、加速崩溃的世界。一栋几十层高的大楼外墙,瓷砖和玻璃在风吹日晒的加速下,大片大片地剥落、碎裂,如同下起一场致命的玻璃和水泥之雨。一辆失控的公交车在慢动作和快进之间反复横跳,最终撞进路边一家珠宝店,黄金首饰在慢镜头中扭曲变形,钻石在快进中飞溅如星尘。
哥,你的手!李薇突然抓住我的左手腕,声音带着哭腔。
我低头。左手小臂外侧,靠近手肘的地方,一小块皮肤…变了。不再是正常的肤色和纹理,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质感,皮肤下隐隐透出细微的、仿佛冰裂纹瓷器般的淡蓝色脉络。摸上去,那一片皮肤异常冰冷,坚硬,甚至带着点…晶石的触感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它…它在扩散李薇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指用力按在那片异变的皮肤边缘,试图阻止什么。
我猛地抽回手,拉下袖子盖住,喉咙发紧:没事…可能是…冻着了。
这拙劣的谎言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皮肤下那种细微的、仿佛无数细小晶体在生长的麻痒感,真实得可怕。张诚那镶嵌在水晶中的轮廓,像噩梦一样浮现在眼前。
就在这时,便利店那扇严重变形的玻璃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
呼!
一个身影裹挟着冰冷的雨气和混乱的时间湍流冲了进来!
是张诚!
或者说,是那个曾经是张诚的东西!
他身上的宇航服早已破烂不堪,被一种不断增殖、闪烁着幽蓝微光的半透明晶体所覆盖、替代。那些晶体在他体表流动、重组,形成一层狰狞而怪异的生物铠甲。他的脸大部分被流动的晶簇覆盖,只露出小半张扭曲的、属于人类的脸,但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仿佛两口吞噬一切的深井。最令人心悸的,是他身体周围萦绕的那层肉眼可见的、如同水波般荡漾的场。空气在他身边扭曲,光线发生怪异的折射,地上散落的腐烂包装袋和碎玻璃,一旦靠近他身体周围一米左右,要么瞬间蒙上白霜变得极脆,要么诡异地加速腐朽化为飞灰!
时间…在他身边被扭曲了!他就像一个行走的、失控的时间力场!
他空洞的目光扫过狼藉的便利店,瞬间锁定了我们!
哥!李薇尖叫一声,下意识地就要把我往身后拽。
我反而上前一步,将她死死挡在身后。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血液似乎都涌向了那片正在异变的手臂皮肤,带来一阵阵灼热和麻痒。我死死盯着那个非人的怪物,盯着他脸上仅存的那一小片属于张诚的、毫无生气的皮肤。
张诚!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试图唤醒什么,看看你自己!看看你变成了什么!停下!
那怪物前进的脚步,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覆盖着他大部分脸庞的流动晶簇下,那空洞的、非人的眼睛深处,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光点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觉。
下一秒,他喉咙里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仿佛无数细小晶体摩擦的咯咯声。覆盖在左臂上的晶簇猛地向前延伸、变形,瞬间凝聚成一把边缘高速震荡、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巨大晶体镰刀!刀锋所过之处,空气发出被撕裂的尖啸!
刀锋带着冻结和腐朽的双重力量,撕裂空气,朝着挡在最前面的我,当头劈下!死亡的气息冰冷刺骨!
5
时针永动
冰冷的、带着时间腐朽气息的死亡刀锋,撕裂浑浊的空气,当头劈落!
哥——!
李薇的尖叫撕心裂肺。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我能清晰地看到那晶体镰刀边缘高频震荡产生的幽蓝光晕,能看到刀锋上扭曲流动的细微晶簇,能感受到那股冻结血液、加速腐朽的恐怖力量。
躲不开!身体在时间乱流的撕扯下早已疲惫不堪,反应迟滞得像生了锈的齿轮。背后就是李薇,我退无可退!
一股从未有过的、混合着绝望和暴怒的火焰猛地从心底窜起,瞬间烧尽了所有恐惧!那片左臂异变的皮肤下,灼热和麻痒感陡然攀升到顶点,像有无数烧红的针在同时攒刺!一股冰冷、狂暴、完全陌生的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从那片晶化的区域炸开,顺着血管经络疯狂奔涌!
嗡!
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震鸣,以我的左臂为中心猛地扩散开!
没有思考,纯粹是濒死的本能!我猛地抬起左臂,不是格挡,而是迎着那劈落的晶体镰刀,五指张开,狠狠向前一推!掌心正对着那致命的刀锋!
呼——!
掌心前方,空气猛地扭曲、塌陷!仿佛一个无形的漩涡瞬间生成!没有耀眼的光芒,只有一片绝对的、吞噬光线的黑暗区域,在掌心前不足半米的地方骤然出现!
时间…被强行扭曲了!
张诚那势在必得的晶体镰刀,在劈入那片黑暗区域的瞬间,速度骤然暴跌!快若闪电的劈斩,瞬间变成了慢得令人窒息的挪移!刀锋上高频震荡的幽蓝光晕变得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那股冻结腐朽的力量,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叹息之墙,被死死地阻滞、排斥在外!
呃啊——!
张诚喉咙里发出一声非人的、混合着痛苦和暴怒的嘶吼。他覆盖着晶体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似乎我掌心前那片扭曲时间的黑暗,对他造成了某种强烈的冲击和干扰。他体表流动的晶簇变得紊乱,闪烁的光芒也忽明忽暗。
哥!你…你的手!李薇的声音充满了极度的惊骇。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臂。整条手臂,从肩膀到指尖,皮肤已经完全失去了人类的质感,变成了一种温润而冰冷的半透明晶体!无数细密的、闪烁着幽蓝微光的脉络在晶体内部交织流淌,构成复杂而神秘的回路。掌心前那片扭曲时间的黑暗区域,源头正是这彻底晶化的手臂!一股庞大的、冰冷的时间力量,如同驯服的河流,在这条晶臂中奔腾咆哮。
我…真的在变成它们!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锥刺入心脏,带来瞬间的剧痛和茫然。但下一秒,看着被时间力场暂时阻滞、陷入狂暴和混乱的张诚,看着身后惊魂未定的妹妹,一股更强大的意志压倒了恐惧。
李薇!研究所!地下核心!我嘶吼着,声音因为晶化喉咙的异变而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回响,‘时针’!必须关掉它!这是唯一的生路!
可是你的手!哥!你会…李薇的眼泪汹涌而出,她看着那条非人的晶臂,巨大的恐惧和心痛几乎将她淹没。
没时间了!我打断她,目光死死锁住因时间干扰而痛苦嘶嚎的张诚,走!我拖住他!去核心!你知道位置!密码…用老办法!
所谓的老办法,是我们小时候约定的、只有彼此知道的秘密数字组合。
不!要走一起走!她哭喊着,死死抓住我的衣角。
走啊!我猛地转头,用尽全力咆哮,晶化的脸上大概已经看不出人类的表情,但眼中的决绝和恳求,李薇看得清清楚楚。
就在这瞬间的僵持,张诚似乎从时间干扰的痛苦中强行挣脱出来!他体表的晶簇疯狂涌动,右臂的晶体再次凝聚,化作一根布满尖刺的狰狞长矛,带着更加狂暴的毁灭气息,朝着我的胸口狠狠捅来!矛尖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发出被时间侵蚀的滋滋声!
跑!我用那条晶化的手臂猛地一挥,一股无形的时间斥力场再次爆发,狠狠撞向刺来的晶体长矛!同时身体全力向侧面扑出!
轰!
时间斥力场与晶体长矛猛烈碰撞,发出一声沉闷的爆鸣!狂暴的能量乱流将便利店残存的玻璃彻底震碎!货架被掀飞!我被巨大的反冲力撞得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倒塌的货架上,晶化的手臂传来一阵剧痛。
李薇被这股冲击波掀了一个趔趄,她最后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绝望、痛苦、决绝、还有一丝不肯熄灭的微弱希望。她猛地一咬牙,转身,头也不回地撞开摇摇欲坠的后门,冲入了外面更加狂暴混乱的时间乱流和倾盆大雨之中。
张诚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晶体长矛指向李薇消失的方向,就要追击。
你的对手…是我!我挣扎着从废墟中站起,晶化的左臂低垂着,幽蓝的脉络光芒大盛。我抬起右手——那只还属于人类的手,狠狠抹去嘴角渗出的、带着一丝冰蓝光泽的血迹,挡在了怪物追击的路上。
研究所地下,通往时针核心区的通道如同地狱回廊。应急灯在头顶疯狂闪烁,将扭曲的金属舱壁和管道映照得光怪陆离。刺耳的警报声永无止境,空气里弥漫着臭氧、熔融金属和某种高能粒子灼烧后的焦糊味,浓烈得令人窒息。
李薇在扭曲变形的通道中跌跌撞撞地奔跑,全封闭的防护服早已破损不堪,脸上混杂着雨水、汗水和泪水。赵乾发出的归零强制指令像跗骨之蛆,她知道,毁灭的倒计时可能只剩下几分钟!
坚持住…哥…等我…她咬着牙,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刀子。时间乱流撕扯着她的身体,眼前景物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甚至出现短暂的重影。
终于,她冲到了那扇象征着时针核心的巨型合金隔离门前。门体严重扭曲变形,门轴断裂,门扇斜斜地嵌在门框里,露出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门内,狂暴的能量风暴发出的咆哮声震耳欲聋,刺眼的蓝白色光芒如同实质般从缝隙中喷涌而出!
她毫不犹豫地侧身挤了进去。
瞬间,如同置身于太阳的核心!巨大的地下空间中央,是一个由无数交错旋转的银色金属环构成的复杂球体——时针原型机。此刻,这些巨大的金属环正以前所未有的疯狂速度旋转、碰撞!刺眼的蓝白色能量电弧在环与环之间跳跃、炸裂!整个球体像一颗失控的恒星,散发着毁灭性的光和热!球体下方连接着深入地壳的粗大能量导管,此刻导管剧烈地脉动着,如同巨兽痛苦搏动的血管,将来自大地深处、被污染的高能物质源源不断地泵入这个狂暴的核心!球体周围的空间被彻底扭曲,光线被拉扯成怪异的螺旋状,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尖啸!
这就是一切灾难的源头!时间洪流的发动机!
李薇被狂暴的能量风暴吹得几乎站立不稳,防护面罩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她强忍着几乎被撕裂的痛苦,扑到核心控制台前。屏幕一片雪花,大部分控制钮已经熔毁。她看到了那个代表着最终物理关闭的、被多层透明防护罩保护的巨大红色拉闸!
她举起旁边一根断裂的金属管,用尽全身力气砸向防护罩!
砰!砰!砰!
裂纹蔓延!
与此同时,研究所外,城市废墟之上,铅灰色的厚重云层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粗暴地撕开!一个微小却蕴含着毁天灭地能量的光点,如同死神的独眼,从极高的苍穹之上,穿透混乱的时间湍流,冷冷地锁定了这片正在崩溃的大地!毁灭的审判,即将降临!
砰啷!
防护罩终于碎裂!李薇丢开金属管,染血的手颤抖着,却无比坚定地抓向那个巨大的红色拉闸!
哥…等我…她闭上眼,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狠狠拉下!
滋啦——!!!
一阵足以刺穿耳膜的、如同亿万玻璃同时碎裂的尖啸响彻整个核心空间!疯狂旋转的金属巨环猛地一顿!狂暴的能量流瞬间失去约束,如同脱缰的怒龙,向着四面八方炸开!整个地下空间被刺眼欲盲的蓝白光芒彻底吞没!巨大的冲击波将李薇狠狠掀飞出去!
毁灭的光点,自苍穹坠落,带着审判一切的死亡轨迹。
就在那光芒即将触及城市最高建筑的尖顶,将一切化为虚无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远比时针更加宏大、更加深邃的波动,猛地从研究所地下深处爆发开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一圈肉眼可见的、淡金色的涟漪,以研究所为核心,无声无息地扫过整个城市,扫过天空,扫过那坠落的死亡之光!
那毁灭的光点,在触及金色涟漪的瞬间,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凝固在了半空中!紧接着,它开始…倒流!沿着坠落的轨迹,违背物理法则地、加速倒飞回苍穹之上,最终消失在铅灰色的云层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城市里,疯狂扭动的光影骤然停滞。倒塌了一半的大楼,散落的砖石违反重力般倒飞回去,重新组合;破碎的玻璃碎片从地面浮起,拼合还原;街边枯死又腐烂的树木,时光倒流般从枯枝败叶中抽出嫩芽,迅速恢复葱郁…时间,如同倒放的录像带,在金色涟漪的笼罩下,开始逆流!
研究所核心区,狂暴的能量风暴平息了。巨大的金属环停止了旋转,静静地悬浮着,表面流转着温顺的金色光晕。李薇挣扎着从冰冷的金属地板上爬起来,防护服破碎,脸上血迹斑斑,却顾不上疼痛,目光死死地投向核心球体的方向。
球体内部,狂暴的能量乱流已经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稳定、如同星云般缓缓旋转的金色光芒。在那片光芒的中心,一个身影静静悬浮。
是李策。
他的身体,自腰部以下,已经完全转化为一种温润、通透、内部流淌着复杂金色脉络的晶体。腰部以上,人类的形态还依稀保留,但皮肤也呈现出一种玉石般的质感,无数细小的金色光点在皮肤下若隐若现。他的双眼紧闭着,眼睑下却透出温和而神圣的金色光芒。那条彻底晶化的左臂微微抬起,掌心向下,仿佛虚按着整个核心。无数道柔和的金色光丝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如同活物般连接着时针核心的每一个关键节点,流淌着稳定而磅礴的时间力量。
他不再是人类,却也并非张诚那样冰冷死寂的怪物。他像一尊由时光本身雕琢而成的神像,古老、静谧、蕴含着宇宙般浩瀚的力量。
哥…李薇踉跄着扑到控制台边缘,泪水模糊了视线,声音破碎不堪。
核心球体内,李策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
那双眼睛,不再是人类的瞳孔。里面仿佛蕴含着旋转的星云,流淌着金色的时间长河,深邃得能映照出宇宙的诞生与寂灭。没有属于李策的熟悉眼神,只有一种非人的、俯瞰众生的漠然与沧桑。
李薇的心瞬间沉入冰窟。
但就在那漠然的目光触及她满脸泪痕的脸庞时,那双蕴含星河的眼中,极其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那丝属于李策的熟悉感,如同穿越了亿万年的时光,艰难地从那片浩瀚的漠然中挣扎出来,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一个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并非通过空气震动,而是如同灵魂的低语。那声音宏大、悠远,带着非人的回响,却又在最深处,藏着一丝她刻骨铭心的温柔:
…薇薇…
这次…
…换我…守护时间…
话语落下,李策(或者说,那时间本身的存在)缓缓地、彻底地闭上了眼睛。他腰部以上的最后一点人类特征也迅速被温润的晶体覆盖、同化。整个人完全融入那片缓缓旋转的、散发着永恒金色光晕的核心之中。无数金色的光丝更加明亮,如同活体的神经网络,彻底包裹、融入了时针的每一个结构。
巨大的金属环再次开始缓缓转动,不再狂暴,而是带着一种稳定、和谐、如同宇宙呼吸般的韵律。金色的光芒温和地照亮了整个空间,也照亮了李薇满是泪水的脸。
研究所外,城市沐浴在雨后的阳光下。街道干净,车辆有序行驶,行人步履匆匆,仿佛那场灭顶的灾难只是一场集体的噩梦。只有少数人,茫然地停下脚步,抬头看向研究所的方向,心头莫名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时光被轻轻拨动的涟漪感。
地底深处,金色的核心永恒地脉动着。一个由时间结晶铸就的守护者,沉眠其中,维系着此刻的安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