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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陈向阳,像是在看一团垃圾:
你觉得周家日子过的好,瞧不起乡下人。
我告诉你,周家也曾是乡下人,现在的生活,是爷奶和爸爸用血肉之躯打出来的!
爷爷啃过树皮喝过皮带汤,奶奶扛着大轰炸的危险救了一个又一个的战友。
爸也曾在冰天雪地里啃过冻土豆!
陈向阳被周卫华一通话砸下来,脸色煞白,他昂着头叫喊:
那又如何,我在周家长大,十五年无法回到亲生父亲家里。
你们周家就是欠我的!
她林秀也亏欠着我!
我红着眼,冲到陈向阳面前,扬手就重重地扇了他一巴掌:
没有人欠你!
你能在周家长大,是陈建国恶意换的!
是你,欠卫华,欠周家!
我哑着嗓子将真相说了出来。
所有人看着我,目瞪口呆。
我攥紧了双手,这份孽债,该到头了。
孙科长离开后,一切都好像按了加速键。
广交会名额不变,陈家所有人也都受到了相应的惩罚。
广播里正念着大字报事件的调查结果。
我坐在院子里,用细软的篾条快速地编着一盏灯笼。
周卫华蹲在我身边,声音带着哭腔:
妈......
对不起,如果不是......
我摇摇头,拍拍他:
真是个傻孩子,你有什么错。
那就是个孽障,只要给不了他想要的荣华富贵,他就会咬谁。
周卫华伏在我膝头:那......那您还管他吗
我手里的动作一顿,最后摇了摇头:不管了。
从那天后,社员们见到我,都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和愧疚。
林厂长,那批精细篾席的活计做完了,您瞅瞅
秀姐,这是俺家攒的鸡蛋,给孩子补补......
林秀啊,是叔眼瞎看错了人......
我只是笑笑,不多言语。
那些无形的伤疤,不是几句道歉就能熨平的。
我现在只想在广交会上,将红旗大队的竹编特色工艺品带出去。
日子在忙碌中走向深秋。
我带着一批参展样品,上了去往广交会的火车。
我扬着笑脸,拿着精巧的竹编灯笼,在会场里到处拉客人。
最终不负众望,签了一个又一个的订单。
等我拿着厚厚的一沓订单回到红旗大队时,整个生产队锣鼓喧天,红旗招展。
周卫华带着一份报纸骄傲地朝我走来。
妈,你看,你带着红旗竹编厂上了省报特刊!
斗大的标题映入眼帘:
【山沟里飞出的金凤凰,红旗竹编厂巧夺天工,勇闯广交为国创汇!】
文章洋洋洒洒,详细报道了红旗竹编厂自力更生的艰苦奋斗历程。
重点宣扬了广交会上外国人对竹编手艺的赞叹惊艳。
最后点出了我林秀作为带头人坚韧不拔的精神。
配图是广交会上我拿在手里的竹编灯笼。
那是我们整个竹编厂集思广益,想出来的新的竹编样式——双环套月。
精巧绝伦,前所未见的,层次分明的编花。
是成交最多的一个。
社员们簇拥着我,欢呼声不断。
林厂长万岁!
咱们红旗大队出息了!
哈哈哈,我们的竹编走向了世界!
赚外汇,盖排屋——
就在这时,公社邮差挤进人群,递给我一封皱巴巴的信。
看着潦草的字体,我就知道是谁。
我当着众人的面拆开。
果然是陈建国。
只有歪歪扭扭几行字:
林秀,向阳那兔崽子跟一帮混子玩,加入了黑虎堂。
你不想他变坏,就寄点钱来,到底是你亲生的。
我随手将信撕碎,手一松,碎片被风吹远。
卫华,你看到了吗
这就是陈家根子里养出的苗。
根烂透了,所以永远都养不直。
周卫华没说话,只是默默抱紧了我的胳膊。
后来,陈向阳偷偷跑回来几次。
破天荒的,没有撒泼。
他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扭扭捏捏地认错:
妈,我知道错了,您让我回来吧。
爸不出去挣钱,天天搜刮我的。
爷奶也下岗了。
全家都指望我一个人养着。
他跪在我面前,流着泪哭求:
我错了,妈,您让我回来住吧。
我不想打工干活,我还小,我想读书......
我不该害您,我以后一定改......
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贪婪:
还有周家爸妈,我也不会再攀扯他们。
我知道自己错了,我现在也很想他们。
我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贪婪算计,只觉得一阵恶心。
你的户口早就迁走了,文件在公社备着。
陈向阳,那天以后,我林秀就没你这个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