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漱,现在叫十三。
一个死士。
一个……哑巴死士。
我的任务是修正书中未来的铁血摄政王,可现在,他只是个每日咳血、靠汤药续命的病弱世子。
而我,是他手里最锋利的刀,也是每日午夜,亲手将他推向深渊的……刽子手。
1.
我怎么也想不到,我和季渊的第一次见面,会是隔着一抹浸透了雪白丝帕的、刺眼的猩红。
更没想到——
那个系统口中,日后权倾朝野、肃清环宇,以万人枯骨铺就权力之路的铁血摄政王,在十六岁时,竟是这么一副单薄脆弱的模样。
他蜷在窗边的软榻上,身形瘦削得像一柄易折的玉骨扇。窗外是凛冬,寒风像无形的刀子,刮过窗棂的缝隙,发出鬼哭似的呜咽。
他身上只松松垮垮地罩着一件素色锦袍,领口敞着,露出一段苍白修长的脖颈,和清晰可见的锁骨。他正弓着身子,一阵撕心裂肺的咳,每一次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咳声停歇,他摊开手心,那方雪白的丝帕上,晕开了一朵凄厉的、梅花似的血迹。
我有些不敢置信:这就是……我的修正对象那个未来的铁血摄政王!
脑海里,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应了声:目标人物:季渊。确认无误。
我叫林漱,一个倒霉的心理学研究生。
一场实验室意外,把我的灵魂塞进了这具同样倒霉的身体里。
穿越就算了,还特喵的配了个KPI至上的破系统,林漱有点想骂街。
按照系统说的,我被投放到这里是有任务的,就是修正这个世界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季渊。
他现在是定北侯府的世子,也是整个侯府最见不得光的存在。
生母是舞姬,出身卑贱,生下他后便血崩而亡。他自幼体弱,被断言活不过二十岁。是侯府的耻辱,是主母的眼中钉,更是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随意作践取乐的玩意儿。
他也是未来那个以雷霆手段颠覆王朝,喜怒不形于色,视人命为数字的铁血摄政王。
他以人心为棋盘,以权术为刀锋,冷静、理智、残酷到了极点。
系统给了一段长达五分钟的PPT式介绍,最后总结:总之,是个极度危险的反社会人格障碍预备役。
你的任务,就是在他的价值观彻底成型前,植入‘共情’‘信任’‘良知’等正面模块。任务失败,你将与这具身体一同被格式化。
我沉默了。
这么高难度的精神外科手术……为什么选我
我一个连小白鼠都没解剖过的人,你让我来给未来的大反派做开颅手术!
经检测,你的专业知识与任务匹配度为98.7%,是当前最优人选。
我信了你的鬼!
我可以拒绝吗
当然可以。系统顿了顿,不过你的本体生命体征正在快速流失,拒绝任务将视为主动放弃生命链接。
……
接受任务,你将获得三次紧急医疗豁免权,即三次死亡豁免。任务成功,我们将修复你的本体,并满足你一个最高权限的愿望。
我出意外后……怎么样了
深度脑死亡,仅靠生命维持系统运行。你的导师和家人,已经签了三次放弃抢救协议。
我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虽然这个任务是有一点点挑战啦,系统的声音忽然人性化了一点,不过你放心,我会为你提供最专业的数据支持,我们是战友。
你能帮我做什么
系统沉默了两秒,似乎在检索自己的功能库:我可以为你提供目标人物的情绪波动曲线、健康指数实时监测,以及……兑换商城
没等我细问,它又补充道:哎呀,反正你也没有其他选择了,不如搏一搏,单车变摩托啊!
我:……
虽然感觉这个系统好像不太靠谱的样子,我还是答应了。
毕竟,我不想就这么彻底消失。
……
这是我穿越过来的第三天。
我现在的身份是十三,定北侯府死士营里最出色的一员。
也是府里唯一一个……哑巴。
一个时辰前,我接到了主母的命令——从今天起,由我负责世子季渊的淬骨。
淬骨,名义上是锤炼体魄的秘法,实则是一种阴毒的酷刑。用极寒的药膏,涂抹全身各大关节,寒气入骨,痛如凌迟,能让一个壮汉都在地上打滚。
季渊本就体弱,再日日受此酷刑……
这不叫修正,这叫谋杀。
这边我还在思考对策,侯府的管事已经领着两个粗壮的婆子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黑漆漆的陶罐。
十三,时辰到了。管事尖着嗓子,眼神像看一件没有生命的工具,世子爷身子金贵,主母吩咐了,今后‘淬骨’的活儿,就交给你了。你手脚麻利,也最懂分寸,可别让我们失望。
他说着,朝那两个婆子使了个眼色。
两人立刻上前,粗鲁地按住季渊的肩膀,将他从软榻上架了起来。
季渊没反抗,甚至连眼神都没动一下,顺从得像个木偶。他瘦得厉害,被两个婆子夹在中间,更显得伶仃可怜。
我深吸一口气,接过那个冰冷的陶罐。
盖子一揭开,一股刺骨的寒气就扑面而来,里面的药膏是青黑色的,粘稠得像沼泽里的烂泥。
还愣着干嘛!管事不耐烦地催促,快点!耽误了世子的‘修行’,你担待得起吗!
在他们的注视下,我走到季渊面前。
他终于抬起了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明明是灿若星辰的桃花眼,此刻却像两潭被冰封了千年的深潭,里面没有光,没有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仿佛我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即将落在他身上的、冰冷的刑具。
我被那眼神看得心脏一紧。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我是林漱,一个连献血都会晕针的人。可我现在是十三,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死士。
我不能退缩。
我伸出手,指尖蘸上那冰冷粘稠的药膏,缓缓地、一寸寸地,朝他裸露在外的脚踝探去。
药膏触及皮肤的那一刻,我清晰地感觉到他整个身体猛地一僵。
那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无法抑制的战栗。
但他没有叫,没有挣扎,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就那么站着,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扎根在悬崖峭壁上的孤松,任凭风雪侵蚀。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机械地、麻木地,将那骇人的药膏涂满他的脚踝、膝盖、手腕、手肘……
我的动作很轻,很慢,仿佛这样就能减轻他的痛苦。
可我知道,没用的。
寒气已经透过皮肤,钻进了他的骨髓。
我甚至能透过他薄薄的皮肤,感觉到他皮下的肌肉在剧烈地、小幅度地痉挛。
好容易涂完了所有关节,我全身都已经被冷汗浸透,仿佛受刑的人是我自己。
好了,管事满意地点了点头,今晚就让他这么站着,对世子爷的‘修行’有好处。
他说完,便带着两个婆子扬长而去,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差事。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季渊。
还有死一般的寂静。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被冰霜覆盖的玉雕。昏黄的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让他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显出一种易碎的病态美。
我站在他面前,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想告诉他,我不是故意的。
我想告诉他,我会想办法救他。
可我是一个哑巴。
一个被下了命令,来折磨他的哑巴。
我们就这么对峙着,时间仿佛凝固了。不知过了多久,他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他看着我,极轻极缓地眨了一下眼。
然后,我看见他放在身侧的手,那只被药膏涂满、正承受着剧痛的手,小指几不可见地,轻轻勾了一下。
那不是痉挛。
那是一个……有意识的动作。
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他还活着。
他还没有被这无尽的痛苦和折磨,彻底击垮。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胀。
我转身,快步走出房间,不敢再多留一秒。
我怕再多看他一眼,我这个冒牌的、不合格的死士,就会当场情绪失控。
回到自己那间阴冷的小屋,我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浑身脱力。
脑海里,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目标人物健康指数下降至12%,情绪波动曲线出现异常峰值。警告,长期处于该状态下,目标有极高概率出现认知障碍及精神崩溃。
闭嘴。我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
系统沉默了。
兑换商城,我命令道,打开兑换商城,我要看所有能中和‘淬骨’寒毒的药材清单。
一道淡蓝色的光屏在我眼前展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列表。
排在第一位的,是一种名为阳炎草的药材。介绍很简单:至阳之物,百毒可解。
而它的兑换价格——
需要我完成一次A级支线任务。
我看着那个天文数字般的价格,又想起季渊那双死寂的眼睛,和那个微不可察的小动作。
我缓缓握紧了拳头。
不管多难,我都要得到它。
因为就在刚才,我走出那间屋子,在他冰冷的、死寂的注视里,清楚地看到了一样东西。
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我自己——
一个被困在这具躯壳里,动弹不得的、孤独的幽魂。
2.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在扮演一个完美的刑具。
每天午夜,我准时出现在季渊的房间,沉默地打开那个黑陶罐,用冰冷的药膏,重复着那套残忍的仪式。
而季渊,也始终如第一天那般,安静,隐忍,一声不吭。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
唯一的沟通,是他每天在我离开前,都会几不可见地,勾一下小指。
像一种无声的契约,又像一种绝境中的挑衅。
他在告诉我,他还撑得住。
而我,则在暗中进行我的计划。
我利用死士的身份,可以自由出入侯府的大部分区域。白天,我勘察地形,摸清了府里药材库、厨房、甚至是主母院子的守卫换防规律。
晚上,我研究系统商城里那些价格相对亲民的药材。
阳炎草是别想了,但一些能起中和作用的辅药,我或许可以凑齐。
比如,用三年份的干姜,替换掉药膏里最阴寒的冰线草。
再比如,偷偷在他每日的汤药里,加入一味叫暖心莲的药材粉末。
这些东西,单独看不起眼,但组合起来,足以在他体内形成一道微弱的屏障,抵御一部分寒毒。
机会,在第五天夜里来了。
那晚,主母院子里的管事嬷嬷过寿,大部分下人都被叫去前院帮忙,后院的防守,前所未有的松懈。
我像一道黑色的影子,无声无息地潜入了药材库。
干姜很好找,就在最外层的药柜里。我迅速取了一些,用油纸包好,藏入怀中。
接下来,是厨房。
季渊的汤药,每天都由厨房的小厮单独熬好,再由管事送去。我要做的,就是在汤药送到他手上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加料。
我躲在暗处,看着小厮将一碗黑漆漆的药汁倒入食盒,然后提着食盒朝季渊的院子走去。
我算准了路线,在他必经的一处假山后,制造了一点小动静。
小厮果然被吸引,探头探脑地张望。
就是现在。
我身形如电,从他身后掠过,短短一秒钟,已经完成了开盒、投粉、盖盒的全套动作。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小厮毫无察觉,见没什么异常,便继续提着食盒走了。
我靠在假山背后,心脏狂跳。
这是我第一次做这种事,手心全是汗。
目标人物健康指数上升0.5%,当前为12.5%。
脑海里,系统的提示音冰冷,却让我长长舒了口气。
有用。
虽然微乎其微,但总比没有好。
回到季渊的院子,我将换下来的冰线草处理掉,把干姜混入药膏里。做完这一切,我才松了口气,准备离开。
一转身,却撞上一双漆黑的眼眸。
季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他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坐在那张冰冷的软榻上,静静地看着我,手里,还端着那碗刚刚被我加过料的汤药。
药,一口没动。
我心里咯噔一声。
被发现了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大脑飞速运转。
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我哪个环节出了纰漏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那眼神,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深,像一口不见底的古井,能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僵持了不知多久,他终于动了。
他缓缓抬起手,将那碗药,递到我面前。
那是一个邀请的姿态。
但更像一个审判。
他是在等我解释还是在逼我承认
可我是一个哑巴。
我该怎么解释用手比划,告诉他我为了你好,所以偷偷在你药里下毒
他会信吗
我看着那碗药,又看了看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一瞬间,我做出了决定。
我上前一步,从他手里接过碗。
然后,在他平静得近乎冷酷的注视下,仰起头,将那碗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药很苦,苦得我五官都快皱到了一起。
但我没有停,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
喝完,我把空碗递还给他,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摇了摇头。
意思是,我被毒哑了,百毒不侵。这药对我没用,所以你不用担心。
这是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言。
但他好像信了。
或者说,他选择了暂时相信。
他接过空碗,放在一旁。然后,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
我们离得很近,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药香,和他呼出气息里的一丝温热。
他比我高出一个头,需要微微垂下眼,才能看着我。
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脸颊。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
他的动作很轻,像一片羽毛拂过,带着一种奇异的、探索般的意味。
然后,他的手指缓缓下滑,落在了我的脖颈上。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指腹,正压在我的颈动脉上。
只要他稍一用力,我就完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的眼神很复杂,里面有探究,有怀疑,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手。
明天,他开口了,声音因为久不说话,带着一种破碎的沙哑,像砂纸磨过朽木,别再做多余的事。
说完,他便转身,回到了床上,拉过被子,闭上了眼。
像是在下达最后的通牒。
我站在原地,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刚刚那一刻,我真的以为他会杀了我。
我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离开了他的房间。
回到小屋,我才发现,自己的腿一直在抖。
目标人物情绪波动曲线异常,出现强烈攻击倾向。警告,请与目标保持安全距离。
我没理会系统的警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
那他为什么不揭穿我
是为了引出我背后的人还是……他另有打算
这个少年,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也危险得多。
第二天午夜,我再次踏入他的房间时,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
我甚至已经做好了被当场格杀的准备。
可出乎我意料的是,季渊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旧安静地躺在床上。
我照例为他淬骨。
这一次,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和战栗,似乎比之前要轻微了一些。
是我替换的药材,起了作用。
结束之后,我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他沙哑的声音。
药,他说,太苦了。
我脚步一顿,猛地回头。
他已经坐了起来,正看着我,昏黄的烛光下,他那双桃花眼,显得格外幽深。
我愣住了。
他这是……在跟我抱怨
还是在暗示我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走到桌边,拿起笔,在一张废纸上写了两个字。
蜜饯
然后,我把纸条递给他。
他看了一眼,没有接,只是淡淡道:我的份例里,没有那种东西。
我明白了。
他是想让我,去给他弄。
我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出去吧。他挥了挥手,重新躺下。
我转身离开,心情却比来时,轻松了许多。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至少,我们之间,有了一种新的、畸形的沟通方式。
他不再只是那个被动承受的受害者,而我,也不再只是那个沉默的施刑者。
我们像两个在黑暗中摸索的刺猬,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彼此的底线。
而我,必须比他更有耐心。
因为我知道,一旦我走错一步,我们两个,都会万劫不复。
3.
我没想到,季渊会用这种方式,来回应我的示好。
蜜饯。
在定北侯府,这东西不金贵,但对于季渊来说,却是遥不可及的奢侈品。
他的院子,像一座孤岛,所有物资都由主母那边统一配给。而配给的标准,只有一个:饿不死就行。
想吃蜜饯
除非他能自己长出来。
这是他给我的第一个考验。
也是他递给我的,第一根带着倒钩的橄榄枝。
第二天,我趁着出府采买的机会,在街角的铺子里,用自己仅有的几文钱,买了一小包最普通的杏脯。
为了不引人注意,我没有直接带回府,而是将它藏在了城外一处废弃的土地庙里。
入夜,我借着巡夜的由头,悄无声息地取回了那包杏脯。
回到季渊的房间时,他正坐在桌前看书。
一本破旧的兵法,书页已经泛黄卷边。
烛光下,他的侧脸线条清晰,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看上去安静又无害。
但我知道,这只是他的伪装。
我将那包用油纸裹着的杏脯,轻轻放在他手边。
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看见,依旧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书。
我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
过了许久,他才翻过一页书,淡淡地开口:我从不吃来路不明的东西。
我心里一沉。
果然没那么简单。
他是在怀疑我还是在敲打我,让我别耍花样
我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拿起一颗杏脯,当着他的面,放进了自己嘴里。
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
我嚼得很慢,让他能清楚地看见我的每一个动作。
吃完,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杏脯,最后,做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
他终于抬起眼,看向我。
那眼神,依旧是深不见底的平静,却又像是带着某种穿透力,要将我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你似乎,很想让我活下去。他忽然说道,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
这个问题,太尖锐了。
我该怎么回答
告诉他这是我的任务
还是告诉他我同情他
无论哪一个答案,对他这种疑心病重到骨子里的人来说,都只会是催命符。
我沉默着,没有做任何表示。
他也不再追问,只是收回目光,重新落回书本上。
放在那儿吧。他说。
我将杏脯放在桌上,退到一旁,开始准备今晚的淬骨。
整个过程,和他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安静得令人窒息。
但这一次,我能感觉到,气氛有些不一样了。
空气中,多了一丝微妙的、紧张的平衡。
我们之间,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博弈。
他出招,我接招。
就看谁,先露出破绽。
接下来的半个月,他再也没有提过任何要求。
那包杏脯,就那么原封不动地放在桌上,他一颗都没碰过,任由它一天天变得干硬。
而我,依旧每天为他淬骨,偷偷在他的汤药里加料。
他的健康指数,以龟速缓慢回升着。
从12.5%,爬到了15%。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那天。
主母的儿子,那个跋扈嚣张的二公子季扬,带着一群下人,气势汹汹地闯进了季渊的院子。
季渊!季扬一脚踹开房门,满脸的横肉都在抖,我娘赏你的那件冬狐裘呢快给我交出来!
我当时正在给季渊换药,闻声立刻挡在了他身前。
季渊坐在床沿,脸色苍白,连看都懒得看季扬一眼。
二公子说笑了,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冷意,我这里,何曾有过什么冬狐裘。
放屁!季扬啐了一口,府里谁不知道,前几天北疆送来的贡品里,就那么一件顶级的火狐裘,我娘疼你,特意赏了你!你少给我装蒜!
我心里冷笑。
赏他
那件狐裘,我倒是见过。
主母确实把它送来了,但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当着季渊的面,让下人给季扬送了过去。
美其名曰,兄弟情深,理当互相谦让。
这根本就是故意来找茬的。
怎么,不说话了季扬见季渊不理他,更加恼火,以为自己是个病秧子,我就不敢动你了今天你要是不把狐裘交出来,我就把你这破院子给拆了!
他说着,就指挥下人开始翻箱倒柜。
季渊的院子,本就家徒四壁,除了几件破旧的衣物和几本旧书,再无他物。
下人们翻了半天,一无所获。
季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季渊书桌上的一方镇纸上。
那是一块南海暖玉雕成的镇纸,玉质温润,雕工精美,是季渊生母留给他唯一的念想。
哟,季扬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走过去一把将镇纸捞在手里,我说怎么找不到呢,原来是把好东西藏在这儿了。
季渊的脸色,瞬间变了。
那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那样激烈的情绪。
还给我。他声音发紧,一字一句地说道。
还给你季扬掂了掂手里的镇纸,笑得一脸无赖,这玉看着不错,正好拿去抵了那件狐裘。你放心,二哥不占你便宜。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站住。
季渊的声音,冷得像冰。
他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朝季扬走去。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还伴随着剧烈的咳嗽。
但他没有停。
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火焰。
那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才会有的眼神。
我让你,还、给、我。
季扬被他的气势吓得后退了一步,随即恼羞成怒:你个病鬼,还敢跟我横来人,给我按住他!
两个下人立刻上前,想要架住季渊。
我下意识地就要动手。
但季渊,比我更快。
他身形一晃,以一个我从未见过的、诡异的角度,避开了那两个下人。
然后,我看见他从袖中滑出一根银簪,快如闪电,直刺季扬握着镇纸的手腕。
是那根我用来试毒的银簪。
他一直,都贴身藏着。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季扬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手一松,镇纸便掉了下来。
季渊伸手接住,看也没看瘫在地上哀嚎的季扬,转身就走回了桌边,小心翼翼地,将镇纸放回原处。
仿佛刚才那个狠戾果决的人,不是他一样。
整个院子,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我看着季渊的背影,心脏狂跳不止。
原来,他不是不会反抗。
他只是在等。
等一个,可以一击致命的时机。
而那方镇纸,就是他的逆鳞。
谁碰,谁死。
4.
季扬被抬走的时候,还在鬼哭狼嚎。
他手腕上的伤口不深,但季渊下手的位置,极其刁钻,正好刺中了他手腕的麻筋。
没有十天半月,他那只手,是别想再拿稳任何东西了。
人一走,院子里又恢复了死寂。
季渊坐在桌前,垂着眼,一遍又一遍地,用袖口擦拭着那方暖玉镇纸。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仿佛那不是一块玉,而是他整个世界。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苍白瘦削的侧脸,心里五味杂陈。
他刚刚展露出的狠戾,让我心惊。
但那份不顾一切的守护,又让我觉得……有点心疼。
目标人物情绪波动曲线异常,黑化指数瞬间峰值达到45%。警告,该行为已触发高危预警。
系统的提示音,像一盆冷水,将我浇醒。
我不能再这么看着了。
这件事,绝不可能就这么轻易了结。
季扬是主母的心头肉,他今天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主母那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果不其然。
不到半个时辰,管事就带着一大群人,再次闯了进来。
这一次,领头的是主母身边最得力的张嬷嬷。
张嬷嬷一张脸拉得老长,眼神像刀子一样,一进来就死死地盯住了季渊。
世子爷好大的威风啊。她尖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道,连二公子都敢伤,这府里,还有谁是你不敢动的
季渊像是没听见,依旧专注地擦着他的镇纸。
张嬷嬷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脸色更冷了。
来人,她厉声喝道,世子爷冲撞了二公子,身子想必是好利索了。把他给我带到祠堂去,让他跪着,好好给老祖宗们反省反省!
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丁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就要去架季渊的胳膊。
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就要上前。
以他现在的身体,去祠堂跪一夜,不死也得脱层皮。
但就在我动身的前一秒,季渊却忽然开口了。
我自己会走。
他声音不大,却让那两个家丁的动作,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他缓缓放下镇纸,站起身,理了理身上本就没什么褶皱的衣袍。
然后,他抬起眼,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我身上。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像是在传达什么信息。
我立刻就懂了。
他是在告诉我,别动。
他自己有安排。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一群人簇拥着,朝祠堂的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依旧是那么单薄,却又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孤绝和挺拔。
人一走,院子里就只剩下我,和满地的狼藉。
我看着桌上那方被他擦得一尘不染的镇纸,心里乱成一团。
他到底想做什么
就这么束手就擒,任由他们处置
这不像他的风格。
系统,我问道,祠堂那边,有监控视角吗
祠堂为侯府禁地,无权限接入。
我皱了皱眉。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干等着。
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脑中飞快地闪过整个侯府的布局图。
祠堂……
祠堂后面,有一片年久失修的竹林。
竹林深处,有一口废弃的枯井。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我脑中,迅速成型。
入夜,我换上一身最不起眼的粗布衣服,脸上蒙着黑布,像一道幽灵,潜出了院子。
我没有直接去祠堂,而是先绕到了侯府的马厩。
我用迷药,放倒了看守马厩的下人。
然后,我牵出了季扬最心爱的那匹汗血宝马,在马屁股上,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马儿吃痛,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疯了似的,冲出了马厩,在侯府里横冲直撞起来。
一时间,整个侯府,鸡飞狗跳。
走水了!马惊了!
快来人啊!拦住那匹马!
大部分的护院和下人,都被惊马吸引了过去。
趁着这片混乱,我悄无声息地,潜入到了祠堂附近。
祠堂门口,只剩下两个昏昏欲睡的家丁。
解决他们,易如反掌。
我推开祠堂厚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香灰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季渊就跪在堂中,背对着我,身形一动不动。
是我。我压低声音。
他似乎并不意外,缓缓转过头。
烛光下,他的脸色比白天更差,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你来做什么他问。
带你走。我说着,就要上前去扶他。
他却摇了摇头。
我不能走。
为什么我不解,主母这次是铁了心要整你,你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我走了,他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你怎么办
我的心,猛地一颤。
我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考虑到我的处境。
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我撒了个谎,我是主母的人,他们只会以为是我办事不力。
你以为,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她会相信一个看不住犯人的死士
我沉默了。
他说的对。
主母疑心极重,一旦他失踪,我绝对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那怎么办我有些急了,总不能就这么等死吧
谁说要等死了
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浅,很淡,却像一朵在寒夜里悄然绽放的昙花,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扶我起来。他说。
我依言,将他从冰冷的地面上扶起。
他的身体很轻,却又像是压着千斤的重担。
他带着我,走到祠堂的供桌前。
供桌上,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定北侯府列祖列宗的牌位。
他伸出手,从最角落里,拿起一个不起眼的、已经积了灰的牌位。
然后,他当着我的面,狠狠地,将那个牌位,摔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
牌位,应声而裂。
5.
我被季渊的举动,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可是祠堂。
那可是老祖宗的牌位。
他这是疯了吗!
你看清楚,季渊指着地上碎裂的牌位,声音里带着一种冰冷的、看透一切的漠然,这,才是定北侯府的根。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裂开的牌位上,刻着一个我从未听过的名字。
而名字下面,还有一行极小的字。
以下犯上,谋夺爵位,永世不得入祖坟。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我明白了。
定北侯府如今的荣耀,是建立在一场不光彩的、血腥的篡夺之上的。
而这个被摔碎的牌位,就是唯一的证据。
也是悬在现任定北侯头上的一把刀。
这东西,季渊缓缓蹲下身,捡起最大的一块碎片,递给我,比我的命,值钱。
我看着他手里的碎片,又看了看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瞬间明白了他的计划。
他不是在等死。
他是在豪赌。
用整个侯府的声誉,赌他自己的一条活路。
我该怎么做我接过那块冰冷的木片,声音有些发紧。
藏起来,他说,然后,等。
等什么
等我父亲,定北侯,从边关回来。
定北侯常年驻守边关,一年也难得回府一次。但算算日子,也快到了他回京述职的时候。
只有他,才能压得住主母。
也只有这个证据,才能让他,不得不保下季渊。
你就不怕,我拿着这东西,去跟主母邀功我看着他,问出了心里最大的疑惑。
他闻言,忽然笑了。
你不会。他定定地看着我,语气笃定得不容置疑,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
被困在黑暗里,挣扎求生的人。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看穿了我。
看穿了我冷漠面具下的,那一点不合时宜的善意和挣扎。
我没再说话,只是将那块牌位碎片,小心地藏入怀中。
外面的人,快解决了。他提醒道。
我点了点头,转身,无声地融入了夜色之中。
我没有回季渊的院子,而是直接去了竹林深处的那口枯井。
我将碎片用油布包好,藏在了井底的一处石缝里。
做完这一切,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我回到自己的小屋,换回死士的衣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静静地等待着。
天一亮,祠堂那边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侯府。
世子爷昨夜在祠堂突发疯病,不仅打伤了守卫,还把老祖宗的牌位给砸了!
主母听到消息,气得当场就摔了一个名贵的茶杯。
她带着大批人马,浩浩荡荡地杀到了祠堂。
当她看到满地的狼藉,和那个碎裂的牌位时,一张脸,瞬间变得煞白。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牌位,意味着什么。
封锁祠堂!她声音尖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今天的事,谁也不许传出去!违者,乱棍打死!
然后,她看向跪在堂中,面无表情的季渊。
她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忌惮。
她以为季渊只是个任她拿捏的病秧子,却没想到,这个病秧子,手里竟然握着能毁掉整个侯府的王牌。
来人,她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把世子爷……‘请’回他的院子,好、生、休、养!
季渊,赢了。
他被请回院子的时候,路过我的小屋。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了一瞬。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但我却从那平静之下,看到了一丝赞许。
我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出乎意料的平静。
主母那边,再也没有派人来找过麻烦。
季扬也像是被警告过,再也没敢踏进季渊的院子一步。
季渊的淬骨,也以需要静养为由,被暂停了。
我每天,只需要按时给他送去汤药和饭食。
我们之间,依旧没什么话。
但他看书的时候,不再避讳我。
有时,我给他送饭过去,他会指着桌上那包已经干得能当石子儿的杏脯,淡淡地看我一眼。
我就知道,他又想吃蜜饯了。
我便会趁着出府的机会,给他带回来一小包。
他依旧不当着我的面吃,但第二天,那包蜜饯,总会少上几颗。
他的健康指数,也在以一种稳定的速度,缓慢回升。
很快,就突破了20%的大关。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么平静地过下去。
直到那天晚上。
我照例给他送去汤药,却在推开门的那一刻,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屋子里,一片狼藉。
桌椅倒在地上,碎瓷片溅得到处都是。
而季渊,就倒在那片狼藉之中。
他胸口插着一柄匕首,鲜血,染红了他素色的衣袍。
一个黑衣蒙面人,正站在他身边,似乎是想确认他是否死透。
听到开门声,那人猛地回头,一双阴鸷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我。
是死士。
而且,是府里除了我之外,身手最好的一个。
代号,初七。
他看见我,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眼中杀机毕现。
他提着还在滴血的刀,一步一步,朝我逼近。
显然,是想杀人灭口。
我下意识地后退,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我只是个冒牌货,真要动起手来,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系统!紧急医疗豁免!我几乎是在脑海里嘶吼。
豁免权限已启动,正在为目标人物进行紧急修复。预计需要60秒。请宿主……撑住。
六十秒
我看着步步紧逼的初七,心里一片冰凉。
别说六十秒,十秒钟,他就能要了我的命。
就在我准备拼死一搏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压抑着剧痛的咳嗽声。
是季渊。
他还没死透。
初七的脚步,顿住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季渊,又看了看我。
他似乎是在权衡,是先解决我,还是先给季渊补刀。
就在他犹豫的这一瞬间。
我动了。
我没有冲向他,而是转身,以最快的速度,扑到了窗边。
然后,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窗台上那盆用來裝飾的兰花,狠狠地,砸向了窗外的石板路。
啪!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这是信号。
是我和季渊,之前约定好的、最高级别的求救信号。
一旦这个声音响起,就意味着,我们遇到了,无法解决的、致命的危险。
而他藏在暗处的后手,就会被启动。
6.
初七的反应极快。
在我砸碎花盆的瞬间,他便放弃了补刀,身形如鬼魅,朝我猛扑过来。
凌厉的刀风,直逼我的咽喉。
我躲不开了。
我甚至能感觉到刀锋上那刺骨的寒意。
我闭上了眼,准备迎接死亡。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叮!
一声清脆的金属交击声,在我耳边响起。
我猛地睁开眼,只见一支黑色的羽箭,不知从何处射来,精准地,格开了初七的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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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数道黑影,从院墙外,悄无声息地翻了进来。
他们和我一样,都穿着死士的衣服,但身上的杀气,却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府里的死士,都要凛冽。
他们是……季渊的人。
我瞬间就明白了。
他藏在暗处的后手,从来不是什么机关或者计谋。
而是人。
是他自己,秘密培养的、只忠于他一个人的死士。
初七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脸色一变,虚晃一招,便想抽身撤退。
但,已经晚了。
那几个黑衣人,配合默契,瞬间便结成了一张无形的网,将他死死地困在了中间。
刀光剑影,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我甚至看不清他们的动作。
我只知道,不过十几个呼吸的功夫,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初七倒在了血泊之中,身上,是数不清的致命伤。
而那几个黑衣人,毫发无损。
他们处理掉初七的尸体,然后,齐刷刷地,朝我单膝跪下。
为首的那人,摘下面罩,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十三姑娘,他声音沉稳,主上吩咐,从今以后,我们听您调遣。
我愣住了。
主上
是指季渊
我回头,看向屋子。
只见季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人扶着,坐了起来。
他胸口的伤,已经被简单包扎过,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目标人物生命体征已稳定,健康指数恢复至25%。
系统的声音,适时响起。
他看着我,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灼热的光芒。
过来。他朝我伸出手。
我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
他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他身旁。
他的手心,很烫,像一团火。
我赌赢了。他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
我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一切。
今晚这场刺杀,根本就是他一手策划的。
他故意示弱,故意露出破绽,引主母那边的人动手。
然后,再借我的手,将他自己的人,光明正大地,安插到明面上来。
而我,从始至终,都是他计划里,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一个负责启动计划的、绝对可信的……引信。
你不怕,我没能撑到他们来吗我看着他,喉咙有些发干。
不怕,他摇了摇头,握着我的手,又紧了紧,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想办法。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就像我知道,你今晚,一定会来一样。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揉了一下。
酸胀,又柔软。
原来,我所以为的、单方面的守护,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双向的奔赴。
我们,早就已经是,拴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三天后,定北侯,回来了。
他一回府,便被主母请到了季渊的院子。
主母哭哭啼啼地,控诉着季渊的大逆不道和疯病。
定北侯看着床上脸色苍白、奄奄一息的季渊,眉头紧锁。
就在他准备发作的时候。
我,当着所有人的面,从怀里,掏出了那块碎裂的牌位。
定北侯的脸色,瞬间,变了。
那是一种,比主母当时,还要难看百倍的、混杂着震惊、愤怒和恐惧的颜色。
他屏退了所有人,房间里,只剩下他、我,和床上的季渊。
他看着我,又看了看季渊,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你们,想要什么他声音沙哑地问。
季渊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用手语,比划出了我们的条件。
第一,我们要季渊,正式接管世子的一切权力,包括府里的财权和人事权。
第二,我们要主母,交出管家之权,去家庙静修,终身不得再踏出半步。
第三,我们要季扬,去边关军营,从最低等的火头军做起。
每一个条件,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在定北侯的心上。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要反悔的时候,他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却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
……
一个月后。
季渊的身体,已经大好。
他开始正式处理府中的事务,手段利落,赏罚分明,颇有几分未来那个铁血摄政王的影子。
主母和季扬,也如同我们要求的那样,一个被送进了家庙,一个被打包扔去了边关。
整个定北侯府,焕然一新。
而我,依旧是那个跟在他身边的、沉默的哑巴死士。
只是,我的任务列表里,那个关于修正季渊的主线任务,进度条,已经悄然,走到了99%。
只差最后一步。
那晚,季渊在书房处理公务,我像往常一样,守在门外。
他忽然叫我进去。
十三,他放下手里的笔,看着我,我给你取个新名字,好不好
我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走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一笔一划地,在我的掌心,写下了两个字。
林漱。
我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怎么会……知道我真正的名字!
你的来历,我早就知道了。他看着我震惊的表情,忽然笑了,那笑容,像窗外清朗的月光,温柔,又明亮,从你第一次,在我药里‘加料’的时候。
系统,我几乎是在尖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警告,检测到未知数据流入侵。警告……滋滋……修正任务……目标……反向……滋啦……
系统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最后,彻底消失。
季渊握着我的手,将我拉进他怀里。
他低下头,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现在,轮到我了。
修正你,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窗外,月华如水。
我看着他那双灿若星辰的桃花眼,里面,清晰地,倒映着我的影子。
我忽然觉得,任务完不完成,回不回得去,好像……
也并不是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