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漏从扫地开始
在古玩街的彩票站,老板王胖子突然扣住了我新收的钞票:小林子,胆子够肥啊收假钱收我头上!
我捏着那张假钞手心发汗时,手机突然震动,我妈发来一条语音:儿啊,老家拆迁挖出个破铁盒,你爷临死前说要交给你……
众目睽睽下,王胖子狞笑着翻开了那张争议钞票的水印处——一片空白。
周围响起倒吸凉气的声音,我的彩票店名声要完了。
1
假钞惊魂
来张刮刮乐,十块的!
古玩街‘博运来’彩票站里。
新来的美女顾客声音清脆。
白皙手指夹着一张红色钞票递来。
我,林子轩,人称小林子。
守着爷爷留下的这间小铺子。
兼卖彩票、回收老物件,勉强糊口。
好嘞,姐!
我咧嘴一笑,露出招牌白牙。
接过钱,麻利地点了点验钞机。
滴滴滴——!
尖锐刺耳的警报骤然炸响。
像把锥子,扎进所有人耳膜。
柜台前说笑闲聊的顾客瞬间噤声。
齐刷刷扭头看我。
目光里掺着惊疑、探询、看好戏。
我心里咯噔一下。
冷汗唰地冒出来。
刚才手太快,没收住!
彩票站老板王胖子踱步过来。
肉乎乎大手一把夺过那张钞票。
拇指肚在毛爷爷领口处用力蹭。
蹭得哗哗作响。
他三角眼斜睨着我。
嘴角挂着惯有的那种,皮笑肉不笑的弧度。
小林子
嘿嘿,胆子够肥的啊
收假钱收到我王胖子眼皮底下了
心脏狂跳,擂鼓似的撞着胸腔。
不可能……胖哥!
我嗓子有点发干。
咽了口唾沫。
刚……刚还看着真的!
手指下意识捏紧了那张惹祸的票子。
湿滑一片,全是冷汗。
脑子里嗡嗡作响。
完了,假钞收在自己店里。
信誉砸了,这生意还怎么做
就在这众目睽睽的窒息时刻。
裤兜里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
嗡嗡嗡……一阵紧过一阵。
像抓住救命稻草。
我慌忙掏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老妈的头像。
慌乱中手指一点。
老妈那条六十秒语音猛地外放。
她带着哭腔的大嗓门。
瞬间穿透店里死寂的空气:
儿啊!老家要拆啦!
挖地基挖出个锈铁疙瘩盒子!
你爷闭眼前抓着我的手……
……说……说这玩意儿必须给你!
轰!
整个彩票站瞬间炸了锅!
啥挖出宝了
老林家还有这压箱底的东西
小林子要发达了
哄闹声,惊叹声,议论声。
潮水般拍打耳膜。
但我的神经。
却死死绷在另一个点上。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过来。
王胖子那张油腻的胖脸骤然阴沉下去。
眼睛里的猜疑和妒火藏不住。
阴恻恻的像冰水灌顶。
让我浑身一个激灵。
老家有东西的消息。
怎么偏偏在这节骨眼……
就在我愣神一秒间。
王胖子那只带着厚茧的大手。
如同饿虎扑食。
狠狠拍在柜台上!
发出啪!一声脆响。
震得桌上的彩票筒跳了一下。
都给老子安静!!!
王胖子一声暴喝。
声如炸雷,盖过了所有喧哗。
他猛地转向我。
脸上那层假笑彻底撕碎。
露出底下阴冷贪婪的本相。
想转移大家伙注意力
哈!门儿都没有!
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
手指头点着我鼻子。
想跑心虚了吧
今儿个这事儿!
必须掰扯清楚!
就在这儿!当着大家的面!
他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
精准地钳住我捏着假钞的手腕。
力道极大,像铁箍一般。
我手腕一疼。
那张可疑的红色钞票脱手而出。
被王胖子两根肥指熟练地捏住!
高高举起!
举得比头顶还高!
钞票在他指间哗啦翻飞。
像一面宣判耻辱的旗帜。
所有人的视线。
唰地一下被它紧紧勾住。
店里死寂得可怕。
只能听到王胖子得意又残忍的呼吸。
我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
完了。
彻底完了。
看清楚!
都给老子睁大眼看清楚!
王胖子捏着钞票一角。
猛地把它怼到柜台正上方。
悬挂的那盏应急灯炽亮的光柱之下。
直直地照!
光线穿透薄薄纸页。
胖子的两根短粗手指。
死死按在票面人像水印的位置。
用力往下压。
粗重的呼吸喷在纸币上。
灯光笔直打下来。
穿透了那张薄薄的纸。
钞票上清晰的印刷纹路。
在强光下一览无遗。
但王胖子手指死死摁住的地方……
本该清晰地透出领袖头像轮廓。
可那里!
一片空白!
像被拙劣地漂白过!
空空荡荡!
刺眼得让人心头发凉!
嘶——!
整个小店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先前可能存在的少许同情瞬间熄灭。
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审判。
老天爷……
有人低低惊呼。
还真是……白的!
一点影子都没!
啧,小林子这下……
唉,以后谁还敢来买票……
王胖子脸上的肥肉得意地抖动着。
每一丝褶皱都写着幸灾乐祸。
小子!
他声调拔得极高。
用看死鱼一样的眼神盯着我。
人赃并获!
还有什么话可说
敢在你胖爷地盘玩这套!
要么,当场磕头道歉!
卷铺盖滚出古玩街!
他唾沫星子喷到我脸上。
是冰凉的。
要么……
嘿嘿……
他拖长音调。
三角眼扫过我这个小小的店面。
又溜向门外街道。
目光阴得像毒蛇吐信。
警察局说话!
够你进去喝几壶了!
冷汗浸湿了后背布料。
粘腻地贴在皮肤上。
像裹了一层冰冷的塑料布。
喉咙发紧。
吞咽艰难。
脑子里一团乱麻轰鸣。
怎么办
认栽下跪滚蛋
那爷爷的心血……
那老家挖出的东西……
我没有……
声音干涩地从喉咙挤出来。
微弱,但在死寂中清晰。
……没故意收假钞。
王胖子夸张地哈了一声。
正要再次咆哮。
一个极不和谐的尖锐声音响起。
像指甲刮过生锈铁皮。
吵什么吵!
一大早让不让人清净!
是隔壁集古堂的苏晚晚。
她斜倚在我们两家店铺相邻的后门口。
手里还拎着个鸡毛掸子。
柳叶眉皱得死紧。
水润眼睛里全是不耐烦。
林子轩!
她目光直接落在我身上。
语调一点不客气。
你这月的水电费!
到底什么时候缴清!
再拖信不信老娘给你拉闸!
我眼前一黑。
胸口堵得喘不上气。
假钞!老家!催债!
像三块巨石同时砸下来。
老家挖出东西的消息。
本该是沉甸甸的希望。
此刻却成了火上浇油!
成了王胖子认定我心虚逃逸的铁证!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窒息。
每一道看过来的目光。
都带着质疑。
王胖子得意的狞笑。
苏晚晚不耐烦的催逼。
老家挖出的铁盒……
成了刺破我生活表象的锥子。
下一章在哪里
我,林子轩。
今天到底能不能活过这一关
2
铁盒玄机
天灰蒙蒙的。
像是要塌下来。
我攥着那个冰凉的、沉甸甸的铁盒。
深一脚浅一脚回了家。
说是家。
其实是彩票站后身隔出来巴掌大的小间。
只放得下一张行军床。
一台老掉牙的电扇呼呼搅着闷热的空气。
透不过气。
老妈的语音还在耳边嗡嗡回响。
——你爷爷走前千叮咛万嘱咐……
——说这铁疙瘩只能交给你!
——沾血的东西!阴气重!别给别人碰!
沾血阴气
脑子里全是老家那片狼藉的拆迁废墟。
和怀里这个死沉的铁疙瘩。
凉意透过薄薄T恤。
渗进皮肉。
暂时避开了王胖子的纠缠。
可那家伙三角眼里的阴毒。
像淬了毒的针。
扎在脊梁骨上。
甩不脱。
更麻烦的是苏晚晚。
催命鬼一样的水电费单子。
还摊在小方桌最显眼的地方。
鲜红的逾期警告。
刺痛眼睛。
房租也快到期了。
房东那张黑沉的脸。
想起来就让人头皮发麻。
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
钱!钱!钱!
赌一把
指望盒子里藏着爷爷的救命钱
或者……传家宝
心跳快得像要撞出喉咙。
我把那铁盒哐当一声。
撂在坑洼的小方桌上。
盖子锈死。
接缝处被泥土和深褐色污迹糊得严实。
触手冰冷坚硬。
像捧着一块墓砖。
沾血的东西。
阴气。
爷爷最后的话在脑子里打转。
他用命守护的秘密
就锁在这铁疙瘩里
指尖被灰尘和粗粝的锈皮覆盖。
我用尽吃奶的劲。
抠!
撬!
掰!
汗珠滚进眼睛。
涩得生疼。
铁锈簌簌往下掉。
沾满手指。
那些深褐色、边缘发黑的污垢。
真是……血干透了的样子
胃里一阵翻搅。
死沉。
纹丝不动。
像是焊死了一样。
妈的!
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砰!
我抡起旁边一个空啤酒瓶。
朝着黑黢黢的破铁疙瘩。
狠狠砸下去!
哐啷!
铁盒剧震!
灰土铁锈噗地溅开一片!
瓶子碎碴儿四处乱崩!
桌上的电费单被碎渣划破。
鲜红的警告数字裂开。
触目惊心。
盒子侧面。
被瓶子底硬生生磕出一个瘪坑!
接缝处。
撬开一道头发丝那么细的黑缝!
顾不上擦汗。
抄起桌上的旧剪刀!
冰冷的金属剪刀尖。
精准地卡进那丝缝隙。
用尽全身力气撬!
咔……嗤啦……咯吱……
令人牙酸的声音。
锈屑簌簌落下。
那道缝隙艰难地、扭曲地撑开!
一条黑黢黢的沟壑。
像沉默巨兽的嘴。
一股难以形容的、陈腐又怪诞的气味。
混合着浓重的血腥铁锈味儿。
猛地从那缝里喷涌而出!
直冲鼻腔!
咳!咳咳!
猝不及防被呛得连连咳嗽。
眼泪都熏出来。
心脏却在这怪味刺激下。
擂得更凶!
有什么东西在里面!
手抖得厉害。
强忍着眩晕。
指尖摸索着探进去。
冰冷!
粘腻!
触手像摸到一坨冰冻过的、滑腻的烂泥巴!
胃里翻江倒海。
恶心得差点当场吐出来。
是什么鬼东西
沾血的物件
爷爷要我拿的……就是这个
心底最后一点期待的火苗。
被这触感浇得嗤嗤冒烟。
凉透了。
绝望和暴怒交织。
猛地一拽!
把那鬼东西硬生生抠了出来!
啪嗒!
一坨黑乎乎、油亮亮的方形东西。
掉在小方桌上。
裹满了黑泥和暗褐色的干涸污迹。
粘稠冰冷。
散发着浓郁刺鼻的怪味。
像是腐败油脂混合了尸臭!
呕——!
生理性的恶心再也压不住。
捂着嘴冲到墙角干呕。
浑身发冷。
最后一点力气也被抽干。
一屁股跌坐在行军床上。
铁锈味、腐败味充斥鼻腔。
破风扇吹着闷热的风。
那个东西。
黑乎乎的、恶臭的。
在桌上躺着。
像一摊嘲笑我的绝望。
所有指望。
啪。
全碎了。
王胖子的刁难。
苏晚晚的催债。
下个月的房租。
老家房子也没了。
现在
要拖着这东西去古玩街
自取其辱
或者……当垃圾扔掉
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行军床边沿。
一片腐朽的木屑被我抠了下来。
掉落在地板上几缕扫在一起的灰絮里。
脏。
真他妈脏透了。
自嘲地笑了一声。
伸手抓过角落的笤帚。
习惯性地低头。
扫那一小堆灰土木屑。
心已经凉了半截。
只想靠机械的扫地动作。
发泄一点无处安放的憋闷。
扫帚轻轻刮过地面。
带起薄薄的浮尘。
就在这时。
一丝极其细微的、迥异的声音。
传入耳朵。
沙…嗒。
微弱得像是错觉。
但常年扫地的条件反射。
让手指停住了。
不是灰尘木屑摩擦的声音。
像有什么极小的硬物。
被扫帚丝带了一下
鬼使神差。
我停下手。
弯腰,眯起眼。
仔细看向那几缕刚扫拢的尘土。
指尖在灰白色尘埃里。
极其小心地拨弄。
那根扫帚丝上。
正卡着个米粒大小。
黑乎乎、不起眼的小东西。
不仔细看。
以为是沾在丝毛上的一块硬泥。
指尖凑近。
轻轻把它捻了下来。
分量
沉!
米粒大小竟有坠手感。
表面
不是泥!
是极其细密光滑的质地。
冰冷!
我用袖口沾了点唾沫。
狠狠搓掉它表面的灰黑污垢。
一下。
两下。
露出了里面一点点底色。
不是预料中的泥土颜色。
竟然是……
墨一样纯正到极致的!
乌黑!
润光一闪而过!
心脏骤然停跳一拍!
指尖那点温热的、带着潮气的触感。
仿佛碰触到千年深潭静止的寒水!
冰凉!
滑润!
一种无法言喻的悸动。
顺着指尖的神经猛地窜上来!
直冲脑门!
寒气刺骨!
浑身的鸡皮疙瘩瞬间炸起一层!
这感觉……
诡异!
又莫名熟悉!
像一道冰线。
直接刺进记忆的迷雾里!
对了!
是那个黑疙瘩!
铁盒里抠出来的那个!
目光猛地投向小方桌。
那个沾满污泥、散发着恶臭的、油腻腻的黑块。
再猛地回到指尖。
这米粒大,微凉温润泛着内蕴乌光的……
东西。
一个荒谬绝伦。
又带着寒冰般战栗可能的念头。
如同电流!
猛地贯穿全身!
这东西……不对劲!
绝对有问题!
我像被烫到。
猛地缩回手。
死死捏紧那米粒小点。
冷汗再次浸透后背。
心脏疯狂撞击肋骨。
咚咚!咚咚!
震耳欲聋!
仿佛要被挤出胸腔!
这到底是什么
毒药
诅咒
还是……
它安静地躺在我汗湿的掌心。
如一枚浓缩的黑夜。
又像沉睡深渊的眼。
门外。
古玩街嘈杂的背景音隐隐传来。
王胖子的狞笑。
苏晚晚的催逼。
都成了模糊的催促。
不行!
必须弄清楚!
现在就出门!
一把抓起桌上那个油腻恶臭的黑疙瘩。
用几张旧报纸胡乱裹了两层。
塞进怀里。
凉意隔着报纸透进来。
另一只手。
把沾了血污和汗水的报纸。
狠狠攥进手心。
那里。
藏着一枚米粒大的、冰凉的种子。
或许……是通往深渊的钥匙。
也可能是破局的唯一希望!
没有半分犹豫。
拉开门。
一头扎进古玩街午后炽热到发白的阳光里。
向着街尾最显眼。
也是整个江城古玩行当。
最权威的那块金字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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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雅斋。
狂奔而去!
心悬在嗓子眼。
那小小一粒东西。
带着刺骨的凉。
死死攥在滚烫的掌心。
那个臭气熏天的黑疙瘩。
在我怀中微微震颤。
街角。
千雅斋那面古朴厚重的木招牌。
已经在刺眼的日光下。
显出一角清晰的轮廓。
3
鉴墨惊魂
千雅斋。
千年楠木的牌匾厚重如钟。
被烈日晒得烫手。
檀香墨香混合着岁月尘埃的气味。
沉沉压来。
一踏入门槛。
身上那股铁锈腐败气。
立刻引来数道审视目光。
像细针一样扎在皮肤上。
柜台后一个戴金丝眼镜。
面色白皙的年轻男人。
正是少东家周清。
他眉头蹙起。
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用手扇了扇鼻子前的空气。
嚯!
这什么味儿
林子轩不去卖你那中不了的刮刮乐……
……跑这地方撒野来了
刻薄的话。
冰雹似的砸过来。
我只当没听见。
深吸一口气。
像豁出去的赌徒。
把那个用旧报纸裹了几层的黑疙瘩。
咚一声。
小心翼翼地放在锃亮的红木柜台上。
声音沉闷。
在安静的堂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周围几个原本在看东西的客人。
好奇地转过头来。
目光落到那脏兮兮的包裹上。
又看看我。
脸上是混合着怜悯和看好戏的神情。
什么东西
周清的金丝眼镜滑下鼻梁。
他没动手。
下巴朝旁边一个小伙计努了努。
小张,去。
用镊子,给他弄开!
……别脏了咱的柜台!
伙计小张一脸嫌弃地拿来镊子。
如临大敌。
小心翼翼挑开那沾着污迹的、油腻腻的报纸。
动作慢得让人心焦。
一层。
又一层。
终于!
最后一层报纸被掀开。
露出了里面那坨……
黑乎乎、油亮亮、散发着浓郁怪味的东西。
周围瞬间一片死寂。
随即。
爆发出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
哎哟喂!
这什么玩意儿
烂泥巴黑松露臭豆腐
跑千雅斋卖这个
林子轩你穷疯了!
周清的脸已经彻底沉了下来。
他扶了扶金丝眼镜。
镜片后的目光冷得像冰锥。
斜睨着那东西。
又厌恶地瞥向我。
呵!
敢情真是垃圾
当千雅斋是废品回收站
……给我扔出去!
人!也给我轰出去!
声音斩钉截铁。
不留丝毫余地。
慢着!
我猛地低吼一声。
声音干涩却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劲。
心脏快要撞破喉咙。
冷汗顺着额角滑进眼睛。
刺得生疼。
但掌心里那微小的、冰冷的硬物。
却给了我一点点虚妄的依托。
周少!
还有一件!
……看完了再轰!
手腕微微颤抖。
一点点摊开掌心。
小心翼翼。
将那粒被汗浸得微热的米粒。
置于红木柜台的柔光之下。
它太小了。
沾着点汗渍。
混着刚才粘上的一点报纸碎屑。
实在不起眼。
围观的目光更加嘲弄。
周清眉头皱得更深。
鼻子里哼了一声。
一粒老鼠屎
也敢拿来污我的眼
我看你是存心……
话音戛然而止。
周清的目光。
原本是漫不经心扫过。
此刻却骤然凝固!
死死地钉在那一点黑上!
仿佛被无形的磁石吸住!
瞳孔在镜片后瞬间收缩成一点。
脸上的鄙夷和讥讽像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
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猛地倾身向前。
几乎要把脸贴到柜台上!
双手撑着红木边缘。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别碰!
他对旁边想要拿镊子的小伙计急促喝止。
自己屏住呼吸。
小心翼翼地。
用最柔软的羊毛软刷。
极其轻柔地拂去那米粒上沾染的污渍碎屑。
动作轻得如同对待婴儿的肌肤。
生怕吹散一缕灰尘。
那专注的姿态。
让周遭所有的嗤笑。
瞬间冻结!
堂子里死寂一片。
只听见周清自己。
压抑到极致的。
粗重的呼吸声。
羊毛刷拂过。
将那微尘污垢温柔地扫去。
那米粒大小的黑。
终于显露出它惊鸿一瞥的——
真容!
那是一抹极其温润的黑。
不是死黑!
深!透!蕴光!
像吸纳了万古长夜。
又在最深沉的黑暗里。
蕴养出内敛的宝光。
仿佛一滴凝聚了千年墨色的露珠。
随时会滚动起来。
沉入视线深处!
小小的东西。
安静地伏在红木纹理上。
却隐隐散发出一种……
难以言喻的气场!
沉寂。
幽远。
又带着无声的庄重!
呃!
周清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
像是被什么东西烫着了指尖!
他猛地直起腰。
镜片后那双眼睛。
死死瞪着我。
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
震惊!
狂喜!
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贪婪
呼吸变得粗重。
胸口明显起伏。
这……这东西……
……哪来的!
声音带着一种强压激动的颤抖。
先别问这个!
我盯着他。
这东西……值钱
指尖在口袋里狠狠掐着掌心。
那团油腻腻的黑疙瘩还在怀里散发着凉气。
周清飞快地扫了一眼周遭。
千雅斋里安静得可怕。
所有看客的呼吸都屏住了。
几十道目光灼热地烤着我们。
你等等!
他对伙计急促低吼。
去后面!
……请李老出来!快!
声音里的急切。
像滚油泼进了死水!
伙计小张如梦初醒。
跌跌撞撞冲向里间的垂花门。
连脚步声都乱了节拍。
不到一分钟。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一位身着深灰色老式长衫。
须发皆白。
面如古铜的老者。
在小张的搀扶下。
从厚重的棉布门帘后缓缓走出。
老者双目略显浑浊。
带着岁月的沉淀。
却自有一股渊停岳峙的气度。
正是千雅斋镇店的祖师爷。
李墨卿!
古玩街真正的定海神针!
李老一出。
整个堂子里的空气似乎再次凝固!
先前还有的细微议论声。
彻底消失。
所有目光。
敬畏地追随着老者。
周清连忙上前。
弯腰,凑到李老耳边。
声音压得极低。
却掩不住激动。
飞快地说着什么。
同时伸出手。
指向柜台上那粒米粒大小的黑。
小心翼翼。
如同指引着什么神圣之物!
李老那双古井般深邃的眼眸。
缓缓垂下。
落在了那一点墨上。
浑浊的目光。
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他没说话。
脸上的神情亦无太大变化。
只是微微侧过头。
对旁边紧张的小张低声吩咐一句:
去内室。
把老夫书案左上,金丝楠木嵌云母的那个盒子……
……请出来。
声音不高。
却清晰沉稳。
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小张浑身一激灵。
应了声是!
再次像阵风似的冲回帘后。
比刚才更加急切。
空气绷得快要断裂!
所有人的脖子都下意识地伸长。
想看清那一点小小的黑。
究竟藏着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
连李老都要请动他那传说的金丝楠木盒子
盒子是做什么用的
要装这粒墨
我的心跳如鼓。
紧盯着小张消失的门帘方向。
不到一分钟。
小张双手捧着一个一尺见方。
暗金色泽、流淌着金丝水波般纹理的盒子。
屏住呼吸。
极其恭敬、极其郑重地端了出来。
轻轻放在柜台上。
就在那粒小黑点旁边。
李老伸出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
熟练地打开盒盖内侧的小机括。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盒盖应声弹开一道缝。
一股无比奇特的、沉穆浓郁的墨香。
混合着某种古老木料的冷冽馨香。
瞬间弥漫开来!
像打开了尘封千年的书阁!
那股无法形容的香。
刹那间冲散了千雅斋内原有的檀香墨香。
将所有驳杂的气息。
都压了下去!
霸道!
却又内敛幽远!
周围的抽气声连成一片!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奇香震慑!
周清更是呼吸一滞!
眼中精光爆射!
死死盯着打开的盒子。
而我。
在闻到这股奇香的瞬间。
血液骤然冲上头顶!
整个人像被一道电流狠狠贯穿!
因为这股独一无二的、沁入骨髓的墨香!
和我刚才扫地板时。
从那油腻黑疙瘩上硬掰下来的小角!
散发出的那缕细微到极致的……
若有若无的气息!
一模一样!
只是此刻!
这香被放大了千百倍!
浓郁、纯粹、深不可测!
像深海的漩涡!
要将人吸进去!
难道……
那铁盒里整个恶臭的黑疙瘩……
全是……
我的目光猛地投向柜台上。
那个仍被旧报纸包裹得严实。
散发着微凉气息的油腻黑块。
喉咙里干得像要冒烟!
李……李老
周清的声音也带上了明显的颤抖。
您……您这盒子……
李老没有回答。
他枯瘦的手掌。
隔着千层棉布。
极其轻柔地将那粒小黑点托起。
像托着价值连城的明珠。
那副专注的模样。
令人几乎忘记他手中只是一粒微尘。
接着。
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
李老将其轻轻放入楠木盒子正中的凹槽内。
那里衬着雪白的蚕丝绒布。
映得那点墨色更加幽深。
老者缓缓吸了一口气。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墨点上。
古井无波的眼中。
第一次掀起惊澜!
他拿起盒子旁边一支细如发丝的银尖竹篾。
那篾尖似乎做过特殊处理。
莹润光泽。
他用篾尖。
在那粒墨点的边缘。
极其、极其轻柔地刮了一下。
力量细微得近乎于无。
然后。
他用篾尖蘸着刮下的那点几乎看不见的黑色粉末。
在盒子内侧。
那片精心镶嵌的莹白如雪的云母片上。
轻轻涂抹了一点点。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充满难以言喻的仪式感。
堂子里鸦雀无声。
几十双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
李老放下竹篾。
缓缓凑近那点粉末。
近距离观察它在云母片上的颜色。
然后。
他闭上眼。
凑得更近。
深深地、深深地嗅了一下!
仿佛要将那点几乎不存在的微末。
吸进灵魂深处品味!
时间。
在沉默中仿佛流逝了千百年。
李老终于睁开了眼睛。
那浑浊的瞳孔深处。
竟然折射出一种近乎惊心动魄的锐利!
如同老龙苏醒!
寒光照彻!
他缓缓抬起头。
目光越过红木柜台。
沉甸甸地。
落在我身上。
然后。
又缓缓落回到周清脸上。
整个千雅斋的空气。
在这一刻凝结成了寒冰!
每个字都如同重锤:
假的!
声音不大。
却像一声闷雷!
在每个人的鼓膜上狠狠炸开!
4
墨中有乾坤
假的!
轰!
这两个字像两颗冰锥!
狠狠刺穿了我的鼓膜!
直扎进脑子里!
血液在瞬间冻结!
仿佛整个世界在我眼前裂开巨缝!
冰冷的深渊。
正呼啸着要将我吞噬!
完了
全完了
那铁盒里恶臭的黑疙瘩……
我唯一可能的翻身指望……
就这么……碎了
像最廉价的琉璃
被轻易地判定为……赝品
巨大的失落和无措。
像黑色的巨浪。
瞬间把我没顶。
喉咙里堵着千斤重石。
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耳朵里嗡嗡作响。
只剩下李老那两个字。
在空旷的颅骨内反复撞击:
假的!
假的!!
周清原本爆燃着希冀光芒的双眼。
在李老那两个字出口的瞬间。
如同被戳破的气球。
迅速黯淡、熄灭。
取而代之的。
是汹涌的、几乎将他吞没的失望!
甚至……
一丝被愚弄的羞恼!
他猛地扭头看我。
目光如淬火的刀锋。
带着刺骨的冰寒和嘲弄。
林子轩!
你!!!
他咬牙切齿。
脸皮因愤怒而涨红扭曲。
后槽牙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你他妈的……
……拿个假货来消遣老子!
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凶悍得像要吃人!
还假得如此……
……下作!
……龌龊!
污了我千雅斋的门楣!
来人!
……给我……
轰出去!
话音未落。
那几个之前还在嘲笑我自不量力的看客。
脸上瞬间挂上了幸灾乐祸的同情。
唉……
何必呢……
小林子也是被假钞逼急了……
这下更没脸了……
低低的议论像小虫子。
钻进耳朵。
又冷又痒。
那两个原本侍立在柜台后的高大壮实伙计。
听到周清的怒吼。
立刻如同奉了圣旨的鹰犬!
满脸凶恶!
撸着袖子就要冲上来!
手臂肌肉虬结!
准备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我扔出去!
空气里弥漫着羞辱和驱赶的恶意!
就在这时。
一个苍老。
却如同磐石般沉稳的声音。
清晰地响起。
不大。
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瞬间压过了周清的咆哮。
慢着。
是李老!
他根本没看那冲上前的伙计。
浑浊的目光依旧落在我身上。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
李老枯瘦的手指。
轻轻点了点那楠木盒子。
声音低沉平缓。
带着深不可测的意味:
他说……
还有……
……剩下的。
周清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冰水。
那股暴怒的火焰骤然一窒。
剩下的
他皱眉。
困惑又带着隐隐的不耐。
李老
……您是说……
李老的目光。
如同古潭深水。
终于。
转向了我紧紧抱着怀里的那个方向。
那里。
那个被脏污旧报纸层层包裹。
隐隐散发着怪异寒气的大疙瘩。
正被我下意识地紧拥在怀里。
像一个绝望的护盾。
墨……虽为假……
李老缓缓道。
声音平淡无奇。
却让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其材……
……其胶……
……却是不俗。
每个字都仿佛有千斤重。
敲在红木柜台上。
古法松烟
老者微微眯起浑浊的眼。
似乎在努力捕捉空气中残留的。
一丝一毫不易察觉的气味。
桐油炼的胶
他顿了一下。
声音里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
惋惜。
甚至……
欣赏
败笔……
……在于‘形’。
‘型’不对。
……差之毫厘。
……谬之千里!
可惜了……
嗡——!
我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
一下子炸开了!
一片空白!
紧接着。
无法形容的狂喜!
混杂着难以置信的悸动!
猛地撕裂了那绝望的黑暗!
像一道撕裂长夜的闪电!
假
是说那个黑疙瘩的形状不对
类型不对
是……假的
但材料!
它本身用的黑烟!
它用来凝形的胶!
都是……
真的
古法松烟
桐油胶
这些名词钻进耳朵。
虽然不懂具体价值。
但千雅斋李老亲口说出的不俗!
加上他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惋惜……
这代表什么!
呼吸瞬间变得粗重滚烫!
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裂!
血液呼地涌上头顶!
烧得脸颊滚烫!
怀里的黑疙瘩。
那油腻的报纸包裹下。
那股刺骨冰冷的霉臭腐败气。
第一次……
让我感觉……
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甚至。
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
神秘诱惑!
李老……
……您的意思是……
我这整块……
……墨
我的声音都在抖。
手指下意识地。
又搂紧了一些怀里那个冰凉的纸团。
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死死盯着李老。
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
周清也猛然清醒!
眼中的失望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
被一股更加炽热和贪婪的光芒取代!
他霍然转身。
目光死死钉在被我搂着的纸团上。
仿佛那不是一团恶臭垃圾。
而是一块蒙尘的绝世瑰宝!
给我看看!
他猛地伸出手!
动作快得带风!
像是生怕下一秒我就会后悔。
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迫切。
甚至……
一丝强横的逼视!
周围的看客更是哗然一片!
什么
还有一块
墨
大块的
让李老都说是好材料
我的天……
小林子走大运了
议论声如同沸水升腾!
周清的手已经伸到跟前!
带着不容抗拒的气势!
我下意识后退半步。
护得更紧。
等等!
声音带着沙哑。
也带着前所未有的警觉。
在巨大的诱惑面前。
直觉拉响了警报!
不能鲁莽!
不能让周清就这么拿去!
谁知道这少东家……
心思沉不沉
可不让看
那又凭什么让李老说话
凭什么知道它真正的价值
我的心在沸腾的欲望和冰冷的谨慎间拉扯。
像被架在火上烤。
李老沉默地看着我的反应。
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睛。
仿佛看透了我内心的天人交战。
他没有催促周清。
也没有再说话。
只是拄着拐杖。
安静地站着。
像一个决定天平最终倾向的砝码。
厚重。
莫测。
周清的手僵在半空。
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随即又迅速压下。
勉强挤出一点笑容。
声音却带着急切的诱惑:
小林子!
藏着掖着能看出什么
让我……
让李老掌掌眼!
是好是坏!
当场给你个明白话!
千雅斋的信誉担保!
……跑不了!
话是这么说。
可那只伸过来的手。
又逼近了寸许!
带着势在必得的压迫感!
身后的伙计也逼近一步。
虎视眈眈!
我额角的汗珠。
再次沁出来。
滑进衣领。
冰得人一激灵。
怀里墨块的冷气。
隔着纸直往骨头缝里钻。
矛盾!
极度矛盾!
露还是藏
李老是千雅斋定海神针。
不让他看。
这辈子休想知道这鬼东西值几个子儿!
可周清这贪婪的嘴脸……
看了之后呢
他开价
他要是强买强卖
或者……故意把黑说成白
我捏着那包裹的手指都在发颤。
牙关咬得死紧。
后槽牙咯咯作响。
血丝弥漫在嘴里。
喉咙干得像要冒烟。
千雅斋的空气。
仿佛化作了粘稠的沼泽。
吸附着每一寸神经。
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怀里的墨块越来越重。
像一座寒冷的冰山。
死死压在心口。
最终。
一个孤注一掷的念头。
压过了一切犹豫!
赌!
赌这千雅斋百年声誉!
赌李墨卿这块老招牌!
赌眼前这死局……
唯一的生路!
好!
我猛地抬头。
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
如同抛出的骰子!
另一只手却同时死死按住周清伸过来的小臂。
带着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目光越过周清。
灼灼地看向他身后。
那位渊渟岳峙的老者!
每一个字都砸在地上:
李老……
您!亲自看!
声音不大。
却在安静的堂子里。
掷地有声!
你!
周清眉头猛地一拧。
脸上怒气一闪!
显然没料到我会直接驳他面子!
点名师公李老!
但被按住的手臂上传来的力道。
让他一时挣不脱。
话也被顶了回去。
周围看客也倒吸一口冷气。
敢在千雅斋。
这么硬顶少东家!
这彩票铺的小子。
疯了
李老那双古井般的眼睛里。
似乎极淡地掠过一丝……
意外
甚至……
一丝难以觉察的……赞赏
老者嘴角。
那岁月刻出的深刻纹路。
极其细微地牵动了一下。
没人能确定那是否是一个笑容。
他没有说话。
只是拄着拐。
向前稳稳地踏了一步。
这一步。
落在大堂光滑的青金石地砖上。
无声。
却如同移开山岳!
所有人的目光。
瞬间都聚焦在那根看似普通的楠木拐杖上。
空气凝滞。
寂静得可怕。
只剩众人粗重压抑的呼吸。
千雅斋内。
落针可闻。
我死死抱着怀里的包裹。
冰冷的墨块。
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像一枚等待引爆的暗雷。
赌局的骰子。
已经抛出。
旋转着。
即将撞向命运的尽头!
5
墨起风云
我的手指。
因用力而指节发白。
颤抖着。
一层层剥开那粘腻肮脏的旧报纸。
动作慢得像在剥开自己流血的心。
油腻冰冷的气息。
随着报纸的翻开。
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
浓郁。
刺鼻。
带着铁盒里的腐败和血污。
冲得人眉头紧锁。
最后一层污迹斑斑的报纸被掀开。
那坨黑乎乎、油亮亮。
散发着刺鼻腥腐气的玩意儿。
终于完整地暴露在。
千雅斋雅致华贵的红木柜台上。
在明亮堂皇的灯光下。
显得格外扎眼!
如同污泥甩上了绫罗!
周围立刻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厌恶低呼。
嘶……
老天……
真够呛!
这玩意儿……能是墨
鄙夷和怀疑的目光刀子般扎过来。
周清眉头紧皱。
捏着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身体微微后仰。
毫不掩饰地避开那气味冲击。
嫌弃地撇撇嘴。
哼!
嘴角挂上冷笑。
无声的嘲讽。
只有李墨卿。
如同置身于幽谷深潭。
古井无波的脸上。
没有丝毫波澜。
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
牢牢锁定在丑陋的墨坨上。
目光冷静得如同扫描的射线。
他再次缓缓吸了一口气。
像是在捕捉风中残留的一缕蛛丝。
这次嗅得很深。
很慢。
然后。
伸出枯瘦。
布满老年斑的手指。
没有用工具!
直接。
用指腹。
极其轻微地在那黝黑的、坑洼的表面。
按了下去。
力道。
却并非试探。
而是带着一种奇怪的……
确认!
唔。
喉间发出一声极低的喉音。
如同一声洞穿迷障的喟叹。
紧接着。
李老目光骤然一凝!
锐利如鹰隼!
猛地锁定在墨坨侧面一处不起眼的。
被岁月侵蚀得模糊。
几乎快磨平的边缘!
那里似乎有一点点极其细微的凸起。
在灯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异彩
没人看清李老的动作。
枯枝般的手指如电闪回!
指腹间多了一根比牛毛更细微的金色小针!
针尖在墨坨侧面那模糊的印记上。
飞快地一旋一挑!
动作细腻如绣花!
一块米粒大小的。
包裹着黑泥的薄片被轻轻揭下。
露出下面一抹……
内蕴玄光的暗金色泽!
这金色!
极其黯淡。
毫不起眼。
却像有生命般。
沉淀着难以言喻的古老气韵!
砰!
李老手中的拐杖。
猛地一顿!
厚重的楠木杖端。
重重磕在青金石地砖上!
发出沉闷震响!
如同判决的鼓槌!
整个大堂都似乎抖了一下!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惊住!
纷纷下意识后退一步!
李老猛地抬起头。
看向我。
那双浑浊的眼睛。
此刻亮得惊人!
如同深潭倒映星辰!
声音低沉。
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东西……
……不对!
声音里蕴含的巨大力量。
震得所有人心头猛颤!
不对
不是说材料好
形制不对吗
怎么现在……又不对了
我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这老头到底要说什么
翻转再翻转
心脏像被冰冷的手攫紧。
几乎无法呼吸!
这不对二字……
是彻底无望
还是……
深渊之下别有玄机
李老根本无视周围人的惊疑。
他的目光。
如同两道无形的锁链。
牢牢锁住那个破旧油腻的铁盒。
那个我刚才随意放在柜台边的。
沾着新鲜泥土。
带着挖掘痕迹的。
毫不起眼的扁平锈铁盒!
盒……递过来。
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命令的……迫切!
我脑子完全懵了。
还没从刚才那惊心动魄的转折中回神。
下意识地听从。
将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递了过去。
指尖触到冰冷的铁锈。
李老枯瘦的手。
却异常稳定地接住铁盒。
他没有去掀那已经歪扭的、变形的锈蚀盖子。
干枯的指尖。
细细摩挲着铁盒被砸得严重凹陷。
布满磕痕的侧壁。
如同抚摸情人的脸!
动作缓慢。
细致。
带着难以形容的专注。
浑浊的眼神锐利如锥子。
刮过每一道深刻砸痕留下的纹理。
沾满泥土的凹陷处。
布满污垢的锈蚀沟壑。
都被他一点不漏地。
反复触摸。
辨认。
仿佛在阅读一本古老的地图!
空气压抑到极点。
众人伸长了脖子。
连呼吸都忘了。
完全看不懂这老宗师在做什么
这破铁盒子……
难道比那墨还重要
片刻后。
李老的指。
停留在那严重变形的。
因暴力砸击而翻卷翘起的盒盖边缘内侧!
那里。
本该是一个光滑的内折口。
因金属受力挤压。
撕裂开一道参差不齐的锋利边缘!
李老的指尖。
就停在那一线边缘下方!
几乎贴着那锈蚀冰冷的锐角!
刷!
又是一声极其轻微的细响。
李老指间那根细微如尘的金色小针。
再次出现!
如同活物般。
精准无比地。
从翻卷的锐利铁皮下方。
挑出了一丝……
比蛛丝还细!
比针尖还小!
几乎目力难辨的!
暗!金!色!绒!絮!
李墨卿极其小心地。
用食指指尖托起那丝微不可见的绒絮。
凑到自己眼前。
仅隔寸许!
那双老迈浑浊的眼。
此刻却如同汇聚了九天之上的冷电!
精光灼灼!
死死地凝视着!
整个千雅斋的空气……
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
落针可闻!
李墨卿缓缓抬起头。
不再是看我。
而是看向旁边同样震惊失语的少东家周清。
老者枯瘦的脸上。
所有的古井无波寸寸崩碎!
第一次!
清晰地!
裂!
开!
了!
那是震惊!
是无以复加的错愕!
甚至还夹杂着一丝……
来自灵魂深处的惊悚!
连声音。
都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去……
……后堂……
……把那件东西……请出来!
话未说完。
滴铃铃铃——!!!
我口袋里的旧手机。
突然!
爆发出刺耳欲聋的铃声!
在这死寂如坟的大堂里!
如同厉鬼索命的尖啸!
6
暗局初显
尖锐的手机铃声。
像把生锈的钢刀!
狠狠撕裂了千雅斋死寂的空气!
所有正被那丝暗金光絮吊着心脏的人。
都猝不及防地猛一哆嗦!
目光齐刷刷地转向我。
李老托着绒絮的手。
悬在半空。
罕见的凝重之色僵在脸上。
眼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一下。
被打断的愠怒一闪而逝。
周清更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差点当场跳起来!
林子轩!
他猛扭头怒视我。
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几乎喷出火!
你他妈……
……能不能把破手机关了!!
关键时刻瞎捣什么乱!!
声音因愤怒而变调。
唾沫星子喷溅过来。
就差直接动手抢手机了。
我也被这突兀的铃声惊得一跳。
差点失手把怀里的墨摔出去。
该死!
谁在这要命的关头顶风上!
手忙脚乱掏出手机。
屏幕上一个陌生号码。
归属地:江城。
疯狂跳动!
心脏还在刚才的刺激中狂蹦。
一股极不舒服的预感。
瞬间攥紧了所有神经!
接通电话。
硬着头皮。
压低声音:
喂哪位
语气尽力放平稳。
手机听筒里。
传来一片嘶啦嘶啦的电流杂音。
模糊得像是隔了层厚水。
隐约听到一个女人惊恐带着哭腔的呜咽。
……子轩……啊……
……救……妈……
断断续续。
夹杂着砰砰的闷响!
像是有人在踹门!
哐!哐哐!!
妈!!
我脑子嗡的一声!
全身的血都冲向头顶!
怎么了!
谁在你那儿!
……说话啊妈!!
……操你妈的老婊子!
一个男人粗暴凶狠的咒骂突然炸响!
尖利刺耳!
还敢打电话告状
……活腻了!
给我拿来!
电话里响起一阵令人心碎的混乱撕扯!
女人的哭喊哀求。
东西被砸碎的刺耳破裂!
混成一团!
最终!
通话被狠狠掐断!
只剩下忙音。
嘟嘟嘟……
像冰冷的铁锥!
一下下凿在耳膜上!
操!
我暴吼一声!
眼睛瞬间血红!
巨大的愤怒和惊恐像炸弹在胸口爆开!
手机差点被我捏碎!
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金丝铁线!
什么破墨古法!
老家的东西都被砸了!
谁他妈干的!
脑子几乎被汹涌的怒血冲昏。
想都不想!
一把抓起柜台上那团油腻报纸包裹的墨块。
死死塞回怀里!
冰冷的沉重感和刺鼻气味。
此刻竟成了一种扭曲的慰藉和依靠。
另一只手。
抄起那个布满砸痕、还沾着新鲜泥土的铁盒。
转身就要往外冲!
拦住他!!!
周清尖锐变调的声音。
几乎同时!
像炸开的玻璃珠一样迸射!
他对面的伙计。
早已收到少东家眼神。
一步抢先!
铁塔似的堵住了通往大门的必经之路!
双臂抱胸!
面无表情。
像两尊冰冷的门神!
滚开!
我肺都要气炸!
瞪着眼前两条拦路狗。
双眼赤红。
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别挡老子道!
我妈出事了!!!
谁他妈敢碰老子一下试试!
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像绷紧到极限的弹簧。
随时会撕裂血肉弹射出去!
那点墨!
那破盒!
统统都无所谓了!
谁敢阻我回家
那就拼命!
千雅斋的气氛。
瞬间从诡异凝滞。
降至了剑拔弩张!
周清的脸色也是阴晴不定。
目光在我怀里那团包裹。
和我几乎要择人而噬的凶悍表情间。
飞速梭巡。
显然。
他不想放我走。
更不想放我怀里那个可能有惊天秘密的墨离开!
李墨卿依然沉默地站着。
枯瘦的手里。
还静静托着那丝在灯光下。
闪烁着奇异暗金光泽的细微绒絮。
老者低垂的眼帘。
遮住了所有情绪。
苍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仿佛这一切争执惊变。
都入不了他那片深沉的古井。
滴铃铃铃——!!!
刺耳的手机铃声!
又他妈的响了!
催命鬼一样!
尖锐地穿透紧绷的空气!
我猛地掏出手机。
刚要接通吼人!
目光扫过屏幕。
跳动的名字却像一盆冰水。
瞬间浇灭了我一半怒火——
苏晚晚!
怎么是她
电话接通。
苏晚晚泼辣干脆的声音。
带着几分刻薄。
穿透背景嘈杂的市场喧闹。
劈头盖脸砸过来:
林子轩!
人呢!
躲债躲到老鼠洞里了
……你那破水电费还缴不缴了!
催命符拍脸上了看不见
限你一个钟头内麻溜滚回来!
……把钱拍老娘桌上!
别逼我让你那小破店彻底……
……停!电!断!水!
啪!
电话干脆利落地挂断!
只剩嘟嘟忙音。
像两个冰冷的巴掌。
狠狠甩在脸上。
前门。
虎视眈眈堵路的两条恶犬。
周清铁青的脸。
后门。
苏晚晚催命符一般的水电费。
老家。
母亲那惊恐绝望的哭喊。
所有事。
像四面八方的绞索!
同时勒紧了脖子!
勒得人眼前发黑!
透不过气!
怀里那冰凉的墨块。
沉甸甸地硌着肋骨。
像一块无法摆脱的烙铁。
脚下生根。
进退维谷!
这千雅斋华贵的红木柜台。
精致如画的古玩陈设。
在这一刻。
都成了巨大的讽刺囚笼!
就在这要命的僵持时刻。
一直在研究那丝金絮的李墨卿。
如同石雕般沉寂的老者。
终于!
缓缓地!
抬起了头。
他那双映着无数岁月沧桑的眸子。
静静地穿过对峙的几人。
落在了我写满焦灼与狂躁的脸上。
李老的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如同寒山古寺的晚钟。
沉闷地敲在了每一颗躁动的心上:
小友……
东西……
……借老夫一观
不多……
……半个时辰足矣。
这苍老平和的声音响起。
仿佛瞬间给滚沸的油锅。
盖上了一块沉重的石板。
少东家周清脸上的怒意。
明显地一滞。
堵门的两个伙计下意识朝少东家看了一眼。
身体微微绷紧。
又看向周清。
等待指令。
李老的话……
份量!
太重了!
半个时辰
我咬着牙重复。
指甲几乎掐进那破铁盒冰冷的铁锈里。
心在急速权衡。
李老亲自开口。
千雅斋金字招牌。
半个时辰……
能稳住周清这王八蛋暂时别发疯。
更关键的是。
能换老宗师一个准确的价码!
妈的!
干了!
风险也得搏!
好!
我几乎是吼出来!
盯着李老的眼睛:
……信得过您老!
半个时辰!
我就回来!
说完。
目光如刀。
狠狠刮过周清。
一字一顿:
东西!
……少了一根墨屑!
我林子轩!
……跟你周家没完!
这狠话掷地有声!
带着亡命徒般的凶悍!
我自己都不知道这底气从何而来。
只靠着胸腔里那股滚烫的孤勇撑着!
周清脸色瞬间变得更难看了。
嘴角抽搐了一下。
像吞了苍蝇。
但碍于李老在场。
最终只是从鼻腔里冷哼一声。
扭过头去。
算是默认。
那两个堵门的大汉。
在周清几不可查的挥手示意下。
微微侧身。
让开了一条狭窄的通道!
我没半分犹豫。
抱着怀里冰冷的墨。
和那个破铁盒子。
埋头就往外猛冲!
后脚刚踏出千雅斋厚重的红木门槛。
身后。
隔着那寸许的门缝。
周清压低却带着刺骨阴狠的命令声。
如跗骨之蛆般飘进我的耳朵。
带着浓重的不甘!
……盯紧他!
……还有他回去的路!
……那铁盒……那墨……
……搞不清路数之前……
……给!我!弄!回!来!
字字如冰锥!
瞬间刺穿了我本就不多的侥幸!
一股寒意。
从脚底板猛地窜上天灵盖!
周清这狗东西!
果然没憋好屁!
他还要下手!
他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