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失败后,我应聘到一份豪宅试睡员的工作。
入住第一晚,公司就安排禁欲系帅哥同住。
这让母胎单身二十多年的我受宠若惊。
可他却说自己是一只鬼。
1、
瞒着家人来海城找工作。
本来信心满满,没想到300份简历全部石沉大海。
就在心灰意冷之际,刷到一家豪宅试睡员的招聘启事。
岗位写着拎包入住,月薪一万五,交五险一金。
工作内容简单,就是睡前直播,跟粉丝聊聊天。
面试很顺利,第二天HR就通知我来上班。
试睡的别墅位于海城郊区,叫【星海云居】。
环境优美,交通便利,价格却低于市场均价。
三层复式,设施一应俱全,全是进口高档定制。
别墅本来是做婚房用的。
可男女主人现在准备定居国外,所以着急出售。
推开院门,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裹挟着淡淡的花香袭来。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捏了一下。
我摇摇头,自嘲地想：一定是梦里来过,这种豪宅我怎么可能住过
入住第一晚,因为不熟悉工作流程,忙到12点才睡下。
房子太大,安静得出奇。
连自己的心跳声都能听得到。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我一个激灵拿起来。
又是催债短信。
想想下个月的房租也还没着落。
现在睡一晚就有500块入账,就算真有鬼我也认了。
瞬间格局打开,恐惧少了几分。
不觉间也睡着了。
2、
半夜,颈间传来阵阵凉气。
迷迷糊糊睁开眼,床头边竟站着一个男人。
我从床上弹坐起来,抱紧被子。
你……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睡得还舒服吗
听着磁性的嗓音,我不禁打了个激灵。
不自主地地点了点头。
然后打量起男人来。
五官立体,身高约摸185.
只是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一股不自然的、玉石般的冷白。
气质冷郁矜贵。
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也是试睡员叫什么名字,没人告诉我还有其他同事啊
男人只是盯着我。
牡丹27年,还是头一回这么近距离跟一个异性接触。
脸已经开始红温了。
舒宁。
嗯
我的心跳漏了一个节拍,心底升起莫名熟悉的感觉。
我是鬼。
嗯。
什么
反应过来,我差点从床上跳下去。
男人似乎很紧张,想要扶住我又缩回手。
我再次打量他,很正常的一个人,四肢健全。
五官立体,面色如常,明明就是一大活人。
我想这或许是一场胆量测试,胆小的要被淘汰。
这么好的工作,可不能掉链子。
我并没有拆穿他。
而是拿出手机对着他的脸开始录像,你是鬼我还是观音菩萨呢。拜托你装鬼也敬业一点,最起码打个粉底,唇红齿白,一看就气血足,阳气旺盛。
男人无奈地抿了抿唇。
我怕吓到你。
那我谢谢你咯,不过我还是要把这段视频发到公司群,大半夜装鬼吓唬人,缺不缺德啊
男人扫了眼我的手机,要么,你看看刚刚的录像呢。
我打开相册,找到刚录的视频。
这一看脚底的凉气嗖得蹿到后脖颈。
视频里是卧室的墙,是空气,是我嘲弄的戏谑,哪里有他的影子
我可是怼脸拍的啊。
你你你……你真是…
我想摸一下他的身体,又缩回手。
舒宁,你是来这儿的第八个试睡员。
我抖得更厉害了。
不过,你愿意的话,可以留下来,直到房子真正的出售。
留下来我有病啊！
我连滚带爬地逃出别墅。
3、
我愤怒地将辞职报告甩在经理面前。
他却拒绝了我的辞职申请,还要给我涨薪到三万。
并且,房子卖出去再给20万提成。
还说什么房子已经做过法事,让我安心工作,我不会有事的。
种种迹象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房子不干净！
可是,利益面前我还是犹豫了。
手机好死不死弹出一条逾期还款信息。
耳边还回响着昨天催债员的叫嚣,舒宁,再不还钱,我们会把电话打给你父母、亲戚、同学,甚至物业…
这世上还有什么鬼,比穷鬼更可怕吗。
我需要这份工作。
况且那‘鬼’也并未伤害我。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我决定留下来
4、
我第一时间去查了房子的真正的来龙去脉。
原来星海云居的主人叫陆渊。
是个富二代。
在家族企业担任要职,事业风生水起,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不仅如此,他还是个大情种。
跟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已经订婚了。
却被两个入室抢劫的小偷残忍杀害,死时才26岁。
知情的同事小丁跟我透露。
陆渊为了让女朋友逃走,拖着歹徒的腿被生生砍了十几刀,死得很惨。
可他女朋友却是个没良心的。
陆渊死后人就消失了,葬礼都没去参加。
我唏嘘不已,却被一股难言的情绪压抑着。
可小丁接下来的话,让我头皮发麻。
据说那房主人的鬼魂还在徘徊。怨气很重。你之前的试睡员,住了一晚都跑了,还有两个后来去了精神病院。
5、
关于这起凶杀事件,网上的信息并不多。
搜了半天只有零星,连张图都没有,跟小丁说得大差不差。
有小众帖子下面爆料,陆渊的父母不想这件事在网上发酵,花了些钱,把相关的信息都删掉了。
我再次来到【星海云居】
对着空气拜了拜,弟弟,姐姐知道你死得很惨,但你先别惨,我比你还惨,追债的人就要杀到我家了,我需要这份工作。
人鬼殊途,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别吓我好不好
姐姐我好像比你大。
幽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差点尿失禁。
缓缓转过身,舌头都不利索了,听说你死……走的时候才26…。
我舌头打结,叫你哥也行。
陆渊的勾了勾唇角,你生活得不好吗,怎么会缺钱
6、
这只鬼是会抓重点的,此刻,恐惧感也淡了大半。
缺钱,非常缺。所以拜托你给妹妹一个活路。
我双手祈祷,差点跪下。
陆渊微微弯起嘴角,左颊有个浅浅的酒窝。
他生前一定是个很阳光,很温暖的人吧。
气氛逐渐轻松。
我细数着这几年创业失败,又借了很多贷款,不乏艰辛与无奈。
陆渊的脸上竟然时不时地露出同情或者是心疼的情绪。
这共情能力也太强了。
过了良久,陆渊开口,你帮我完成生前遗愿,我可以帮你还你的欠债。
我怔愣一秒,说话算话！
一言为定。
陆渊的第一个遗愿。
——带女朋友去看极光。
说来也巧,我从小的愿望也是有一天能去看极光。
本打算创业赚钱后,有钱有闲,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可惜钱没赚到,离看极光的梦想还越来越远了。
眼下可谓是渡人渡己。
你女朋友住哪,我帮你找。
陆渊眸光闪烁。
她现在已经把我忘了,我也不想去打扰她,所以这段时间,你来当我的女朋友。
我
想到小丁跟我说的,陆渊的女朋友连他的葬礼都没参加。
而他却守着遗愿不愿意去投胎。
这样的绝世大情种,于情于钱,我都没法拒绝他。
7、
陆渊他不能离开房子太远,真极光是不行了。
我在网上下单了一个虚拟天文台的设备。
收到快递后,我们对这台仪器进行研究。
由于陆渊接触不到实体,只能在一旁指挥。
他的手指着某个接口,让我这样那样。
奇怪的是,明明没有实体,我却仿佛能感受到一丝微凉的‘触感’掠过手背。
经过两晚上的捣鼓,终于把投影仪连上网。
关上所有的灯光,我打开投影。一室星光倾泻而下。
这也太逼真了,科技的力量不容小觑。
很美,仿若置身在极夜之中。
有光带、光幕和光弧,绿色,紫色,红色蓝色交织。
跟我梦中的极光一模一样。
我沉浸在夜色之中,完全忘记它是科技狠活。
陆渊同样沉浸在梦幻之中。
我侧头看他,他恰好也看着我。
不知何时,我的手竟无意识地伸向了他的方向,却在触碰到那片虚无的冰冷时猛地顿住。
指尖残留的凉意,瞬间让我泪如泉涌。
一股无以名状的悲伤,从胸口呼之欲出。
陆渊手足无措想要帮我擦眼泪,终是徒劳。
怎么了
我无法形容此刻的莫名其妙的心情,只能撒了个谎,只是有些感慨,我做梦也想不到,会和一只鬼坐在一起看极光。
极光很美,却是假的。陆渊喃喃地说。
面对如此深情的男人,我的同情心再次泛滥,连忙安慰,佛说,法本法无法,无法法亦法。今付无法时,法法何曾法。
意思就是说,如果你心中认为这一切是真的,它就是真的
诶被自己装到了。
前段时间创业失败,抑郁,逼自己看书排解,竟派上了用场。
陆渊张了张嘴,说道,你开心就好。
8、
陆渊的第二件遗愿。
我要去他母校帮他找件东西。
意外的是我们竟是校友。
只是陆渊高我两届。
这么说来,大学四年,我们会有两年在一个校园里。
他这么出众,即使我没见过,也应该听说过。
可是我的脑子里完全记不起有他的存在。
或许是因为三年前那场车祸吧。
有些不重要的记忆丢失了。
我在大脑里继续搜索着陆渊。
头开始阵痛,心慌,呼吸急促……
舒宁,舒宁,你怎么了,是不是低血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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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丁的声音把我从记忆的黑洞拉回现实。
休息了一会,心跳逐渐恢复正常。
紧接着,我直接去了母校。
夜色渐深,按照陆渊的指示,在操场西北角的一个小松树下,开始大挖特挖。
果然,半个小时后,我挖到一个铁盒子。
回去就跟陆渊吐槽,你可是会藏的,谁家好人把东西埋那么深,你玩浪漫也太土了,害我差点被保安抓。
我把盒子放在陆渊面前,有些好奇,里面是什么小宝贝
是我要送给女朋友的求婚戒指。
我咦了一声,打开铁盒,里面有个包装精美的深红色绒布盒,上面的logo让我眼前一亮。一个欧洲的奢侈品品牌,每一款饰品都价格不菲。
还只接受定制,且至少要提前一年。
我小心翼翼地把戒指呈现在陆渊面前。
他却问我喜不喜欢。
可太喜欢了。
这么小小的一只够还我好几个负债了。
我点了点头。
你女朋友一定更喜欢。
陆渊抿唇,让我带上试试。
我小心翼翼地捏起银闪闪的戒指套在无名指上。
没想到尺寸刚刚好。
像量身定做一样。
可是,戴上手指的那一刻,心脏骤然疼了一下。
果然无名指直通心脏。
陆渊扬起嘴角。
送给你。
这,不太好吧。。
我摘掉戒指,发现它内侧有两个英文字母L&S。
应该是陆渊和他女朋友的首字母缩写。
心里莫名烦躁。
我马上要去投胎,扔掉可惜了,你可以随意处置。
我也没客气,那这就当是你给我的报酬了。
反正他若是给我阴间的钱,我也花不了。
9、
在陆渊约定去投胎前的那段日子,我们一人一鬼相处融洽。
每晚我在房间里工作,他就默默陪在我身边。
我去哪儿他跟到哪儿。
我也逐渐习惯他的存在。
可这鬼少爷脾气渐显,总是吩咐我做这做那。
舒宁,给我读睡前故事。
舒宁,我腰痛……给我捶捶…
舒宁,舒宁,舒宁…
烦死了。
可拿人家手短,我只得依着他。
谁会跟一个将要去投胎的又大方的鬼计较呢。
不过,我也会怼他,大哥,你一只鬼喝水睡觉,搞不搞笑还有,你有啥腰啊,我捶得着吗
陆渊也不生气,只笑着看我。
我怀疑他有病。
随着投胎日子临近,陆渊逐渐低落,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经常望着窗外发呆。
或者专注地看着我工作。
眼神复杂得让我心慌,仿佛在做无声地道别。
舒宁,你喜欢狗吗
我点头,等我在海城站稳脚跟,会养一只。
半梦半醒间,一个熟悉又遥远的声音,裹挟着无尽的温柔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轻轻在我耳畔低语。
宁宁...一定要幸福...
我猛地惊醒,眼角却有泪。
第二日陆渊就不见了。
离他跟我说的投胎日期还有几天时间呢。
连招呼都不打,我对着空气骂了他几句,沮丧到极点。
我好像喜欢上了陆渊。
眼前总是浮现他的影子。
10、
星海云居的房子卖掉了。
心里莫名空了一块。
忽然想去陆渊的墓地,跟他做最后的告别。
冬至那天,海城下起初雪,细细碎碎地飘落在肩头。
我在墓碑上看到陆渊年轻的脸。
温暖,阳光,治愈。
墓前有新鲜的水果和鲜花,像是不久前有人来过。
我把花放在他的墓前。
本来想说点什么,嘴巴张了张又不知道说什么。
陆渊,再见。祝你下一世,长命百岁。
这场离奇的相遇,就在这里结束。
在墓园门口超市买水时,看到一对打扮贵气的夫妇。
五官跟陆渊有几分相似。
阿姨看到我,好像有些激动。
还想上前跟我打招呼,却被身后的丈夫揽住。
他低头说了什么,两人便匆匆离开。
难道,他们是陆渊的父母。
好像认识我似的。
或许是公司给业主看过试睡员的资料。
脑袋忽然又开始疼痛,伴随着心慌,耳鸣。
我硬撑着打车回了家。
11、
妈妈打电话给我。
舒宁,今天我和你爸接到借贷公司的电话,你在外面欠了那么多钱怎么不跟爸妈说一声
听到妈妈焦急地问询,我脑袋嗡的一声。
这伙人果然还是打给了家里。
提成20万还在走流程。
妈,你不用担心,我现在已经工作了,薪资还可以,很快就会还上所有的钱
妈妈那头沉默一会儿,你这孩子什么事都憋在心里。爸妈有钱,一会儿就给你打过去,先把欠的债还上
很快手机银行收到转账信息,500000。
我反复数了好几次零。
立刻又把电话打回去,爸妈不接。
二老的退休金加上存款根本没这么多。
何况我当初创业开甜品店,他们已经支持了一笔。
为了弄清50万的来历,我决定回家一趟。
临行前,我以工作人员的身份,把陆渊的戒指寄回陆家。
最后,还想去星海云居告个别。
12、
再次走进这栋别墅。
里面正在忙着装修,保洁阿姨看到我,高兴地说：姑娘你来了,是来拿东西的吗我整理好了,都在那个箱子里。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到墙角的箱子。
阿姨,我就过来看看,不是我的,您联系房东吧。
阿姨皱眉,我看错了姑娘,你还是去看看吧。
说完阿姨就转身去另一处打扫。
我疑惑地走近箱子。
应该是陆渊的私人物品。
箱子没有封,我好奇地打开。
当看到相框的那一刻,天地开始旋转,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照片中和陆渊并肩站立,笑得洋溢的女孩,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我颤抖着翻着下面的东西。
有演唱会和展览的门票、手工雕塑、手记本。
2014年10月11日
今天是舒宁18岁生日,我终于等到这一天。
可以正式向她告白了
2016年3月6日
今天带女朋友去看周杰伦的演唱会,她开心得像个小孩。
希望她永远这么开心
2018年5月5日。
今天是出国学习的第45天,好久没见到宝宝了,想她,回去就跟她求婚。
2018年12月1日
糟了,宝宝拒绝了我的求婚,说等到25岁再结婚。
没关系,我等得起。
2021年6月7日
我在学校那棵松树下藏了求婚戒指。那是我向宝宝表白和我们第一次拥抱的地方。
……
本子上零散地记着一些特别的事。
几乎全部都和舒宁有关。
大脑随着这些信息的涌入,一些丢失的记忆也像纸片一样纷至沓来。
13、
3年前,我和陆渊刚订婚不久。
那晚,我们从电影院回到星海云居。
停电了,整个院子漆黑一片。
我们给物业打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
正值春节期间,想着可能物业值班的人不多。
那晚,我们看的是一部悬疑片。
我学着剧情里的女主,带着哭腔故意逗陆渊,陆渊,好黑,我好害怕。
陆渊很配合,笑着摸着我脑袋说,别怕,老公在呢。
我们又打了好几遍电话,一直没人接。
宝宝,我们去住酒店吧。
我遗憾地表示同意。
年底那段时间,陆渊一直忙着工作,出差。
我们已经好多天没见了。
他说春节假期,要好好陪陪我。
我们本打算窝在未来的小家好好度假,没想到第一晚就不给力。
就在我们准备离开时,忽然听到砰的一声。
谁
陆渊喝了一声。
接着又是花瓶落地的脆裂声。
我紧张地抱着陆渊的手臂。
偌大的客厅,落纸可闻。
我甚至听到了沉重的呼吸声,就在我们身边。
陆渊把我搂得更紧了些,示意我不要出声。
他悄悄按了报警电话。
电话才响了一声,沙发底下就爬出来一个戴着帽衫的人。
身材魁梧高大,但看不清脸。
紧接着,卫生间的门忽地开了,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同样高大的男人走了出来。
两人渐渐逼近我们。
你好,263号接警员,请讲突兀的女声响起。
陆渊还没来得及说话,手臂就挨了一棍,手机甩了出去。
陆渊,陆渊……你怎么样
我带着哭腔,去查看他的胳膊。
陆渊痛得拧眉,微弱的光源下,额头都是汗。
别怕,我没事。
他把我护在身后,表情冷静：你们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请不要伤害我们。
我们要现金一个歹徒说。
这边是新房,没有现金,也没有贵重物品,我需要打个电话让秘书取了送过来。
当我们傻呀,还让你的秘书取了送来你们这群有钱人奸诈得很。
靠,真的一件值钱的都没找到。
另一个歹徒啐了一口,停止翻找。
他打开手电筒,一束强光照在我和陆渊脸上。
我往陆渊背后躲了躲。
歹徒戏谑地说,这妞长得不错呀。老子很久没开荤了,不能白来一趟
说着他朝我的脸伸出手。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被陆渊一拳打倒在地。
另一个人见状扑了过来。
场面一度混乱。
我的脑袋刚在推搡间磕到了茶几,整个人还处于一种眩晕的状态。
模糊间看到穿帽衫的歹徒朝我走过来。
陆渊…
昏沉间,我听到刀砍进血肉的沉闷‘噗嗤’声,在我在脑子里炸开。
一股浓稠的铁锈腥味瞬间塞满鼻腔。
我的半边脸贴在冰冷的地板上。
看到陆渊身下有黏腻的液体正缓慢地向着我的方向蔓延过来...
陆渊向我伸出手。
然后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双臂像铁钳一样死死箍住了歹徒的脚腕！
不要……伤害她,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说到做到…
歹徒试图挣脱,却被死死抱住。
舒宁,起来…快跑…
我看到歹徒再次朝他扬起水果刀。
随着刀起刀落,我所有的感官彻底消失了。
我听不到任何声音,也看不到任何人。
……
14、
我抱着箱子在路边剧烈呕吐。
陆渊,陆渊。
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原来,我连你的葬礼都没有参加。
原来,我就是那个人人口中忘恩负义,你的未婚妻啊。
在医院里醒来时,爸妈都在身边。
宁宁,你终于醒了,觉得怎么样,我和你爸都在呢。
妈！我什么都想起来了。陆渊……陆渊…
我再也抑不住,泣不成声。
悲伤、痛苦、羞愧、委屈。
我无法控制这么多情绪在身体里。
它们像凶猛的野兽袭击着我。
爸妈说我在别墅昏倒了,被工人送来医院。
他们接到电话连夜从家里赶到海城。
而我已经昏睡了四天。
陆渊的父母来看过我。
爸爸安慰道,宁宁,你也是受害者,阿渊的爸妈从来没有怪过你。
那晚的事故导致我的脑袋受到重创,醒来后就失忆了。
可除了陆渊我又什么都没忘。
医生说是心理受到严重创伤和应激障碍,大脑选择性地屏蔽创伤事件相关的记忆。
爸妈把我接回老家,骗我说我在海城出了车祸丧失了一些记忆。
还慢慢切断我跟海城一些朋友的联系。
说那地方克我,不许我再去。
妈妈递给我一个盒子。
陆渊妈妈给你的,说是陆渊向你求婚买的。
我打开一看,是枚戒指。
内侧刻着字母L&S
心脏又是一阵剧痛。
15、
在医院住了一周,小丁代表公司来看我。
临走她一脸神秘地问,舒宁,你在星海云居试睡就没有遇到过……
她不再说下去,我懂的。
她指的是陆渊的鬼魂。
可我真的没见过。
为什么他不来见我呢。
他在怪我忘记他了吗
那些天,我除了直播,拍视频,剪视频,写报告,睡觉。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医生说我的大脑受到二次刺激,虽然想起以前的记忆。
可依旧会出现记忆混乱和部分遗失的情况。
或许这段做试睡员的日子,陆渊出现过,可我真不想起来了。
只要一想,头就开始痛。
好像被劈开一样。
我强迫自己不要想。
一个月后,我辞职离开海城。
回到家我整夜失眠。
脑子里全是陆渊死前的影子。
我怕什么也不想干,什么也干不了。
身心都堕入痛苦的深渊。
爸妈拿出100万,鼓励我重新把甜品店开起来。
这些钱都是陆渊前前后后以各种名义打给我们的,他不让告诉你。
又是一阵心酸。
大学毕业后,我在一家外企广告公司做媒介总监,赚的钱自然是没法跟陆渊比,可养活自己足够。
陆渊总是找理由给我打钱。
什么生日,纪念日,毕业,甚至是我喜欢的女明星生了孩子,各种有的没的,他所谓的仪式感。
可给我父母钱,是我没想到的。
眼泪倏地落下。
16、
我和陆渊相识于我8岁那年暑假。
一个蝉鸣的午后。
我看到一个漂亮男孩从一辆黑色的奔驰商务车里走下来。
他穿着整洁干净的衬衫,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
就像电影里的富家少爷。
跟我们这条街每天疯跑叫嚣,满身泥巴的孩子不同。
我趴在窗户边看了很久,直到他进了那扇朱红色的大门。
第二天我才知道,男孩是我家对门蒋婆婆的外孙。
从海城来这里过暑假的。
他叫陆渊,比我大两岁。
很快,陆渊就融入我们这群小孩。
他长得好看,又有礼貌,走到哪里都是鹤立鸡群。
很多女孩子跟着他屁股后面转。
这让其他男孩子眼红,陆渊成了他们欺负的对象。
而我那时正受武侠电影影响,梦想做个行侠仗义的女英雄。
机会来了,我无比兴奋。
陆渊比我还高半头。
我却大义凛然地把他护在身后。
对着那群满脸黑黢黢的男娃大义凛然。
有什么不满冲我来！
我和他们扭打在一起。
陆渊的战斗力比我强多了。
只是寡不敌众。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宁宁,谢谢你。可是别再为我打架了,你打不过他们。我是男孩子,应该我来保护你。
陆渊眼睛亮亮的,看我被抓破的脸有些心疼。
你来我们这儿做客,哪有被欺负的道理,我保护你是应该的。
陆渊扑哧笑了。
后来,我们没有再打过架。
那些淘气的男孩子转性了似的,不管大的小的,见到我都恭敬地叫一声宁姐。
后来我才知道,是陆渊恩威并施,收拾了他们。
17、
我和陆渊成了很好的朋友。
我带他体验了小城孩子过暑假所有的乐趣。
甚至带他去郊区爬树掏鸟窝。
陆渊每天都很开心,准时准点来敲我家的门。
暑假结束,陆渊妈妈来接他回家。
走前,他送了一只和我差不多高的维尼小熊。
这是我最喜欢的卡通形象。
我跟陆渊提过,没想到他记得。
我抱着小熊兴奋得又叫又蹦又跳。
我妈连忙捂住我的嘴,逗得大人们哈哈大笑。
陆渊妈妈说：宁宁,谢谢你陪阿渊玩了一个暑假,他每次打电话给我,三句话离不开宁宁,以后去海城来阿姨家做客。
好啊,我一定去
蒋婆婆玩笑着说,宁宁是我们这条街最机灵的孩子,打小我就喜欢她,以后给我们阿渊做媳妇好不好
那时候我不明白这里面的含义。
我只知道做媳妇是可以一直在一起玩。
好好好,我愿意。我把头埋在小熊里,瓮声说。
哎呀,女孩家家不知羞。
我妈再次捂住我的嘴,尴尬地朝陆阿姨笑。
我扒开妈妈的手,冲陆渊说,陆渊,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陆渊皮肤白,此刻他的脸、脖子和耳朵都红透了。
大人们齐齐看向他,一阵沉默后哄然大笑。
18、
后来好几年,无论寒暑假,陆渊总会来外婆家。
可时间不会太久,他就要回去。
陆渊说,他爸妈给他报了很多课程,假期安排得满满当当。
来外婆家还是他求来的。
他想来看看我。
陆渊很优秀,为了离他近一点,我只能拼命地学习。
因为我们家没有条件去报各种课程,只能靠勤奋。
高二那年,陆渊考上F大。
他说他在那里等我。
高三压力大,我拼了命地学习,头发一把一把地掉,人也消瘦得厉害。
苦闷的生活,唯一的光就是来自陆渊的鼓励,
他会视频给我讲题,陪我聊天,给我讲大学生活。
每个月会来学校看我几次。
各种零食和营养品不断地往我宿舍寄。
室友们天天盼着快递。
舒宁,你男朋友真好。
我没有否认。
我已经把陆渊当作我生活的一部分。
虽然没有说破,可我们对彼此的心意都心知肚明。
直到我如愿考到F大。
我激动地要抱他。
陆渊先是一愣,身体僵硬得怪异,他轻轻推开了我。
宁宁,你还没有成年,我不能和你有亲密关系。
我
一个月后我18岁生日。
陆渊跟我表白。
他把我抱在怀里,紧得我呼吸不顺。
宁宁,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这情话土死了。
我把头埋在他胸前,脸又红又烫。
陆渊爸妈对我俩的事早就知道几分,也没有阻止我们交往,反而很支持。
最开心的还是蒋婆婆。
没想到当年的玩笑一语成谶。
这是老天定好的缘分,你们俩好好的啊。
19、
我不能停止回忆陆渊。
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少日子。
或许是一个月,半年,又或是一年。
两个空药瓶已经被我装满了,这是我无数个失眠的日子换来的。
我带它们去了陆渊的墓地。
戴着那枚戒指。
这戒指说来奇怪。
我总觉得自己见过,可是又想不到是在哪里。
记忆依旧混乱,不完整。
第一次来陆渊的墓地。
照片里的陆渊,温柔阳光,笑容治愈。
是我记忆里的样子。
对不起陆渊,到现在才来看你。不过,我马上就去找你啦。
我打开药瓶。
陆渊死前拽住歹徒的腿,拼命保护我的样子突然闪入脑海。
宁宁,起来,快跑。
我猛地清醒,盯着手中的药片。
我现在是在做什么。
陆渊拼命地让我活,我却想方设法地去死。
这时,墓碑后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是一只小狗。
乌溜溜的眼睛清澈见底,一眨不眨地望着我。
那眼神...竟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熟悉感。
我浑身一颤。
它的眼睛好像陆渊。
我唤它过来。
小狗跑到我身边,用脑袋蹭我的手。
我想,如果它愿意让我养它,我就不死了。
你想跟我回家吗,想的话就叫三声。
它几乎没有一丝犹豫,汪汪汪
好像在说我愿意。
我把小狗抱起来。
它发出满足的呜咽声,温热的小舌头轻轻舔了舔我冰凉的手背。
对上那双清澈得仿佛盛着星光的眼睛,心底那片冻结的荒原,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一丝久违的暖意。
我抱紧它,深深看了一眼墓碑上的陆渊。
转身,头也不回地迎着赤红的晚霞回家。
20、
陆渊死得那一年26岁,与舒宁相识的第16个年头。
灵魂飘在上空,他看到自己破败的身体,双手还死死抓住歹徒的腿。
宁宁起来,快跑,宁宁起来呀……
舒宁躺在地上,意识模糊。
陆渊……她痛苦地低喃。
陆渊想把她抱起来,一切却是徒劳。
他有些绝望,只希望自己的尸体能把歹徒抓得牢一些。
歹徒咒骂着,使劲掰陆渊的手。
可是越掰手越紧,他的心也越慌。
这时警察破门而入。
原来,保安看到未接电话就赶紧前往别墅查看,听到里面有动静就报了警。
歹徒被绳之以法。
舒宁在医院昏迷三天后才醒。
她撞到了脑袋。
醒来后就忘掉了与陆渊有关的一切。
陆渊既难过失落,又松了一口气。
他本想跟着舒宁一起回她的老家,待在她的身边,等她彻底痊愈。
可是灵魂却不能离开星海云居太远。
陆渊心中有执念,迟迟不愿去投胎。
他曾答应带舒宁去北极看极光。
也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求婚戒指就埋在他向她告白的学校的那棵松树下。
鬼差说,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两个选择,一是去投胎,二是在这座房子里忍受三年孤独,命运会安排她再回来。
陆渊选择了后者。
他等啊等,终于,舒宁再次踏入星海云居。
他们达成协议。
舒宁帮他完成遗愿。
他们一起看极光,他把戒指送给她。
舒宁很喜欢那枚戒指。
短暂相处的那些夜晚,陆渊时常忘了舒宁已经不记得他了。
他还会用以前的方式逗她。
故意麻烦她做这做那,喜欢看她抓狂的表情。
直到陆渊注意到舒宁看向自己的眼神。
很熟悉。
那里有浅浅的爱意在涌动。
就像他们陷入热恋的那些年,看彼此的眼神。
为了不让舒宁陷入,陆渊提前离开了。
后来,他选择投胎成一只狗陪伴她。
舒宁最喜欢的卡通形象是唯尼小熊,最喜欢的动物是小狗。
陆渊在自己的墓前等她。
很久之后,舒宁在那里找到他并带他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