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为有暗香来:星霜荏苒 > 第一章

1
同心绳缘
华浅醒来时,仲溪午正握着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腕间新结的同心绳。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她恍惚间又想起梦中那片飘雪的梅林,华戎舟的身影在雪地里渐渐淡去,最后只剩下仲溪午眼中的星火。
阿浅仲溪午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像是守了整夜未眠。华浅对上他泛红的眼眶,突然想起他在摘星楼上说过的话:我便要牵着你的手大大方方走在这仲氏园中,看谁敢议论。她低头看向交握的手,这一次,她没有抽离。
岭南的仲氏园在晨光中舒展着檐角,飞檐下的铜铃随着风轻轻摇晃,将清越的声响送进廊下。华浅站在廊边,看着婢女们端着药碗穿梭于回廊,药香混着廊下木樨花的甜香,在空气中漫开。长公主昨日送来的玉簪还在妆奁里,簪头雕着并蒂莲,是仲溪午亲自选的样式,他说:并蒂莲开,岁岁不离。银杏捧着一叠羊皮卷走来,目光扫过华浅腰间垂着的锦囊——那是她用梦中华戎舟教的手法缝制的,里面装着安神的艾草,针脚细密,藏着她对那个在梦中护她周全的身影的念想。
仲溪午从书房出来时,正撞见华浅伏在案前调配香料。她的指尖沾着朱砂色的辰砂粉末,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面前的青瓷碟里,白茅根、苍术、佩兰分门别类码得整齐,旁边摊开的《香乘》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这是给流民的避瘟香。华浅抬头解释,发间别着的木樨花随着动作轻轻摇晃,花瓣上还沾着晨露,岭南入夏后湿气重,流民棚里拥挤,容易染时疫。我多加了些藿香,能祛湿解表。仲溪午没有说话,只是取过一旁的丝帕替她擦拭指尖,忽然瞥见账册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其中一页画着香药铺子的扩建图纸,边角处还写着施药点三个字,墨迹被反复晕染,显然是斟酌了许久。
阿浅,你瘦了。仲溪午的拇指抚过她眼下的青黑,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心疼。他昨夜处理公文到深夜,路过她的药房时,窗内的烛火还亮着,隐约能看见她俯身捣药的身影,药杵撞击石臼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华浅笑着摇头,将调配好的香丸放进陶瓮:流民们吃得比我少,睡得比我晚,我怎敢言累她忽然想起前日在施粥棚遇到的嘲讽,那些裹着粗布衣裳的百姓指着她的背影窃窃私语:听说她就是当年害了不少人的华家嫡女如今装模作样做善事,怕不是想赎罪可当她蹲下身扶起跌倒的老婆婆时,人群中却有个抱着孩子的妇人递来干净的帕子,轻声说:华姑娘的安神香,我家娃闻着能睡整宿,是真能救命的。那一刻,她袖中的手微微发颤,原来被人相信的滋味,比任何香料都要暖。
2
残玉情深
仲溪午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打开时,华浅愣住了——里面躺着半块残玉,玉质温润,纹路与她梦中华戎舟留下的玉佩如出一辙,只是边角处多了些磨损,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这是在你昏迷时,我在你枕下发现的。仲溪午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那日你发高热,嘴里断断续续唤着‘华戎舟’的名字,我……我摩挲着这玉,忽然懂了些什么。华浅握住他的手,将残玉贴在胸口,暖意透过衣襟渗进来,像是那个梦中身影从未走远。他教会我如何爱人,她抬头望进仲溪午的眼睛,目光清澈而坚定,而你教会我如何被爱。仲溪午的心猛地一颤,他反手将她的手攥得更紧,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深秋的岭南飘起细雨,打湿了青石板路,溅起细碎的水花。华浅撑着油纸伞站在华家老宅前,断壁残垣间,几簇野菊开得正盛,金黄的花瓣沾着雨珠,在萧瑟中透着倔强的生机。爹娘,哥哥,她轻声说着,将带来的香烛点燃,火苗在雨丝中轻轻摇晃,女儿如今很好,仲溪午待我极好,百姓们也渐渐不再记恨华家了。你们在那边,该安心了。她带来的艾草香在雨里散开,混着泥土的腥气,竟生出几分安稳的暖意。仲溪午默默站在她身后,手中握着新折的柳枝——这是华浅特意嘱咐的,说柳枝能驱邪,护佑亡魂安息。他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忽然想起她刚嫁入仲家时,夜里总抱着膝盖坐在床沿,眼里的惶恐像被雨打湿的幼鸟,那时他只懂笨拙地递过暖炉,却不知该如何驱散她心底的寒。
阿浅,你看。仲溪午指向远处的山峦,云雾缭绕间,隐约可见几间茅屋的轮廓,青瓦在雨里泛着光,那是我让人新修的药庐。后山有大片药田,种了你说的薄荷、紫苏,还有安神的夜交藤。等流民安置妥当,我们可以去那里住些日子,白日里你捣药,我看书,晚上听山风过林,好不好华浅望着他眼中的期许,忽然想起梦中仲溪午说过的云游四海,那时她只当是遥不可及的梦,如今却在他的目光里看到了真切的暖意。她踮脚替他拂去肩头的雨珠,笑着点头:好,我们一起。
冬至那日,岭南竟飘起了细碎的雪,落在梅林的枝桠上,沾着点点红梅,美得像一幅水墨画。华浅在药庐里熬制冻疮膏,陶炉上的药锅咕嘟咕嘟冒着泡,当归、肉桂、花椒的香气混着蜂蜜的甜,在屋里弥漫开来。窗外的梅树开得正盛,花瓣上落着薄雪,香气透过窗棂飘进来,与药香交织成奇异的芬芳。仲溪午推门而入时,怀里抱着一捆柴火,发梢沾着细碎的雪花,睫毛上甚至挂着冰晶,他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散开,像一团朦胧的雾。流民们都安置好了。他将柴火放进灶膛,火星子噼啪溅起,映得他眼底的笑意格外暖,今日施粥棚加了肉脯,孩子们都欢腾得很。转身时,他看见华浅正对着陶炉发呆,炉上的药汤翻滚着,泡沫顺着锅沿往下淌,她指尖的银戒沾了药汁,在火光里泛着暗哑的光。
华浅指了指陶炉旁的竹简,那是她新写的《香药济世录》,牛皮绳将竹简捆得整齐,其中一页画着冻伤偏方的图谱,旁边用小字注着华戎舟授,字迹轻浅,像是怕被人看见。我在想,她将竹简递给仲溪午,指尖划过那些字时微微发颤,如果能把这些方子刻在石碑上,立在各个州县的药铺前,是不是能帮到更多人去年冬天,有个流民的孩子冻掉了脚趾,我看着他娘抱着他哭,心里……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眼圈微微泛红。仲溪午接过竹简,目光扫过字迹工整的药方,忽然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心尖发颤:阿浅,你可知晓,你现在的模样,比任何香料都要珍贵。
3
香药济世
春寒料峭时,华浅晨起时总觉得恶心,闻到油腻的气味便忍不住蹙眉。银杏替她诊脉时,指尖刚搭上腕脉,便惊得睁大眼睛:姑娘,你……你有喜了!华浅愣住了,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那里还平平坦坦,却已悄悄孕育了一个新的生命。仲溪午得知消息的那日,正在香铺指导新学徒辨认药材,听闻时手中的当归啪地掉在地上,他踉跄着往回跑,长袍的下摆被门槛勾住也浑然不觉,冲进内院时,额角还沾着赶路时的尘土,抓住华浅的手反复确认:阿浅,是真的我们有孩子了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这个在朝堂上从容不迫的仲家主,竟红了眼眶,像个得到糖的孩子。
长公主送来的补品堆满了厢房,人参、燕窝、阿胶装在描金的锦盒里,送来的嬷嬷还笑着说:公主殿下说,浅丫头怀了咱们仲家的嫡脉,可得仔细养着。可仲溪午却不放心旁人,每日亲自守在药炉前熬制安胎药,连火候都要亲自把控。他翻遍了医书,将菟丝子、桑寄生、阿胶的配比算了又算,药汁熬好后总要先尝一口,确认不苦不涩才敢端给华浅。家主,您这样会累坏的。银杏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忍不住劝道,您白日里要处理族中事务,夜里还要守着药炉,再这样下去……仲溪午却只是笑笑,将熬好的药倒进白瓷碗里,用银勺轻轻搅动:阿浅怀着孩子辛苦,我这点累算什么。
胎动的那晚,华浅疼得蜷缩在床榻上,额头上的冷汗浸湿了枕巾。仲溪午紧紧握着她的手,任由她的指甲掐进自己的掌心,留下深深的血痕也不吭声。别怕,我在。他一遍遍地在她耳边低语,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另一只手不停地替她擦汗,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太医就在外间,不会有事的,阿浅,忍一忍。产房里的血腥味混着艾草的香气弥漫开来,华浅咬着唇,视线模糊间,仿佛又看见梦中那个雪夜里,华戎舟挡在她身前,替她挨了一刀,鲜血染红了雪地,他却笑着说:阿浅,要好好活着。
当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响彻产房时,华浅虚弱地笑了,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仲溪午小心翼翼地接过稳婆递来的襁褓,动作笨拙得像捧着易碎的珍宝。襁褓里的女婴闭着眼睛酣睡,小脸粉扑扑的,鼻尖小巧,眉眼间竟有几分像他,又带着华浅的柔和。阿浅,你看她的眼睛。仲溪午走到床边,将孩子凑近她,声音轻得怕惊扰了这小小的生命,等她睁开眼,一定像摘星楼上的星星,亮得很。华浅伸手轻轻抚摸婴儿的脸颊,指尖触到她温热的皮肤时,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是她特意调配的助眠香,用了薰衣草、合欢花和少量檀香,此刻正从床头的香囊里缓缓散发出来,温柔地包裹着这对母女。
仲溪午将女儿放在华浅身边,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银镯。镯子内侧刻着浅溪二字,笔画圆润,是他亲手刻的,银质温润,仔细看能发现里面掺着细微的玉屑——那是用梦中华戎舟留下的半块残玉融铸而成的。这是给女儿的。他将镯子轻轻套在婴儿的手腕上,银镯碰着襁褓发出细碎的声响,等她长大了,我要告诉她,她的母亲是世间最勇敢的女子,曾在泥泞里开出花来。华浅望着熟睡的女儿,又看看仲溪午眼中的温柔,忽然觉得,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那些被噩梦惊醒的惶恐,都在这一刻有了归宿,这漫长的救赎之路,终于走到了花开遍野的地方。
4
暗香浮动
浅溪半岁时,岭南的梅花开了又落,华浅的香药铺子已经开遍了岭南各州。她给铺子取名暗香堂,匾额是仲溪午亲笔题写的,笔锋温润,藏着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意韵。每个月的初一,她都会带着浅溪去施粥棚,用棉布裹着孩子抱在怀里,教她辨认各种香料。浅溪在襁褓里时,总喜欢抓着母亲衣襟上的香囊,小鼻子凑过去嗅,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仲溪午总是默默跟在她们身后,手里提着给流民的棉衣,看着华浅耐心地给孩子们讲解药材的功效:这个是薄荷,夏天煮水喝能解暑;那个是艾草,冬天熏屋子能驱寒。阳光穿过她鬓间的木樨花,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浅溪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混着药香,在风里散开。
浅溪三岁那年,第一次跟着华浅学做香。她踩着小板凳,趴在药房的案前,小手抓着药杵捣鼓石臼里的玫瑰花瓣,结果用力过猛,把花瓣撒了一地,自己也跟着摔了个屁股墩。华浅正要去扶,仲溪午却先一步蹲下身,故意板着脸:浅溪,做事要专心,你看花瓣都哭了。浅溪却哇地一声哭起来,扑进华浅怀里:娘亲,爹爹凶我!华浅笑着拍她的背,指腹擦掉她脸颊的泪珠:爹爹是教浅溪,做香和做人一样,要用心,不能急。说着从药罐里取出一颗糖渍陈皮塞进她嘴里,酸甜的滋味让孩子立刻破涕为笑,小手指着石臼里的残瓣:娘亲,我还要做香香,给流民伯伯们。那一刻,华浅看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忽然明白,有些善意是会传承的,就像她从华戎舟那里接过的温暖,如今正悄悄种在女儿心里。
那年冬天,岭南爆发了一场小规模的瘟疫,起先是几个流民发热咳嗽,后来竟蔓延到了镇上。百姓们慌了神,纷纷抢购药材,连带着对暗香堂也生出质疑:是不是华家女搞的鬼当年华家害了那么多人,如今怕是又要作祟!流言蜚语像寒风一样刮进仲府,华浅却异常平静,她连夜带着药房的伙计熬制防疫香,将苍术、白芷、丁香按比例混合,装进粗布袋子里,分发给每家每户,又在镇上的街口架起大锅,煮着金银花、连翘、板蓝根的汤药,免费供人饮用。
仲溪午处理完族中事务赶来时,看到华浅正站在寒风里,给排队领药的老人递药汤,她的手冻得通红,鼻尖也沾着霜气,却依旧笑着说:大爷,这汤趁热喝,喝了就不冷了。有个背着药篓的郎中挤过来,递上一包药材:华姑娘,我这有上好的黄芩,你拿去用,别跟我客气!旁边卖布的老板娘也送来几匹棉布:给伙计们挡挡寒,别冻坏了。原来那些沉默的善意,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积攒成了暖流。浅溪被奶娘抱在怀里,小手里攥着一个小小的香囊,举着递给路过的孩子:香香,不生病。孩子怯生生地接过,两个小小的身影在寒风里,像两株倔强的幼苗。
瘟疫平息后,镇上的百姓自发凑钱,在暗香堂门口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济世仁心四个大字。揭碑那天,华浅抱着浅溪站在碑前,仲溪午站在她身侧,握着她的手。阳光落在石碑上,反射出温暖的光,浅溪指着石碑上的字问:娘亲,这是什么华浅笑着说:这是百姓伯伯们对我们的期许,要我们永远做帮人的事。浅溪似懂非懂地点头,小手指着不远处的梅林:娘亲,梅花又开了,像梦里的雪。华浅的心轻轻一颤,抬头望向梅林,枝头的红梅在阳光下开得热烈,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两个身影在梅树下伫立,一个是护她周全的华戎舟,一个是伴她余生的仲溪午,他们的目光都带着温柔,像是在说:阿浅,你看,你做到了。
5
浅溪初香
浅溪五岁那年,开始跟着华浅学认药草。她记性好,华浅教过的药材,看一遍就能说出功效,只是性子活泼,总坐不住。有一次跟着华浅去后山采药,她追着一只蝴蝶跑远了,等华浅发现时,孩子正蹲在一棵老树下,给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递干粮。那少年约莫十岁,面黄肌瘦,手里攥着半块干硬的窝头,看到华浅时吓得往后缩。浅溪却拉住他的手:哥哥,你吃我的桂花糕,娘亲做的,甜。华浅走过去,没有责怪女儿,只是蹲下身问少年:你家住哪里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少年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我爹娘……都病死了,我来岭南找亲戚,却找不到。
华浅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想起自己年少时的孤苦,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你若不嫌弃,就先跟我们回去吧,暗香堂正好缺个帮忙晒药的伙计。少年猛地抬头,眼里满是不敢置信,泪水瞬间涌了上来:真的吗我……我能留下仲溪午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华浅牵着浅溪,浅溪牵着少年,三个身影走在夕阳下的药田边,薄荷的清香在风里浮动,温暖得让人心头发软。后来他们才知道,这少年竟是当年被华家旧部迫害的忠良之后,仲溪午查明真相后,替他洗刷了冤屈,少年感念华浅的收留之恩,留在暗香堂潜心学药,后来成了岭南有名的郎中,总对人说:没有华姑娘,就没有我的今天。
浅溪七岁生辰那天,仲溪午带着妻女去了后山的药庐。药庐的院子里种满了浅溪喜欢的薄荷,墙角的石臼里还放着她前日捣了一半的艾草。华浅在廊下铺了毡子,摆上浅溪爱吃的桂花糕、杏仁酥,仲溪午则在一旁教女儿认星图:你看,那是北斗七星,像不像爹爹给你做的小勺子浅溪趴在父亲腿上,小手指着夜空:爹爹,那颗最亮的星叫什么仲溪午看向华浅,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那是你娘亲的星,叫‘阿浅星’,以前爹爹在摘星楼,总对着它想娘亲。华浅的脸颊微微发烫,伸手去捂他的嘴:胡说什么,孩子在呢。浅溪却似懂非懂地拍手:娘亲是星星,照亮浅溪!
夜深时,浅溪已经在毡子上睡着了,小手里还攥着那只刻着浅溪的银镯。华浅靠在仲溪午肩头,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沉水香,忽然轻声说:溪午,你说,华戎舟会不会也在看着我们仲溪午沉默片刻,伸手将她揽得更紧:他一定在。他希望你好,而你现在很好,有我,有浅溪,有暗香堂,有这么多记挂你的人。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香囊,里面装着半块残玉的粉末和晒干的梅花瓣,我让人把剩下的玉屑做成了香囊,带着它,就当他也在我们身边。华浅接过香囊,贴在胸口,温热的触感让她想起那个雪夜的梅林,华戎舟的身影虽已模糊,可那份守护的暖意,却从未散去。
转年春天,浅溪开始跟着华浅学配香。她学得极快,第一次独立配出的安神香,竟让常年失眠的老管家睡了个安稳觉。华浅看着女儿专注的侧脸,像极了当年的自己,只是眼底没有了那些惶恐和不安,只有纯粹的欢喜。有一次浅溪问起母亲的过往,华浅没有隐瞒,将华家的旧事、梦中的梅林、摘星楼的抉择,都细细讲给她听,末了轻声说:浅溪,人都会犯错,但重要的是知错能改,用余生去弥补。浅溪似懂非懂地点头,小手指着药房墙上的济世仁心匾额:娘亲,我以后也要像你一样,做能帮人的香。
6
济世才女
那年秋天,华浅收到一封来自京城的信,是长公主写的,说京中瘟疫再起,太医们束手无策,听闻岭南的暗香堂有防疫妙方,恳请她上京相助。华浅看着信,眉头微蹙,仲溪午握住她的手:我陪你去。浅溪拉着母亲的衣角:娘亲,我也要去,我会配防疫香了!华浅笑着揉她的头发:浅溪要在家守着暗香堂,等娘亲回来给你带京城的糖葫芦。
上京的路途遥远,华浅一路走一路教百姓们辨识防疫药材,将配方写在纸上,贴在驿站的墙上。到了京城,长公主亲自在城门口迎接,握着她的手红了眼眶:浅丫头,可算把你盼来了。华浅没有耽搁,立刻带着伙计们熬制防疫香,指导太医们调配汤药,日夜守在疫区,连仲溪午都劝不住。有一次她累得在药房睡着了,仲溪午悄悄给她披上外衣,看着她眼下的青黑,心疼得厉害,却也明白,这是她的选择,是她从泥泞走向光明的路,他能做的,唯有陪着她,护着她。
瘟疫平息后,皇帝亲自召见了华浅,赏赐了济世才女的牌匾,还特许暗香堂在京城开分店。百姓们夹道相送,有人捧着自家种的草药,有人送来亲手缝制的布鞋,嘴里不停地说着多谢华姑娘。华浅站在马车里,看着窗外的人群,忽然想起初嫁仲家时的惶恐,想起那些被噩梦缠绕的夜晚,想起华戎舟在梦中的嘱托,眼眶微微湿润。仲溪午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阿浅,你看,你做到了,你活成了自己想成为的样子。
回到岭南时,浅溪带着暗香堂的伙计们在城门口等,看到父母的马车,立刻扑了上来:娘亲!爹爹!你们回来啦!她献宝似的举起一个香囊:娘亲你看,我做的安神香,给流民伯伯们用了,他们说睡得很香!华浅抱起女儿,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我们浅溪长大了,会帮娘亲做事了。夕阳下,一家三口的身影被拉得很长,身后的暗香堂匾额在余晖里闪着光,药香混着花香,在岭南的风里久久不散。
又是一年梅花开,华浅的鬓角已悄悄染上了几缕银丝,浅溪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跟着母亲打理暗香堂的生意,配香的手艺已不输当年的华浅。仲溪午的背也微微有些驼了,却依旧每日陪着华浅去施粥棚,看着她给孩子们分糖果,听着浅溪讲解新药方,眼里的温柔从未改变。
7
梅香岁月
某个雪夜,华浅、仲溪午和浅溪坐在摘星楼的暖阁里,炉火烧得正旺,锅里煮着驱寒的姜茶,咕嘟咕嘟冒着泡。浅溪正给父母讲着京城分店的趣事:京里的贵妇们都喜欢娘亲调的‘醉流霞’,说比宫里的香还好闻!华浅笑着摇头:不过是些寻常花草,哪有那么好。仲溪午却握住她的手,目光里满是骄傲:在我心里,阿浅调的香,是世间独一份的好。
浅溪忽然指着窗外的梅林,轻声问:娘亲,你说华戎舟叔叔,是不是也在看我们华浅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笑着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的怀念:他一定在。他看到我们现在这么好,会很开心的。她从抽屉里取出那个装着玉屑和梅花瓣的香囊,放在桌上,你看,他一直都在。
雪落在梅林上,发出簌簌的声响,暖阁里的姜茶香混着淡淡的梅香,温柔得像一个不愿醒来的梦。华浅看着身边的仲溪午,他鬓角的银丝在火光里泛着光,握着她的手依旧温暖有力;对面的浅溪正低头摆弄着新配的香丸,侧脸像极了年少时的自己。她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雪夜,她在仲氏园的梅林里第一次遇见仲溪午,那时他站在梅树下,眉目清冷,而如今,他的眼底只剩下温柔和暖意。
溪午,华浅轻声说,谢谢你,让我在这世间,终有一处可安心。仲溪午低头吻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岁月沉淀的温柔:傻瓜,该说谢谢的是我,谢谢你肯走进我的生命,让这漫长岁月,都变得芬芳。浅溪在一旁拍手笑:爹爹娘亲又说悄悄话!浅溪也要谢谢爹娘,给我这么好的家!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将岭南的天地染成一片洁白,而摘星楼的暖阁里,却暖意融融,药香、茶香、梅香交织在一起,诉说着一个关于救赎、关于爱与成长的故事。那些曾经的伤痛早已被时光抚平,留下的是岁月沉淀的温柔,是三代人传承的善意,是暗香浮动间,永不褪色的人间温情。这故事没有惊天动地的波澜,却在柴米油盐的日常里,在一草一木的芬芳里,在相濡以沫的陪伴里,温暖了岁岁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