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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那年山洪冲来个俊俏郎君,一身锦衣破成了布条,唯独那张脸,玉雕似的,晃花了林桑瑶的眼。
你谁她戳了戳昏迷男人的脸颊。
男人睁眼,眸子里一片迷茫的雾。
林桑瑶心念电转,板起小脸,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是我爹花十两银子买回来的赘婿!叫…阿牛!对,林阿牛!快,叫声娘子听听!
男人看着眼前灵动狡黠的少女,苍白的脸上竟真的浮起一丝可疑的红晕,低低应了声:……娘子。
1
寒霜记忆
林桑瑶哼着不成调的乡野小曲,正美滋滋给她的阿牛缝制新衣,针脚细密,满心想着这买来的夫君真是越看越顺眼。
谁知一抬头,撞进一双深邃冰冷的眸子里——那层迷茫的雾散了,只剩下拒人千里的寒霜。
记忆,回来了。
她麻溜儿打包好自己那点可怜家当,跟着恢复身份的镇国公府世子谢凛回了京城。
本以为苦尽甘来,谁知谢府的门槛高得硌脚。
谢凛的母亲,那位出身宗室的嘉阳长公主,眼皮都没抬一下。
满府的下人,看她的眼神像看泥地里的蝼蚁。
最锥心的是谢凛本人,当着满堂宾客,声音清冷无波:
林氏桑瑶,乡野粗鄙,不堪为配。念其救命微劳,允为通房,已是国公府仁厚。
通房
林桑瑶心底那点微末的期盼碎得干净。
她林桑瑶,宁做贩夫走卒的妻,不做高门大户的婢!
翌日,她径直求见嘉阳长公主,笑得比御花园的牡丹还灿烂:长公主殿下,通房就不必折辱贵府门楣了。您看,令郎的命,值五百两雪花银吗现银,不赊账。
2
瑶光初现
揣着热乎的银票,林桑瑶在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盘下个巴掌大的小铺面,挂上瑶光阁的朴素招牌。
她有一手绝活,能将乡野常见的花鸟虫鱼、市井百态,用最鲜亮的丝线绣出勃勃生机,灵动逼人。
这手艺,当初连眼高于顶的谢凛失忆时都赞过巧夺天工。
生意起初惨淡,直到那日。
一辆低调却难掩华贵的马车停在瑶光阁门口。
帘子掀开,走下一位身着月白锦袍的年轻公子,眉眼昳丽,气质矜贵中带着几分玩世不恭。
他目光扫过店内,最终落在一幅林桑瑶刚完成的《朱雀闹市图》上,图中市井喧嚣,人物鲜活,连小贩吆喝的神态都纤毫毕现。
有趣!公子抚掌轻笑,这绣品,多少银子
二十两。林桑瑶不卑不亢。
二十两公子挑眉,随手抛出一锭足有五十两的金元宝,这幅我要了。剩下的,算是订金。三日后,我要一幅更大的《上元灯会图》,可能办到
林桑瑶心头一跳,面上镇定:只要银子到位,客官要天上的蟠桃宴,民女也尽力给您绣出来!
爽快!公子大笑,本王…咳,本公子姓萧,单名一个珩字。你这瑶光阁,本王罩了。
小王爷萧珩!
林桑瑶这才惊觉,自己遇到了怎样的贵人。
3
朱雀街遇
萧珩的青睐如同一块金字招牌。
瑶光阁的绣品迅速在京城贵女圈中流传开来。
林桑瑶的绣品既有乡野的鲜活野趣,又能精准捕捉京城风尚,价格公道,交货准时。瑶光阁声名鹊起,订单如雪片般飞来。
林桑瑶雇了绣娘,扩大了铺面,昔日灰头土脸的乡野村妇,成了朱雀街上精明干练的林掌柜。
关于谢凛的消息也不断传来:
他拒了尚书千金的婚事,在朝堂上手段愈发凌厉,只是人越发阴沉,据说常去城南…有人猜是巡查产业。
一日,谢凛竟真的踏入了瑶光阁。
他一身玄色蟒纹常服,气势迫人,与阁内五彩斑斓、生机盎然的绣品格格不入。
他看着柜台后拨着算盘、眉宇间尽是自信从容的林桑瑶,眼神复杂。
林掌柜,生意兴隆。他声音低沉。
林桑瑶抬眼,笑容标准得如同对待任何一位贵客:托谢世子的福。您要选绣品这幅《松鹤延年》适合长公主殿下。
她刻意划清界限的称呼,刺得谢凛心头一窒。
萧珩不知何时摇着扇子晃了进来,极其自然地站到林桑瑶身侧,仿佛守护的姿态,对着谢凛笑得意味深长:哟,谢世子大驾光临,也是来照顾桑瑶生意的桑瑶的手艺,连宫里的娘娘都夸呢!
他故意省去了姓氏,亲昵之意昭然。
4
丝路危机
萧珩对林桑瑶的特殊关照很快引来流言蜚语。
有人说她攀附权贵,心机深沉;更有甚者,翻出她曾是谢凛通房的旧事,污蔑她水性杨花,借小王爷报复旧主。
嘉阳长公主震怒,认为林桑瑶丢了国公府的脸面(即使她早已不是谢府的人),暗中施压,断了瑶光阁几处重要的丝线货源。
铺子面临危机,绣娘们人心惶惶。
林桑瑶没有慌乱。
她拿出账上所有余钱,亲自带着最信任的伙计,日夜兼程赶往江南寻找新货源。
途中遭遇劫道,千钧一发之际,竟是几个身手利落的黑衣人出现解围。
领头的人默默留下一包品质绝佳的上等丝线,消失无踪。
林桑瑶看着那丝线,心中疑窦丛生。
更让她意外的是,回到京城,发现最大的竞争对手锦绣坊竟因以次充好、欺客被官府查封,幕后推动者…指向了镇国公府。
而萧珩则轻描淡写地帮她打通了新的宫廷采买门路。
瑶光阁不仅渡过危机,更一举拿下了为宫中岁末大典供应绣品的皇商资格!
林桑瑶的名字,真正响彻京城商界。
5
旧鞋新情
瑶光阁庆功宴那晚,宾客散尽。林桑瑶独自在灯下核对账目。
门被推开,带着一身夜露寒气的谢凛走了进来。
他沉默地走到她面前,将一个陈旧的蓝布小包放在柜台上。
林桑瑶打开,瞳孔微缩——里面赫然是当年她为他纳到一半、后来被他丢弃在乡下的那只破鞋底!
鞋底旁边,是厚厚一叠银票,数额远超五百两。
谢凛紧紧盯着她,素来冷冽的眼底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激烈情绪,有懊悔,有痛楚,更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执着。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声音沙哑得厉害:
桑瑶……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当年那十两银子的‘买身钱’,连本带利,都在这里。
这‘货’,我想加价…赎回来。
这次,换我给你做赘婿。
你…还要不要
窗外月光清冷,屋内烛火跳跃。
林桑瑶看着眼前这个曾将她弃如敝履、如今却放下所有骄傲说出入赘二字的男人,又想起那个总在她危难时含笑出现、身份尊贵却从不以势压人的萧珩……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那只粗糙的、承载了太多往事的旧鞋底。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6
决绝之夜
月光透过窗棂,将谢凛的身影拉得修长而孤寂。
他紧抿着唇,所有的骄傲仿佛都凝结在那句你还要不要的卑微问询里,只剩下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死死锁住林桑瑶,等待一个能将他打入地狱或是拉回人间的判决。
林桑瑶的指尖还停留在那只粗糙的鞋底上,冰凉的触感带着久远的记忆。
谢凛的呼吸都屏住了,空气凝滞得能拧出水来。
呵……
一声极轻的笑打破了死寂。林桑瑶抬起眼,脸上没有谢凛预想中的愤怒、委屈或是动摇,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嘲讽。
谢世子,她轻轻将鞋底推回那叠厚厚的银票上,动作不疾不徐,这‘货’,当初可是你自己不要,我转手‘卖’给了长公主殿下。买卖已成,钱货两清。
她的目光扫过那堆银票,至于这些‘加价’……抱歉,我瑶光阁的规矩,过了期的买卖,再高的价,也不赎。
谢凛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比月光还要惨白。
他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咯咯作响,眼底翻涌的激烈情绪几乎要冲破那层冰冷的伪装。
桑瑶,当年……
当年的事,已经了结在长公主的五百两银票里了。
林桑瑶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谢世子深夜造访,谈论这等前尘旧事,于礼不合。若无事,请回吧,明日还要早起盘账。
她甚至微微侧身,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谢凛喉头剧烈滚动,最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深深地看了林桑瑶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最终化为一片沉沉的死寂。
他猛地转身,带着一身化不开的寒气,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门外夜色里。
林桑瑶看着那晃动的门扉,脸上的平静才慢慢褪去,露出一丝疲惫。
她拿起那只旧鞋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歪歪扭扭的针脚。
心,并非毫无波澜。
只是她比谁都清楚,有些裂痕,粘上了也全是疤。
谢凛迟来的悔悟和卑微,弥补不了当初那句通房带来的剜心之痛。
7
寿无疆
瑶光阁成为皇商的消息轰动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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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林桑瑶接到了第一份来自宫廷的重要任务——为太后娘娘的六十寿辰,绣制一幅巨大的《万寿无疆图》屏风。
这既是天大的荣耀,也是悬顶的利剑。
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林桑瑶几乎住在了绣坊里,亲自挑选最顶级的丝线,绘制最精细的图样,带着最得力的绣娘日夜赶工。
萧珩偶尔会摇着扇子晃进来,丢下一些珍贵的染色秘方或是从宫里打听到的太后喜好,从不邀功,只留下一句别累垮了,本王还等着看谢凛那张臭脸呢。
寿辰当日,林桑瑶作为皇商代表,有幸在偏殿等候。
她身着素雅得体的新衣,气质沉静,在一众珠光宝气的命妇中显得格外清新。
屏风被隆重抬入大殿,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云霞缭绕,仙鹤翱翔,松柏苍翠,寿桃饱满,针法繁复精妙,色彩富丽堂皇又不失庄重,将万寿无疆的寓意展现得淋漓尽致。
太后凤颜大悦,连声称赞:好!好!这绣工,这意境,哀家许久未见如此灵动的绣品了!是哪位绣娘的手笔
嘉阳长公主坐在下首,脸色有些僵硬。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被她视为耻辱、弃如敝履的乡野村妇,竟能以这种方式,如此堂皇地出现在她面前,还博得太后的欢心!
回太后娘娘,
负责采买的内侍恭敬回禀,此乃京城‘瑶光阁’林桑瑶掌柜亲自带领绣娘所制。
哦林桑瑶太后目光扫视,带着一丝好奇,上前来,让哀家瞧瞧。
林桑瑶深吸一口气,从容出列,行了大礼:民女林桑瑶,叩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清亮,举止大方,毫无怯场。
太后仔细端详着她,眼中掠过赞赏:好个灵秀的丫头!不仅手艺好,这气度也不俗。起来吧,赐座。
这一句赐座,更是让殿内众人侧目!
一个商贾之女,竟能在宫宴上得太后赐座!
萧珩坐在亲王席上,看着林桑瑶不卑不亢地谢恩落座,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眼神瞟向脸色铁青的谢凛。
谢凛的目光则死死锁在林桑瑶身上,看着她从容应对太后偶尔的询问,言谈得体,思路清晰,那份在逆境中淬炼出的光华,刺得他眼睛生疼。
这还是当年那个被他一句通房就轻易打发的乡野女子吗
8
长公主的怒火
林桑瑶在太后寿宴上崭露头角,瑶光阁的声望一时无两。
然而,嘉阳长公主的怒火也燃烧到了顶点。
她无法容忍一个曾被她儿子当作通房、被她视为污点的女人,如今竟能登堂入室,甚至入了太后的眼!
一个卑贱的商女,也配与本宫平起平坐长公主摔碎了手中的琉璃盏,眼中尽是阴鸷。
她招来心腹,低声吩咐:去,断了她江南的‘生路’!本宫倒要看看,没了丝线,她的瑶光阁还能开几天!
长公主的势力盘根错节。
很快,林桑瑶从江南采购丝线的渠道接连受阻。
要么是原本谈好的大供应商突然反悔,要么是货物在途中被各种理由扣押,甚至她派去江南的管事都莫名被当地官府找茬下狱!
瑶光阁的库存丝线飞速消耗,眼看着就要无法完成几笔重要的宫廷订单和贵客定制!
祸不单行。
就在林桑瑶焦头烂额之际,京中忽然流言四起。
绘声绘色地传她为了抢夺江南丝源,指使手下打伤竞争对手,贿赂官员,甚至暗示她与某些江南巨贾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流言直指她的品性,意图将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名声彻底搞臭。
桑瑶,这次是长公主的手笔,够狠。
萧珩难得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眉头紧锁,江南那边水太深,我的人一时也难以疏通。宫里的订单期限将近,若不能如期交货,不仅皇商资格不保,恐怕还要被问罪!
林桑瑶站在空了大半的丝线库房里,面色凝重,但眼神却异常冷静。
丝源断了,名声也快臭了……长公主这是要置我于死地。
她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的光芒,江南的路断了,我们就开辟新路!萧珩,帮我查查,除了江南,还有哪里能产出顶级生丝西域还是……岭南
9
崖州金缕
萧珩动用了王府的力量,很快查探到一条几乎被遗忘的线索:
岭南沿海的崖州一带,有少量黎族妇人,掌握着一种古老独特的植桑养蚕之法,所产蚕丝虽产量极低,但丝质柔韧异常,光泽内敛如珍珠,且天然带有一种奇特的淡金色泽,只是从未大规模流入中原,几乎不为人知。
崖州黎族林桑瑶看着萧珩递来的情报,眼中燃起希望之火,就是它了!产量低不怕,品质绝佳才最重要!这正是我们瑶光阁需要的‘奇兵’!
事不宜迟。
林桑瑶当机立断,将铺子交给最信任的管事,亲自带着两名精干伙计,在萧珩派出的王府护卫暗中保护下,日夜兼程,奔赴万里之外的岭南崖州。
路途艰险,瘴气弥漫,语言不通。林桑瑶凭着惊人的毅力和诚意,翻山越岭,深入黎寨。
她放下身段,虚心学习黎族语言,尊重他们的习俗,更用带来的瑶光阁精美绣品和实用的盐铁布匹,打动了黎族的长老和那些心灵手巧的黎族妇人。
当她亲眼看到那闪烁着淡金光泽、柔韧如发丝的崖州金缕时,激动得几乎落泪。
她与黎族签订了长期独家供应的契约,价格公道,并承诺帮助他们在中原打开销路。
10
金缕辉煌
带着第一批珍贵的崖州金缕风尘仆仆赶回京城,林桑瑶顾不上休息,立刻投入紧张的生产。
这种新丝线对针法和染色的要求极高,她亲自试验,带领绣娘们日夜钻研,终于成功将崖州金缕的独特魅力融入绣品之中。
绣出的图案,在光线下隐隐流淌着淡金的光晕,华贵内敛,气象万千,远胜江南丝绸!
当瑶光阁用崖州金缕完成的宫廷贡品和定制绣品如期交付时,再次惊艳了整个京城!
其独特性和无可替代的品质,瞬间压倒了所有流言蜚语。
连太后都再次召见林桑瑶,对那带着阳光味道的金丝赞不绝口,更对她不畏艰难、另辟蹊径的魄力大加赞赏。
瑶光阁不仅渡过了危机,反而因祸得福,拥有了独一无二的核心竞争力,崖州金缕更成了顶级贵妇圈中身份和品味的象征,一价难求!
林桑瑶的皇商地位彻底稳固,甚至隐隐有了天下第一绣的名头。
嘉阳长公主得知消息,气得几乎呕血。
她精心设计的毒计,非但没能打垮林桑瑶,反而让她攀得更高!
更让她如鲠在喉的是,她发现谢凛竟然暗中调动了国公府的力量,在江南替林桑瑶处理了那些被扣押的货物和入狱的管事,甚至清剿了几个长公主安插的钉子!
逆子!为了那个贱人,你竟敢忤逆本宫!长公主对着谢凛厉声呵斥。
谢凛面无表情,眼神却锐利如刀:母亲,收手吧。您针对她,折损的是国公府的声誉,也是儿子的脸面。她如今是太后青睐的皇商,您动她,便是动太后娘娘的颜面。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若她再有任何闪失,儿子不敢保证,国公府内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会不会也突然‘流言四起’。
这是赤裸裸的警告!
长公主看着儿子眼中那份冰冷的决绝,第一次感到了寒意。
她忽然意识到,这个曾经被她掌控的儿子,早已羽翼丰满,甚至有了反制她的力量。
而这一切,似乎都源于那个她恨之入骨的林桑瑶!
11
宫苑惊情
瑶光阁生意如日中天,林桑瑶却越发忙碌。
这日,她刚送走一位预订了全套金缕嫁衣的郡主,还没来得及喝口茶,宫里突然来了位面生的太监,手持太后宫中的令牌。
林掌柜,太后娘娘口谕,宣您即刻入宫觐见。
林桑瑶心中微凛。
太后寿宴后虽召见过几次,多是询问绣品,如此突然且正式的宣召,还是头一回。
她不敢怠慢,立刻更衣随行。
进了宫,却并未被引往常去的偏殿,而是到了一处更为幽静雅致的宫苑。
引路的太监宫女都屏息凝神,气氛莫名有些不同寻常。
踏入殿内,林桑瑶恭敬行礼。上首传来太后温和的声音:桑瑶丫头,不必多礼,坐吧。
林桑瑶依言坐下,这才发现殿内除了太后,还有一位身着华贵宫装、气质雍容的美妇人,正含笑打量着她,眼神带着审视和……一丝满意
桑瑶,太后笑着开口,这位是端敏大长公主,哀家的皇妹。
林桑瑶心头一跳,连忙再次行礼。
端敏大长公主!
这位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姑母,地位尊崇无比,更是……小王爷萧珩的亲生母亲!
果然是个标致又伶俐的丫头。端敏大长公主声音柔和,带着上位者的从容,听太后姐姐多次夸赞你的手艺和心性,今日一见,更胜闻名。瑶光阁的‘金缕’,连本宫都爱不释手。
太后接口道:今日唤你来,一来是哀家想让你帮着参详几幅古画,看看能否绣出来。这二来嘛……
太后与端敏大长公主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哀家这皇妹,对你可是好奇得很。她家那个不成器的混小子珩儿,最近似乎总往朱雀街跑,连我这个深宫老妇都听说了些风言风语。
林桑瑶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太后这话,分明是在点她和萧珩的关系!
她手心微微出汗,面上却维持着镇定:回太后娘娘,大长公主殿下。小王爷殿下光临瑶光阁,皆是因赏识绣品,是民女的荣幸。殿下身份贵重,民女一介商贾,不敢有丝毫逾矩非分之想。
哦是吗端敏大长公主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语气听不出喜怒,珩儿那性子,哀家清楚。若只是赏绣品,何须隔三差五就去还每每为你解围,替你张罗
她放下茶盏,目光锐利了几分,林桑瑶,你是个聪明人。本宫只问你一句,你觉得珩儿如何抛开身份,只论其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桑瑶感受到两道极具压迫感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萧珩如何
他洒脱不羁,却又心细如发;他身份尊贵,却从不以势压人;他看似玩世不恭,却在每一次她危难时及时出现,给予她最需要的帮助和尊重……
她无法否认,萧珩在她心中,早已不是单纯的贵人。
可她能说什么承认对萧珩有好感那无异于将自己架在火上烤!否认又显得虚伪矫情。
就在林桑瑶心思电转,斟酌措辞之际,殿外忽然传来太监略带惊慌的通传:
启禀太后娘娘、大长公主殿下,小王爷殿下他……他闯进来了!
话音未落,一身绯红锦袍、风风火火的萧珩已经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脸上带着少见的焦灼和怒气。
他目光一扫,看到殿中安然无恙却明显有些紧绷的林桑瑶,才松了口气,随即对着上首两位尊贵的女人,毫不客气地嚷道:
母妃!皇祖母!你们趁我不在,把桑瑶叫来做什么我告诉你们,别想学谢家那套棒打鸳鸯的戏码!桑瑶是我萧珩看上的人,管她什么商贾不商贾!谁敢给她委屈受,我就……
他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了什么,对上林桑瑶骤然睁大的眼睛,俊脸唰地一下红了,后半截话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殿内一片死寂。
太后面露愕然。
端敏大长公主先是气恼儿子的莽撞,随即看到他罕见的窘迫和那脱口而出的真心话,眼中又掠过一丝了然和无奈的笑意。
而林桑瑶,看着那个为了她不管不顾闯宫、此刻却像个毛头小子一样面红耳赤的尊贵王爷,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刚才说……看上的人
12
情定宫闱
萧珩那句石破天惊的桑瑶是我萧珩看上的人在寂静的宫苑里回荡,震得林桑瑶耳中嗡嗡作响,脸颊不受控制地飞起红霞。
她看着萧珩那张俊美无俦、此刻却窘迫得像个做错事大男孩的脸,心口像是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又慌又乱,却又莫名地……生出一丝甜意。
胡闹!端敏大长公主最先反应过来,柳眉倒竖,指着萧珩斥道,珩儿!你还有没有点规矩!擅闯太后寝宫,口出狂言,成何体统!
话虽严厉,但眼底深处那抹无奈和了然却更浓了。
知子莫若母,萧珩何曾为一个女子如此失态过
太后倒是稳得住,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化作慈和的笑意,摆摆手:罢了罢了,年轻人,情之所至,难免冲动。珩儿,你这般莽撞,吓着桑瑶丫头了。
她看向林桑瑶,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桑瑶,方才珩儿的话,你也听到了。哀家与长公主并非要棒打鸳鸯,只是兹事体大,关乎皇家体统、王府声誉。你,可明白
林桑瑶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跪伏在地,声音清晰而坚定:
太后娘娘、大长公主殿下明鉴。民女林桑瑶,出身微寒,能有今日,全赖太后娘娘恩典与小王爷殿下赏识扶持。
民女深知身份云泥之别,从未敢有非分之想。小王爷殿下仁厚,念及旧情,方才情急失言。民女惶恐,万不敢因一己之私,令皇家蒙尘,令王府声誉受损。
民女此生,愿以‘瑶光阁’为根,以针线为伴,绝不敢奢望攀附。
她这番话,既撇清了攀附的嫌疑,表明了自己的清醒和底线(绝不为妾),又给足了皇家和王府面子,将萧珩的冲动归为仁厚和情急失言。
萧珩急了:桑瑶!我不是失言!我……
珩儿!太后沉声打断他,目光带着警告,桑瑶深明大义,你该学着点!此事容后再议。桑瑶,你先退下吧。
林桑瑶如蒙大赦,恭敬行礼告退。
走出宫门,被初夏微凉的风一吹,她才发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萧珩那炽热的眼神和话语,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心上。
13
岭南信笺
回到瑶光阁不久,一封来自岭南的信送到了林桑瑶手中。
字迹刚劲有力,是谢凛。
信中,他并未赘言旧情,只言简意赅地说明:他已自请外放,担任岭南道督运使,专司海事及边疆贸易。
信中附上了一份盖有官印的文书——正式将崖州金缕的独家采买、运输及推广权,授予瑶光阁,并承诺会协调黎族,保障丝源稳定,助其成为岭南特色贡品。
信的末尾,只有一行字:
岭南风物甚佳,愿卿得遇良人,此生顺遂。同乡谢凛顿首。
林桑瑶拿着信,久久不语。
谢凛用他的方式,斩断了最后一丝可能,也给了她事业最坚实的保障。
他将自己放逐到遥远的岭南,既是成全,也是放逐。那句同乡,便是他为自己和她的过往,划下的最终句点。
一丝淡淡的怅惘掠过心头,随即是释然。
前尘往事,至此,烟消云散。
她提笔,只回了两字:珍重。
14
懿旨赐婚
萧珩被太后和大长公主禁足了几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生怕林桑瑶被宫里的阵仗吓退,更怕她真的信了那些身份有别的鬼话。
就在他琢磨着怎么再闯一次时,一道明黄的懿旨,在礼部官员和宫廷仪仗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送到了朱雀大街的瑶光阁!
奉天承运,太后懿旨:咨尔民女林桑瑶,秉性淑慧,心灵手巧,持身以正,立业有成。
其所创‘瑶光阁’,绣艺精湛,惠泽宫闱,更献‘崖州金缕’之奇,功在桑梓。哀家甚悦之。
念其与小王爷萧珩,情投意合,患难与共,实乃天作之合。特破格恩典,赐婚于小王爷萧珩为正妃!择吉日完婚,钦此!
这道懿旨,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瞬间轰动了整个京城!
太后亲自赐婚!
破格擢升商贾之女为亲王正妃!
这是何等旷古未有的恩典!
功在桑梓四字,更是将林桑瑶开辟岭南丝路、惠及黎族百姓的功劳抬到了极高的位置,彻底堵住了悠悠众口!
嘉阳长公主闻讯,气得当场摔了最心爱的羊脂玉镯,却再也不敢有任何动作。
太后旨意,谢凛远走,她已孤立无援。
瑶光阁内,林桑瑶跪接懿旨,心潮澎湃。
她明白,这道旨意背后,是萧珩不懈的抗争,是太后对她人品能力的最终认可,更是对她与萧珩之间那份真挚情意的成全。
她看向人群中激动得眼眶发红的萧珩,终于展露出发自内心的、明媚如朝阳的笑容。
15
瑶光苑婚
三个月后,京城迎来了数十年未有的盛大喜事——小王爷萧珩大婚。
婚礼并未在森严的王府举行,而是在萧珩特意为林桑瑶在风景秀丽的京郊别苑瑶光苑举办。
苑内张灯结彩,处处可见瑶光阁最顶级的绣品装点,尤其是新娘乘坐的婚轿,通体以崖州金缕混织彩锦覆盖,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宛如神迹。
新娘林桑瑶身着由她亲自设计、百位顶尖绣娘耗时三月完成的嫁衣。
嫁衣以正红云锦为底,用各色崖州金缕绣出百鸟朝凤、并蒂莲开、蝶恋花繁等吉祥图案,金线在红底上若隐若现,华贵绝伦又不失灵动大气。
她头戴的凤冠,更是萧珩遍寻能工巧匠,以黄金为骨,镶嵌明珠宝石,冠前垂下的流苏亦是细如发丝的金缕编织而成。
当萧珩牵着林桑瑶的手,在太后、皇帝、大长公主及满朝文武、京城百姓的见证下,行过三跪九叩大礼时,整个瑶光苑沸腾了。
这位曾经的乡野村妇,如今的天下第一绣、功在桑梓的林掌柜,以最耀眼的方式,成为了大梁朝最尊贵的王妃之一。
洞房花烛夜。
萧珩小心翼翼地挑开林桑瑶的红盖头,看着烛光下盛装娇艳的妻子,眼中是化不开的深情与满足。
桑瑶,他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从今往后,你是我的王妃,也是我的掌柜娘子。王府的库房钥匙归你管,瑶光阁的生意,本王……哦不,为夫给你当最大的伙计,跑腿算账都成!
林桑瑶噗嗤一笑,眼中泪光闪动,却是幸福的光:堂堂王爷当伙计,不怕人笑话
怕什么萧珩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温柔而坚定,能娶到你,是我萧珩这辈子最大的福气。为你做什么,我都甘之如饴。瑶光阁是你的根,也是我们的家业,我们一起守着它,让它名扬四海,好不好
16
锦绣人生
十年后。
瑶光阁早已不是当年朱雀街上的小铺面,而是遍布大梁各州府、甚至商路通达西域南洋的庞大皇商帝国。
它不仅垄断了顶级金缕绣,更将林桑瑶创新的各种绣法推广开来,带动了无数女子以针线谋生,成为朝廷表彰的惠工济世典范。
林桑瑶被太后亲封为一品绣夫人,地位超然。
萧珩虽顶着亲王的头衔,却无心朝堂争斗,成了皇帝倚重的逍遥王,专司皇家织造与海外贸易,成了妻子商业帝国最坚实的后盾和最得力的大掌柜。
夫妻二人琴瑟和鸣,将瑶光阁的绣品与文化远播海外,换回无数珍宝,充盈国库。
他们的府邸瑶光苑,成了京城最热闹也最温馨的地方。
前院是萧珩处理事务、接待海外客商的地方,后院则是林桑瑶带着一群有天赋的绣娘研究新针法、教导弟子的绣院。
苑内花园,一个酷似萧珩的俊俏小男孩(萧煜),正拿着一把小小的木剑,追着一个粉雕玉琢、眉眼像极了林桑瑶的小女孩(萧玥)跑。
哥哥!等等我!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喊着,手里还捏着一块绣着歪歪扭扭小花的帕子——那是她人生的第一件绣品。
玥儿慢点!林桑瑶含笑的声音传来,她正坐在亭子里,看着一双儿女玩闹,手中还捧着一卷新设计的绣样。
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只在她眉宇间增添了成熟与睿智的光彩,那份源自内心的从容与幸福,让她愈发温润动人。
萧珩从书房走出,自然地坐到她身边,揽住她的肩,看着花园里奔跑的儿女,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
又在琢磨新花样别太累着。
不累,林桑瑶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看着远处锦绣如画的江山,声音恬淡而满足,看着煜儿和玥儿,看着这满园的锦绣,看着我们的瑶光阁……夫君,这就是我想要的一生。
从乡野孤女到一品诰命,从寄人篱下到执掌庞大的商业帝国,从被弃如敝履到得遇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林桑瑶用她的针线,绣出了属于自己的、波澜壮阔又圆满幸福的锦绣人生。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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