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屋子里的大象 > 第一章

傍晚的风从窗外吹了进来,穿过晃动的纱帘,带来了雨后湿润的清新气味。
是下雨了吗
可为什么远处的夕阳,潋滟生辉。
莫莫,晚上想吃什么
中年妇女穿着蓝色工装服来到她床前,一脸风尘仆仆。她笑着,可微微耷拉的眼皮,尽显疲态。
红豆小圆子好了。
床上躺着的女孩,四肢纤细,脸色苍白,看人的眼睛却黑白分明,总是含着笑意。
中年妇女俯身捋了捋女孩的鬓发,点了点头。
转身之际,女孩叫住了她,妈,林风,今天来了吗
只见中年妇女略显佝偻的背影停顿了片刻,
才缓缓转过身,
她看着女孩,露出一脸讨好又苦涩的笑。
不等她的回答,女孩直接闭上了眼睛,佯装休憩。
嗯,他没来。
他又没来。
他不会来了!
她早该知道。
客厅里传来了几声交谈声,隔着门,声音沉闷又模糊,让人无法听得真切。
伴随着门把手被转动的声响,女孩猛的睁开了眼,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门口。
莫莫,你小姨来看你了。
女孩看着来人,眼里不知名燃起的希冀又尽数熄灭。
她软糯糯的喊了句小姨。
小姨穿着灰色连衣裙,盘着发,白皙的脖颈上戴着粉珍珠项链,与站在身旁穿着洗的发白的蓝色工装服的妈妈形成了两个世界。
小姨红着眼眶,眼角有泪花,她看着女孩,欲言又止。
然后她像妈妈一样,也捋了捋女孩鬓边的发。
只是跟妈妈不同的是,小姨的手腕处有栀子花香,而妈妈的…只有洗洁剂的味道。
莫莫受苦了,别担心,我会请最好的医生…
小姨说了很多,大多都是大部分来看望她的人会说的话。
用着大部分人都会看着她的怜悯眼神,叹息着,惋惜着,然后留下一个装着钱的信封,在与妈妈推拒着和互相推搡间走出房门。
女孩不知道妈妈有没有收下那些信封。
可是,妈妈,你应该收下了吧
你应该收下的。
晚上的时候,妈妈端来了红豆小圆子,甜甜软糯的红豆在口中融化,女孩看着妈妈温柔的面庞,不禁想起去年过年时的某个场景….
南方不常下雪,那天却难得下起了雪。
雪花在窗外纷飞,女孩高兴的在阳台上伸手接雪,冬天的晚风冷冽,可下雪时候的风却一点也不觉得冻人。
女孩在窗台上用堆雪堆了个歪七扭八的小雪人,用红彤彤的手捧到妈妈跟前,
妈!我们明年去景山看雪好不好我带你去滑雪!
妈妈心疼她被冻得通红的手,责备着,却一脸温柔的暖着她的手。
回忆到这,喉咙似乎堵了一团棉花,胸中有苦涩在蔓延,妈…对不起!
面对女孩不明所以的道歉,中年妇女先是一愣,不知是否会意,却是瞬间红了眼眶。
可我们并无法得知,未来和意外哪一个会先来。
那天过后,日子依然在继续。
妈妈并未追问女孩那天为何会道歉,可女孩想,她应该是明白的吧
又是一个晴天,夏天快来了,气温慢慢爬升了上来。
细密的汗渍偶尔会出现在女孩的发际上,鼻尖上,可她只是望着蓝天上的白云,一遍遍的飘过。
这是第几天了呢
不会已经过去十年了吧
她不禁想,随后又自嘲的笑了。
这样的日子,怎么可能过十年
在这样无法动弹的日子里,人生究竟还有什么盼头
她一向带着笑意的眼神里,仔细看就会发现,其实早就遍布裂缝,快要碎开了。
莫莫!
年轻充满活力的少女,火急火燎的推开了房门,冲了进来。
女孩看着来人,忍不住笑了。
少女实在狼狈,高马尾此时正半耷拉在后脑勺,头发凌乱,几缕发丝随着汗液粘在脸颊旁,白蓝色的外套上满是污渍。
你这是…被狗追了莫莫调侃了一句。
只见少女拨了拨眼前被汗水浸湿的刘海,一把拉过桌边的椅子,大剌剌的坐下,随后拿出手机,翻找了一下,递到女孩眼前,一脸兴奋的说,你快看!
你入围了莫莫!真是太棒了!
女孩看着眼前屏幕页面上的那几个字,愣怔了好一会。
少女看到女孩宕机的模样,一时心急,嗯怎么是这个反应,没看见吗
说着她拿回手机,又重新确认了一遍。
没错啊,第15届青山杯文学全国大赛入围者,谭琪莫。
少女看着屏幕,又看了看眼躺在床上仍在宕机状态中的女孩。
只见女孩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眼眶瞬间通红。
我真的…入围了她不敢置信。
哎呀!是真的!官网上今天才公布的消息,怎么可能有假。恭喜你,你真的太棒了!上帝总算不算太坏,帮你实现梦想了,接下来就等…
少女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不说的话,立即噤了声,随后一脸尴尬充满歉意的看着女孩。
抱歉,莫莫,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片刻,只见女孩通红的眼尾渐渐扬了起来,一滴泪也随着滑落,她笑着,也哭着,看着少女,
迎涵,如此看来,我也还算不赖呢。
于是在这样稀松平常的一天,两个女孩在偌大的屋子里,一会哭,一会笑,声音一阵又一阵从紧闭着的门缝里传出,像是初夏即将到来的预告,屋子里充满着热烈的欢声笑语。
自从那天迎涵带来了她入围了青山杯的好消息后,她难得的睡了几夜好眠。
只是,那个名叫梦魇的恶魔,自始至终都不曾离开过。
...
喂…你在干嘛
男孩的头突然从她左耳旁边蹿出来,骤然拉近的距离吓了她一跳,连带着拿在手里的书也掉了。
你干嘛!吓我一跳。
女孩微皱着眉,拉开了与男孩的距离,捡起掉在桌上的书,在看的页面里夹起书签后合了起来。
她看了眼手表,准备起身回家。
男孩却伸手将她拦住,诶,我是看你一个人呆在图书馆这么晚很可怜,好心想送你回家好吧。
女孩白了男孩一眼,有些冷漠,不需要。
说完,女孩绕过他的手,自顾自地走在前面。
男孩似乎早已经习惯女孩的冷淡,撇了撇嘴,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直到走到校门口,男孩仍跟着她。
女孩有些不悦,她转过身看着男孩,你还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男孩双手插在裤兜,一副懒散模样,看了看四周,又看向女孩,
你在跟我说话这条路是你的吗我不能走
这没脸没皮的回答令女孩有些无语。
可女孩从来不惯着。
于是她拿出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
喂,是小清姐吗是这样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男孩一把夺过手机,男孩看了眼通话人的名字,瞬间挂断了电话。
你!
男孩指了指女孩,咬牙切齿。
好样的啊,谭琪莫。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些下三滥的招数了。
看着男孩有些气急败坏的模样,女孩竟然难得的有些心情愉悦。
她嘴角浸着笑意,却没多说什么,她伸手想要拿回手机,却被男孩躲避了过去。
让我送你回家,我就还给你。男孩又再次恢复了那副没脸没皮的模样。
你确定
女孩终于回了句。
紧接着她看向男孩的身后片刻,
小清姐应该在来的路上了吧,你还不跑我刚刚除了给她打电话以外,在那之前还给她发了你在这里的消息。
女孩根本毫不在意男孩的威胁。
男孩下意识的就转身看了眼自己身后,此时脸上已经多了几分纠结的焦灼。
三秒后,男孩将手机塞还给她,随后留下一句,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话后,转身就跑到对面的街上,拦了辆出租,扬长而去。
看着男孩消失得如此迅速的方向,女孩此时嘴边浸着的笑意,逐渐放大。
还治不了你了搬出一个小清姐就完胜了。
女孩拿出蓝牙耳机戴上,听着bts的‘小宇宙’,轻哼着歌,迈着轻盈的步伐朝公交站台走去。
...
小清姐...
一想到那个永远如太阳般热烈,果敢飒爽,敢做敢当的奇女子,是她所向往的神奇女侠啊。
只是为什么画面一转,变成了小清姐泪流满面的模样
当女孩睁开眼时,天还未亮。
她看着天花板呆愣了许久。
待她低眸时,看见妈妈正趴在她手边熟睡。
她的额头似乎贴着退烧贴,又发烧了吗…
妈。
女孩轻唤着,可妈妈没有反应。
女孩听着妈妈绵长的呼吸声,叹了口气,
妈,对不起…
女孩重新闭上了眼睛,却再也无法入睡。
而在女孩看不见的地方,妈妈的眼角处浸满了泪水。
于是在这样稀松平常的午夜里,母女两人闭着眼,在各自的世界里无比清醒着。
也许生活从来就没有所谓的真相,也不存在什么知道了生活的真相后仍然热爱生活的英雄主义。
我们就只是,活着而已。
当她向往的神奇女侠站在她面前时,她仍在想这句话。
莫莫…
闫小清欲言又止,声音哽咽,眼里满是红血丝。
女孩看着她,突觉有些陌生。
她的神奇女侠,如今也不过才二十八九,为什么眼神疲惫,脸颊消瘦憔悴,畏畏缩缩,嘴角耷拉着
清晰可见的颈纹竟然会出现在这位护肤如命的她身上。
她那太阳般明媚的笑呢
果敢又带着锋芒的自信呢
敢做敢当的凛然呢
不应该如此的。
她的神奇女侠不应该是这样的。
是什么变了呢
又是..谁的错呢
小清姐,坐吧。好半晌,女孩才开口。
闫小清见女孩还肯叫她一声姐,勉强挤出了一抹淡笑。
她小心翼翼的拉开桌边的椅子,踌躇不安的坐着。
女孩能感觉到她的不安与惶恐,甚至能猜出她这次来的目的,但她没有主动开口询问。
等了好一会,妈妈送了杯水进来,看了看一躺一坐的两人,明显气氛迥异,但也没多做逗留,只是默默叹了口气,慢慢退了出去。
闫小清似乎做好了心理准备,莫莫,你…你劝一劝林风吧。
她突然有些激动的抓着女孩的手,眼神里充斥着如女孩梦见般的那副模样,
是我做错了。
都是我的错,我真的,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闫小清如女孩梦里的那般泪流满面的哀求着她。
可是,她到底在哀求什么呢
莫莫,求你了,你去劝一劝林风吧,我和我妈不能没有他。
女孩平静的看着她的神奇女侠,看着她低头抽泣。
抽泣声蔓延在这偌大的屋子内,渐渐的,盖过了老旧摇曳扇发出的呼哧声,令这燥热的盛夏里徒增了几抹悲凉。
我劝他什么呢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倒映出对面人猛抬起头的仓皇模样。
你…我会让他来见你,你就告诉他,你不怪他,不是他的错,让他不要再想不开了,让他不要,不要毁了自己。
闫小清的抽泣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燃起的希冀,她十分殷切的看着女孩,似乎笃定。
女孩仿佛又能看见一点闫小清自信果敢时的影子了,
只是早已似是而非了。
一切都变味了。
女孩平静的眼眸里,突然漾起笑来,带着寒冷彻骨的锋芒,她直视着闫小清,
我凭什么不怪他我为什么不怪他小清姐,你倒是看看我现在的这副鬼样子啊,拜谁所赐。
女孩眼里的笑意,肆虐着疯狂,有恨意,有痛苦,更多的,是绝望。
你苦苦哀求的就是这件事吗让我放过他那谁来放过我
闫小清的愕然,被女孩尽收眼底,多么讽刺。
好片刻,闫小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声音颤抖,不知道是惶恐还是气极,
他不是故意的啊,错不在他啊,这场意外我们谁不愿看到,没人能预料啊。
你们不是相爱吗
林风那么喜欢你,对你那么好。
谭琪莫,你就忍心,看着他被毁掉吗
我们是相爱的吗
如今我也不得不开始怀疑。
十八岁少男少女的喜欢,称得上是爱吗
而今晚的梦魇,同样如约而至。
...
男孩女孩的初识,是在初一这一年。
新生军训的日子,总是在烈焰阳光下。
而九月,一点也不秋天。
在谭琪莫因为中暑昏倒时,有人趁机想要偷懒,于是自告奋勇出来乱认亲戚。
于是她就被这位素未谋面的‘堂哥’送到了校医务室。
当她因为耳边巨大的喧闹声吵醒时,睁开眼的那瞬间仍有些恍惚。
直到再次听到那阵喧闹声,她朝着声源望过去,竟是同她穿着一样军训服的男孩。
男孩此时正四脚朝天的躺在隔壁床位熟睡,呼噜声响彻天际。
女孩有些难以置信。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对方,环顾了一下四周,才逐渐回过神来。
此时校医推门走了进来,
醒了就起来把药吃了吧,多喝点水,再休息会要是没觉得哪里不适了就能回去了。
校医放下药后,又指了指男孩,
这位陪护,一会你走了记得叫醒他。
女孩懵懵的点了点头,脑袋已经清醒了不少。
男孩睡得无知无觉,连女孩的叫唤都无法听到似的,一点要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女孩皱着眉看了会,巡视了下四周,从抽纸盒里抽了一张纸覆盖在男孩的鼻子上,然后伸手透过纸捏住了男孩的鼻子。
没一会,男孩感到呼吸受阻,瞬间醒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那刹,女孩从男孩的眼里看见了惊慌。
男孩‘腾’的一下就直直坐了起来,脸色有些潮红。
你也中暑了吗
女孩清脆的声音,如风铃般传进他的耳朵里,令他的耳朵无端的有些发痒。
男孩愣愣的直摇头。
女孩疑惑,又问,你也是三班的
这回男孩点了点头。
难道是个哑巴女孩心里不禁联想。
走吧,校医让我们醒了就走。女孩率先朝着门口走去。
你…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骤然出声,吓了女孩一跳。
原来不是哑巴。
谭琪莫,你呢
男孩见女孩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眼神闪躲,声音有些结巴,
我..我….我叫林风。
两人的交集自那一天之后,就像两条平行线,再无相交的点了。
只是,他们是同班同学,总是会抬头不见低头见。
男孩每天都会看向女孩,却始终没有勇气主动去找女孩说话。
而女孩似乎一直很忙,忙着学习,忙着做功课,总是在看书,从不曾注意到他。
直到那场午后的流言,打破了这个界限。
谭琪莫,你是谭琪莫吧。有人将女孩拦下。
女孩看着来人,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找我有事
来人是个高出女孩半个头的女生。
女生身材高挑,皮肤白皙,扎着高马尾,穿着改良后的束脚校服裤。
女孩看了眼她胸前的校牌,写着:初二6班,向迎涵。
哦,原来是学姐。
只见叫向迎涵的学姐递给她一封粉红色的信封,
这个,帮我交给你堂哥。
堂哥
女孩一时有些愣怔,没反应过来。
你刚刚,说什么
女生笑了笑,怎么了学妹,我写情书给你堂哥你很难接受吗
不然…女生突然勾住她的脖子,一脸亲昵。
她趴在女孩的耳边,轻声道:不然你给我你堂哥的联系方式,我请你喝喜茶,怎么样
女孩不喜欢陌生人的靠近,她拿掉女生架在她脖颈处的手臂,退了几步,正色道,
你找我哪位堂哥
女生见状,有些不满的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孩。
不是吧,装什么啊,就你们班那个叫林风的啊。你不是她堂妹吗,不认识
林风
女孩在大脑里搜索了一下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恍然。
我们班的确有个叫林风的,不过我不是他堂妹,他不是我堂哥,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啊女生懵了一瞬,随即反应了过来。
我说,学妹啊,你小小年纪的怎么不学好呢。你不想帮忙就算了,至于说谎吗。
说完,鄙夷的看了眼女孩,转身就潇洒的走了。
只是徒留女孩在原地,头顶三个问号。
午后的风从窗户吹进来的时候,连带着带进了一阵桂花香。
花香沁人,引人入胜,不禁想顺着花香传播过来的方向一嗅再嗅。
林风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撞进了那双他一直忘不掉的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神里。
林风同学,请你出来一下。女孩单薄的身影站在教室门口,逆着光。
林风不可置信的看着女孩,直愣愣的站了起来,指了指自己,我
女孩看着他,一脸不悦。
怎么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遂转身就走到走廊外等着。
林风见状,赶忙就跟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在走廊里走着,此时正值午休,走廊上没什么人,拐进楼梯间的时候,女孩停了下来。
她转身看着离他两米远的男孩,不禁向前了几步,直到只剩下半臂距离的时候才停下。
女孩一步一步的走近,迎着那股桂花馨香,
他想,他找到了花香的源头了,
他眼神一瞬不瞬的看着女孩。
你为什么要对别人说你是我堂哥
女孩微微皱着眉,脸颊因为燥热的天气微微泛红,黑白分明的眼里映着男孩有些愣头愣脑的模样。
男孩闻言瞬间脸色难看了起来,眼神又闪躲了起来。
糟糕,忘了这事了。
抱歉,当时我只是随便编的借口,因为作为你的亲戚,送你去医务室比较名正言顺。
说完,男孩不安的看了女孩一眼。
你是因为想逃避军训吧,真会利用他人不便行自己方便的。可你知道你的这个借口,已经给我造成麻烦了吗。
男孩挠了挠头,不太明白,只是堂哥堂妹的关系啊,又能怎么样呢还是发生了什么吗
女孩见男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瞬间有了火气。
她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了下去。
你这属于不实事实的造谣,我要求你马上去澄清你我并非亲戚的真实关系。
现在
可是大家都在午休诶,况且,只是亲戚关系啊,又不是男女朋友关系,能怎么样呢
男孩依旧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我为什么要成为你不实造谣里的工具人
你问过我吗我同意了吗
女孩一向温和细语的,此时声调却拔高了些许。
迟钝的男孩总算是感受到了女孩的怒气值,抿了抿嘴,连忙说,
知道了,我会去跟班里的同学澄清的,你…你别生气。
话音刚落,女孩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徒留男孩一人在楼梯间天人交战。
完蛋了,被讨厌了。
只是不知道男孩是怎么澄清的,他们的确不再是堂哥堂妹的关系了,那些慕名男孩而来的女生们没有再来找她递情书了,可却渐渐有了另一种更离谱的传闻开始传出。
站住,你就是谭琪莫吧。
女孩看着熟悉的场景,看向眼前这位身材有些魁梧的陌生女生。
有事吗
只见来人上下打量着女孩,一脸鄙夷,你就是林风喜欢的人看着很一般啊…
什么!!!女孩此时宛如被雷电击中。
我警告你,你不能跟林风在一起,要是让我知道了你们在交往,我会每天都来问候你,明白吧。
魁梧女生顺势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威胁意味十足。
女孩宕机片刻重启后,连忙摇头,不,不不不,我不是。
不是什么魁梧女生语气不善。
我不是林风喜欢的人,我们根本不熟,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女孩有些苍白无力的解释着,到底谣言为什么会从堂妹变成喜欢的人
魁梧女生却是无所谓,
学妹,是不是的不要紧,只要你答应,不会跟林风交往就是了。
来,发个誓,说你永远都不会跟林风交往,否则就会落得半身不遂的下场。
...
魁梧女生阴险的笑容逐渐扭曲放大,吓得女孩瞬间睁开了眼。
她的额头被冷汗浸湿,呼吸急促,缓了好一会,才慢慢平复因为梦魇产生的剧烈心跳。
一语成谶。
如今,她算是遭了报应吗
data-fanqie-type=pay_tag>
她不禁冷笑了一下,想起闫小清说的那句话,你们不是相爱吗
那场争辩无果的对话,截止在妈妈气势汹汹拿着扫帚闯门而入。
妈妈说,不要再理会林风那一边的人,也不要再见。
可是妈妈,她想见的人,却不曾来过啊。
女孩笑着答应,眼神里的裂痕,却是彻底碎裂了。
转眼,盛夏即将过去,窗外的蝉鸣声陪伴了女孩整个夏天。
从前觉得蝉鸣声吵闹,如今倒是觉得别样动听,生命悦动的声音便是如此啊。
自从出事后,她就没再听过音乐。
她渴望听见生活的声音,真实流动的声音,什么都好。
于是在妈妈精心的调养下,女孩终于可以坐上特殊的智能轮椅,走出这间偌大的屋子了。
坐上轮椅的那天,女孩很开心。
迎涵来看她的时候,也是一脸惊喜。
莫莫!这样的话,我们还是能跟以前一起出门玩了。
迎涵推着女孩的轮椅,在屋子里兴奋的来回跑。
只是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
谭琪莫同学你好,首先恭喜你入围了本届青山杯文学全国大赛,作为唯一一位特殊人群的入围者,请问你有什么感想吗
记者的声音温柔和煦,令女孩感到有些不太真实。
今天,是入围青山杯选手的采访日,也是参赛的最后一个比项。
只是意外的是,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平静许多。
我…感到非常幸运。女孩缓缓出声。
苍白的脸颊上扬起了一抹微笑,像凛冬里乍然盛放的凌霄花,带着毅然决然的不屈,昂起了头颅,纯洁又珍贵。
站在摄像头外的迎涵,在听到女孩说的这句话时,瞬间红了眼眶。
她如何能够说出自己幸运的话
她赶紧捂住口鼻,才勉强克制住心里不断冒出来的酸楚。
记者姐姐也回以了女孩一个微笑,接着问,
我看过你的作品,非常棒,在这个浮躁又到处充斥着捷径的时代里,你的立意点以及输出的角度特别与众不同并且深入人心。我相信,一个故事,它的背后一定是由更多的故事组成的,你年纪轻轻,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会写这样的故事呢可以跟我们详细说说吗
青山杯入围者的最后一个比项,就是作者对于自己入围作品的一个阐述,由此来决定最终名次。
与其说是阐述作品的创作初衷和历程,不如说是透过作者来展现其真正的精神世界与内核。
一千个读者里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而作者是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那个。
女孩此时手里正拿着已经被装订成书的参赛作品。
她抚摸着封面上的书名,思考了许久。
我想,是因为,渴望自由吧。
采访进行了将近三个小时,女孩说了很多话,到了身体的极限。
当她走出那座大厦的门时,如释重负。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习惯。
在钢铁丛林的建筑里,那一方小小的天空,竟染上了灰蒙一片。
在那一刻,名次似乎已经不再重要了,有什么东西被她轻轻放下了。
女孩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对着迎涵说,能带我去一个地方吗
八月末的尾巴,仍然炎热,不过今天,倒是例外。
灰蒙蒙的天空,积压着层层乌云,空气里有水汽的味道,似乎马上就会降下暴雨。
两个女孩,迎着风,一站一坐的看着波涛汹涌的海面。
莫莫,我们还要待多久啊,一会就下雨了。
迎涵因为散着头发,海风将她的头发肆意张扬的吹着,令她时不时会吃到几根。
她有些不太明白,女孩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来这个地方。
反观女孩,只是望着遥远的海域,十分缄默。
过了好半晌,女孩嘴唇蠕动,轻轻开口道,
迎涵,我想跳下去。
海边的风浪很大,大到盖过了女孩的声音。
什么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迎涵捋着头发俯耳在女孩身侧问道。
女孩转头望着面前女生亮晶晶的眼睛,突然不忍心,她笑着摇了摇头,
没什么,我是说听说大海可以带走负能量,所以想来净化净化。
真的吗那是得多来,以后你想来就跟我说,我随时都有空。迎涵拍着胸脯保证。
这个模样倒是令女孩想起了她们正式成为朋友的那天。
...
呦,这不是林风的绯闻女友谭琪莫吗
你也被罚跑操场啊
女孩气喘吁吁的看着来人,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当十圈的操场终于跑完的时候,她累的直接原地坐下,低着头,平复着涨红的脸色和剧烈的心跳。
身旁落下了一道阴影,来人坐下的时候肩膀撞了她一下,她有些不悦的抬头,发现是刚刚跟她一起在操场上跑的女生,她看了眼女生校牌上的名字,突然想起对方是谁。
我说,学妹,你到底是不是林风的女朋友啊
学妹
她不知道这位曾经的学姐为何如今会跟她平级,这样能否还能称之她为学妹
于是她脱口而出,我们现在是同级。
所以呢我可比你多吃了一年的饭。
女生反驳的掷地有声,丝毫不觉得自己复读初三是一件什么羞耻的事情。
别转移话题,你跟林风,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女孩深呼吸着,还在平复状态,并不打算回答女生的问题。
真是女朋友啊
我说呢,就林风那臭屁模样,不是女朋友的话,他怎么可能天天屁颠屁颠的跟着,啧~
女孩此时正在喝水,听到这句话,突然呛了一口水,猛咳了起来。
女生见状,连忙担忧的帮忙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待咳嗽终于停止,女孩气都没喘匀,微哑着声音急忙开口,
不,不不不,我不是他女朋友,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啊真的假的。女生仍然怀疑。
可是整个学校都在传啊,而且,那是林风诶。省级青少年篮球队的领军人物,16岁就多次获得国内青少年组的篮球赛事奖项,身高186,身材肌肉线条堪称完美,更重要的是,他长着一张神似张国荣的脸啊,多少女生拜倒在他的篮球裤下,你就…不心动
说完女生原本一脸崇拜的脸色瞬间切换成鄙夷,还上下看了女孩一眼。
女孩有些无奈,从初一传到初三的这个流言,一点被攻破的迹象都没有。
她莫名成为全校女生的公敌,时不时会有女生来找她麻烦,虽然不至于发展成校园暴力的那种程度,但她也因此没有什么朋友。
他怎么样,跟我没关系,我没兴趣。
女孩看着前方又喝了口水,毫不在意。
本以为话题就会到此为止,没想到身旁的女生一把勾住她的肩膀,笑得一脸灿烂,
嘿~没想到你这人还挺好玩的,不错不错,跟那些动不动就犯花痴的女生不太一样,我欣赏你。
女孩眨了眨眼,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女生。
没记错的话,她曾经也是这些花痴中的一员。
向迎涵!你跑完了吗,就坐在这里休息。一道中气十足的男性嗓门从她们身后响起。
只见女生暗叫糟糕,赶忙拍了拍屁股的尘土站了起来,露出一脸讨好的笑,
嘿嘿,左主任,我…我已经跑完啦。
女孩顺着声音看过去,教导主任挺着小肚腩拿着戒尺正满脸不满的看着向迎涵。
跑完了你十圈都跑完了教导主任明显不信。
对…对啊,我已经跑完了。
不信…你问她!她朝着女孩挤眉弄眼。
女孩挑了挑眉,被她这副滑稽模样逗笑。
她不知道她有没有跑完,但是…
是的,我作证。
至少此刻,她觉得她还不赖。
...
时间,会冲淡回忆,会愈合伤口,会淡化痕迹;也会累积失望,疲倦,和决心。
是从什么时候下的这个决定呢
也许是知道自己瘫痪的那刻起,
也许是妈妈越来越佝偻的背影,
也许是梦想实现的那天,
也许是在看见那一方被囚于钢筋丛林之间的灰暗,
也许…
是在更早之前。
女孩没有想到,她过去一年间一直翘首以盼的见面,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
只是为何偏偏要在她如此难堪的时候
我告诉你啊,别以为你是个残疾人撞了人就可以算了。
男人揉着膝盖骨,骂骂咧咧的叫喊着,商场里逐渐围过来许多人。
迎涵带她出来逛街,想顺便看下秋季上新的新品,她下个月就要到国外的大学报到了得买点东西。
只是没想到与一个男人在拐角处意外相撞。
男人拿在手里的饮料洒了女孩一身,却如恶人先告状一般,当即发作,一发不可收拾。
你还有理了你!你自己不看路撞上来了的,撒了我朋友一身的水,我们还没说你呢!
迎涵当场怒气值猛飙,甩了几句口头禅,跟对方争执了起来。
明明是你们先撞的我!我这膝盖前段时间才刚拆了石膏的,现在痛的不行,这事没完!
男人争得面红耳赤,不知是因为情绪激动还是膝盖实在疼痛难忍。
嗬,原来是碰瓷儿的啊。
这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啊。
你好意思讹残疾人啊你,想钱想疯了吧,你不怕报应啊你,你这种人腿就该断!
迎涵越说越激动,不管不顾的都开始撸袖子了。
女孩很想拉住她,却无能为力。
她喊了一遍又一遍,可面前的女生却早已经吵得上了头,丝毫不理会。
这时,四周已经逐渐聚集了不少人,他们围着他们,围着她。
女孩渐渐红了眼眶,眼里莫名起了水雾。
于是她赶紧低垂下眼眸,硬逼着眼泪退回去,
她不能哭。
因为她连为自己擦掉眼泪的动作,都做不到。
直到,有人靠近,带了几名安保过来,场面瞬间安静了不少。
只是当看清来人时,女孩的眼泪终究还是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他默不作声的走到轮椅后,将她从这一团混乱里,泥沼中,拉了出来。
他蹲在女孩面前,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不要哭,有我在。
事情最终以女方赔男方的诊疗费,男方赔女方的干洗费为了结。
这场难堪的相遇就像闷热的暴雨前夕,
空气稀薄得令人烦躁,喘不过气来。
男孩与女孩面对面坐在咖啡厅的一角,男孩眼神一瞬不瞬的看着女孩。
女孩却半低垂着眼眸,望着放在她面前,她永远无法再触碰到的卡布奇诺出神。
你瘦了。男孩先出的声。
女孩扯出一抹淡淡的笑,点了点头算作回应,仍没有抬眸。
莫莫,我…
男孩声音有些嘶哑,欲言又止。
漫长的停顿空白,漫长到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
女孩终于还是抬起眼眸看向男孩。
四目相对的瞬间,
周围的景色仿佛正在快速流动,
时间仿佛倒流回到了他们刚上高一的那一年。
青涩的我们,青涩的初尝禁果。
...
已经隶属于国家篮球队的预备役青年林风,在淮南一中是重量级的存在。
他不常来上课,却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学校里甚至还有学生自发的专门为他建的应援团。
平时除了比赛,很少能在学校看见他。
但每次看见,他都一定是形影不离的跟在一个人身后。
他对谁都是大大咧咧无所谓的模样,唯独待她呵护备至,宛若珍宝。
刚上高一的那一年,林风就跟在琪莫身后。
忙前忙后的,又是帮她搬行李到宿舍,又是搬教材的。
起初大家都以为他们是男女朋友,差点揭发到教务处。
直到琪莫当着林风的面,当众否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件事才算罢。
只是,林风在追琪莫的事,也已然成为了人尽皆知的事实。
用林风的话来说,我就是喜欢她,就是在追她,犯法吗
他越来越张扬,桀骜,乃至霸道。
可是对于琪莫来说,她从来都没有收到过林风的表白。
从初一到高一,
对于他喜欢她这件事,一直只是个传言而已。
其实她也有怀疑过。
他对她的好,是否只是出于朋友间的善意。
只是,她选择不去自作多情。
林风的确经常跟着她。
刚开始,她觉得他很烦,拒绝过好多次。
可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帮她打饭,
帮她占图书馆的位置,
给她带早餐,
给她送饮料,
会记得她的生理期给她准备好卫生巾,
会帮她修自行车,
下雨天宁愿自己淋湿也要将伞完全倾向她这边,
会在她尴尬的时候替她解围,
等等等。
他似乎乐此不疲,
而她,竟也开始逐渐习惯。
她想,或许他是个不错的朋友,
但,仅限于朋友。
如果他来表白,她一定会拒绝。
因为…
因为学生应该以学业为主,她想。
每一次比赛,林风都会强烈要求她到场。
一开始,她以学业繁忙,没空没兴趣拒绝了,到后来她会自然而然的准时到场。
有时只是路过,站在铁丝网外顺便看几眼;
有时是坐在场馆内最不起眼的角落里,默不作声的看完整场。
神奇的是,不论她在哪,他总能第一时间看见她,然后朝着她疯狂招手。
喂,谭琪莫,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林风第一次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是在初三。
那个时候,她回答他说,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当他第二次问的时候,是在高一下学期。
那个时候琪莫已经收到过好几个男生的情书和巧克力了。
而琪莫这次却说,
至少…不能太矮吧。
至少要比我高出一个头。
那一天,林风开心的围着琪莫转了好几圈。
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对林风的心意呢
她闲来无事时,会仔细复盘,生怕自己会错意,也怕自己的喜欢会比对方多。
后来她发现,是那次隔壁学校的校花当着她的面,扑进林风怀里那次。
她从来对女生都不会有莫名的敌意。
可是这位校花的行为,怎么那么轻浮
这么冷的天,她为什么穿着超短裙
她的校服呢
她的学校允许化妆的吗
还有,林风怎么没有立刻推开!!!
她气的当场转身就走。
因为这件事,她有半个月都没有跟林风说过一句话。
不管林风怎么解释,她就是当他是透明人。
为此,那半个月,林风每天上午都会来上课,下午再赶去篮球馆训练。
到了体测的那天,琪莫因为低血糖晕倒时,林风第一时间就冲了上来,将她抱起就朝医务室狂奔。
似曾相识的场景,
当她睁开眼睛,看见近在咫尺的脸时,冷不伶仃的说出了这半个月里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这次怎么不打呼了。
林风扑哧一下笑了起来,趴在她的颈窝处,闷笑个不停。
暧昧,总是开始得悄无声息。
没有人喊开始,它却自然而然的就这样诞生,存在,然后流淌在两人间,你来我往的来回拉扯。
寒假的时候,他们第一次相约去看电影。
琪莫穿上了新买的连衣裙,尽管天气很冷。
犹记得那天,林风站在电影院门口看见她时,朝她奔来的模样。
她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还有他熠熠生辉的眸光。
那是第一次,
她清楚的看见了,
他喜欢她。
电影院里昏暗的环境,相邻而坐偶尔互相碰到的肩膀,空调呼出的暖气让人更是口干舌燥,令人难以专心于电影。
琪莫伸手想要拿手边的可乐,却被旁边的男孩顺势握住。
琪莫诧异的看向林风,脸色微红,挣扎了几下想收回手,
林风却十分强势的进而转为十指紧扣,紧握不放。
于是那场电影,
她看了个七零八落。
手心一直传来高于体温的热度,
直到沁出了汗,
直到电影结束,
她才得以挣脱。
莫莫
我看向迎涵都这么叫你,我也能这样叫你吗
林风走在前面,电影散场后他们一前一后的走在去地铁站的路上。
以前都是她走在前面,这次却变成了他。
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微妙和尴尬。
从那个莫名的牵手开始,
她感觉她的心率一直呈现着不稳定的状态。
她不知道她在紧张什么。
你怎么不说话
林风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微微弯着腰平视着她。
琪莫原本低着头慢吞吞的在后面走着,林风的靠近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眨了眨眼呆愣在原地好几秒。
有风吹过,走道两旁的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
混杂着她咚咚咚剧烈的心跳声。
她看着男孩的眼睛,突然觉得那里似乎有着某种引力,快要把人吸进去了。
她猛的回神,捂住自己的心口,踉跄的退后了两步,生怕被他听见。
不曾想,男孩却一把将她又拉了回来,顺势环抱住了她。
这是第二次,
他们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对方。
近到...
她能够清晰的看见,隐藏在他眉峰里的一颗痣,隐隐冒出的青色胡渣,还有..
彼此胸口剧烈跳动的心跳。
于是她听见他说,莫莫,谭琪莫。
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高二那年,男孩女孩开启了彼此的初恋模式。
他有梦想有实力,有已经提前规划好的未来。
那时候她想,林风注定就是要成为职业篮球队里最耀眼的那颗冉星的吧。
而她…
也曾经有过梦想。
...
听说,你退出国家队了。
此时咖啡店里正在放着六月船歌,环境安静优美,气氛和谐融洽。
他们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平静的叙着旧。
林风看着脸色苍白的琪莫。
她身上的衣服重新换成了一件黑色连衣裙,可他记得,她最讨厌黑色。
是!不打了。
他语气轻松,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事。
闫小清找过我。
林风没有说话,在等她的下文。
琪莫看着他,
倏然自嘲般的笑了下,
你不好奇她来找我干嘛吗
只见林风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暗沉了下来,
不要再见她了。
她让我劝劝你。
琪莫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似乎想要捕捉什么。
停顿了一会,她又接着说,她让我,放过你。
你说,我该放过你吗林风。
她的语气坚定,平静得像是风雨欲来前。
林风的脸色此时难看到了极点。
他神色有些痛苦,微微低着头,
好片刻,他才颤抖着出声,
莫莫,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都听你的。
琪莫久久没有回应。
林风抬起头时,却撞进她冰冷碎裂的眼神中。
她的失望,她的恨意...
他突然像是被什么击中,掩面痛哭了起来。
咖啡厅里的人不算多,坐在他们周围的人三三两两,都投过来打量的目光。
琪莫就这样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痛哭,
看着他痛苦,
看着他崩溃。
可她却心如止水,
无动于衷,
恨意在这一刻浓烈到了极点。
她希望他怎么做
他难道不清楚吗。
林风哭了好一会,才逐渐平复好情绪,
他站了起来,慢慢走到琪莫身边,
又缓缓跪了下去。
他仰视着她,眼眶通红,
我对不起你,我真的很抱歉。
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我知道我没有脸再来见你,
可是我,我是真的,真的很爱你,我真的爱你。
他没有说,
他因为韧带断了再加上二次伤害,再也无法继续打职业篮球了。
他没有说,
在他知道她瘫痪了的那刻疯了一样的想来找她,却被家里人囚禁着。
他为此绝食了三天,直到他从二楼跳下,他的姐姐才终于答应让他来见她。
他没有告诉她,
他来见她的这一路,忍着跛脚的痛苦,有多艰辛。
他还没有告诉她,
那年那天,在初中的校门口替他赶走狗的女生有多么英勇无畏,耀眼得多么的令人心动。
他还没有告诉她,
他愿意照顾她一辈子。
只是,
再也没有机会了。
爱,多么容易令人感到歧义的字眼。
爱,带来了温暖,甜蜜,和战胜一切的勇气。
爱,也附带了痛苦,绝望,和无尽的深渊。
她想,是她无福消受。
琪莫噗嗤笑了,笑得越来越夸张,却红了眼眶,
呵..呵呵呵,原来,你这么爱我啊。
爱到,亲手把我推进地狱吗
爱到,我就必须成全你,原谅你,造就你吗
可是怎么办,我现在对你只剩下恨了。
最后一句话,
她说得很飘渺,
却足以令他一字一句的听得一清二楚。
我没办法原谅你,林风。
我没办法放过你。
但是,我们此生,最好不要再见了。
...
忘了那天是为了什么,她非要不顾妈妈的阻拦,前去找他。
明明不去的话,一切都不会发生。
那天下着很大的雨,她接到闫小清的电话时,浑身都在颤抖。
林风出事了,因为酒后驾驶被拘留在警察局。
她赶到警局的时候,闫小清也在,她刚签完保释金。
莫莫,你好好劝一劝他吧,让他不要再这么任性了。
闫小清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眼林风,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他们从警局出来,各自撑着伞站在路边等车,沉默了许久。
林风,你能不能成熟一点。
琪莫最后还是无奈开口。
她其实不知道该如何劝,林风的固执,超出了她的预期。
为什么要分手能不能不要分手。
他声音嘶哑,语气里满是委屈与乞求。
她看着他憔悴的脸色,下巴处冒出来的胡渣更显得颓废,她有些不忍心的别开了头。
她看着马路上来往的车辆,缓声道,
人生有很多选择,也会遇见很多人,我们都值得更好的人生。
所以,你是…喜欢上了别人
林风语气骤然低沉了几分。
是谁
你说话啊!
他突然激动起来,抓着她的手臂,将她强行转过来,要她看着他。
他受伤的神情刺痛了她,令她无法再开口,只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该如何劝呢
他的未来,璀璨光明,能入选湖人队,能去参加NBA赛事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啊。
可他却为了她想放弃。
她如何能成为他路上的绊脚石呢
闫小清其实没有错,她告诉她的只是事实,
选择是她来做的。
她看着他,忍着心中的酸楚和不舍。
或许,被偏爱的人,就是有恃无恐。
她挣脱开他,推开他,斩钉截铁的告诉他,
因为我们不合适。
是啊,他们不合适。
他是天赋型选手,是天之骄子,是家里妈妈和姐姐的全部期望。
他属于更广袤的世界,更光明的未来。
不应该拘泥于在这样的小城市里,与这样平凡的她身边。
她是如此平凡。
普通的家庭,
考上的也是普通的大学,
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能。
她又有什么,值得他为她放弃光明的前途呢
她的未来充满着迷雾。
她想,
在她不知道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之前,最好不要耽误他了。
相恋的这两年里,他们有过无数次憧憬,展望过无数次未来,却唯独没有想过会分开。
可我们凭什么笃定呢
当那辆失控的货车冲向他们,
当她的父亲突然从旁边出现并推开了他们。
那一刻,命运的齿轮狠狠地,将他们都碾碎了。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
那一天,她一定听妈妈的话,绝不会冒着暴雨出门。
这样她的父亲也不会因为担心她,追了出去。
时光如果能够倒流…
我想,
我们一定不要相爱了。
父亲推开了他们,当场死亡。
而她,
因为货车紧急刹车操作不当翻了车,还是无能幸免,撞到了脊柱,落下了终身残疾,瘫痪的下场。
而他呢
天之骄子,自有神灵庇佑,只是撞断了腿,而已。
后来大家都说只是事故,是意外,都不愿意发生,还是要放宽心,会好起来的,要乐观。
可她从来就不是乐观的人。
普通家庭的日常维系,
在妈妈因为计件工作而断裂流血的指甲上,
在父亲打着模具日渐发酸发麻的手臂上,
在她每一个假期兼职的风雨无阻里。
他们要那么,
那么那么努力的坚持才能勉强维系。
当生活的容错率低,经不起一点变故时,要如何乐观
可我们仍然相信,必须相信,生活会好起来的,只要健康平安。
哪怕只是自欺欺人。
是她一时忘了,
普通人,
怎敢觊觎天上的月朗星稀
比起父亲,
他显然没那么重要。
可是偏偏,那天是她为了他,不管不顾。
所以活该她,自食恶果。
直到她出院那天,她都没有再见过林风。
闫小清倒是在她住院期间来看过她。
她告诉她,林风断了腿,没办法来看她。
她告诉她,她很遗憾,让她保重身体,然后留下了一袋厚厚的信封。
只言片语,如过眼云烟,不痛不痒。
想当初,林风第一次将她介绍给他同母异父的姐姐认识时,她说以后她也是她的姐姐。
那一年,她刚考上了大学,就办了退学。
那一年,她失去了父亲,还搭上了自己的一生。
只是,她仍想再见林风一面。
之后瘫在床上的每一天,她都觉得十分煎熬。
除了脖子以上能活动,有感知以外,脖子以下毫无知觉。
每一天,她都在想,为什么那天的货车,不直接撞死她。
可事到如今,她连死,都做不到。
货车司机最后赔了她一大笔医药费,同时她也得到了很多人的帮助,让她不至于成为压死她妈妈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照顾瘫痪的残疾人多累啊。
吃喝拉撒,洗澡,定时翻身,按摩,全都让妈妈独自包揽了。
妈妈还要时不时忍受她崩溃的哭喊和尖叫,
还要耐着性子疏导她闭嘴不肯吃饭吃药的绝望情绪。
妈妈总是告诉她,
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她,没有你,妈妈该怎么活
所以她总是在说,对不起。
对不起没有听你的话。
对不起害死了爸爸。
对不起成为了你的拖累。
对不起…
还是下了那个决定。
至于当时为什么还想见林风。
因为她想问他,为什么要喜欢她
因为她想告诉他,她希望他能去死。
可那天难堪的相遇,她终是没能说出口。
她早就知道。
那绵延不断,挥之不去的戾气早已将她的心腐蚀殆尽。
她一边清醒的知道,这并不是他的错,一边却又忍不住的恨他,是这一切的导火索。
如果我们不曾相爱。
如果我,不曾爱上你。
妈妈在她不肯吃药吃饭的那个阶段,给她请了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的诊断是,双向情感障碍。
双向情感障碍对她来说,更糟。
因为她没有发泄的能力和途径,发作的时候只能通过哭和喊。
她早已经厌倦。
不受控制的恐慌和心悸,
莫名的亢奋和失眠,
每晚的梦魇,
以及毫无希望的未来。
于是在某一天,她询问心理医生,能否可以申请安乐死
就像‘Me
Before
You’电影里的那个男主一样。
可我国不支持安乐死,除非去允许的国家。
可那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就连死亡,都死不起。
可一想到往后这漫长的一生里所要消耗的,花费的,或许还更划算呢
于是,她一直在做心理准备,
如何开口同妈妈说,
如何才能说服她。
直到妈妈说,你想死,可以。
我们一起。
她回答得认真,平静,没有任何挽留和愤怒。
也许,她早就知道她下的这个决定。
在去机场的路上,迎涵打来了视频通话。
莫莫!
恭喜你啊!你是这次青山杯的一等奖诶!
你看,新闻都报道了呢。
迎涵将视频转向电视屏幕,新闻里正在播放她那天受访的内容。
我相信,一个故事,它的背后一定是由更多的故事组成的,你年纪轻轻,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会写这样的故事呢可以跟我们详细说说吗
记者眼里带笑,问着女孩。
女孩此时手里正拿着已经被装订成书的参赛作品。
她抚摸着封面上的书名,思考了许久。
我想,是因为,渴望自由吧。
在不能动弹的日子里,我十分渴望自由。
一开始,我觉得,能跑能跳的人生,多么鲜活,多么珍贵。
我时常在想,生命的起源究竟是什么,我们诞生的意义是什么
《圣经》里说,神创造天地。
达尔文的《物种起源》里说,是自然选择和演变的结果。
百度词条里说,生命的起源与演化与宇宙的起源和演化密切相关。生命的构成元素,是如碳、氢、氧、氮、磷、硫等来自宇宙大爆炸后元素的演化。
我却觉得没有那么复杂。
人生只是一场棋局而已。
我们都只是棋子,每个棋子的走向,落点,皆不在自己手上,输赢如是。
我们看似掌控着自己的人生,却孰不知执棋者另有其人。
就像,你以为的爱意,财富,人生巅峰,其实只是因为你的设定是如此而已。因为只有先接近了幸福,才会看见深渊就在脚下。
你以为的痛苦,贫穷,不幸,同样如此,只是一次设定而已。让你先处于绝望,然后产生渴望。
都只是一种设定而已,一切皆是虚妄。
就像,我们一无所有的诞生,死亡的时候亦是一无所有。那么,是不是就不必太在意经历和结果了呢。
《屋子里的大象》这本书大致想表达的就是这样。
其实最开始,只是想要说点什么,可是又觉得言语毫无重量。
那个时候的我,觉得什么样的语言才能表达出荒芜感的绝望呢
又是什么样的文字,才能形容深渊里的奇形怪状
就像是被‘自我猛兽’咬住了手臂,被‘自卑蛇蚁’架起了捆绑,心裂痛痒,可是却无法出声,变成了哑巴…
直到我发现,原来不止我一人身处绝望深渊。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太多迷惘而又痛苦的灵魂在四处游荡,活着,像死了一样。
那一刻,我如释重负。
所以,为什么要排斥苦难
为什么要排斥死亡
有谁真的幸福呢
又有谁能一直幸福呢
顺其自然,坦然接受,是我最后和自己和解的唯一砝码。
我做不了执棋者,改变不了既定的命运。
所以我渴望自由。
渴望不被这一切束缚。
而不被束缚的唯一途径,就是接受。
以上就是我写这个故事的初衷。
谢谢大家的收看,我是谭琪莫。希望你可以不惧‘屋子里的大象’,奔向自己想要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