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妃入宫,竟要我这个皇后为她扶琴。
我那好夫君,皇帝萧衍,含笑看着。
高坐之上的太后,也默许了这场荒唐。
新晋的国舅爷更是当众嘲讽:
皇后娘娘是将门之女,只配在疆场舞刀弄枪,这等风雅之事,还是早些让位吧!
满朝文武,皆是看好戏的神情。
他们都以为,我会为了后位,忍下这口恶气。
让位
我笑了。
下一秒,我走到那国舅面前,抬脚,狠狠一踹!
砰——!
他像个破麻袋一样飞出了太和殿。
我拍了拍手,环视着惊呆的众人,一字一句道:
本宫这就让!但这江山,你们自己守着吧!
我将军府三十万大军,不伺候了!
想靠嘴皮子治国
我倒要看看,没了刀枪,你们的骨头有多硬!
1
今日的太和殿,熏香浓得令人作呕。
那香气,像极了新妃刘清颜身上的脂粉味,甜腻,虚伪。
她正含羞带怯地跪坐在殿中,面前摆着一张七弦古琴。
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正怯生生地望着我。
姐姐,听闻您虽出身将门,却也通晓音律,可否为妹妹扶琴,你我姐妹合奏一曲,为陛下与太后娘娘助兴
声音娇滴滴的,仿佛能掐出水来。
可那话里的机锋,却像淬了毒的针,直往我心口扎。
扶琴
我堂堂镇国大将军之女,大周的开国皇后,要为一个新晋的昭仪扶琴
这简直是把我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我抬眼,看向高坐龙椅之上的男人。
萧衍,我的夫君,大周的皇帝。
他曾在我父亲麾下,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校尉。
是我父亲力排众议,将兵权交予他,助他平定乱世,登基为帝。
是我,陪着他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用一杆长枪为他守住了半壁江山。
如今,江山稳固,他却觉得我身上的血腥气,脏了他的太平盛世。
他觉得我这个将门虎女,配不上他风雅的朝堂。
所以,他纳了新科状元之妹,刘清颜。
一个弱柳扶风,能诗会画的才女。
此刻,他正含笑看着我,眼底深处,是毫不掩饰的默许与试探。
他在试探我的底线。
试探我将军府的底线。
再看他身旁的太后,那个我曾真心实意当作母亲侍奉的女人。
她正慢悠悠地品着茶,眼角的余光扫过我,带着一丝快慰与冷漠。
她早就对我们将军府功高震主,心怀忌惮。
巴不得萧衍早日将我废黜,将云家的势力连根拔起。
而殿下,刘清颜的兄长,新晋国舅爷刘承宇,正一脸傲慢地摇着扇子。
见我迟迟未动,他轻飘飘地开了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满朝文武听得清清楚楚。
皇后娘娘是将门之女,习惯了在疆场之上舞刀弄枪,想必是不懂这等风雅之事。
他顿了顿,嘴角的嘲讽愈发明显。
依微臣看,这等场合,皇后娘娘还是早些让位于昭仪娘娘,方不失皇家体面。
让位
好一个让位!
满殿的文武百官,那些曾经对着我父亲和我兄长山呼海啸,高喊将军威武的墙头草们,此刻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装聋作哑。
他们的沉默,就是一把把捅向我,捅向将军府的刀子。
他们都在看我的笑话。
等着看我为了保住这虚假的皇后之位,如何卑躬屈膝,忍下这奇耻大辱。
忍
我云曦十五岁上战场,斩过敌酋,守过孤城。
我的人生信条里,从来没有忍这个字!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彻底冷了下去。
对萧衍最后的那一丝情分,也在这令人作呕的香气和无耻的算计中,消散殆尽。
我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苦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畅快的笑。
笑声清脆,在死寂的太和殿里,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都愣住了。
萧衍的眉头皱了起来,太后的茶杯顿在了半空。
刘承宇脸上的得意也僵住了。
我缓缓起身,凤袍曳地,一步步走向殿中。
刘清颜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以为我终究是屈服了。
她甚至朝我露出了一个胜利者的微笑。
我走到她面前,却没有看她,而是径直走向了那个夸夸其谈的国舅爷,刘承宇。
他被我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你……你想干什么
我站定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刚才说,让我让位
是……是又如何他强撑着说道,女子当以柔顺为德,皇后娘娘杀气太重,有违国母风范……
他的话还没说完。
我抬起了腿。
那条曾踹翻过无数敌军战马的腿,裹在华贵的凤袍之下,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踹在了他的胸口!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新晋的国舅爷,那个自诩风雅的文人,像一个被扔出去的破麻袋。
惨叫着,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从太和殿的门槛上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外面的白玉石阶上。
当场昏死过去。
全场死寂。
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像见了鬼一样看着我。
萧衍霍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指着我,气得浑身发抖。
云曦!你……你放肆!
我没理他。
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后,我转过身,冰冷的目光扫过殿内每一个人的脸。
从惊恐的刘清颜,到震怒的萧衍,再到错愕的太后,最后落在那群呆若木鸡的文武百官身上。
我一字一句,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太和殿。
本宫,这就让!
此言一出,萧衍和太后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
但我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们如坠冰窟。
但这大周的江山,你们自己守着吧!
我扬起下巴,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与决绝。
我将军府,我父亲云啸天,我兄长云庭,连同麾下三十万镇国大军——
从今日起,不伺候了!
想靠你们的嘴皮子治国
我轻蔑一笑,转身大步向殿外走去。
我倒要看看,没了刀枪,你们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2
我的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太和殿。
萧衍的脸,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站住!
他怒吼道,声音里带着帝王的威严,却掩饰不住一丝外强中干的惊慌。
云曦!你敢威胁朕!
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只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不是威胁。
是通知。
我抬手,从发间拔下那支象征着皇后身份的九凤朝阳钗,看也不看,反手就扔在了地上。
铿锵一声脆响,金钗落地,凤头断裂。
就像我和他之间,早已破碎的情分。
你!萧衍气得语无伦次,你这是大逆不道!来人!给朕拿下这个疯妇!
殿前的侍卫们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上前。
我是谁
我是镇国大将军的女儿,是从龙之功的皇后,是曾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云曦!
这些侍卫,有许多曾是我父亲的旧部,甚至是我亲自操练过的。
拿下我
他们不敢,也不能。
见无人听令,萧衍的脸色更加难看。
太后也终于回过神来,厉声呵斥道:云曦!你太放肆了!还不快向陛下请罪!今日之事,念你无心之失,或可从轻发落!
还在做梦。
我心中冷笑。
都到这个地步了,还以为能拿捏我
我缓缓转过身,目光直视着龙椅上的萧衍。
那目光里没有半分夫妻情意,只有无尽的冰冷与嘲弄。
陛下,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我父兄留守京城的五万亲兵,就在宫外候着。
他们只听我云家的虎符,不听你皇帝的圣旨。
你要拿下我这个疯妇,不妨试试看,是你的侍卫快,还是我云家的刀快。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萧衍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忘了。
他一心只想着削弱将军府在边关的兵权,却忘了,这京城之内,还有一支将军府绝对掌控的铁军!
那是拱卫京师,也是监视皇权最锋利的一把刀!
看着他瞬间煞白的脸,我心中最后一丝郁气也消散了。
我伸手,从袖中取出那枚沉甸甸的皇后凤印,随手抛向了他的龙椅。
砰!
凤印砸在龙椅扶手上,又滚落在地。
皇后之位,我不稀罕。
你心心念念的风雅才女,留着自己享用吧。
从此以后,我云曦,与你萧衍,与这大周皇室,恩断义绝!
说完,我再不停留,转身,大步流星地向殿外走去。
所过之处,文武百官纷纷避让,如同躲避瘟神。
他们的眼神里,有惊恐,有畏惧,也有那么一丝丝……幸灾乐祸。
似乎在期待着一场皇权与军权彻底撕破脸皮的大戏。
我不在乎。
当我踏出太和殿门槛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了刘清颜凄厉的哭喊,和萧衍气急败坏的咆哮。
反了!反了!云家这是要谋反!
谋反
不。
我只是不想再当你们的狗。
我走下白玉石阶,看都没看那个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上的刘承宇。
宫门外,我兄长云庭一身玄甲,早已勒马等候。
他身后,是五百名杀气腾腾的云家亲卫。
看到我出来,他翻身下马,脸上没有半分惊讶,只有了然。
妹妹,都解决了
解决了。我点头。
那我们,回家。
好,回家。
我接过亲卫递来的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
兄妹二人,并驾齐驱,领着亲卫,在无数宫人惊恐的注视下,策马离去。
我们没有走寻常宫道,而是直接从承天门正中穿过。
那是只有皇帝才能走的御道。
今日,我走了。
这,就是我的态度。
从此,天子脚下,再无顺从的云皇后。
只有,手握兵权,桀骜不驯的将门虎女,云曦!
3
回到镇国将军府,那股压抑在胸口的浊气才算彻底散去。
府内的空气,都带着一股子兵戈与铁血的凛冽味道,比皇宫里那甜腻的熏香好闻千百倍。
父亲,镇国大将军云啸天,正坐在正堂,擦拭着他那把跟随了他四十年的破阵刀。
刀身雪亮,寒光四射。
见我和兄长云庭进来,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闹完了
声音沉稳如山。
闹完了。我解下身上的凤袍,随手扔给一旁的侍女,露出了里面方便行动的紧身劲装。
踹了人,扔了印
踹了,扔了。
嗯。父亲点点头,终于抬眼看我,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赞许。
不愧是我云啸天的女儿。
早该如此了。
兄长云庭在一旁笑道:爹,您是不知道,小妹那一脚,直接把那新科状元踹飞出了太和殿,我看没个十天半月是下不来床了。
父亲闻言,嘴角咧开一个豪迈的笑容。
踹得好!
一群靠笔杆子吃饭的酸儒,也敢对我云家的女儿指手画脚,不知死活!
这就是我的家人。
没有半分指责,没有丝毫畏惧。
有的,只是绝对的支持与认同。
因为我们都清楚,当萧衍决定宠幸刘清颜,并纵容她羞辱我的那一刻起,皇室与将军府的蜜月期,就已经结束了。
与其被动地等着他一步步蚕食,不如我亲手来掀了这个桌子!
父亲,兄长。我神色一肃,萧衍怕是已经气疯了,接下来,他定会想尽办法对付我们。
让他来。云庭冷哼一声,满脸不屑,没了我们云家军,他就是个没牙的老虎。圣旨出了京城,你看有哪个将士会听他的
父亲将破阵刀收回鞘中,沉声道:庭儿说得对。但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他看向我:曦儿,你打算怎么做
我走到堂中的沙盘前,那上面是大周的万里疆域图。
我伸手,将代表北境三十万大军的黑色令旗,从代表朝廷的京畿之地,一把拔了出来。
第一步,彻底收回兵权。
我看向父亲和兄长。
爹,您用最高级别的八百里加急,传令北境副帅李牧。告诉他,从即刻起,北境防线收缩十里,进入最高战备状态。所有将士,只认云家虎符,不认皇帝圣旨。若有朝廷派去的监军或使者,一律拿下,关押待命!
好!父亲眼中精光一闪。
第二步,称病。
我看向云庭:兄长,你明日起便称突发恶疾,卧床不起。我嘛,刚被皇帝‘气病’,也需要静养。至于父亲……
我笑了笑:您老人家,年纪大了,为国操劳半生,也该‘告老还乡’了。
云庭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全家罢工,让他萧衍自己玩去!
正是。我点头,他不是喜欢文人治国吗不是觉得我们武将粗鄙不堪吗那我们就把这舞台,完完整整地让给他们。
第三步,冷眼旁观。
我的手指,在沙盘上那些代表着边疆异族和国内潜在乱匪的区域,轻轻划过。
没了三十万镇国军这把刀,我倒要看看,他萧衍和他那群只会耍嘴皮子的文官,要如何应对这些豺狼虎豹。
我要让他知道,江山,不是靠吟诗作对就能守住的。
我要让他和太后,为他们的忘恩负义,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父亲云啸天闻言,缓缓站起身,走到我身边,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就照你说的办!
我云家儿女,从不寄人篱下!
他萧衍既然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
传我将令!父亲转身,对门外亲卫喝道,关闭府门,谢绝一切访客!将军府上下,即日起,称病!
是!
一声令下,将军府厚重的大门,缓缓关闭。
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
一场由我亲手点燃的风暴,即将在大周的朝堂之上,猛烈刮起。
而我们,只需要坐在这风暴的中心,泡上一壶好茶,静静地看戏。
4
我大闹太和殿,踹飞国舅爷,掷还凤印,扬言收回兵权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萧衍的雷霆之怒,也如期而至。
第二日一早,一道措辞严厉的圣旨便送到了将军府门口。
宣旨的太监尖着嗓子,在紧闭的府门外,扯着嗓子念了半天。
内容无非是斥责我悍妒无德,目无君上,罚我禁足凤仪宫,闭门思过。
同时,宣我父亲和兄长即刻入宫面圣。
然而,将军府的大门,连一条缝都没开。
只有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门内传出。
皇后娘娘昨日受惊过度,已然病倒。
大将军年事已高,风寒入体,卧床不起。
少将军为母寻医,不慎坠马,断了腿骨。
将军府上下,如今是一片愁云惨雾,实在无法接旨,还请公公海涵。
门外的太监脸都绿了。
一家人,整整齐齐,全病倒了
这是骗鬼呢!
可他一个太监,又如何敢冲击镇国将军府的大门
最后只能捏着鼻子,灰溜溜地回去复命。
我坐在府内的观景楼上,手里端着一杯清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兄长云庭坐在一旁,腿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里面塞满了棉花,装得倒是有模有样。
小妹,你看那太监的脸色,跟吃了苍蝇似的。他幸灾乐祸地笑道。
我抿了口茶,淡淡道:这才只是开始。
果不其然。
被驳了面子的萧衍,恼羞成怒。
当天下午,他就连下三道圣旨。
第一道,晋封昭仪刘清颜为贵妃,暂代皇后之职,掌管六宫。
第二道,擢升国舅爷刘承宇为礼部尚书,并加封太子少师,以示恩宠。当然,前提是他能从床上爬起来。
第三道,也是最关键的一道,他宣布要重整北境军务,派遣心腹大臣,兵部尚书张昭为钦差,前往北境宣旨,安抚将士。
这三道圣旨一出,朝野震动。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皇权对军权发起的正面反击。
萧衍想用提拔刘家来彰显自己的权威,同时釜底抽薪,试图从我们云家手中,夺走北境大军的控制权。
想法很好。
可惜,他太天真了。
他以为兵权是什么是他御笔一挥就能拿走的云庭不屑地冷哼,北境的将士,只知道我爹的帅旗,只认我云家的虎符。他派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兵部尚书去,能顶什么用
我放下茶杯,看着远方皇宫的方向,眼神冰冷。
他这是在告诉我们,他宁可用一群废物,也绝不再信任我们云家。
也好。
就让他看看,他亲手选的这群‘栋梁之才’,是如何把这大好江山,作成一片废墟的。
接下来的几天,京城表面上风平浪静。
萧衍每天拥着他的刘贵妃,在宫中饮酒作乐,吟诗赏月,摆出一副没了你们地球照样转的潇洒姿态。
朝堂之上,以新任礼部尚书刘承宇为首的文官集团,更是弹冠相庆。
他们日日歌功颂德,吹嘘什么圣君去武,独尊文治,乃千古盛世之兆。
仿佛没了我们这些粗鄙武夫,大周的天下立刻就要海晏河清,国泰民安了。
而我们将军府,则彻底沉寂了下来。
大门紧闭,无人出入,仿佛一座孤岛。
但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无数只信鸽,正从府内飞出,带着一道道绝密的指令,飞向大周的各个角落。
北境的兵权交接,正在无声无息中,迅速而彻底地完成。
所有忠于云家的将领,全部收到了密令。
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悄然张开。
就等着看萧衍和他那群宝贝文臣,如何一头撞上来。
5
半个月后。
第一只撞上来的飞蛾,出现了。
北境传来八百里加急军报!
与大周接壤的蛮族部落——黑狼部,突然集结三万铁骑,撕毁和平盟约,悍然越过边境线,攻破了边关重镇——雁门关外的一座烽火台!
消息传来,整个朝堂,炸了锅。
黑狼部虽然不是什么心腹大患,但其骑兵骁勇,来去如风,向来是边境最令人头疼的骚扰者。
过去,有我父亲的镇国大军驻守,他们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但现在,他们显然是嗅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是试探!
赤裸裸的试探!
试探大周朝廷在失去了云家军之后,还剩下几分骨气。
早朝之上,萧衍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派去的钦差大臣,兵部尚书张昭,前几天刚灰头土脸地从北境回来。
据说,他到了军营,别说接管兵权了,连副帅李牧的面都没见着。
军营里的将士们,一个个对他爱答不理,只说将军有令,闭门备战,不见外客。
张昭拿着圣旨,差点被当成奸细给绑了。
最后只能在军营外吃了几天的闭门羹,狼狈不堪地逃了回来。
这无疑是当众打了萧衍一个响亮的耳光。
现在,边关急报又至。
这耳光,简直是左右开弓,打得他眼冒金星。
众卿家,蛮夷叩关,该当如何应对萧衍强忍着怒气,沉声问道。
殿下的文官们,瞬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鸦雀无声。
前几天还高喊着文治盛世的他们,此刻一个个缩着脖子,不敢出声。
让他们写文章骂人,他们在行。
让他们上阵杀敌,那是要他们的命。
一片死寂中,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
正是刚刚伤愈,柱着拐杖来上朝的礼部尚书,刘承宇。
陛下,臣有本奏!
他一瘸一拐地走出队列,脸上带着一种文人的傲慢与自信。
区区蛮夷,不过是化外之民,不知礼仪教化。
依臣之见,我大周乃天朝上国,不应轻动干戈,以免有伤天和。
陛下只需派遣一位能言善辩之士,前往边关,对那黑狼部首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宣讲我天朝威仪与圣人教化。彼辈蛮夷,定会幡然醒悟,叩首归降!
这番话说得,是那么的义正言辞,清新脱俗。
听得我都想笑了。
我虽身在府中,但朝堂上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实时向我汇报。
听到刘承宇这番高论,我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
宣讲道理
跟一群靠抢劫为生的狼,讲仁义道德
这脑子,是被我一脚踹坏了吗
更可笑的是,萧衍在环视一周,发现无人可用之后,竟然真的采纳了这个荒唐的建议!
刘爱卿言之有理!
他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当即拍板。
朕看,刘爱卿你便最是合适的人选!
你饱读诗书,口才出众,由你前去宣教,定能彰显我大国风范!
刘承宇闻言,顿时大喜过望。
在他看来,这可是天大的功劳,是送上门来的政治资本!
臣,遵旨!定不辱使命!
于是,在满朝文武钦佩的目光中。
新任的礼部尚书刘承宇,带着皇帝的圣旨和几大箱的圣贤书,组成了一支宣教使团,浩浩荡荡地奔赴北境。
那场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郊游。
半个月后。
宣教使团回来了。
或者说,是逃回来了。
去的时候浩浩荡荡几十人,回来的时候,只剩下刘承宇和两个吓破了胆的随从。
刘尚书本人,发髻散乱,官袍破碎,屁股上还插着一根狼牙箭。
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据逃回来的随从说,刘尚书到了边关,还真就大摇大摆地跑去黑狼部的营地宣讲道理。
结果,人家连他说的是什么都听不懂。
黑狼部的首领看着他带来的圣贤书,直接拿去当了引火的柴火。
然后指着刘承宇,问他带了多少金银牛羊来。
刘承宇还在那之乎者也,大谈仁义礼智信。
黑狼部首领不耐烦了,直接一箭射了过来,幸好射偏了,插在了他的坐骑屁股上。
战马受惊,驮着这位尚书大人就往回狂奔。
黑狼部的骑兵在后面一路追杀,一路嘲笑,把他们当猴耍。
要不是他们跑得快,钻进了雁门关,恐怕连命都回不来了。
消息传回京城,整个朝廷,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
而我,在将军府里,听着暗探的汇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靠嘴炮治国
这就是下场。
6
刘承宇的宣教失败,并且是以一种极具羞辱性的方式失败。
这彻底撕碎了文官集团最后的遮羞布。
朝堂之上,风向变了。
不再是歌功颂德,而是一片恐慌和互相指责。
陛下!黑狼部狼子野心,辱我使臣,此乃国耻!必须出兵!严惩不贷!一名武将出身的言官慷慨激昂地喊道。
萧衍铁青着脸:出兵谁去出兵兵在哪里
此言一出,大殿再次陷入死寂。
是啊,兵呢
最能打的三十万镇国大军,如今成了云家的私产,连皇帝的圣旨都调不动。
京城里的禁军那是绣花枕头,仪仗队而已,让他们去跟草原上嗜血的狼骑打,不是送人头吗
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安抚!一个老臣颤巍巍地站出来,可遣使者,携带重金牛羊,先行安抚黑狼部,许以封赏,待日后再图良策。
糊涂!另一名官员立刻反驳,此乃资敌!只会助长其嚣张气焰!今日他要金银,明日就要我大周的城池!万万不可!
那你说怎么办你有本事你去打啊!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于是,整个金銮殿,变成了一个菜市场。
一群平日里风度翩翩的文臣们,此刻吵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
有的主张以德服人的怀柔派。
有的主张严正谴责的口头强硬派。
还有的主张祭天问卜的玄学派。
更有甚者,提出要写一篇万言的《斥蛮夷檄》,贴到边关的城墙上,用浩然正气吓退敌军。
各种千奇百怪,不切实际的制敌良策层出不穷。
他们引经据典,从上古三皇五帝,一直辩论到本朝太祖。
一个个口若悬河,仿佛自己就是运筹帷幄的绝代军师。
萧衍坐在龙椅上,听得头昏脑涨,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些人,吵了三天三夜,除了浪费口水,没有提出一个能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终于意识到。
没了刀,这些人的嘴,一文不值。
而此时的我,正在将军府的后花园里,悠闲地修剪着花枝。
兄长云庭在一旁,一边给我念着从宫里传出来的朝堂辩论实录,一边笑得前仰后合。
小妹,你听听这个,御史大夫王大人建议,在边境线上修一道三丈高的书墙,把圣贤语录都刻上去,用文化的力量感化蛮夷……哈哈哈哈,他是想笑死我,好继承我的兵权吗
我也忍不住莞尔。
由他们去闹。
闹得越凶,萧衍就越能看清,他所倚重的,究竟是些什么货色。
与此同时,边关的局势,正在进一步恶化。
黑狼部见大周朝廷反应迟钝,毫无实际行动,胆子越来越大。
他们的骑兵开始深入边境,烧杀抢掠,数个村庄被夷为平地。
边关告急的文书,像雪片一样飞入京城。
每一封,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萧衍和满朝文武的脸上。
朝堂上的争吵,也愈发激烈。
都是刘尚书的错!若不是他贸然前去‘宣教’,激怒蛮夷,何至于此!
放屁!明明是你们主张议和,才让他们觉得我大周软弱可欺!
够了!
萧衍终于忍无可忍,一拍龙椅,发出了惊天怒吼。
全都给朕闭嘴!
他通红着双眼,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环视着殿下这群只会空谈的废物。
朕要的,是退敌之策!不是听你们在这里互相推诿!
谁!谁能为朕退敌!
他声嘶力竭地质问。
大殿之内,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嘴炮震天,无人应战。
这一刻的萧衍,想必是无比怀念那个手持长枪,为他踏平一切障碍的女人。
以及,她身后那支令行禁止,战无不胜的镇国大军。
7
屋漏偏逢连夜雨。
北境的麻烦还没解决,南边又出事了。
位于江南富庶之地的沧州,爆发了大规模的农民起义。
起因是当地知府横征暴敛,又恰逢水灾,百姓颗粒无收,走投无路之下,揭竿而起。
叛军在一个叫张虎的盐贩子带领下,短短十日,就攻下了沧州城,杀了知府,开仓放粮。
一时间,应者云集,声势浩大,大有席卷江南之势。
如果说,北境的黑狼部只是皮肤之癣。
那江南的叛乱,就是心腹大患!
江南乃大周粮仓与钱袋子,一旦失控,国本动摇!
消息传到京城,萧衍当场就瘫坐在了龙椅上。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内忧外患。
叛乱……怎么会……怎么会有叛乱……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
太后也闻讯赶来,一向雍容华贵的脸上,写满了惊慌。
皇帝!这可如何是好!江南万万不能乱啊!
朝堂之上,再次乱成了一锅粥。
文官们刚刚还在为北境之事吵得不可开交,现在又多了一个更棘手的难题。
陛下!必须立刻派兵镇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兵部尚书张昭急切地说道。
他现在是真的急了。
上次去北境碰了一鼻子灰,如今再出乱子,他这个兵部尚书难辞其咎。
派兵派谁去萧衍有气无力地反问。
北境大军调不动。
京城禁军要拱卫皇城,不敢轻动。
地方上的卫所军,早已腐朽不堪,平日里欺压百姓还在行,让他们去跟杀红了眼的叛军打硬仗,恐怕一触即溃。
大周朝廷,赫然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无兵可用的窘境。
这时,我们的国舅爷,礼部尚书刘承宇,又一次展现了他卓越的军事才能。
他在殿中铺开一张巨大的江南地图,手持一根教鞭,开始了他的纸上谈兵。
陛下请看!叛军虽众,实则乌合之众!我军只需如此如此……
他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口中蹦出无数兵法术语。
什么围点打援,什么断其粮道,什么水淹七军。
说得头头是道,仿佛他就是兵圣孙武在世。
一群同样对军事一窍不通的文官,围在旁边,听得连连点头,赞不绝口。
刘尚书高见!
此计甚妙!可一战而定!
萧衍也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精神一振。
好!就依刘爱卿之策!
他当即下令,从京畿附近好不容易凑出了五千人的精锐,任命一名从未上过战场的宗室子弟为主帅,刘承宇为监军,前去平叛。
临行前,萧衍还特意赐予了刘承宇尚方宝剑,准其临机专断。
这位靠嘴皮子上位的国舅爷,再一次意气风发,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平定叛乱,封侯拜相的光明未来。
我听着暗探的汇报,只是冷笑。
一群门外汉,拿着地图,想当然地指挥战争。
他们甚至不知道,沧州地势复杂,河网密布。
他们所谓的断其粮道,叛军可以通过无数条小船运粮。
他们所谓的水淹七军,一不小心,淹的只会是他们自己。
战争,从来都不是游戏。
它需要的是对地形的熟悉,对敌情的判断,是对时机的精准把握,更是无数将士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经验。
这些,是书本上永远学不到的。
果然。
一个月后,江南前线传来捷报。
朝廷大军,全军覆没。
主帅,那位宗室子弟,当场战死。
监军刘承宇,在乱军之中,被叛军生擒活捉。
据说,叛军首领张虎得知抓到了当朝国舅爷,大喜过望。
他没有杀刘承宇。
而是把他扒光了衣服,涂上墨汁,绑在沧州城的城楼上,当成一面降旗,日夜示众。
极尽羞辱。
这个消息,如同一记最沉重的铁锤,狠狠地砸在了萧衍和整个朝廷的头上。
彻底,把他们砸懵了。
8
江南大军全军覆没,国舅爷被生擒示众。
这消息,如同瘟疫一般,在京城迅速蔓延。
百姓们议论纷纷,人心惶惶。
各种流言蜚语四起,有的说叛军已经打过长江,不日就将兵临城下。
有的说北境的蛮族也已破关而入,正与叛军南北夹击。
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末日般的恐慌之中。
皇宫之内,气氛更是压抑到了极点。
萧衍已经连续几天没有上朝了。
他将自己关在御书房里,谁也不见。
里面的奏折堆积如山,他却一份也看不进去。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自以为能掌控一切的帝王,如今只剩下一具被恐惧和悔恨掏空了的躯壳。
而最先撑不住的,是太后。
这个一直以来都希望削弱将军府,巩固皇权的女人,终于发现,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控制。
她所求的,是萧氏皇族的万世基业。
可现在,这基业,眼看就要在他们母子手中,毁于一旦!
这天下午,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悄悄地从皇宫侧门驶出,一路来到了镇国将军府门前。
车帘掀开,走下来的,正是满脸憔悴的太后。
她没有摆任何仪仗,只带了两个贴身的老嬷嬷。
去,叫门。她对府门前的守卫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守卫看清来人,不敢怠慢,立刻入内通报。
我正在和父亲下棋。
听到通报,我执黑子的手,在空中顿了顿。
父亲云啸天冷哼一声:她还有脸来
我落下棋子,淡淡道:狗急了,自然会跳墙。人被逼到绝路,也自然会回头求饶。
见不见父亲问我。
见,为何不见。我站起身,好戏已经开场,总要让主角之一,亲口说说她的观后感。
我让人打开了中门,亲自迎了出去。
太后看到我,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曦……曦儿……
她想上来拉我的手,被我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太后娘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我的语气,客气,却疏离。
太后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脸色一阵青白。
我将她请入正堂,下人奉上了茶。
太后却没有心思喝茶,她看着我,眼神复杂。
有悔恨,有祈求,也有一丝残留的,属于太后的高傲。
曦儿,过去……过去是哀家和皇帝糊涂,错信了小人。
她一开口,便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了刘家兄妹身上。
哀家知道,你受了委屈。但如今国事艰难,南有叛匪,北有蛮夷,大周正值危难之际……
她开始打感情牌,说起了家国大义。
你父亲,你兄长,都是国之栋梁。你云家,世受皇恩,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江山,毁于一旦啊!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
直到她说完,我才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
太后娘娘。
我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您说的皇恩,是指我父亲为大周流血牺牲,却换来猜忌打压吗
还是指我兄长镇守国门,却被诬有不臣之心吗
又或者,是指我这个皇后,在太和殿上,被一个新晋的妃子当众羞辱,而您和陛下,却袖手旁观,默许纵容吗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针,狠狠扎在太后的心上。
她的脸色,一寸寸地白了下去。
曦儿,那……那都是误会……她辩解得苍白无力。
误会我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
国舅爷刘承宇说,我只配舞刀弄枪,让我让位的时候,是误会吗
陛下想削我云家兵权,扶持一群只会耍嘴皮子的废物时,是误会吗
太后娘娘,您今天来,不必跟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我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你我心知肚明,你们当初是怎么想的,如今又是为什么而来。
想要我云家出手,可以。
我看着她瞬间亮起的眼睛,缓缓说出了我的条件。
让萧衍,亲自来求我。
让他跪在将军府门前,向我云家上下,向我北境三十万将士,认错!
否则,这大周的江山,是姓萧,还是姓张,与我云家,再无干系!
太后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你……你竟敢让皇帝……跪下!
你这是大逆不道!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现在,是我说了算。
送客。
9
太后是哭着离开将军府的。
她想必是没想到,我的态度会如此强硬,没有给她留下任何转圜的余地。
她更没想到,我会提出让皇帝下跪这种大逆不道的要求。
这对她,对整个皇室而言,是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我不在乎。
辱人者,人恒辱之。
这是他们应得的。
太后回去后,定然是添油加醋地对萧衍哭诉了一番。
可以想象,萧衍会是何等的暴怒。
他大概会砸了御书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会指天誓日地咒骂我云家狼子野心。
但,然后呢
愤怒,并不能让江南的叛军消失。
咒骂,也无法让北境的蛮族退兵。
他手中的牌,已经打光了。
除了我们云家,他再无依靠。
接下来的几天,京城的气氛越发紧张。
江南叛军的势力如滚雪球般壮大,已经连下三城,兵锋直指富庶的扬州。
北境黑狼部在抢掠了足够多的财物后,虽然暂时退去,但谁都知道,他们明年开春,一定会卷土重来,而且胃口会更大。
朝廷的威信,已经跌至谷底。
国库空虚,人心涣散。
萧衍,真正成了孤家寡人。
他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鬓角不知不觉间,已经染上了白霜。
他会时常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龙椅上,想起过去的种种。
想起那个在战场上,永远挡在他身前,为他杀出一片天的红衣女子。
想起她曾用那双握枪的手,笨拙地为他包扎伤口。
想起她曾在庆功宴上,喝醉了酒,枕着他的膝盖,酣睡如猫。
那些画面,曾经被他视为束缚,视为耻辱。
如今想来,却是他一生中最安稳,最踏实的时光。
是他亲手,将这一切都推开了。
为了所谓的帝王心术,为了那可笑的制衡之道。
他宠幸刘清颜,以为找到了一个可以替代我的,温柔解语的女人。
可当灾难来临时,那个女人只会躲在他怀里哭泣,除了增加他的烦躁,毫无用处。
他提拔刘承宇,以为找到了一个可以抗衡将军府的文臣领袖。
结果,那是个只会纸上谈兵,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的蠢货。
他后悔了。
发自内心地,追悔莫及。
他终于明白,自己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皇后,一个能征善战的将军。
他失去的,是为他撑起整个江山的擎天之柱。
悔恨的毒蛇,日夜啃噬着他的心。
终于,在江南扬州城告急的军报传来的那个夜晚,他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遣散了所有太监宫女,独自一人在空旷的大殿里,枯坐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
天还没亮。
疲惫不堪的萧衍,脱下了龙袍,换上了一身素色的常服。
他没有乘坐龙辇,也没有带任何侍卫。
就那样,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独自一人,走出了皇宫。
他走过清冷的街道,走向那个他既畏惧又渴望的地方。
——镇国将军府。
10
清晨的薄雾,笼罩着京城。
镇国将军府朱红的大门前,出现了一个落寞的身影。
萧衍站在那里,仰头看着门楣上那镇国将军府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那字,是他登基之时,亲笔所书。
那时,他意气风发,以为天下在握。
如今再看,只觉得无比讽刺。
府门前的守卫,早就认出了他,一个个神情复杂,却没有上前行礼,只是默默地站着。
因为我的命令是,除非他跪下,否则,门不开。
萧衍站了很久。
从晨曦微露,站到日上三竿。
街道上渐渐有了行人,人们远远地看着这个奇怪的人,指指点点。
很快,有人认出了他。
那……那不是陛下吗
天哪!皇帝怎么会站在这里
消息像风一样传开,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围在远处,不敢靠近,却又舍不得离开。
他们想看看,这前所未闻的一幕,到底会如何收场。
萧衍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是一国之君,是天子。
他有他的骄傲和尊严。
让他当着天下人的面,向臣子下跪,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可是,他脑海里不断闪现着江南的烽火,北境的胡笳,以及城楼上被百般羞辱的刘承宇。
还有,太后哭泣的脸。
他知道,他没有选择了。
尊严,在江山社稷面前,一文不值。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然后,在无数道震惊、错愕、难以置信的目光中。
他双膝一软。
噗通一声。
大周朝的皇帝,萧衍,就这么直挺挺地,跪在了镇国将军府门前。
那一刻,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吱呀——
将军府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
我一身戎装,腰悬长剑,站在门内,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他。
我的身后,是同样一身铠甲的父亲和兄长。
我们的眼神里,没有半分动容。
萧衍抬起头,看到我,眼中瞬间涌上了无尽的悔恨与痛苦。
曦儿……他的声音沙哑干涩。
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我不该信小人谗言,不该猜忌你,不该负你……
他语无伦次地忏悔着,眼泪混合着尘土,流过他憔悴的脸颊。
求你,看在昔日的情分上,看在天下苍生的份上,救救大周,救救我……
他试图向我爬过来,想抓住我的衣角。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他。
陛下。
我开口,声音冷得像冰。
现在才说这些,不觉得太晚了吗
昔日情分在你纵容刘清颜羞辱我的时候,就已经断了。
天下苍生在你为了私心,置边防于不顾,导致生灵涂炭的时候,你何曾想过他们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
我云家的忠心,不是你想要就要,想扔就扔的破烂。
你跪在这里,不是因为你真的知错了。
只是因为,你走投无路了。
我……萧衍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我说的,句句都是事实。
回去吧。我最后看了他一眼,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云家,可以出兵。
但不是为你,不是为这姓萧的江山。
而是为了那些在战火中流离失所的无辜百姓,为了我云家军世代守护的这片土地。
至于你……
我转身,不再看他。
等着退位让贤吧。
这天下,能者居之。你,不配。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回府内。
身后,大门轰的一声,再次重重关上。
将那个跪在地上的帝王,和他破碎的尊严,一同隔绝在外。
11
我答应出兵了。
但条件,是萧衍必须下《罪己诏》,昭告天下,承认自己用人不明,决策失误,导致国事糜烂。
同时,将监国之权,暂交于我父亲,镇国大将军云啸天。
这无异于让他承认自己是个无能的昏君,并将皇权拱手相让。
萧衍,别无选择。
在巨大的压力下,他同意了。
那份由他亲笔书写,盖上玉玺的《罪己诏》,很快便张贴在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天下哗然。
而我云家的虎符,也终于再次启动。
兄长云庭,点齐十万精兵,即日南下,平定江南叛乱。
父亲坐镇京城,以监国之名,开始大刀阔斧地清理朝堂。
而我,则要亲自去一趟北境。
不仅要去收拾黑狼部留下的烂摊子,更要去迎接一位老朋友。
在出征之前,还有一些账,需要算清楚。
第一个,是刘清颜。
我带着一队亲卫,直接闯入了她所在的长春宫。
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刘贵妃,此刻正抱着一个包袱,瑟瑟发抖。
看到我,她吓得面无人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后娘娘……不,云将军!饶命!饶命啊!
当初之事,都是我兄长唆使的!不关我的事啊!
她痛哭流涕,拼命地磕头。
我看着她,只觉得可笑。
现在知道求饶了
当初在太和殿上,逼我为你扶琴的时候,那份得意,去哪了
我没有跟她废话。
来人。
剥去她的贵妃服制,打入冷宫。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至于她将来是病死,还是饿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对于这种愚蠢又恶毒的女人,让她在绝望和孤独中慢慢死去,才是最好的惩罚。
第二个,是太后。
我去了她的慈宁宫。
她见到我,脸色惨白,却还强撑着一丝尊严。
云曦,你……你待如何
我坐在她对面,亲手为她倒了一杯茶。
太后娘娘,别紧张。
我不会杀你。毕竟,您是萧衍的母亲。
从今日起,您就在这慈宁宫里,安心颐养天年吧。
宫门外,我会派人‘保护’您的安全。
没有我的允许,您哪儿也去不了,谁也见不到。
这,就是变相的囚禁。
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你……你好狠的心!
我端起茶杯,浅尝一口。
比起您和陛下对我们云家做的事,这,已经算仁慈了。
解决完这两个女人。
最后,就轮到那个始作俑者了。
那个被叛军挂在沧州城楼上,当了整整一个月风景的国舅爷,刘承宇。
兄长的大军,已经先一步解了扬州之围,并兵临沧州城下。
叛军首领张虎,见大势已去,为了活命,主动开城投降。
并且,将刘承宇作为礼物,完好无损地送了回来。
当然,精神上是否完好,就不得而知了。
我派人将他直接从江南押解回京。
在京城午门外,我设下了一个公开的审判台。
我要让全京城的百姓都看看,这个靠嘴炮误国的才子,是个什么下场。
当刘承宇被押上审判台时,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
他已经瘦得不成人形,眼神呆滞,浑身散发着恶臭,显然是精神已经失常了。
看到我,他突然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疯狂地大叫起来。
妖妇!是你!都是你害了我!是你这个妒妇!
我冷漠地看着他。
把他用过的那些‘治国良策’,念给百姓们听听。
我身旁的书记官,当即将刘承宇当初在朝堂上的那些高谈阔论,什么文臣宣教、纸上谈兵的荒唐言论,一字一句,高声宣读出来。
每念一句,百姓中就爆发出一阵哄笑和怒骂。
就是这个蠢货!害得江南死了那么多人!
杀了他!杀了他!
民怨沸腾。
我抬起手,示意安静。
刘承宇。
我看着他,宣判了他的结局。
你空谈误国,致使生灵涂炭,罪无可赦。
但念在你已疯癫,死,太便宜你了。
本将判你,流放三千里,发配至北境极寒之地,永世不得还朝。
让他去亲身体会一下,他口中的‘化外蛮夷’,究竟能不能靠‘圣贤书’去感化。
这,是对一个自诩风雅的文人,最恶毒,也最讽刺的惩罚。
清算,完毕。
一个不留。
12
清算了所有仇人,朝堂内外,焕然一新。
我父亲以监国之名,雷厉风行,罢黜了一大批只会空谈的庸官,提拔了许多有实干之才的能臣。
兄长云庭在江南,势如破竹,不出三月,便彻底平定了叛乱,安抚了流民,恢复了生产。
而我亲率五万大军抵达北境后,只用了一场干脆利落的突袭,就将再次前来骚扰的黑狼部打得溃不成军,斩其首领,俘其王庭。
并与北境各部落重新签订了盟约,划定了疆界。
这一次,盟约的内容,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和平友好。
而是用刀子刻出来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大周的边境,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当我和兄长的大军,班师回朝,凯旋入京的那一天。
整个京城的百姓,倾城而出,夹道欢迎。
他们高呼的,不是陛下万岁。
而是大将军威武!云将军威武!
人心向背,已然分明。
萧衍,那个被架空了所有权力的皇帝,在宫中看着这一切,面如死灰。
他知道,他最后的时刻,到了。
我没有让他等太久。
凯旋的第二日,我便身着铠甲,手持长剑,直接走进了他所在的乾清宫。
他坐在龙椅上,看到我,身体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你……来了。
我来了。我走到他面前,将一份早已拟好的退位诏书,扔在了他的案头。
签了它。
萧衍拿起诏书,看着上面的内容,惨然一笑。
朕,终究是输了。
你不是输给了我。我纠正他,你是输给了你自己的愚蠢和傲慢。
他沉默了许久,拿起御笔,颤抖着,在诏书的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并盖上了那枚象征着天下至高权力的传国玉玺。
从这一刻起,大周,再无皇帝萧衍。
他成了一个废帝。
我没有杀他,而是将他封为安乐公,送去皇陵,为萧家的列祖列宗守陵。
让他用余生,去忏悔自己的过错。
这比杀了他,更让他痛苦。
江山易主,国不可一日无君。
所有人都以为,我会扶持一个年幼的萧氏宗亲作为傀儡,然后效仿历史上的权臣,做那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摄政王。
连我父亲和兄长,也是这么想的。
在将军府的议事厅里,他们已经为我物色好了几位合适的小皇子。
我却摇了摇头。
我云家儿女,从不做他人嫁衣。
我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江山,是我云家用血和命打下来的。
凭什么,要交给一个姓萧的娃娃
父亲和兄长都愣住了。
曦儿,你的意思是……
我站起身,目光灼灼。
这天下,能者居之。
我,就是那个能者。
我要做这大周的,第一位女皇!
石破天惊!
父亲和兄长,震惊地看着我,久久说不出话来。
最终,还是父亲最先反应过来,他看着我坚定的眼神,缓缓地点了点头,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好!
不愧是我云啸天的女儿!有此雄心,何愁天下不定!
我云家,就该出一位开天辟地的女皇帝!
兄长也回过神来,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骄傲与支持。
小妹,你想做什么,哥都支持你!
谁敢不服,我手中的长枪,第一个不答应!
有了家人最坚定的支持,我再无后顾之忧。
七日后。
在京城百官和万民的注视下。
我脱下戎装,换上龙袍,一步步踏上太和殿前的白玉石阶。
登上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的顶峰。
我改国号为武,年号开元。
我,云曦,成为了这片土地上,数千年来,第一位名正言顺的女皇帝。
13
我登基之后,并没有沉溺于权力带来的快感。
我知道,坐上这个位置,只是开始。
要想坐稳它,并且让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重新焕发生机,需要付出的,远比打江山要多。
我首先做的,便是彻底的改革。
对于朝堂,我打破了文武对立的传统格局。
我设立了军机处,由父亲云啸天和几位德高望重、有实干经验的老臣共同执掌,统管全国军政大事,决策效率大大提高。
对于官员的选拔,我废除了只重诗词歌赋的科举旧制,改为文考与武试并行。
文考,考的是经世济民的策略,考的是对律法、算学、农事的理解。
武试,则选拔真正的将才,考的是骑射、兵法和实战指挥。
唯有文武双全,或在某一领域有突出才能者,方可为官。
这一举措,彻底断了那些只会夸夸其谈的酸腐文人的晋升之路,也让真正有本事的人,有了出头之日。
刘承宇之流的嘴炮治国,在我武朝,绝无可能重现。
对于民生,我下令,轻徭薄赋,与民休息。
将从贪官污吏家中抄没的巨额财产,全部用于兴修水利,赈济灾民,鼓励农桑。
我深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只有让百姓吃饱穿暖,安居乐业,我的皇位,才能稳如泰山。
对于军队,则是我改革的重中之重。
我建立了全新的军功晋升体系,无论出身,只看战功。
同时,大力发展军备,改良兵器,建立了专门的神机营,研究火器。
我用最铁血的手段,保持着一支战无不胜的强大军队。
因为我永远记得那个教训——实力,才是一切的根本。
我的铁腕治国,起初也引来了一些守旧势力的非议和抵触。
对此,我的回应非常简单。
不服者,要么滚,要么死。
在杀了几个带头闹事的腐儒,并将他们的家族流放之后,整个朝堂,再也听不到半句反对的声音。
在我的治理下,武朝的国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并蒸蒸日上。
北境的蛮族,在我强大的军事压力和开放的贸易政策双重作用下,变得无比恭顺,年年纳贡,岁岁来朝。
南方的经济,也迅速复苏,漕运通畅,商贾云集,国库日益充盈。
整个天下,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那些曾经以为女人治国,必将天下大乱的人,全都闭上了嘴。
他们看到的是一个比任何男人都更有魄力,更有手腕,也更有远见的君主。
威震四海,莫敢不从。
14
开元三年,春。
我站在京城最高的城楼之上,俯瞰着脚下这片万里江山。
春风和煦,吹动着我身上绣着九天玄凤的黑色龙袍。
远处,是刚刚从演武场操练归来的京畿大营。
士兵们步伐整齐,口号震天,铁甲在阳光下闪烁着森然的光芒。
街道上,车水马龙,百姓安乐,一片祥和。
兄长云庭一身王爷蟒袍,站在我身侧,脸上是满足的笑容。
陛下,如今四海升平,国泰民安,您当年的决定,是何等的英明。
我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目光越过繁华的京城,投向了更远的地方。
我知道,这盛世的背后,是无数人的牺牲和努力。
是我,用最决绝的方式,掀翻了那个腐朽的旧时代,才换来了这个崭新的开始。
偶尔,我也会想起那个被我废黜的男人,萧衍。
听说,他在皇陵之中,已经彻底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扫地老头。
每日对着萧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一坐就是一天。
不知他是否会后悔,当初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帝王心术,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太平江山。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不会为任何人的悔恨而停留。
陛下。兄长突然开口,过几日是您的生辰,百官和万国使臣都已备好贺礼,您看……
我摆了摆手。
不必大办。
传我的旨意,将那些钱,都换成粮食和布匹,送到北境那些刚刚归化的牧民手中。
告诉他们,只要他们安分守己,我武朝,便永远是他们最坚实的依靠。
是,臣遵旨。兄长眼中,满是敬佩。
我转过身,准备走下城楼。
就在这时,城楼下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发现了我。
是陛下!女皇陛下!
一声高呼,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
下一秒,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声音,发自肺腑,充满了敬爱与拥戴。
震耳欲聋,直冲云霄。
我停下脚步,看着下方那一张张真诚而激动的脸。
他们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信任和希望。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
我得到的,不仅仅是一座江山,一个皇位。
我得到的,是天下归心。
我抬起手,对着我的子民,轻轻一挥。
龙袍凤驾,君临天下。
这,才是属于我云曦的,真正的荣耀。
也是对那个靠嘴炮治国的荒唐时代,最响亮,最彻底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