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百嫁衣 > 第一章

1
纸扎新娘
湘西的暴雨夜总带着股子腥气。苏络踩着湿滑的青石板路,深一脚浅一脚往祖宅赶。蓑衣兜头罩着,雨水还是顺着脖颈往里灌,凉得她打了个寒颤。远处老宅的轮廓在雨幕里影影绰绰,檐角挂着的纸钱被风扯得飘摇,活像吊着几缕冤魂的哭嚎。
推开斑驳木门时,满屋子纸扎的白灯笼噗地亮起来,火苗子绿幽幽的。祖父的棺材摆在堂屋正中,四角钉着槐木钉——这是湘西老辈儿的规矩,死人棺材要镇邪。苏络跪在草蒲团上烧纸,膝盖磕在潮乎乎的砖地上,硌得生疼。
络丫头回来了啊。村长林伯从灯笼阴影里踱出来,手里攥着半截未燃的香,你爷走得急,昨儿个还教我这纸扎手艺呢,今儿就……他话音突然顿住,眼神死死盯在棺材上。
苏络抬头望去,喉头猛地一哽。祖父的尸体盖着七层白布,本该是安详的睡姿,可脖颈处却凸出一块黑紫色的痂,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啃噬过。更骇人的是,棺材头竟摆着三具纸扎新娘——红衣如血,眼眶嵌着黑琉璃,裙裾下渗出一滩暗红的水渍,正慢慢洇湿棺前的纸钱。
这、这不是我摆的!她踉跄着扑到棺材前,指尖刚触到纸人衣襟,那红衣突然簌簌抖起来,仿佛有风从地底穿过。纸新娘的琉璃眼珠转了半圈,直勾勾盯着她,苏络恍惚看见黑瞳深处浮着半张惨白的脸。
苏家债,苏家偿。林伯突然沙哑地嘟囔,身后几个帮忙的村民也缩到墙角,交头接耳嘀咕着三代还魂之类的词。苏络耳膜嗡嗡作响,手腕内侧莫名发热——她撸起袖子,一道鲜红的纹路正从皮肤下钻出来,蜿蜒如纸扎人偶的剪痕。
这红斑她见过。祖父的工具箱里,藏着半幅未完成的纸扎新娘,胸口就烙着同样的血色符咒。
她猛然想起半个月前,祖父在电话里气喘吁吁地说:络儿,别碰我的老箱子……有人要醒了……
那夜之后,祖父再没来过电话。
工具箱果然不见了。苏络翻遍老宅的阁楼,蛛网缠着纸扎残肢簌簌往下掉。墙角有个樟木箱,锁孔塞着槐木屑——湘西人防邪祟的法子。她用祖父给的铜钥匙拧开锁,箱内景象让她险些跌坐在地:十几具纸扎骨架堆叠如尸山,骨架关节处全涂着黑水银,最顶上那张纸人脸,眉目与她竟有七分相似。
咯吱——楼下传来棺盖挪动的声响。苏络攥着桃木剑冲下楼,堂屋纸灯笼忽明忽暗,棺材头的纸新娘竟歪斜着站起,红衣下摆滴着黏液,在地面拖出歪歪扭扭的血痕。她举剑劈去,纸人却如烟雾般散成碎片,碎片里飘出一缕童谣:红花轿,抬过桥,新娘血,染纸袍……
童谣声贴着苏络耳膜钻,她踉跄着退到供台前,指尖触到冰凉的牌位。苏家列祖的牌位旁,新添了一块未刻名的木牌,背面渗着暗红斑点,正与她手腕上的纹路缓缓重合。
雨不知何时停了。窗外阴潭泛起一片青雾,雾中隐约有女子的笑声,尖细如纸扎人偶被扯断的声带。
苏络瘫坐在湿漉漉的地上,桃木剑压在胸口。祖父生前常说,湘西的纸扎不是手艺,是锁魂的咒。此刻她终于明白,那些未绣完的凤凰尾羽、那些渗水银的纸人眼,都在等着一个活人替身。
而苏家第三代,正是那替身的名字。
2
血色日记(家族往事)
苏络蜷缩在祖父的旧书房,油灯的火苗被夜风舔得忽明忽暗。樟木箱里的纸扎残骸堆在脚边,她颤抖着翻开那本泛黄的日记,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封皮上歪歪扭扭的民国廿三年字样,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刻上去的。
民国廿三年春
王瘸子之父携银求我,言其女阿青被富商强娶冲喜,嫁妆船过阴潭时忽沉。捞起的尸身脖颈生黑痂,七窍渗水银,分明是被‘活祭’了。王氏求我扎纸新娘镇魂,言‘冤魂不消,三代必殃’。我本欲拒,却见那阿青尸首眉间红斑与我幼女络儿胎记竟相似……
苏络猛地合上日记,手腕内侧的红纹此刻烫如烙铁。她想起祖父临终前言语断续:络儿,你生来便是……容器。窗外纸灯笼突然全灭,书房陷入死寂,唯有日记页间夹着的半张照片发出幽幽青光——照片上是身着嫁衣的女子,脖颈黑痂与红斑刺目,眉眼与她如出一辙。
民国廿四年秋
纸扎新娘需以活人血绘魂,王瘸子之父自愿献右眼为代价。十二具纸人葬于阴潭畔,我以银针封其骸骨,黑水银灌入关节……阿青怨魂终被锁。然夜半常闻潭水哭嚎,似有百鬼索命。
书页边缘突然渗出血渍,苏络指尖触到字句时,整本日记竟开始蠕动,纸页如活蛇般缠上她的手腕。她尖叫着甩开日记,墙角纸扎骨架忽咔嗒响动,骨架头颅的纸脸裂开一道血口,眼眶黑洞洞的,仿佛在窥视她。
苏家三代,血偿一魂。若违此誓,全村皆殉。日记最后一页凭空浮现血字,字迹未干,似刚有人以指尖写下。苏络踉跄后退,撞翻了供台上的香炉,火星溅到纸扎骨架上——骨架竟燃起幽蓝火焰,火中浮现出女子虚影:嫁衣残破,脖颈黑痂蠕动着水银,正是她照片中的阿青。
还我命……虚影的嗓音如纸页撕裂,苏络头皮发麻,抓起桃木剑劈向火焰。虚影却倏地扑来,从她耳畔擦过时,苏络感觉脖颈被冰凉指尖划过,红斑瞬间蔓延至耳后,皮下竟浮现纸扎人偶的纹路,细如银丝。
逃出书房的刹那,苏络瞥见院中井口倒映着无数红衣身影,井水咕嘟咕嘟冒出血泡。她跌坐在廊下,日记被雨水浸透,血字却愈发清晰:第三代容器,时辰将至。
村长林伯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诡异的笑意:苏先生当年扎的最后一件纸人,就是照着你的模样刻的眉眼啊……苏络抬头,却见林伯的半张脸被纸扎面具覆盖,面具眼眶滴着黑血。
她攥紧桃木剑,剑柄刻着的符咒突然发烫。祖父的笔迹在记忆中浮现:络儿,若见日记,必已触咒。逃不得,解不得,唯以己身饲魂……
红斑此刻已爬满她半张脸,皮下银丝纹路交织成锁。苏络望着潭水方向,阿青的虚影在雾中若隐若现,嫁衣下摆滴落的血,正将整片阴潭染成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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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瘸腿匠人(盟友与隐患)
苏络沿着湘西的泥路寻到王瘸子的纸扎作坊时,晨雾还未散尽。竹篱笆围着的院子里,满是被雨水泡软的纸扎残肢——断手缠着蛛网,半截身子浸在积水里,眼眶黑洞洞的,仿佛无数无脸怨魂在窥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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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的后人门吱呀推开,王瘸子拄着桃木拐,右腿空荡荡的裤管在风中晃荡。他独眼盯着苏络,另一只眼窝结着暗红的疤,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剜去。作坊内弥漫着刺鼻的胶水味,墙架上摆着上百个未完成的纸人,其中一具新娘骨架的脖颈处,黑痂纹路与她手腕红斑一模一样。
我爷爷的纸扎工具箱不见了。苏络亮出祖父的铜钥匙,王瘸子喉头滚出一声笑,拐杖敲地的节奏带着股子阴狠。苏家欠我王家两代债,你那好爷爷当年用纸钉封了我爹的腿,如今轮到你还了。他忽又叹口气,将一叠符咒和桃木剑推到她面前,不过眼下,咱得先对付那阴潭里的东西。
苏络接过桃木剑,剑柄刻着的镇魂二字渗着暗红,似被血浸过。王瘸子修复工具时,手指总在箱缝处多划几道,苏络瞥见木屑里藏着细小的纸人,眼眶嵌着与她相同的红斑。她正欲发问,王瘸子却将话题岔开:阴潭残骸得捞,阿青的魂不全,诅咒压不住。
潭水比记忆里更腥。王瘸子用纸船载着他们渡到中央,船底突然渗出黏液,船头纸新娘的残骸浮出水面——头骨眼眶嵌着黑琉璃,正是祖父棺材里的那具。苏络俯身拾骨时,潭底骤然泛起血红漩涡,女子面容从水中浮出,嫁衣残片裹着水银,正是阿青的怨魂。
红斑越深,魂召越快。王瘸子突然攥住她手腕,指尖在她红斑处重重一按。苏络痛得嘶声,皮下银丝纹路如活蛇窜动,蔓延至掌心。潭水漩涡中传来纸扎人偶的哭嚎,无数残肢从水下涌出,缠住船舷。
桃木剑蘸血,方能破!王瘸子将符咒贴在她后背,符纸突然灼烫如烙铁。苏络挥剑劈向怨魂,剑刃却咔地断裂——原来剑心是朽木,外裹的桃皮不过是伪装。怨魂阿青趁机扑来,从她耳畔擦过的刹那,苏络听见王瘸子低笑:苏家血,才是真咒引。
她踉跄跌入潭水,冰冷黏液灌入鼻腔。模糊间,她瞥见王瘸子将她的血滴入纸人眼眶,那纸新娘竟簌簌活转,红衣滴下的不再是黏液,而是鲜红的血。
王瘸子!苏络挣扎出水面,却见对方已站在岸边,拄拐的手竟握着祖父的工具箱。箱盖大开,血符咒纸铺满,中央摆着她手腕割出的那缕血,正被纸人骨架贪婪吮吸。
你爹用纸扎封我爹的腿,我如今用你的血养阿青的魂。王瘸子独眼闪着癫狂的光,等怨魂饱了,苏家三代债清了,我王家才算真正解脱。他拐杖猛击地面,潭水怨魂瞬间暴涌,苏络被残肢缠住脚踝,向下拖拽。
红斑此刻已蔓延至她半张脸,皮下银丝纹路交织成锁。她想起祖父日记里的血字:唯以己身饲魂。潭底漩涡中,阿青的虚影正张开血口,等待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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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潭底锁魂(真相与血祭)
潭水黏液缠着苏络的喉咙,她挣扎着向下沉去,耳膜被水压挤得生疼。黑暗中,嫁衣残片如血蝠掠过,阿青的虚影在水涡中张开巨口,水银从齿缝滴落,凝成无数细小的纸人,向她蜂拥而至。
突然,脚踝传来一阵灼痛——祖父的铜钥匙不知何时落入水中,此刻竟自行浮起,表面刻着的符咒泛出金光。苏络咬破指尖,血滴在钥匙上,金光瞬间炸裂,水底泥沙被掀飞,露出一具锈蚀的铁箱。箱盖刻着民国廿四年与苏家徽纹,锁孔里塞着熟悉的槐木屑。
她用钥匙拧开锁,箱内景象让窒息的恐惧更甚:上百具微型纸扎新娘层层叠叠,每一具胸口都烙着红斑,眼眶嵌着黑琉璃,裙裾下渗出的水银汇成一小潭血。最底层压着一张泛黄符纸,血字如刀刻:三代容器,血魂交融,方能解咒。
苏络猛然想起日记中活人血绘魂的记载——原来诅咒并非单纯的复仇,而是需要苏家后人的血与怨魂融合,以纸扎秘术彻底锁住阿青的魂魄。祖父用工具箱藏匿铁箱,正是为了阻止她发现真相。
潭水突然剧烈翻涌,王瘸子的笑声从水面传来:苏络,你爹当年用纸钉封我爹的腿,如今你的血正好成全我这‘百嫁衣’!他掷下祖父的工具箱,箱内纸扎新娘骨架咔嗒立起,眼眶黑血滴落,竟与潭底怨魂共鸣。
苏络攀着铁箱边缘浮出水面,王瘸子正将她的血涂满纸新娘的唇缝,那纸人抖动着嫁衣,开始渗出真实血肉。苏家三代血,养出真魂替身,阿青便能入轮回!他独眼疯狂闪烁,拐杖猛击水面,潭中怨魂化为血浪扑来。
苏络举起铜钥匙,符咒金光与纸人血唇相撞的刹那,所有纸扎新娘同时裂开血口,发出阿青的哭嚎。她趁机跃向岸边的工具箱,抓起祖父留下的桃木钉——钉尖淬着黑水银,正是封印怨魂的利器。但王瘸子已抢先一步,将她的血泼洒在纸新娘群中,那些纸人竟开始蜕去纸壳,生出真实皮肉与血管。
百嫁衣成,诅咒解,苏家灭!王瘸子大笑,苏络却瞥见他脖颈浮现与祖父相同的黑痂,皮下蠕动着水银纹路——原来他早已被怨魂侵蚀,成为下一个容器。
她掷出桃木钉,钉尖刺入王瘸子心脏。黑水银爆溅的瞬间,王瘸子却化作万千纸扎碎片,每一片都带着血咒,飞向苏络。红斑此刻已蔓延至她全身,皮下银丝纹路交织成巨大的纸人轮廓,她踉跄着撕开祖父的日记,最后一页血字浮现:以己饲魂,锁咒百年。
潭水中央,阿青的真魂从血浪中升起,嫁衣彻底蜕为血肉,脖颈黑痂与水银沸腾。苏络将铜钥匙刺入自己掌心,红斑与符咒金光交融,她化作一道血符,飞向怨魂的巨口。
锁魂!她嘶吼着,血符与怨魂相撞的刹那,整片阴潭凝固成血琥珀。纸扎新娘群纷纷碎裂,化为黑灰。苏络瘫倒在地,皮肤下的银丝纹路逐渐隐退,而潭水中却传来婴啼般的哭声——阿青的魂魄被锁,但诅咒并未消散,只是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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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七月半,血潮再涌(诅咒苏醒)
苏络在祖宅昏睡了三日,梦里总听见纸扎人偶的细语,如针尖刺入耳膜。醒来时,脖颈处的红斑虽已隐退,皮下却浮出水银般的银纹,蜿蜒如未完成的纸扎骨架。窗外阴潭在七月半的晦月下泛着青雾,村中狗吠声忽远忽近,透着股子不祥的静。
村长林伯的敲门声打破了死寂。络丫头,村东头的李寡妇昨夜吊死在槐树上了。他声音带着颤,却掩不住眼底的兴奋。苏络随他赶到现场,李寡妇的尸体悬在树杈上,脖颈黑痂如祖父的伤口,裙摆浸满水银,竟与纸扎新娘的嫁衣纹路一模一样。
这是……‘替身痂’。苏络想起祖父日记里被诅咒吞噬者的特征。林伯突然凑近,呼吸喷在她耳畔:苏家欠的债,可不只阿青一个。当年阴潭沉了多少冤魂,你爷爷用纸扎封了多少口……他袖口滑出一截纸扎手臂,关节涂着黑水银,正是祖父工具箱里的残件。
村中骚动渐起。田埂上发现浸血的纸鞋,祠堂牌位无故碎裂,每块残片都烙着红斑。苏络在工具箱翻出半幅未绣完的纸扎嫁衣,胸口位置渗出一滩暗红——正是李寡妇的血。她突然明白:诅咒未消,只是蛰伏,需以替身痂者的血为引,七月半鬼门开时,怨魂将择新容器。
潭水在午夜开始沸腾。苏络赶到时,水面浮着数百具纸扎残肢,残肢眼眶皆嵌着黑琉璃,如无数怨魂窥视。林伯竟站在潭边,半边脸覆着纸扎面具,手中握着祖父的桃木剑——剑柄符咒已被刮去,露出朽木下的血咒:苏家尽,咒不息。
你也是容器苏络举剑劈去,林伯却化作纸屑飘散,残影中传来阿青的哭嚎。潭底漩涡骤现,嫁衣残片裹着水银涌出,凝成一具半透明的虚影——阿青的魂魄竟未完全锁死,残魂在七月半借血潮复苏。
百嫁衣未全,锁咒岂能永固虚影的嗓音如纸页撕裂,苏络感觉皮下银纹突然灼烫,红斑从手腕重新蔓延。潭水涌出的纸人残肢开始蠕动,聚成数十具新娘骨架,向她围拢。
她挥剑斩碎骨架,残片却化为血雾,渗入她毛孔。皮下银纹此刻交织成锁,从胸口向喉头攀爬,仿佛要将她彻底变为纸扎人偶。远处村民的哭嚎声此起彼伏,每一声都让红斑深一分——诅咒在吞噬更多替身,蓄力下一次复苏。
必须补全百嫁衣!苏络想起铁箱里的符纸,残魂需要完整的容器血才能挣脱锁咒。她奔至潭边,将桃木钉刺入掌心,血滴落处,潭水竟凝出一面血镜,映出无数面容:阿青、李寡妇、王瘸子……以及她自己,嫁衣加身,眼眶嵌着黑琉璃。
潭底传来婴啼般的笑声,阿青残魂在血镜中聚合,嫁衣渐生血肉。苏络将祖父的工具箱掷入漩涡,箱内所有纸扎残骸爆燃,火光中浮现祖父的虚影:络儿,锁咒需以己魂饲,但百嫁衣缺一……
话音未落,潭水血浪扑来,苏络被卷入漩涡。红斑此刻已爬满全身,皮下银锁纹路即将闭合。她突然咬破舌尖,将最后一缕血喷向工具箱——箱中那具未完成的纸新娘骨架,眼眶红斑瞬间鲜活,嫁衣渗出血肉。
我以血补最后一衣!苏络嘶吼,残魂的哭嚎与她的血符相撞,潭水凝固成血晶。所有纸扎新娘碎裂成灰,阿青的魂魄在血晶中挣扎,最终被锁入骨架的眼眶。
苏络瘫在潭岸,皮肤银纹渐退,但胸口浮现一道永久的纸扎嫁衣烙印。村中哭嚎戛然而止,七月半的晦月被血晶映得通红,而远处阴潭深处,仍有隐约的笑声,如纸屑摩擦的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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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嫁衣传承(永恒的诅咒)
十年后的七月半,苏络独坐在祖宅阁楼,皱纹爬上眼角,胸口的纸扎嫁衣烙印却愈发清晰,皮下银纹如蛛网盘踞。窗外的阴潭在晦月下泛着血光,工具箱搁在膝头,铜钥匙早已锈迹斑斑。
娘,我手腕发热……女儿小禾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带着孩童的惶恐。苏络猛然攥紧工具箱,想起祖父临终时的预言:络儿,容器之血,世代相传。她颤抖着点亮油灯,灯芯爆出一声泣响——火光映出小禾手腕内侧,红斑如胎记初现,纹路与她当年的诅咒一模一样。
工具箱突然自行打开,箱内纸扎残骸簌簌颤动,未完成的嫁衣骨架眼眶渗出血泪。苏络明白,阿青的残魂从未消亡,只是蛰伏于下一个容器体内,等待血潮复苏。她抓起桃木钉刺向小禾,却终究停在半空——祖父当年封她手腕的抉择,她终究无法重复。
苏家欠的债,终要血偿。苏络将工具箱锁入阁楼暗格,铁链缠上七道符咒。小禾哭闹着追来,她捂住女儿的眼睛,耳畔却听见潭水传来纸扎人偶的细语:百嫁衣未全,锁咒必破……
午夜,晦月被血云遮蔽。苏络在潭边发现一具浸血的纸鞋,鞋底刻着民国廿五年——正是祖父当年封印的第一代诅咒记号。她跪在泥滩上,潭水漩涡骤现,嫁衣残片裹着水银涌出,凝成阿青的半透明虚影。
第三代容器已老,第四代血正沸……虚影的哭嚎如针刺耳膜,苏络皮下银纹瞬间暴起,红斑从胸口向喉头蔓延。潭底传来婴啼般的笑声,她突然撕开胸口的嫁衣烙印,血喷溅在工具箱的符咒上——铁链崩裂,箱内纸扎新娘骨架倏然立起,嫁衣滴落的不再是黏液,而是鲜红的血。
我以己魂饲咒!苏络将桃木钉刺入心脏,血符咒与骨架交融,潭水瞬间凝固成血晶。阿青的魂魄在晶中嘶吼,最终被锁入骨架的眼眶。但血晶深处,仍有无数面容浮现:李寡妇、王瘸子、小禾……每一代容器如纸扎傀儡,被诅咒的锁链贯穿。
苏络瘫倒潭岸,皮肤银纹渐退,但心脏处的嫁衣烙印却深嵌骨肉。远处村中传来婴儿啼哭,她知道,第五代的容器已诞生。晦月复明,潭水血晶悄然溶解,深处传来纸屑摩擦的细响,如怨魂的低笑。
她最终将工具箱埋入祖宅地窖,铜钥匙与自己的骨灰一同封入。地窖门阖上的刹那,墙缝渗出第一滴水银,蜿蜒如未完成的诅咒。
7
终章
湘西暴雨夜,游客在阴潭边发现一具纸扎新娘,嫁衣胸口烙着红斑,眼眶黑琉璃映出无数面容。导游低语:苏家祖宅早荒废了,但每逢七月半,总听见潭底有婴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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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以下是一个《苏络》的番外篇,聚焦于祖父年轻时与阴潭新娘阿青的纠葛,补充诅咒起源的细节,同时深化家族秘术的代价与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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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番外篇:民国旧事·纸魂缘
民国廿三年秋,湘西暴雨连月,阴潭水位暴涨,淹没了下游三亩稻田。苏明(苏络祖父)背着工具箱路过潭边时,听见芦苇丛传来女子的呜咽。他本不该驻足——苏家纸扎匠的规矩是不沾阴潭事,但那哭声裹着股子纸扎人偶的涩哑,莫名揪住了他的心。
拨开芦苇,潭水浮着一具新娘——嫁衣浸透血水,面庞却是纸扎的,眼眶嵌着黑琉璃,脖颈黑痂如毒藤蔓延。苏明认出这是邻村王瘸子父亲王铁匠的独女,阿青。半月前王家为冲喜,将她嫁给痨病鬼,新婚夜新郎暴毙,阿青被浸猪笼,尸身却莫名失踪。
救……救我。纸扎新娘突然开口,声带似被水银浸过,喉头发出纸页摩擦的声响。苏明惊退半步,却见阿青手腕浮现红斑,与他工具箱里那具未完成的嫁衣骨架纹路一模一样。
王铁匠踉跄寻来时,潭水已退,只余一地纸扎残骸。苏明收拢残片装入箱,却瞥见阿青的纸脸渗出血泪——那血竟带着他的体温。当晚,他梦见阿青跪在阴潭底,嫁衣裹着万千冤魂,向他索命:苏家血,锁我魂,三代消业方能解脱。
自此,苏明每夜被纸扎人偶的细语侵扰。工具箱内未完成的嫁衣骨架自行生长,嫁衣纹路蔓延至他手腕,红斑如活虫啃噬皮肉。他翻阅族谱秘卷,方知百年前苏家先祖为镇阴潭怨魂,以初代容器之血绘纸扎嫁衣,锁魂百年。如今轮到第三代,而他正是那容器。
苏明,救我爹的腿!王铁匠跪在苏家祠堂,瘸腿是被纸钉封的旧伤。苏明本欲施术解咒,却听见阿青的哭嚎从工具箱传出:若解他咒,我魂永散。他骤然悟透:诅咒非仇怨,而是纸扎秘术的血契——苏家血饲怨魂,怨魂反哺秘术,世代循环。
暴雨夜,苏明在潭边剖开手腕,血滴入阿青的纸脸。嫁衣纹路瞬间鲜活,皮下银丝如蛛网攀附,他化作半人半纸的容器。阿青的魂魄凝入嫁衣,却未全锁——她残魂藏入工具箱,蛰伏待复苏。王铁匠的腿咒解了,苏家秘术更强,而苏明知晓,自己将成为下一代诅咒的引子。
他临终前将工具箱与铜钥匙传于苏络父亲,日记里血字泣道:络儿,容器之血,世代相传。唯以己魂饲,方能暂锁咒。箱中嫁衣骨架永不完工,因百嫁衣需百容器,而苏家血脉,便是永恒的饲魂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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