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门铃又响了。
我蜷缩在被子里,浑身发抖。
七天前,我亲手埋葬了丈夫。
可现在,他站在门外。
监控屏幕上,那张惨白的脸紧贴着镜头。
老婆,开门啊...地下室好冷...
指纹解锁记录显示——他刚刚自己按开了大门密码锁。
1
午夜的风像冰冷的刀子,刮过别墅的落地窗。
我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睡衣。
梦里周淮浑身是血,站在一片刺目的车灯碎片里,对我伸出手。
床头电子钟幽幽亮着红光:03:00。
死寂中,门铃突然炸响!
叮咚——叮咚——叮咚——
一声接一声,催命符般撕开黑夜。
我手脚冰凉,心脏狂跳着几乎撞碎肋骨。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七天前,我亲眼看着周淮的棺木被黄土掩埋。葬礼上,他母亲伏在墓碑上哭到昏厥的凄厉嚎啕,至今还在我耳膜里震动。
门铃声停了。
我抖着手摸到枕下的手机,指尖冰凉地划开监控APP。
2
屏幕亮起的冷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高清夜视镜头下,别墅雕花的柚木大门外空空荡荡。
只有庭院惨白的太阳能地灯,照着被风吹得摇晃的冬青树影。
我松了口气,指尖的颤抖却停不下来。
幻觉。一定是连轴转的守灵和葬礼让我神经绷断了。
我该吃片安眠药,好好睡一觉。
就在我要关掉屏幕的刹那——
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猛地从监控镜头下方倒吊着探了上来!
湿漉漉的黑发紧贴着头皮,惨白的皮肤像泡发的死鱼肚。
是周淮!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僵硬到非人的笑容,嘴唇开合。
监控APP的实时收音功能,将他嘶哑扭曲的声音,无比清晰地送进死寂的卧室:
老婆……开门啊……
他歪了歪头,黑洞洞的眼珠死死盯着镜头。
地下室……好冷……
3
我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手机像烧红的烙铁般脱手砸在地毯上。
屏幕朝下,周淮那张鬼脸和瘆人的声音被隔绝了。
可那冰冷的余音还在房间里嗡嗡回荡。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血液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我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舌尖蔓延,剧痛让我找回一丝理智。
鬼
我不信!
连滚带爬地扑到地上,我颤抖着捡起手机。
屏幕没碎。
监控画面里,大门外又空了。只有风卷着几片枯叶扫过冰冷的石阶。
仿佛刚才那地狱般的景象只是我的臆想。
冷汗顺着额角滑进眼睛,又涩又痛。
我狠狠抹了一把脸,强迫自己点开监控后台的事件日志。
这个高级安保系统会记录所有触发警报的事件——人体移动侦测、门铃按压、甚至……密码锁的开启记录。
日志列表在屏幕上滚动。
最新一条记录,猩红的时间戳刺入眼底:
【03:01:27】大门密码锁
-
指纹验证通过
-
门开启】
验证用户:周淮。
4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无声地撕裂夜空。
几秒后,闷雷滚过天际,轰隆隆碾过屋顶。
要下雨了。
冰冷的恐惧像毒蛇,缠紧我的脖子,越收越紧。
周淮死了。
是我亲手给他换的寿衣。是我抚摸过他冰冷僵硬的、毫无生气的脸颊。是我亲眼看着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把他推进了焚化炉炽烈的火焰里。
最后捧在我手里的骨灰盒,还带着灼人的余温。
一个烧成灰的人,怎么可能回来
怎么可能……用他的指纹……打开家里的门锁
我冲到卧室门边,反锁,后背死死抵住冰凉的门板。
耳朵捕捉着楼下最细微的声响。
死寂。
只有窗外越来越急的风声,和雨点开始敲打玻璃的噼啪声。
不对。
太安静了。
如果他进来了,现在在哪
黑暗中,无数可怕的想象不受控制地滋生。他是不是正悄无声息地站在我卧室门外是不是正沿着旋转楼梯,一步步走上二楼是不是……就藏在这房间的某个角落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扫过巨大的衣帽间、紧闭的浴室门、厚重的落地窗帘……每一处阴影都像潜伏着噬人的怪兽。
5
手机突然在掌心震动起来!
我吓得一哆嗦,差点又把它扔出去。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婆婆。
深吸一口气,我竭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划开接听:妈
电话那头却传来婆婆李秀云歇斯底里的哭嚎,背景音是呼啸的风声和嘈杂的人声,像是在户外:苏晚!你在哪你在哪啊!
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扭曲变调:阿淮……阿淮的坟让人刨了!棺材……棺材是空的!尸首不见了!
轰——!
又一个炸雷在头顶爆开,震得玻璃嗡嗡作响。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刺骨的冰冷。
空……空的我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就是你这个丧门星!克死我儿子还不够!是不是你搞的鬼是不是你!婆婆的尖叫几乎刺破我的耳膜,警察来了!苏晚,你给我等着!这事跟你没完!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只剩下急促的忙音。
嘟嘟嘟……
像死亡的倒计时。
6
冰冷的雨点密集地砸在落地窗上,蜿蜒流下,像一道道泪痕。
我靠着门板,慢慢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
周淮的尸体不见了。
而他,刚刚用指纹打开了家里的门。
混乱的思绪中,一个被刻意忽略的细节猛地跳了出来——
车祸。
七天前那个雨夜,周淮开着他那辆新买的保时捷911冲下了盘山公路。
车子在几十米深的山谷里烧成了一个火球。
消防队扑灭大火后,抬出来的尸体……焦黑蜷缩,面目全非。
当时,是凭着残破衣物里的身份证、婚戒,还有车里提取到的周淮的DNA,确认了身份。
没有人质疑。
谁会质疑呢开着他车的人,不是他还能是谁
一个可怕的、冰冷的念头,毒蛇般钻入脑海:
如果……那具焦尸,根本就不是周淮呢
7
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撕裂了雨夜。
红蓝闪烁的警灯光芒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卧室天花板上投下晃动的、令人心悸的光斑。
我扶着门站起来,腿还在发软。
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窗帘的一角。
楼下,两辆警车停在别墅雕花铁门外,车顶灯旋转着,把湿漉漉的地面和围墙照得一片鬼魅。
几个穿着警用雨衣的身影下了车,其中一人正按着门铃。旁边,我婆婆李秀云被一个中年妇女搀扶着,正激动地指着别墅的方向说着什么,雨水打湿了她花白的头发,黏在苍老扭曲的脸上。
该来的,躲不掉。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换掉汗湿的睡衣,拢了拢凌乱的长发,我走下旋转楼梯,打开了沉重的别墅大门。
风雨裹挟着寒意猛地灌入。
门口站着两名警察。为首的中年警官国字脸,眼神锐利如鹰,肩章上的警衔显示他职位不低。他出示了证件:苏晚女士我是市局刑侦支队的队长,赵志国。这位是我的同事,林峰。
旁边年轻些的警官林峰对我点了点头,目光带着审视。
婆婆李秀云一看到我,就像被点燃的炸药桶,猛地扑过来,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我脸上:苏晚!你这个毒妇!把我儿子弄到哪里去了说!是不是你挖了他的坟你想让他死了都不安生是不是!
妈!你冷静点!我侧身躲开,声音带着疲惫和不容置疑的冷硬。
冷静我儿子尸骨无存!你让我怎么冷静!她哭嚎着,被旁边的中年妇女(她的妹妹,我的小姨)死死拉住。
都冷静点!赵志国队长沉声喝道,威严的声音瞬间压住了混乱。他目光转向我,带着职业性的审视:苏女士,我们接到报警,周淮先生的墓穴被非法开启,遗体失踪。同时,关于周淮先生七天前的车祸身亡,我们接到一些新的线索,需要重新调查。请你配合,回局里做个详细笔录。
新的线索我的心猛地一沉。
赵志国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我身后的别墅门厅:是的。另外,关于你报案提到的……今晚的‘异常情况’,我们也需要一并了解。
8
市公安局刑侦支队,询问室。
惨白的灯光打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旧纸张混合的沉闷气味。
赵志国坐在我对面,林峰在一旁负责记录。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
苏女士,赵志国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关于周淮先生车祸身亡一事,法医在后续的毒物检测中,发现了一些疑点。
他推过来一份薄薄的报告。
我的目光落在上面。
毒理学检测报告
样本:周淮(推定)心血及组织残留
检测项目:常规毒物筛查
结果:检出阳性。
阳性物:铊化合物(剂量呈慢性蓄积中毒特征)
铊!
我的指尖瞬间冰凉。一种无色无味、剧毒、能缓慢积累在人体内,最终致人死命的毒药!
慢性蓄积中毒……我喃喃道,抬头看向赵志国,声音干涩,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赵志国的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我脸上,周淮先生很可能在车祸发生前,就已经被人长期投毒,濒临死亡。
那场车祸,或许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甚至……可能是为了掩盖投毒杀人的真相而制造的假象。
他身体微微前倾,带来的压迫感陡增:苏女士,据我们了解,你是周淮先生遗产的第一顺序继承人,包括他名下的公司股份、多处房产、以及大额的人寿保险理赔金。数额非常巨大。
而且,他顿了顿,观察着我的反应,我们调查了你和周淮先生近期的婚姻状况。有知情人反映,你们夫妻关系近半年急剧恶化,多次发生激烈争吵,甚至……你曾在公开场合扬言,要让周淮‘一无所有地滚出去’
知情人
我的脑海里瞬间闪过婆婆那张刻薄怨毒的脸,还有周淮那个总是用暧昧眼神打量我的女秘书,林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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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冰冷的、近乎嘲讽的笑,你们现在怀疑,是我为了继承巨额遗产,长期给我丈夫投毒,最后再制造一场车祸,彻底毁尸灭迹
我们只是在排查所有可能性。赵志国没有正面回答,眼神却更加锐利,请如实回答,在周淮先生去世前的三个月内,你是否察觉到他身体有异常比如,不明原因的脱发、剧烈的肢体疼痛、视力下降
9
周淮……
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半年前开始,那个曾经英俊风发的男人,的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
他抱怨过剧烈的头痛,整夜整夜睡不着。
他浓密的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在枕头上、浴室地漏里。
他有一次开车回来,差点撞到车库门柱,烦躁地咒骂说眼前有重影……
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我劝他去看医生。
他却暴躁地推开我,说公司压力大,骂我多管闲事。
后来争吵越来越多,关系越来越僵。
是。我听到自己的声音,空洞地响起,他是有这些症状。我提过让他去医院,他拒绝了。
那么,赵志国的问题步步紧逼,像冰冷的套索,作为他最亲密的妻子,你是否帮他购买过任何药物或者,接触过他的日常饮食、饮水比如,专门为他煲汤、煮咖啡
询问室惨白的灯光下,他审视的目光像手术刀,仿佛要将我层层剖开。
我明白了。
投毒的嫌疑,加上遗体离奇失踪和闹鬼的报案,再加上婆婆和小姨的指控……所有的矛头,都精准地指向了我。
赵队长,我抬起头,迎上他锐利的目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一丝镇定,我理解你们的职责。但我要说的是——
我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没有杀周淮。
我也根本不知道什么铊毒。
至于今晚……我的声音因为残留的恐惧而微微发颤,我看到了什么,监控记录了什么,我都如实告诉了你们。信不信,是你们的事。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份冰冷的毒物检测报告,最终回到赵志国脸上:
但我想提醒你们一点。如果真是我处心积虑投毒杀人,又精心伪造了车祸毁尸灭迹……
那我为什么还要在一切即将尘埃落定的时候,愚蠢地去挖开坟墓,偷走一具能给我定罪的尸体
又为什么,要编造一个‘亡夫归来’的鬼故事,把警察主动招到家里来
10
赵志国锐利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立刻反驳。
显然,我抛出的这个逻辑悖论,击中了他推理链条上的一个关键疑点。
一个真正的凶手,不会做这种自曝其短、自找麻烦的事。
询问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只有林峰笔尖划过记录纸的沙沙声。
你的疑问,也是我们的疑问。赵志国终于再次开口,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丝,但遗体失踪是事实,监控记录显示指纹开锁也是事实。这背后必定有原因。我们需要时间调查。
他合上面前的文件夹:苏女士,基于目前的疑点,我们暂时不会对你采取强制措施,但请你近期不要离开本市,保持通讯畅通,随时配合调查。另外,他站起身,语气带着告诫,你现在的处境很微妙。无论是谁盗走了遗体,无论那晚你看到的是什么,对方显然在针对你。建议你这段时间注意自身安全。
走出市公安局大楼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雨停了,但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城市上空,空气潮湿而沉重。
婆婆和小姨早已不见踪影,大概是觉得把我送进了警局,目的已经达到。
我叫了辆出租车回家。
坐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湿漉漉的城市清晨,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我的神经。
赵志国最后的话在耳边回响。
对方显然在针对你。
是谁
谁要这样处心积虑地害我
盗走周淮的尸体,用他的指纹开锁吓我,将投毒的嫌疑引到我身上……一环扣一环,阴狠毒辣。
一个名字,清晰地浮现在脑海——林薇。
周淮的秘书。那个年轻、漂亮、野心勃勃的女人。
半年前,就是她发给我的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和视频,彻底撕碎了我对婚姻的最后幻想。照片里,周淮和她在我们的婚床上纠缠。视频里,周淮亲口承诺会和我离婚娶她。
我找周淮摊牌,换来的是他恼羞成怒的巴掌和咆哮:是!我就是在外面有人了!苏晚,你看看你自己,跟个木头一样无趣!我早就受够你了!
那场歇斯底里的争吵后,我砸了客厅里所有能砸的东西,指着他的鼻子吼:周淮,你想离婚跟那个贱人双宿双飞做梦!我拖也要拖死你们!我要你一无所有地滚出去!
当时,林薇就躲在虚掩的书房门后。
我看到了她嘴角那一闪而逝的、得意而怨毒的笑。
11
出租车停在别墅外。
经历了一夜惊魂和警局盘问,这栋曾经代表着优渥生活的华丽牢笼,此刻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显得格外阴森冰冷。
我付了车费,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大门。
输入密码,指纹解锁。
滴的一声轻响,门开了。
这熟悉的开锁声,此刻却让我心头猛地一悸,昨晚监控里周淮那张惨白的鬼脸瞬间闪过脑海。
我定了定神,推门进去。
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尘封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形容的腐败气味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不对!
家里一直有阿姨每天打扫,昨天出门前还窗明几净,空气清新!
这味道……
我猛地回头看向身后的大门。
门厅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几个湿漉漉的、带着泥泞痕迹的脚印,清晰地映入眼帘!
脚印从门口延伸进来,一路指向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方向!
心脏再次狂跳起来,昨晚那种被无形之物窥视的恐怖感瞬间攫住了我。
他(它)进来了!
而且,就在我离开家去警局的这段时间!
地下室……
周淮昨晚在监控里嘶喊:地下室……好冷……
12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住四肢,但我强迫自己站在原地,没有尖叫,没有逃跑。
愤怒,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孤注一掷的愤怒,压过了恐惧。
不管是谁在装神弄鬼,不管地下室藏着什么,我必须弄清楚!
我冲到厨房,从刀架上抽出了那把最沉、最锋利的斩骨刀。
冰冷的金属握柄给了我一丝虚幻的力量。
然后,我拿出手机,调出监控APP的后台管理界面。
别墅内部也安装了多个隐蔽的安防摄像头,这是当初装修时周淮坚持要装的,说是为了安全。没想到,现在成了我唯一的依仗。
我快速切换到地下室的监控画面。
镜头下的地下室一片昏暗,只有安全出口指示灯散发着幽幽绿光。这里堆放着一些闲置的家具、旧物和杂物。
画面似乎……没什么异常
不!
等等!
我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画面角落——那个存放冬衣和厚重被褥的老式红木雕花衣柜!
那是我奶奶的嫁妆,笨重古老,一直闲置在地下室。
此刻,衣柜两扇对开的柜门……其中一扇,竟然虚掩着一条缝!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昨天出门前,阿姨打扫时我还特意看了一眼,那柜门是关得严严实实的!
13
握着斩骨刀的手心全是冷汗。
我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幽暗的、透着不祥气息的衣柜门缝。
下去
还是报警
报警……赵志国他们会信吗他们只会觉得我惊吓过度,甚至是在故布疑阵干扰调查。
而且,如果下面真有什么,等警察赶来,恐怕也迟了。
下去!
一个声音在心底疯狂叫嚣。
苏晚,你不能再被动挨打!你必须知道真相!必须抓住那个装神弄鬼的王八蛋!
是林薇吗是她找了人,藏在那个柜子里
复仇的怒火和绝境求生的狠劲,压倒了最后一丝犹豫。
我一手紧握斩骨刀,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屏幕停留在随时可以一键报警的界面。
脚步放得极轻,像猫一样,一步一步,踩着冰冷的大理石台阶,走向那片被幽绿光芒笼罩的地下室。
腐败的气味似乎更浓了些。
空气冰冷刺骨,带着地底特有的阴湿。
安全出口指示牌的绿光,勉强勾勒出杂物堆积的轮廓,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如同蛰伏的怪兽。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目光,死死锁定在角落那个巨大的、柜门虚掩的红木衣柜上。
14
离衣柜还有三米远。
我停下脚步。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又涩又痛。
我深吸一口带着浓重霉味和腐败气息的冰冷空气,用尽全力,朝着衣柜的方向嘶声喊道:
滚出来!
我知道你在里面!林薇!是不是你搞的鬼!
滚出来!
声音在地下室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激起微弱的回音。
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衣柜毫无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冷汗浸透了我的后背。
难道……猜错了
或者……里面的东西在等我靠近
就在我神经紧绷到极限,几乎要崩溃的刹那——
吱呀……
一声极其轻微、极其缓慢的、令人牙酸的木头摩擦声,打破了死寂。
那扇虚掩的、沉重的红木衣柜门……
从里面,被推开了一条更大的缝隙!
15
黑暗中,一只毫无血色的手,从柜门缝隙里伸了出来!
五指枯瘦,指甲缝里似乎还嵌着黑泥,僵硬地搭在了暗红色的柜门上。
那绝不是活人的手!
我的呼吸瞬间停止,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斩骨刀哐当一声脱手掉在水泥地上!
紧接着,一个身影,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从衣柜的黑暗中……挪了出来。
他(它)穿着下葬时那身昂贵的黑色手工西装,只是此刻沾满了泥泞和朽烂的木屑。
头发湿漉漉地贴在惨白的头皮上。
脸上毫无生气,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尸特有的青灰色,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发紫。
是周淮!
是死了七天、下葬后又被人从坟墓里挖出来的周淮!
他(它)的身体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佝偻着,关节僵硬,每挪动一步,都发出轻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声,像是生锈的机器在运转。
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泥土和尸体腐败的恶臭扑面而来!
呃……呃……
他(它)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深陷的眼窝转向我站立的方向,干裂的嘴唇机械地开合:
晚……晚……
声音嘶哑、扭曲,如同地狱传来的回响。
极度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所有的神经!
大脑一片空白!
尖叫卡在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连逃跑的本能都丧失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具散发着恶臭的尸体,一步,一步,僵硬地向我挪近!
16
冰冷的、带着浓重尸臭的气息,几乎喷到我的脸上。
周淮那只枯瘦僵硬的、沾满泥泞的手,缓缓抬了起来,朝着我的脖子伸来!
深陷的眼窝里,一片死寂的黑暗。
就在那冰冷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我皮肤的瞬间——
住手!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猛地在地下室入口处炸响!
几道刺目的强光手电光束如同利剑,瞬间刺破地下室的幽暗,精准地笼罩在周淮身上!
警察!不许动!
是赵志国的声音!
紧接着是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几个人影从楼梯上冲了下来!
强光刺激下,周淮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嚎,抬起手臂遮挡光线,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僵硬的姿态显得更加诡异。
冲在最前面的,竟然是赵志国和林峰!
赵志国动作迅猛如豹,一个标准的擒拿扑击,瞬间就将周淮重重地按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膝盖死死顶住他的后腰!
铐起来!赵志国厉喝。
林峰动作麻利地掏出手铐,咔嚓一声,将那两只枯瘦的手反铐在背后。
17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我瘫软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看着被赵志国死死按在地上、还在嘶哑嚎叫挣扎的周淮,巨大的荒谬感和死里逃生的虚脱感交织在一起,让我浑身发软。
苏晚!你怎么样赵志国抬头,急促地问我,眼神里带着后怕和一丝……庆幸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能虚弱地摇摇头。
队长!你看!正在检查尸体的林峰突然惊呼,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他粗暴地扯开了周淮沾满泥泞的西装外套和里面的衬衫。
强光手电照射下——
周淮干瘦的胸口皮肤上,根本没有任何车祸焚烧的痕迹!
反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孔!有些是陈旧的黑点,有些则红肿发炎,甚至还在渗着淡黄色的组织液!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他左胸靠近心脏的位置,皮肤下似乎埋着一个硬币大小的、微微凸起的硬块!周围还有新鲜的手术缝合线痕迹!
这……这是什么林峰的声音都变了调。
赵志国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那个凸起,从战术背心的工具袋里迅速取出一把小巧的、消过毒的特制镊子。
按住他!
他和林峰配合,死死压住剧烈挣扎嚎叫的周淮。
赵志国用镊子尖端,极其精准而迅速地,挑开了那几道新鲜的缝合线!
皮肉被翻开,露出里面一个小小的、包裹在防水生物膜里的……
微型电子装置!
18
信号发射器……赵志国捏着那个沾着血污的微型装置,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神里翻涌着震惊和滔天的怒火,还有……生物电刺激接收芯片!
他猛地转头,目光像刀子一样剐向被按在地上、如同野兽般嗬嗬喘息的周淮:你不是周淮!你到底是谁!
嗬……嗬嗬……地上的周淮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嚎,深陷的眼窝里一片浑浊,口水混合着血沫从干裂的嘴角流下,对赵志国的质问毫无反应,仿佛只剩下了野兽般的本能。
他被深度控制了!一个穿着白大褂、拎着勘察箱的警员快步走下楼梯,他是随行的法医。法医蹲下身,迅速检查了一下周淮的瞳孔、脉搏和身上的针孔,脸色凝重:长期大剂量注射高纯度毒品和神经抑制类药物!还有……这个!
法医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拨开周淮后颈的乱发。
强光下,一个清晰的、暗红色的、硬币大小的烙印,暴露在众人眼前!
烙印的图案,赫然是一个抽象扭曲的蝎子!
是‘毒蝎’的人体试验标记!赵志国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刻骨的寒意,这帮畜生!
毒蝎我扶着墙,勉强站起来,声音嘶哑地问。这个名字让我浑身发冷。
赵志国深吸一口气,强压着愤怒,快速解释:一个极其隐秘、极度危险的跨国犯罪组织。他们长期从事人体器官买卖、非法药物试验,最臭名昭著的,就是利用药物、芯片和催眠等手段,深度控制受害者,将其变成无知觉、无自我意识的‘活尸傀儡’,执行一些极其危险或见不得光的任务,比如运毒、刺杀,或者……像现在这样,进行恐吓和栽赃!
他指着地上还在无意识抽搐的周淮傀儡:这家伙,就是个被深度洗脑、用药物和芯片强行维持着基础生命活动、身体被透支到极限的‘活死人’!他被输入了周淮的外貌特征信息(可能通过整形和化妆),植入了周淮的指纹膜,脑子里被灌输了简单的指令——回到这个地址,用指纹开门,进入地下室藏匿,以及……在特定条件下,‘处理’掉目标,也就是你!
那他昨晚……我想到监控里那瘆人的呼唤。
是预设的触发指令。技术警员接口道,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连接着刚拆下来的芯片信号,当傀儡靠近目标住宅,或者接收到特定信号(比如你查看监控的动作),芯片会刺激他的发声神经,播放预设的音频片段。那些话,是录音。
冰冷的寒意瞬间窜遍我的四肢百骸。
用活人做成傀儡,盗掘尸体,用亡夫的指纹和形象来恐吓栽赃……
这是何等阴毒、何等灭绝人性的手段!
19
那……周淮呢我颤抖着问出最关键的问题,那具焦尸……
我们找到了真正的周淮。赵志国的话像一记重锤。
我猛地抬头:他没死!
不。赵志国摇摇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他死了。但不是在车祸里。
他拿出一个透明的物证袋,里面装着一部屏幕碎裂、严重烧灼变形的手机。
这是技术科从那辆烧毁的保时捷911残骸里,艰难恢复出的一部分数据。在车祸发生前大约半小时,周淮的手机,向外发送了一条定时设置的加密邮件。收件人,是林薇。
赵志国操作了一下自己的手机,点开一段音频文件。
周淮那熟悉、却透着无尽疲惫和绝望的声音,在死寂而充满尸臭的地下室里响起:
薇薇……当你听到这个的时候,我大概……已经解脱了。
我撑不下去了……赌债……高利贷像雪球,越滚越大……他们抓了我妈,拍了照片……再不还钱,他们会把那些照片发得到处都是……我妈会没脸活……
公司……其实早就只剩个空壳子了……我抵押了所有能抵押的东西……苏晚呵……她恨透了我,一分钱也不会帮我……
只有那个办法了……那份巨额人寿保险……受益人是她……但只要我死于意外,她作为配偶,还是能拿到钱……她那么恨我,拿到钱也不会去查我怎么死的……只会觉得我死有余辜……
我吃了药……足够让我在开车时‘睡着’的药……车子会冲下山崖……一切就结束了……薇薇,别难过……钱……他们拿了钱,会放了我妈的……
至于我……他的声音忽然带上一种病态的、扭曲的快意,苏晚……你不是恨我吗好啊……我死了,保险金你拿走……但你猜怎么着我在死前,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还记得半年前,你在我咖啡杯里发现的那点‘甜味剂’吗我偷偷留下的……我把它……寄给了一个‘有趣’的朋友……他说……那东西很值钱……足够给我的债主当利息了……哈哈……哈哈哈……
周淮嘶哑而疯狂的笑声在音频里回荡,充满了怨毒和报复的快感,最终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和喘息淹没,然后戛然而止。
20
地下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地上那个活尸傀儡发出的无意识嗬嗬声。
真相,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切割着我的神经。
周淮……不是死于意外。
是自杀。
为了逃避巨额赌债和高利贷的追逼,为了保住他母亲那点可怜的名声,他选择了制造车祸自杀。
这样,作为法定配偶,我能拿到那笔巨额的人寿保险理赔金。高利贷的人拿到钱(他以为),会放了他母亲。
而他对我的爱……
是彻骨的恨。
恨我发现了他的背叛,恨我不肯痛快离婚放他自由,恨我在他走投无路时不肯(也不可能)伸出援手。
所以,他死前给我埋了一颗致命的毒雷——
他把半年前林薇投毒害他(为了逼他更快离婚或者另有原因)时,他偷偷留下的一点铊毒样本,寄给了他的债主——那个有趣的朋友!
这个朋友,显然就是毒蝎组织的人!
他们拿到了铊毒样本,也拿到了周淮抵押的一切——包括他自己(他的身份信息、指纹、甚至可能是他签下的某种可怕的死后协议)!
于是,就有了后面这一系列令人发指的操作:
在周淮车祸身亡后,他们迅速挖走了他真正的尸体(用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或者只是为了获取他的生物信息),然后,用药物和芯片,将一个无辜的人改造成了周淮的活尸傀儡!
他们给这个傀儡植入了周淮的指纹,灌输了简单的指令。
然后,在昨晚,将这个恐怖的礼物送到了我家门口!
他们的目的
或许是为了那笔即将到手的保险金制造障碍(让唯一的继承人变成嫌疑人甚至意外死亡)。
或许是为了报复我这个不肯合作的继承人
又或许……仅仅是为了展示他们那令人胆寒的能力,以及……警告。
21
林薇呢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问。
赵志国脸色更加难看:失踪了。就在我们根据周淮手机邮件锁定她的时候。她的公寓人去楼空,个人账户有大笔资金转出的痕迹,去向不明。我们怀疑……她和‘毒蝎’早有勾结,甚至周淮的赌债,可能就是她一手设计的陷阱。
他顿了顿,看着地上那个被毁掉的、还在无意识抽搐的傀儡,眼神带着深切的悲哀:至于这个可怜人……我们会尽力救治,但深度神经损伤和药物依赖……希望渺茫。
就在这时——
嗡嗡嗡……
我掉落在水泥地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发出刺耳的震动声。
一个未知号码。
赵志国眼神一凛,对我做了个手势,示意技术警员准备追踪。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并打开了免提。
电话那头,一片死寂。
几秒钟后,一个明显经过电子变声处理的、冰冷得没有任何人类情感的合成音响起:
苏晚女士……
游戏……
才刚刚开始。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
技术警员抬起头,对着赵志国无奈地摇摇头:时间太短,无法定位。是经过多重加密和跳转的虚拟号码。
地下室里,惨白的灯光下,恶臭弥漫。
地上是扭曲的傀儡。
手机里是冰冷的威胁。
我站在那里,身体冰冷,心却像被投入熔炉的钢铁,在极致的恐惧和愤怒中,淬炼出冰冷的、孤注一掷的硬度。
毒蝎……林薇……
还有周淮那来自坟墓的、淬毒的礼物。
你们想玩
好。
我奉陪到底。
窗外,铅灰色的天空沉沉压下。
暴风雨前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城市。
后记:门外的低语
结案报告冰冷地躺在赵志国办公桌上。
周淮自杀,林薇在逃,毒蝎组织线索中断。一行字,终结了这场闹鬼的噩梦。
我搬离了那栋别墅,在城西老区租了个不起眼的小公寓。
生活似乎恢复了平静。
直到今夜,暴雨再次倾盆。
凌晨三点。
老旧的门板,突然传来指甲刮擦的刺耳声响。
嘶啦——嘶啦——
像毒蝎的尾钩,在门上缓缓拖行。
一个沙哑扭曲的声音,紧贴着门缝,渗入死寂的房间:
晚晚……
我找到……新礼物了……
我摸出枕头下冰冷的刀,走到门后。
猫眼里,一片血红。
那只布满血丝的眼睛,正直勾勾地,回望着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