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妃怀孕那日,御花园摆满她爱的荔枝冰盏。
皇帝当着满宫妃嫔捏碎琉璃盏:你不哭不闹,是存心让朕难堪
我垂眼替他包扎伤口:皇嗣即臣妾之嗣。
他深夜踹开我宫门时,系统提示音忽然响起:【虐心值100%】
我笑着抽回被攥红的手腕:陛下,柳妃眉眼像极您书房那幅画像。
连她的胎,都是臣妾亲手调的易孕方。
他撕开我五年日记的瞬间,炭盆里未烧尽的纸页飘出焦香——
每一页,都临摹着画中女子的字迹。
琉璃盏碎裂的声音,突兀地撕开了御花园午后那层精心粉饰的、腻人的甜。
啪嚓——!
晶莹剔透的碎片,裹着里头原本盛放的、冰镇过的荔枝甜汁,飞溅开来,有几星冰冷黏腻的汁液,甚至溅上了我素净的裙裾下摆。周遭那刻意营造的喧闹和贺喜声,像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扼住,瞬间死寂一片。
所有的目光,或惊惶,或幸灾乐祸,或纯粹看戏,都钉在了御座之上那个明黄的身影,以及他脚下那片狼藉上。皇帝萧彻的手仍半悬着,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着骇人的青白,掌心被锋利的琉璃割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正汩汩地涌出,顺着他紧攥的拳缝,一滴一滴,砸在铺地的金砖上,洇开小小刺目的暗红花。
他胸膛剧烈起伏,那双曾盛满虚假深情的眼,此刻烧着一种近乎狂躁的怒火,死死钉在我脸上。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钩子,要将我平静的皮囊狠狠撕开,挖出他臆想中该有的血肉模糊的嫉妒和痛苦。
沈清姿!他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带着一种被冒犯的狂怒,在死寂的园子里嗡嗡回荡,压得人喘不过气,你不哭,不闹,连一句话都没有!是存了心,要在朕大喜的日子,在所有人面前给朕难堪!
空气凝滞得如同结冰。高台下,柳婉仪——那位新晋得宠、刚刚被御医证实怀了龙裔的柳妃,正坐在另一张稍矮的软椅上,纤细的手指下意识地护住尚且平坦的小腹,一张精心描绘过的芙蓉面上,血色褪尽,只剩下一片惊惶的惨白,那双含情带怯的眼,此刻盈满了无措的水光,求助般望向暴怒的君王,又怯生生地扫过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隐秘的得意。她身侧簇拥的妃嫔宫人们,更是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唯有我。
我缓缓抬起眼睫,目光掠过他滴血的手,掠过他扭曲愤怒的脸,最终落回那片刺目的狼藉上。心头一片空茫的寂静,仿佛隔着厚厚的琉璃壁在看一场与我无关的闹剧。那点沾在裙角的甜腻汁水,是此刻唯一真实的触感。我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系统面板在意识深处无声无息地展开,一行冰冷的蓝色小字悄然浮现:【目标人物情绪波动峰值:愤怒值85%,虐心值…波动中…65%】。
虐心值…还差一点。
我轻轻吸了口气,那空气中弥漫的甜香和血腥气混合的古怪味道,沉甸甸地压入肺腑。然后,在无数道或惊疑或探究的目光中,我站起身。裙裾拂过光滑的地砖,没有发出丝毫声响。我一步一步,极其平稳地,走向那御座之下的狼藉,走向那个浑身散发着暴戾气息的男人。
有内侍捧着金盘和雪白的丝帕想要上前伺候,被我一个极其轻微、却不容置疑的摇头止住了动作。
我在他面前一步之遥停下。他的怒火似乎因我的靠近而燃烧得更旺,那双染血的手下意识地又想攥紧,却牵动了伤口,引来更剧烈的疼痛和更深沉的暴戾。他死死盯着我,像一头被彻底激怒、濒临失控的困兽。
我微微屈膝,蹲下身去。伸出双手,动作轻柔得近乎一种仪式。左手稳稳地托住他那只受伤流血的手腕,触手一片滚烫的紧绷。右手则极其小心地,用指尖拈起一块较大的、边缘相对平滑的琉璃碎片,轻轻放到一旁的内侍捧着的金盘里。碎片撞击金盘,发出极轻微的一声脆响。
我的手指很凉,动作却异常稳定。从袖中抽出随身带着的、洁净柔软的素白丝帕,一层层,小心地缠绕上他掌心那道狰狞的伤口。丝帕很快被鲜血浸透,洇出刺目的红梅。我并未停顿,又从另一侧袖中取出一方新的丝帕,继续缠绕,动作细致而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
整个过程中,我的视线始终低垂,只专注于那不断被鲜血染红的丝帕。园子里静得可怕,连风声似乎都停了,只有我手中丝帛摩擦的细微窸窣,和他压抑又粗重的喘息。
血,暂时被层层叠叠的丝帕压住了。
我这才终于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地迎上他燃烧着狂怒与某种复杂难言情绪的双眼。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竖着耳朵的人耳中,像一捧清冽的雪水,浇在灼热的炭火上:
陛下息怒。我的语调平稳得没有一丝涟漪,柳妃妹妹怀有龙裔,此乃天家之喜,社稷之福。
我顿了顿,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柳婉仪护着小腹的手,那里正孕育着萧彻此刻视若珍宝的存在。我的唇角,甚至牵起一个极其浅淡、标准得如同尺子量过的弧度,完美地诠释着贤良大度四个字。
皇嗣,我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即臣妾之嗣。臣妾心中,唯有欢喜,为陛下贺,为江山贺,何来难堪之说
话音落下的瞬间,意识深处那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轻轻叮了一声:【虐心值+5%,当前70%。】
萧彻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死死盯着我平静无波的脸,那双曾被他赞为盛满星河的眸子里,此刻只有一片深不见底、无悲无喜的寒潭。他脸上的狂怒像是被某种更深的、更冰冷的东西冻住了,扭曲着,凝固成一个极其怪异的、近乎受伤的表情。他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想咆哮,想质问这平静下是否藏着蚀骨的毒,但最终,他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
那只被我包扎好的手,还被我轻轻托着,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手腕脉搏的狂跳,以及那肌肉紧绷下传递出的、一种近乎崩溃的震颤。他猛地抽回了手,力道大得几乎将我带倒。染血的丝帕在他紧握的拳下,又渗出新的红痕。
他不再看我,像逃避什么洪水猛兽般,霍然转身,明黄的袍袖带起一阵冷风。目光扫过台下惊魂未定的柳婉仪时,那里面翻涌的暴戾和烦躁似乎才找到一丝宣泄的出口。
摆驾,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强行压制的疲惫和无处发泄的狂躁,回承乾宫!柳妃,你好生安胎!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
柳婉仪被吼得浑身一哆嗦,眼圈瞬间更红了,却不敢有丝毫怠慢,慌忙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谢恩。
一场盛大的、宣告皇家新希望的荔枝宴,就这样在帝王的暴怒、新宠的惊惶、以及皇后无懈可击的贤良中,仓皇而狼狈地收了场。
***
夜幕沉沉压下,墨汁般浓稠的黑暗吞噬了巍峨宫阙的轮廓。白日里御花园那场闹剧的余烬,似乎仍在冰冷的空气里无声地燃烧。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狂暴地砸在琉璃瓦上、青石板上,汇成一片喧嚣的、令人窒息的轰鸣,仿佛要将整个宫殿都冲刷进无边的深渊。
殿内只燃着几盏昏黄的宫灯,光线幽暗,勉强勾勒出重重帷幔和华丽家具的模糊影子。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沉滞的、混合了昂贵檀香和雨水湿气的味道。
我独自坐在临窗的紫檀木书案前。案上摊开一本厚厚的册子,纸页泛着柔和的旧黄。墨锭在端砚里被清水化开,我执着一管紫毫笔,笔尖饱蘸浓墨,悬于纸上,却迟迟未落。
窗外的雨声是唯一的背景。意识深处,那冰冷的系统面板始终悬浮着,蓝色的光晕在幽暗中显得格外清晰:【虐心值:70%】。这个数字,像一根无形的刺,悬在那里,提醒着我还未抵达的终点。
笔尖的墨,终于承受不住重力,无声地滴落,在洁净的纸面上晕开一小团不规则的墨渍。我盯着那墨点,如同盯着一个污浊的句点。白日里萧彻那张因狂怒而扭曲的脸、柳婉仪眼中那抹隐秘的得意、还有他抽回手时那近乎崩溃的震颤……无数碎片在脑中翻涌,却激不起心中半点涟漪。
就在笔尖即将再次触及纸面的刹那——
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粗暴地撕裂了雨夜的死寂。沉重的雕花殿门竟被人从外面生生踹开!两扇门扉带着不堪重负的呻吟,猛烈地撞在两侧的墙壁上,又反弹回来,兀自震颤不休。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腥气,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猛地灌入殿内。几盏本就昏暗的宫灯被吹得剧烈摇晃,光线疯狂地明灭跳动,将殿内的一切都拉扯成扭曲怪诞的影子。
一个高大的、浑身湿透的身影,挟着屋外的暴雨狂风和浓重的酒气,堵在了门口。雨水顺着他明黄色的龙袍下摆不断淌下,在他脚下迅速积成一滩浑浊的水洼。描金的龙纹在幽暗摇曳的光线下,狰狞地盘踞在他湿透的衣料上,那双白日里燃烧着狂怒的眼睛,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赤红,死死地锁定了书案后的我。他像一头彻底迷失在暴风雨中的困兽,浑身散发着毁灭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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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萧彻。他竟去而复返,以如此疯狂的方式。
门口当值的小宫女早已吓得瘫软在地,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连大气都不敢喘。殿内死寂一片,只有门外狂暴的雨声,和他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他踩着满地的雨水和寒意,一步一步,沉重地向我逼近。湿透的龙袍拖曳过光洁的地面,留下蜿蜒的水痕。浓烈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雨水和一种……近乎腐朽的戾气,扑面而来,令人窒息。
他径直走到书案前,高大的身影投下巨大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其中。那股混合着酒意、雨水和暴戾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压迫下来。他没有说话,只是猛地伸出手,那只白天被我仔细包扎过的手掌,此刻厚厚的丝帕早已被雨水和血水浸透,一片狼藉。他一把攥住了我放在书案上的左手手腕!
力道之大,毫无怜惜,带着一种想要捏碎骨头的凶狠!
剧痛瞬间从腕骨炸开,沿着手臂一路窜上。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骨头在他铁钳般的手指下发出的细微呻吟。我下意识地蹙紧了眉。
沈清姿……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像是砂纸磨过粗粝的石头,每一个字都浸透了酒气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疯狂。他俯下身,那张被雨水和酒气模糊了英俊轮廓的脸逼近我,赤红的双眼里燃烧着令人心惊的火焰,死死地攫住我的眼睛,你到底……你到底要同朕闹到什么时候!
他的气息灼热地喷在我的脸上,带着浓重的酒味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看着朕!他低吼着,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腕骨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几乎让我以为它下一刻就要碎裂,看着朕的眼睛!告诉朕!你心里到底装着什么!是恨是怨还是……什么都没有!
他嘶吼着,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又被窗外的暴雨声吞噬。他攥着我手腕的那只手,滚烫而潮湿,伤口处的血水透过湿透的丝帕,黏腻地沾染在我的皮肤上。
就在这剧痛和窒息般的压迫感中,就在他滚烫的呼吸几乎要灼伤我脸颊的瞬间——
意识深处,那个沉寂了许久的、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毫无预兆地、清晰地响了起来:
【滴——检测到目标人物极端情绪波动……】
【核心情绪分析:绝望、自我怀疑、被剥夺感……】
【综合判定:虐心值突破临界阈值……】
【虐心值:100%!】
【恭喜宿主!‘帝王之心·极痛’终极攻略任务——达成!】
那声音是如此清晰,如此冰冷,又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近乎神圣的终结意味。
100%!
一股难以言喻的、纯粹到极致的解脱感,如同汹涌的暖流,瞬间冲垮了所有强装的平静,席卷了我的四肢百骸!那是一种灵魂深处枷锁崩断的脆响,是漫长窒息后涌入肺腑的第一口清冽空气!五年!整整五年!扮演着情深似海,扮演着温婉贤良,扮演着对他的一切都视若珍宝……所有的隐忍,所有的算计,所有的虚与委蛇,在这一刻,终于走到了尽头!
我的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起初只是一个微小的弧度,随即迅速扩大,最终形成一个极其灿烂、极其真实、却也极其冰冷的笑容。那笑容,如同冰层下骤然绽放的烈焰,带着一种焚烧一切的快意和……残忍的怜悯。
陛下,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奇异的、近乎欢快的轻颤,与他粗重的喘息和窗外的暴雨形成了诡异的反差。我甚至没有试图去挣脱他那几乎要捏碎我腕骨的手,只是微微偏了偏头,用一种近乎欣赏的目光,打量着他此刻狼狈而狂乱的模样。
您的手,我轻轻抬起那只被他攥着的手,指尖微微动了动,仿佛在感受那即将碎裂的痛楚,唇角的笑意更深,带着一丝玩味的残忍,攥得臣妾……好疼啊。
萧彻的身体猛地一僵。他赤红的双眼中,那疯狂燃烧的火焰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完全不合时宜的笑容和语气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凝固了一下,透出一种巨大的茫然和难以置信。
我迎着他惊疑不定的目光,笑容越发璀璨,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洞悉一切的清明。
您问臣妾心里装着什么我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落玉盘,臣妾心里,装着陛下的心愿啊。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您看,我微微侧过脸,目光仿佛穿透了殿宇重重的阻隔,投向了承乾宫的方向,语气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和熟稔,柳婉仪妹妹,是不是……生得极好
我的视线重新落回他脸上,捕捉着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惊骇。
尤其是那双眉眼,我的笑容加深,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精准,顾盼生辉,楚楚可怜……像不像我故意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缓慢而精准地刺向他最深的隐秘,像不像您藏在御书房暗格深处,那幅从不示人的画像上的女子
轰隆——!!!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撕裂墨黑的夜空,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当空劈下!刺目的白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寝殿,也照亮了萧彻那张瞬间褪尽所有血色、只剩下无边惊骇与震怒的脸!
他像是被这道惊雷劈中了天灵盖,整个人僵在原地,攥着我手腕的力道都松了一瞬,眼中那赤红的疯狂彻底被一种巨大的、颠覆性的恐惧所取代。他死死地盯着我,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声音,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同床共枕了五年的女人。
你……你说什么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不堪。
我没有回答他这无意义的疑问,只是继续笑着,那笑容在闪电的余晖下显得妖异而冰冷。
还有……我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亲昵,却字字诛心,婉仪妹妹腹中这龙裔……来得如此及时,陛下可曾想过,为何她承宠不过三月,便能有此福分
我微微前倾,靠近他因极度震惊而微微张开的、带着浓重酒气的唇,吐出的气息冰冷:
那易孕的方子,是臣妾亲自寻来,又‘不经意’地,让她的贴身嬷嬷‘恰好’发现的。我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邀功般的、令人心胆俱裂的戏谑,陛下,这份‘大礼’,您可还……满意
你——!!!
萧彻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胸口,猛地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攥着我手腕的手终于彻底松开,无力地垂落下去。他那只受伤的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心口,仿佛那里正承受着万箭穿心般的剧痛。他死死地瞪着我,眼里的惊骇、震怒、被愚弄的滔天耻辱,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风暴般疯狂交织、翻涌!
毒妇!你这个毒妇!!!他嘶吼出声,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完全变了调,如同垂死野兽的哀嚎。他猛地抬起那只未受伤的手,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狠狠地扫向书案!
哗啦啦——!!!
案上的笔山、砚台、镇纸、还有那本摊开的册子……所有的一切,都被他狂暴地扫落在地!墨汁四溅,染污了昂贵的地毯。砚台砸在青砖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碎裂开来。
他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的野兽,目光疯狂地在凌乱的地面和四周搜寻。最终,他的视线猛地定格在书案旁不远处——一只静静搁置着的、盛着未燃尽银霜炭的铜制炭盆上!
炭盆边缘,露出半本册子的一角。那是我平日里随手记些东西的本子,并非那本重要的日记。但此刻,它成了萧彻眼中唯一的、可以发泄他滔天怒火和求证某种可怕真相的凭证!
他如同饿虎扑食般冲了过去,染血的、湿透的龙袍下摆扫过地上的墨迹和碎片。他一把抓起那半本册子!纸张被炭火烘烤得温热,甚至有些烫手。
让朕看看!让朕看看你这毒妇的心肝到底是什么做的!!他嘶吼着,根本不顾那册子是否重要,双手抓住册子的边缘,用尽全身的力气——
嗤啦——!!!
一声刺耳的、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
册子被他狂暴地撕成了两半!破碎的纸页如同被惊起的白蝶,纷纷扬扬地散落开来,有几片打着旋儿,飘飘荡荡,恰好落入了旁边炭盆里尚未完全熄灭的暗红炭火上。
滋……
微弱的燃烧声响起。几片焦脆的纸页边缘迅速卷曲、变黑,腾起几缕极其细微的青烟,一股纸张被焚毁的独特焦糊气息,混合着炭火的微热,瞬间在殿内弥漫开来。
萧彻的动作僵住了。他赤红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几片正在炭火中蜷曲、焦黑的纸页上。
那并非他以为的、记录着阴谋诡计的只言片语。
借着炭盆里微弱跳动的红光,以及窗外偶尔划过天际的闪电,纸页上清晰可见的,是一行行……极其娟秀、极其工整、却又带着一种刻意模仿痕迹的字迹!那字体的骨架、笔画的转折、甚至末尾那一点微微上挑的收笔习惯……都透着一股令他灵魂都为之冻结的熟悉感!
那分明……分明是她的字迹!
是那个早已化作黄土、被他藏在心底最深角落、视作此生唯一挚爱、连画像都只能锁在暗格里的林晚月的字迹!
这些年来,他视若珍宝、偶尔夜深人静才敢取出摩挲的所谓晚月遗书……那上面的字迹……那让他寄托了无数哀思与深情的笔迹……
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从萧彻的脚底板直冲头顶,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血液和思维!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恐惧感,如同最深的寒潭之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抽走了所有筋骨,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竟噗通一声,双膝重重地砸在了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膝盖撞击地面的闷响,在死寂的殿内格外清晰。
他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只是颤抖着,伸出那只还在流血的手,不顾炭火的余温烫人,不顾炭灰沾污了明黄的衣袖,不顾那灼热几乎要燎伤他的指尖,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疯狂地去抓捞炭盆里那些正在燃烧或刚刚燃尽的纸片!
不……不可能……假的……都是假的……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如同梦呓般的低喃,声音破碎而绝望。他抓住一片边缘焦黑、字迹尚存的纸页,急切地凑到眼前,炭灰簌簌落下,染黑了他惨白的脸颊和明黄的龙袍前襟。
他死死地、贪婪地、带着一种濒死的渴求辨认着上面的字迹。每一个模仿的笔画,每一个刻意的转折,都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他心上来回地切割、搅动!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从他胸腔里迸发出来!那不是帝王的怒吼,而是野兽被剜心剔骨时最原始、最绝望的悲鸣!
他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整个人猛地向前扑倒,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金砖上。那只抓着焦黑纸片的手,无力地松开,任由那片残破的、带着他最后一丝幻想的证据飘落在炭灰里,被彻底染黑。
他蜷缩在冰冷的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濒死般的呜咽。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炭灰和血污,冲刷出几道狼狈的痕迹。那身象征着无上权力的明黄龙袍,此刻沾满了墨迹、雨水、血污和炭灰,皱巴巴地裹在他剧烈颤抖的身体上,如同裹尸布般讽刺。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帝王,只是一个被彻底打碎、连灵魂都被掏空的可怜虫。
我静静地站在书案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那团剧烈颤抖的、狼狈不堪的明黄色身影。窗外的雷声渐渐远去,只剩下瓢泼大雨依旧无情地冲刷着天地。殿内炭盆里最后一点微弱的红光,映着他蜷缩的身影,在地板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
意识深处,系统的光屏无声地亮起,柔和而纯粹的蓝色光芒流淌着,一行行清晰的字迹浮现:
【终极任务:帝王之心·极痛(100%)——已完成。】
【任务结算中……】
【核心判定:目标人物认知彻底颠覆,情感支柱完全崩塌,自我价值感粉碎……】
【综合评价:SSS级。】
【脱离程序启动倒计时:00:05:00……】
冰冷的倒计时数字开始跳动。
五年了。
那些在深夜里,就着昏黄的烛火,一笔一划,耗尽心力去模仿另一个女人字迹的时光;那些在无人处,对着铜镜,反复练习如何展露与那画像上女子相似神情的瞬间;那些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的喜好,揣摩他的心思,然后一丝不苟地扮演着他心中完美替身的日日夜夜……所有的忍耐,所有的付出,终于在这一刻,结出了最完美的、也是最残酷的果实。
心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尘埃落定的空旷。像一场漫长而精密的戏剧,终于落下了帷幕。
我缓缓抬起手。腕骨处依旧残留着他方才攥握留下的剧痛,那清晰的指印在白皙的皮肤上泛着青紫。我轻轻抚过那刺目的痕迹,指尖冰凉。然后,目光平静地扫过地上那堆被撕碎的、沾染了墨迹和炭灰的纸页,那只是无用的练习稿罢了。
真正的日记……我微微侧首,视线投向内殿深处那张宽大的紫檀木拔步床。床榻最内侧的暗格里,静静地躺着那本真正记录了我所有心路、所有算计、所有清醒认知的册子。它将在倒计时归零时,与这座囚笼一起,化为彻底的虚无。
倒计时:【00:03:17…】
我收回目光,不再看地上那团仍在抽搐呜咽的明黄色。转身,步履从容地走向殿内那张巨大的、镶嵌着螺钿的黄花梨木妆台。铜镜光滑冰冷,映出一张平静无波的脸,眉如远山,眼若寒潭,唇色浅淡。这张脸,曾无数次被他捧在掌心,深情地凝视,赞誉为天下至美。他曾说,我的眼睛像沉静的湖泊,能映出他所有的疲惫;他说我的笑容如同春风,能融化他心底的寒冰;他说我指尖的温度,是他唯一眷恋的暖意……
真是……可笑至极。
我对着镜中的自己,缓缓地、极其清晰地勾起唇角。这一次的笑容,不再是模仿林晚月那柔弱惹人怜惜的弧度,也不再是皇后沈清姿那温婉得体的面具。它冰冷、锋利,带着一种彻底解脱后的、近乎残酷的漠然。
镜中人笑了,眼中却无半分笑意,只有一片冻结的荒原。
倒计时:【00:01:59…】
地上的呜咽声不知何时已经微弱下去,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抽气声。萧彻蜷缩着,脸埋在冰冷肮脏的金砖上,肩膀偶尔神经质地抽动一下。那身龙袍,沾满了污秽,早已失去了所有威仪的光泽。
我走到妆台旁,那里放着一个精致的掐丝珐琅首饰盒。打开,里面珠光宝气,都是他这些年陆陆续续赏赐下来的珍品。我伸出两根手指,捻起一串光洁圆润的东珠项链。颗颗珍珠饱满莹润,在昏黄的灯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晕,价值连城。他曾亲手将这串珠子戴在我的颈项上,指尖带着灼热的温度,声音低哑地说:清姿,唯有此珠,堪配你。
指尖微微用力。
啪嗒…啪嗒…啪嗒…
一颗颗浑圆的珍珠,如同断了线的眼泪,从丝线上崩落,砸在光洁如镜的妆台台面上,发出清脆而空洞的声响,然后滚落下去,蹦跳着,四散滚入殿内各个角落的黑暗里,如同散落的星辰,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
最后几颗珠子滚落的声音还在殿内回荡。我随手将空荡荡的丝线扔回妆台,仿佛丢弃一件彻底失去价值的垃圾。
倒计时:【00:00:30…】
我转过身,最后一次看向地上那个蜷缩的身影。他不知何时抬起了头,脸上糊满了泪水、血污和炭灰,那双曾令无数人敬畏的帝王之眼,此刻空洞得如同被挖去了所有内核,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的黑暗。他就那样呆呆地、茫然地望着我,像一尊被彻底抽走了灵魂的泥塑木偶。
目光交汇的刹那,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似乎想发出声音,却只吐出一串无声的气流,带着一种濒死的绝望。
我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如同看着一段早已枯死的朽木。
倒计时:【00:00:05…】
倒计时:【00:00:05…】
意识深处,系统的光屏亮度骤然提升,柔和却不容抗拒的蓝色光芒瞬间将我完全包裹!一股奇异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剥离感升起,身体变得轻盈无比。
在身体彻底虚化、即将融入那片蓝色光晕的最后一瞬,我微微侧首,目光最后一次落在那张被绝望彻底摧毁的脸上。我的嘴唇无声地开合,清晰地吐出最后一句冰冷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寒冰的匕首,精准地钉入他死寂的眼底:
对了,陛下。
当年林晚月突发急症,药石罔效,一夜暴毙……
我的身影在蓝光中开始变得透明、模糊,声音却清晰地穿透了雨幕,如同最终的审判:
那碗要了她性命的‘安神汤’,是臣妾亲手……喂下去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00:00:00】!
蓝色的光芒骤然爆发出极致的光亮,瞬间吞噬了一切!我的身影如同被强光分解的尘埃,彻底消散在空气之中,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不——!!!!!
一声凄厉到撕裂灵魂、足以令天地变色的绝望嘶吼,猛地从地上那个蜷缩的身影里爆发出来!如同受伤孤狼最后的悲鸣,带着毁天灭地的疯狂和灭顶的悔恨!
萧彻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狠狠贯穿,整个人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他双目赤红,状若疯魔,不顾一切地扑向我身影消失的地方!双手徒劳地在空中疯狂地抓挠、挥舞,想要抓住那最后一缕消散的光尘,想要抓住那个刚刚宣判了他灵魂死刑的女人!
清姿!沈清姿!你回来!你给朕回来——!!!他嘶吼着,声音已经完全破裂,带着血沫,朕错了!朕错了啊!!!你回来——!!!
他扑了个空,重重地摔倒在地。又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在空旷的大殿里疯狂地奔跑、寻找、抓挠着空气,如同一个彻底迷失在黑暗中的疯子。他撞翻了沉重的紫檀木椅子,撞倒了巨大的落地花瓶,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淹没在他绝望的嘶吼和窗外狂暴的雨声中。
晚月……晚月……不……清姿……清姿……他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泪水混合着血污和炭灰肆意横流,冲刷着他扭曲的面容,假的……都是假的……那汤……那汤……
他猛地顿住,像是想起了什么最恐怖的事情,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他踉跄着扑到内殿那张巨大的紫檀木拔步床边,双手如同铁爪般疯狂地撕扯着床榻上华丽的锦被、丝帐!金线绣制的龙凤图案被他粗暴地撕裂!
日记……她的日记……在哪里!在哪里!!他嘶吼着,像是要挖出自己的心肝来求证最后的真相。厚重的床板被他用染血的手掌拍打得砰砰作响。
陛下!陛下息怒!陛下保重龙体啊!殿外终于被惊动,传来内侍总管惊恐万状的哭喊和拍门声,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
滚!都给朕滚——!!!!萧彻头也不回,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咆哮着,声音里充满了毁灭一切的暴戾和绝望。他依旧疯狂地撕扯着床榻,试图找到那本或许记录着一切真相、或许能证明沈清姿也曾有过片刻真心的日记。
然而,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狼藉的锦缎碎片,如同破碎的梦。
啊——!!!
他猛地仰起头,对着空旷冰冷的殿宇穹顶,发出了最后一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呕出灵魂的惨嚎!那嚎叫声穿透了厚重的宫墙,融入了窗外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暴雨声中。
殿门终于被惊慌失措的内侍们合力撞开。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满地狼藉的碎片、四散滚落的珍珠、翻倒的家具、泼洒的墨汁……以及,那个跪坐在龙床前一片废墟之中、浑身污秽不堪、明黄龙袍破碎、正死死抓着一把被撕烂的锦缎碎片、如同失去幼崽的母兽般发出绝望呜咽的男人。
他的头发散乱,沾满污垢,脸上涕泪横流混合着血痕,眼神涣散空洞,口中不停地喃喃着破碎的词语:晚月……汤……清姿……假的……都是假的……再无半分帝王威严,只剩下一具被彻底掏空、被真相碾碎的行尸走肉。
窗外,暴雨如注,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冰冷的雨水疯狂地冲刷着汉白玉的栏杆、朱红的宫墙,也无情地浇打着御花园里白日里还娇艳盛放、此刻却在狂风骤雨中零落成泥的牡丹。那些象征着富贵荣华的花朵,花瓣被雨水打落,混入泥泞,徒留一地狼藉的残红。
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囚笼深处,一个王朝最尊贵的心脏,在今夜这场无情的暴雨里,彻底碎成了齑粉,再无拼凑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