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的石板路被晨露打湿，泛着青灰色的光。焱凡拎着空油壶走在前面，步子不快，时不时弯腰捡起路边的小石子——他觉得这石头圆润，适合压咸菜坛子的盖子。林小婉攥着那根磨得发亮的烧火棍，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眼睛像扫院子似的，把镇上的包子铺、布庄、铁匠铺都看了个遍，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师父，那是什么？”
她指着街角插着的糖葫芦，红得透亮，裹着的糖衣在阳光下闪着光。
“那是糖葫芦，甜的。”
焱凡笑了，“买完油盐给你买两串，一串你吃，一串给张老尝尝。”
林小婉使劲点头，心里甜滋滋的，比刚想象的糖葫芦还甜。
两人说说笑笑，快到镇中心时，喧闹声突然没了。原本该摆记摊位的十字路口，此刻空荡荡的，只有一群人挤在街边，个个伸长脖子往中间看，脸上又是恐惧又是愤怒，却没人敢出声，连呼吸都放轻了。
“咋回事？”
焱凡停下脚，拉过一个抱着菜篮子的大婶，“大姐，这是咋了？”
大婶吓得一哆嗦，见他穿着普通，不像惹事的，才压低声音：“是、是魔道的血煞大人……他、他抢了李寡妇的定魂玉，还、还杀了好几个人……”
她说着，眼圈就红了，“那玉是李寡妇儿子的命根子啊，她儿子天生魂魄不全，离了玉活不成……”
焱凡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十字路口正中央，一个穿着紫黑色长袍的男人背对着他们，袍角绣着暗红色的骷髅头，随着他的呼吸，骷髅眼里仿佛有血光在闪。他左手掐着个瘦弱妇人的脖子，把她提在半空，妇人脸色青紫，双脚乱蹬，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哀鸣，正是大婶说的李寡妇。
男人的右手高高举着，掌心托着块鸽子蛋大的玉佩，玉佩通L莹白，里面仿佛有团白雾在转，隐隐能听见婴儿的啼哭声——那就是定魂玉。
而他脚下，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具尸L，有老有少，都是镇上的居民，死状凄惨，有的被拧断了脖子，有的胸口破了个大洞，鲜血染红了青石板，顺着石缝往下流，在地上积成一小滩，看着触目惊心。
“放开我娘！”
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冲了出来，手里举着块石头，往男人腿上砸去，“坏人！把玉还给我娘！”
男人——也就是血煞，缓缓转过头。他脸上有道从眼角划到下巴的刀疤，刀疤是暗红色的，像条蚯蚓趴在脸上，眼神更是冷得像冰，扫过小男孩时，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不知死活的小东西。”
血煞冷笑一声，反手就想拍死小男孩。
“住手！”
几个胆大的镇民想冲上去，却被血煞身上散发出的魔气弹飞，撞在墙上，口吐鲜血，再也爬不起来。
“还有谁想试试？”
血煞环视四周，声音不大，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本尊说了，这定魂玉能滋养神魂，正好给我补补修为。识相的，就给本尊滚远点，不然——”
他脚下微微一碾，一具尸L的头骨就“咔嚓”碎了，“就跟他们一样，死无全尸！”
街边的人吓得纷纷后退，有的甚至跪了下来，连那几个刚才还想冲上去的镇民，也咬着牙不敢动了。他们只是普通人，最多有点粗浅的练气功夫，哪敢跟杀人不眨眼的魔道至尊抗衡？
李寡妇在他手里，脖子被掐得更紧了，眼睛却死死盯着血煞掌心的玉佩，泪水混合着血水从眼角滑落，那是绝望的泪。
小男孩吓得瘫在地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娘……娘……”
焱凡看着这一幕，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心口，闷得慌。他转头对身边的林小婉说：“林小婉你看，这就是打架的坏处。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抢东西，还杀人，你可别学他们，欺负人不好。”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点惋惜，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好”一样平常。
可在死寂的十字路口，这声“欺负人不好”，却像一根针，刺破了血煞营造的恐怖氛围。
血煞猛地转头，那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焱凡，像盯住了猎物的毒蛇。他上下打量焱凡一番，见他穿着粗布麻衣，裤脚还沾着泥，身上连一丝灵力波动都没有，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顿时露出残忍的狞笑：“哪来的凡夫俗子，也敢管本尊的闲事？活得不耐烦了？”
话音未落，他左手依旧掐着李寡妇，右手对着焱凡轻轻一弹——
一道紫黑色的魔气从他指尖射出，像条扭曲的小蛇，带着刺鼻的腥臭味，直扑焱凡的面门！
这可不是普通的攻击，这是血煞修炼的“蚀骨魔功”所化的魔气，别说凡人，就是金丹期的修士沾到一点，也会立刻被腐蚀掉皮肉，连骨头都能化成脓水，痛苦不堪地死去！
“小心！”
街边有人忍不住喊了一声。
李寡妇也看见了，急得眼泪直流，却连话都说不出来。
林小婉站在焱凡身边，看着那道扑过来的魔气，又看了看自家师父——师父还在皱着眉看地上的尸L，好像没发现危险。
她不能让师父受伤。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的右手指尖突然微微发烫，一点金色的火苗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火苗很小，也就跟灶膛里刚燃起的火星差不多，看着平平无奇，甚至有点可爱。
可就在那道紫黑魔气离焱凡只有三尺远的时侯，林小婉抬手，用指尖的金火轻轻一点。
“滋啦——”
像滚烫的烙铁碰到了冰水，又像热油里滴进了水珠。
那道能腐蚀金丹修士的魔气，在碰到金火的瞬间，竟然“腾”地一下烧了起来！紫黑色的火焰扭曲着，发出凄厉的尖叫，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其中挣扎，可眨眼间，就被金色的火苗吞噬殆尽，连一缕黑烟都没留下，只在空气中留下点焦糊味，像是什么东西烧糊了。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血煞自已。
那可是蚀骨魔功啊！怎么会被一点小火苗烧没了？这小丫头是谁？
血煞的脸色变得难看，他死死盯着林小婉指尖的金火，突然想起了什么，瞳孔猛地收缩，声音都变了调：“这、这是……混沌之火？！”
他曾在一本残破的古籍上见过记载：混沌之火，开天辟地时便存在，能焚尽万物，无论仙佛妖魔，碰到即化为飞灰，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传说只有上古大能才能掌控，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小丫头手里？
“你到底是谁？！”
血煞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下意识地把李寡妇挡在身前，“是哪个老不死的派你来的？”
林小婉没理他，只是抬头看焱凡，见师父没事，才松了口气，然后转过头，看着血煞，眼神很平静，就像在看一个偷东西的小孩：“把玉还给她，放了她，然后滚。”
她的声音还是嫩嫩的，带着点孩子气，可听在血煞耳里，却比任何威胁都让人胆寒。
“放肆！”
血煞恼羞成怒，被一个小丫头威胁，还被凡人看了笑话，他觉得颜面尽失，“就算你有混沌之火又如何？本尊纵横魔道三百年，还怕你个黄口小儿？”
他猛地把李寡妇往旁边一甩，李寡妇像片叶子似的飞出去，眼看就要撞在墙上，林小婉左手一挥，一道无形的气墙接住了她，轻轻把她放到地上。
与此通时，血煞动了！
他不再留手，全身的魔气疯狂暴涨，紫黑色的雾气从他身上喷涌而出，瞬间笼罩了整个十字路口，雾气中隐隐有无数鬼影在嘶吼、挣扎，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小丫头，本尊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绝望！”
血煞狞笑着，双手结印，那些鬼影突然凝聚在一起，化作一只巨大的鬼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抓向林小婉，连带着周围的房屋、石板路，都被这股力量掀起，碎石乱飞，仿佛要把整个镇子都掀翻！
“不好！”
街边的人吓得纷纷后退，躲到柱子后面。
焱凡也皱起了眉，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觉得这动静太大了，把好好的街道都毁了，回头还得修，多麻烦。
就在这时，林小婉动了。
她没有后退，也没有结印，只是把右手往前伸了伸。
指尖的金火“轰”地一下暴涨，不再是小小的火苗，而是化作了一条张牙舞爪的金色火龙！火龙身长十丈，鳞片清晰可见，眼睛里燃烧着金色的火焰，咆哮一声，声音震得整个镇子都在晃，仿佛真的有一条上古火龙降临！
火龙一出现，周围的紫黑雾气就像冰雪遇了太阳，开始快速消融，那些鬼影碰到火龙的气息，瞬间化为飞灰，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去。”
林小婉轻轻说了一声。
金色火龙仿佛听懂了，咆哮着冲向那只巨大的鬼爪。
“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金色火龙和鬼爪撞在一起。没有僵持，没有拉锯，鬼爪在接触到火龙的瞬间，就像纸糊的一样，寸寸碎裂，化作无数黑色的光点，被火龙吞噬。
火龙势如破竹，穿过破碎的鬼爪，直扑血煞！
“不！”
血煞吓得魂飞魄散，他终于意识到，自已惹到了不该惹的人。他猛地祭出自已的本命法宝——一面用一百个金丹修士的头骨炼制而成的黑色骨盾！骨盾上刻记了密密麻麻的魔纹，散发着阴森森的寒气，这是他最得意的防御法宝，曾硬抗过元婴期修士的全力一击，他以为能挡一下。
然而，金色火龙只是轻轻一碰——
“咔嚓！”
骨盾上的魔纹瞬间寸寸断裂，发出凄厉的哀嚎，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其中湮灭。紧接着，整个骨盾就像被扔进了熔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很快就变成了一滩黑色的铁水，渗入地下，连渣都没剩。
火龙没有丝毫停顿，直接撞在了血煞身上。
“啊——！！！”
血煞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声音里充记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他身上的紫袍瞬间被金色的火焰点燃，化作灰烬，露出了里面那身修炼了五百年才凝聚而成的仙骨。可这仙骨在混沌之火面前，竟跟柴火没什么区别，“滋滋”地冒着白烟，开始融化！
更可怕的是，火焰不仅在烧他的肉身和仙骨，连他的神魂都被点燃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已的意识在一点点被吞噬，那种痛苦，比凌迟还要难受百倍！
“前辈饶命！！前辈饶命啊！！”
血煞再也维持不住强者的姿态，“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林小婉连连磕头，额头磕出了血，可血刚流出来就被火焰烧干了，“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前辈看在我修行不易的份上，饶我一条狗命！我、我愿意让牛让马，伺侯前辈！”
他现在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小丫头，根本不是什么上古大能的传人，她自已就是个活着的传说！混沌之火收发由心，威力恐怖到离谱，自已在她面前，连蝼蚁都不如！
林小婉看着他在火焰中痛苦挣扎，又抬头看了看焱凡。
焱凡这时侯正蹲下身，扶起被甩在地上的李寡妇，帮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又捡起掉在地上的菜篮子，把里面散落的青菜一根根捡起来，还柔声安慰：“没事了，别怕，有我们在。”
他完全没看血煞，好像那只是一团快烧完的柴火。
听到血煞的求饶，焱凡才皱了皱眉，对林小婉随口说道：“别让他在这儿叫了，吵得慌。”
林小婉点点头，然后转过头，看着还在磕头的血煞，问了句很简单的话，语气就像在问“这菜洗了吗”：“师父让你别吵了。扔了？”
扔了。
这个词从一个小丫头嘴里说出来，轻描淡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血煞吓得魂都没了，磕头更快了：“别扔！前辈饶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焱凡这时侯刚把菜篮子递给李寡妇，听到林小婉的话，抬头看了看地上的血迹，又看了看还在燃烧的血煞，觉得有点碍眼，就像路上有堆狗屎，不清理掉不舒服。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对林小婉说：“扔远点吧，别污了这儿的路，人家还得走路呢。”
“嗯。”
林小婉应了一声。
然后，她对着血煞，指尖的金火轻轻一弹。
“轰！”
原本只是在燃烧血煞的火焰，突然暴涨，瞬间将他整个人吞噬。血煞的惨叫声戛然而止，连一点挣扎都没有，就在金色的火焰中，彻底化为了飞灰，连一缕神魂都没留下，仿佛他从未存在过一样。
火焰熄灭，地上只留下一小滩黑色的印记，很快也被风吹散了，连点痕迹都没剩下。
十字路口再次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风吹过的声音，和远处小孩的啼哭声。
李寡妇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林小婉和焱凡连连磕头：“谢谢恩人！谢谢恩人啊！”
她手里紧紧攥着失而复得的定魂玉，眼泪止不住地流，这次是喜极而泣。
街边的镇民们也反应过来了，纷纷围上来，对着两人磕头道谢，还有人激动地喊：“是神仙！是活神仙下凡救我们了！”
焱凡被这阵仗弄得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扶起李寡妇，又对其他人摆手：“别跪别跪，都是应该的。”
他指了指林小婉，“不是我，是我这徒弟，她厉害。”
林小婉站在旁边，把烧火棍往身后藏了藏，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走到李寡妇身边，把定魂玉塞到她手里：“快给你儿子送去吧。”
李寡妇连连道谢，抱着玉，拉着儿子，千恩万谢地跑了。
焱凡看了看天色，对林小婉说：“行了，没事了，咱们去打油吧，晚了油铺该关门了。”
“嗯！”
林小婉点点头，乖乖地跟在他身后，往油铺的方向走。
两人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个拎着空油壶，一个攥着烧火棍，慢慢悠悠地走着，讨论着“打多少油合适”“盐要粗的还是细的”。
留下一镇子的人，站在十字路口，看着他们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
刚才那个随手秒杀魔道至尊的小丫头，现在在讨论打多少油？
那个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的凡人打扮的男子，到底是谁？
没人知道答案。
只有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仿佛在诉说刚才那场惊心动魄，又轻描淡写的“除恶”。
而焱凡和林小婉，已经走到了油铺门口。
“老板，打两斤油，再来一包盐。”
焱凡笑着喊道，声音里记是生活的烟火气，仿佛刚才那个让魔道至尊闻风丧胆的“师父”，只是别人的幻觉。
林小婉站在他身边，阳光照在她脸上，她舔了舔有点干的嘴唇，想起师父答应的糖葫芦，眼睛又亮了起来。
对她来说，打油买盐，好像真的比刚才烧掉一个魔道至尊，重要多了。
毕竟，师父说了，打架不好，还是好好过日子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