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罪臣之女,脖颈烙着奴印。
>圣旨却要我顶替公主和亲,只因她逃婚了。
>教习嬷嬷的藤条抽得我皮开肉绽:三日学不会公主仪态,送你全家上路。
>和亲路上遭遇截杀,血溅喜轿时他救了我。
>敌国皇子捏着我下巴冷笑:冒牌货,你连哭都不会
>我咬牙咽下血沫:殿下要杀便杀。
>他却将我锁在寝殿,夜夜逼问真公主下落。
>直到宫宴上,老臣指着我颈侧惊呼:这胎记...是先皇后的女儿!
>萧彻突然掀开我衣领,露出奴印下的月牙胎记。
>满殿死寂中,他俯在我耳边:公主,这场戏该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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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砸在狭窄天窗的铁栏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噼啪声,像无数冰冷的石子倾泻而下。地牢深处,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霉烂的臭味纠缠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角落里,一团模糊的影子蜷缩着,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暴雨声惊得微微一颤。
哗啦——
一桶刺骨的冰水兜头泼下,激得那团影子猛地弹起,又重重跌回湿冷的稻草堆里。水珠顺着她散乱枯结的头发往下淌,流过苍白失血的脸颊,最后消失在粗糙囚衣的领口深处。她急促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扯动肺腑,带起一阵铁锈味的腥甜。
沈知微,接旨!
尖利刺耳的嗓音割裂了牢房的死寂。一个身着深紫蟒袍的太监,像一抹不祥的幽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牢门外。他身后跟着两个面无表情的带刀侍卫,火把跳跃的光在他们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阴影。
太监展开一卷明黄卷轴,声音平板,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圣上口谕,罪奴沈知微,即刻顶替永嘉公主,远嫁北梁。三日后启程。
公主…逃了沈知微的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摩擦。她抬起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脖颈左侧——那里,一个丑陋扭曲的奴字烙印,在湿发下若隐若现,皮肤微微隆起,是永远无法磨灭的耻辱印记。她本该是沈家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如今却只剩这个烙印,还有地牢里腐烂稻草的气息。
太监细长的眼睛眯缝着,目光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向她颈侧的烙印,嘴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永嘉公主,凤体违和,需静养。至于你,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厉,如同淬毒的冰锥,沈家百余口性命,是悬在刀下,还是…灰飞烟灭,全在你一念之间。三日内,学不会公主的规矩仪态,你知道后果。
他不再多言,只留下一个阴鸷的眼神,转身消失在昏暗甬道的尽头。沉重的铁门哐当一声重新合拢,隔绝了最后一点微弱的光线,也隔绝了沈知微残存的那一丝侥幸。黑暗重新吞噬一切,只有颈侧那个烙印,在冰冷的空气中,灼烧般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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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清脆狠戾的鞭响撕裂了凝滞的空气。藤条带着破风声,狠狠抽在沈知微僵硬的脊背上,单薄的素色宫装瞬间裂开一道口子,皮肉下立刻浮现出一道狰狞的红痕。
挺直了!腰是死的吗永嘉公主岂会如你这般畏缩!教习嬷嬷的声音又尖又利,像淬了毒的刀片,刮擦着人的耳膜。她枯瘦的手指用力戳在沈知微的肩胛骨上,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钉穿。记住,你是天朝最尊贵的金枝玉叶!不是那卑贱的泥腿子!
沈知微死死咬住下唇,齿间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她强迫自己压下因剧痛而弓起的本能,挺直那仿佛被千斤巨石压着的腰背。脚下,是仅有一指宽的锦凳边缘,摇摇欲坠。汗水浸透了里衣,黏腻冰冷地贴在背上新添的伤口上,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牵扯出钻心的疼。
步摇!步摇要稳!行不动裙,笑不露齿!你那是什么眼神死气沉沉,给谁哭丧!
嬷嬷的藤条带着风声,再次无情地落下,这次抽在小腿肚上。
沈知微眼前猛地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脚下那窄得可怜的锦凳边缘再也无法支撑。她整个人向前扑倒,沉重的赤金步摇冠狠狠砸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几缕金丝断裂,缠进了她汗湿的鬓角发丝里。额头重重磕在砖上,眼前金星乱冒,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眉骨淌下,模糊了视线。
她趴在地上,粗重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地砖的冰冷透过薄薄的宫装,刺入骨髓。屈辱和剧痛像毒藤缠绕心脏,越收越紧。
废物!嬷嬷的怒骂声劈头盖脸砸下,连站都站不稳,还想冒充凤凰沈家那些个下贱胚子,死一百次都不足惜!起来!
一只穿着厚底宫鞋的脚毫不留情地踹在她腰侧。沈知微闷哼一声,手指死死抠住冰冷的地砖缝隙,指甲瞬间崩裂,渗出血丝。她闭了闭眼,将喉头翻涌的血腥气和眼底滚烫的涩意狠狠咽下。沈家百余口的性命,沉甸甸地压在心上,压得她喘不过气,也压弯了她的骨头,却逼得她必须站起来。
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颤抖着,一点点撑起剧痛的身体。额角的血混着汗水滴落在金砖上,晕开一小片暗红。她重新站上那窄得令人心颤的锦凳边缘,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张被强行拉满的弓,绷紧到极限的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抬起下颌,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华美却冰冷的宫室梁柱,脸上努力挤出嬷嬷要求的、属于永嘉公主的、完美而空洞的弧度。
嬷嬷的藤条悬在半空,看着她摇摇欲坠却强撑的姿态,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终是没有再抽下去。那眼神,却比藤条更冷,充满了鄙夷和审视,仿佛在看一件即将被送入虎口的、包装精美的劣质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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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浓稠如墨。和亲的队伍如同一条疲惫的巨蟒,蜿蜒在荒凉的山道上。两侧是黑黢黢的、沉默耸立的山崖,投下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阴影,仿佛随时会倾倒下来,将这支队伍彻底吞噬。只有车轮碾过碎石发出的单调声响,和士兵们沉重疲惫的脚步声,在死寂的夜里空洞地回响。
沈知微端坐在装饰得华丽无比的凤辇内,沉重的赤金凤冠压得她脖颈酸麻僵硬。繁复的嫁衣层层叠叠,缀满珠玉,却只让她感觉像裹着一层冰冷的铠甲。辇车内空间极大,铺着厚厚的锦褥,燃着宁神的熏香,但这极致的奢华舒适,此刻只让她感到一种无边无际的空旷和孤寒。她像一个被精心妆点过的傀儡,被塞进这象征尊贵的牢笼里,送往未知的、冰冷的异国深渊。
突然,一支裹挟着死亡气息的鸣镝撕裂了粘稠的夜色!
敌袭——!保护公主——!
凄厉的示警声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死寂。紧接着,无数支利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如同暴虐的蝗群,铺天盖地地从两侧高耸的崖壁上倾泻而下!箭矢穿透车壁的厚毡和木板,发出沉闷恐怖的咄咄声,有几支险之又险地擦着沈知微的发髻钉入她身后的车壁,箭尾兀自嗡嗡震颤。
啊——!辇外,护卫的惨叫声、马匹的悲鸣、兵刃仓促出鞘的刺耳刮擦声瞬间混作一团,如同地狱的序曲。血腥味,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透过车帘的缝隙,猛烈地灌入辇内。
沈知微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身体僵硬如冰雕。就在此时,轰然一声巨响,整个凤辇被一股巨力猛地掀翻!沉重的车身翻滚,将她狠狠掼在坚硬冰冷的车壁上,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眼前天旋地转,赤金凤冠在剧烈的撞击中脱落,滚入黑暗角落。
混乱中,一只粗粝冰冷的手猛地探入翻倒的辇车残骸,精准地抓住了她的脚踝,像铁钳般狠狠向外拖拽!巨大的力量不容抗拒,粗糙的碎石地面摩擦着她单薄的嫁衣和皮肤,火辣辣地疼。她被硬生生拖出变形的车厢,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猛地灌入肺腑。
呃…她痛得蜷缩,视线模糊。模糊的视野里,一个蒙着面的高大黑衣人正俯身逼近,手中的弯刀在惨淡的月光下反射出幽冷的、令人心悸的寒芒,直直指向她的心口!那刀锋的冷意,似乎已提前刺穿了她的皮肤。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冰冷地笼罩下来。
千钧一发!
一道黑影,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从混乱战场的边缘悍然切入!速度快到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血肉被利器贯穿的闷响。
那柄即将刺入沈知微心口的弯刀,连同持刀的黑衣人,动作骤然僵在半空。黑衣人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只见一截染血的、闪烁着幽冷光泽的剑尖,正从他自己的前胸透体而出。浓稠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涌的泉,瞬间染红了他身下的碎石地面。
黑衣人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土。
沈知微惊魂未定,大口喘息着,浓重的血腥味呛得她几乎窒息。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一个男人,如同自修罗血池中踏出的杀神,矗立在她面前。他身形高大挺拔,穿着一身玄色暗纹劲装,肩头披着件墨色的大氅,衣摆处已被鲜血浸透,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紫色。脸上覆着一张狰狞的玄铁鬼面,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在混乱的火光和跳跃的阴影映照下,深不见底,冰冷得如同极北荒原上万年不化的寒冰,没有丝毫属于人的温度。他手中斜指地面的长剑,剑身狭长,线条流畅而致命,粘稠的血液正顺着剑尖,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染血的碎石上,发出细微而惊心的嗒…嗒…声。
周围的厮杀声、惨叫声仿佛瞬间远去,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双冰冷的眼睛和滴血的长剑。沈知微的心脏被巨大的恐惧攫紧,几乎停止了跳动。她本能地想后退,身体却因剧痛和脱力而动弹不得,只能徒劳地睁大眼睛,看着那双冰封般的眸子,缓缓地、居高临下地扫过她因恐惧而惨白的脸,最后,如同毒蛇的信子,冰冷地舔舐在她狼狈不堪的脖颈上——那里,在散乱发丝的遮掩下,那个象征卑贱的奴字烙印,若隐若现。
鬼面下的薄唇,似乎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穿透混乱的战场噪音,清晰地灌入沈知微耳中:
啧,哭都不会的…冒牌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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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液体猛地泼在脸上,激得沈知微一个寒颤,骤然从混沌的黑暗中惊醒。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地浮出水面,随之而来的,是全身骨头散架般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寒冷。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跳跃的、昏黄的火光。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简陋却异常干燥的山洞之中,身下垫着厚厚的干燥兽皮。洞壁嶙峋,火光将上面凹凸的岩石轮廓投射成巨大而扭曲的阴影,如同蛰伏的怪兽。洞外,呼啸的山风如同野兽的悲号,一阵紧过一阵,卷起雪沫,拍打着洞口挂着的厚重兽皮帘子,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视线艰难地移动,最终定格在洞中央。那个覆着玄铁鬼面的男人,正背对着她,盘膝坐在一堆篝火旁。火焰舔舐着干燥的木柴,发出噼啪的轻响,跳动的光影勾勒出他宽阔而紧绷的肩背线条。他手里拿着一块布,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那把狭长的佩剑。剑身在火光下流动着幽冷的光泽,映着他玄色的衣袍和狰狞的鬼面,像一尊沉默而危险的杀神雕像。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风声、火声和他擦拭剑刃时发出的、极细微的沙沙声。每一次布帛擦过剑身的声音,都像一把小锉刀,刮在沈知微紧绷的神经上。
她尝试着动了一下手指,钻心的疼痛立刻从后背和小腿传来,让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擦拭的动作停了。
男人没有回头,只有那冰冷低沉的声音,毫无波澜地在山洞里响起,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寒意:
醒了
沈知微的心猛地一沉,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心脏。她强忍着剧痛,挣扎着想要坐起,声音因虚弱和恐惧而颤抖:你…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男人终于缓缓转过身。火光在他狰狞的鬼面上跳跃,那双露出的眼睛,深潭般幽暗冰冷,精准地锁定了她。他的目光如有实质,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压迫感。
我是谁他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声音里似乎含着一丝极淡的嘲讽,一个恰好路过,救了你这条…冒牌小命的北梁人罢了。他刻意加重了冒牌两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入沈知微的耳膜。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火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几乎将蜷缩在兽皮上的沈知微完全笼罩。他一步步走近,脚步无声,却带着无形的威压。沈知微下意识地往后缩,脊背抵上冰冷的岩壁,退无可退。
他在她面前一步之遥停下,微微俯身。冰冷的鬼面近在咫尺,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他伸出两根戴着黑色皮质护指的手指,动作称不上粗暴,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迎向他的目光。
现在,他低沉的声音如同寒冰摩擦,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敲打在沈知微的心上,告诉我,真正的永嘉公主,在哪里
下巴被捏住的力道并不算大,却像铁箍般冰冷而牢固,传递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沈知微被迫仰起头,视线撞进那双鬼面后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温度,只有深不见底的寒潭和审视猎物般的锐利,仿佛要将她每一寸伪装都剥开、碾碎。
洞外山风凄厉的呼号,洞内篝火不安分的噼啪声,还有自己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心跳,都交织成一张巨大的恐惧之网,将她死死困住。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混杂着血腥与冷冽松木的气息,压迫感令人窒息。
我…我不知道…沈知微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嘶哑,像砂纸摩擦,我只是…奉命行事…
她试图摇头,却被下巴上的力道死死固定住。
奉命鬼面下的薄唇似乎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奉谁的命顶替皇族血脉,欺瞒邦国,这是诛九族的重罪。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危险的蛊惑,说出来,也许…你和你沈家那百余口人,还能有条活路。
沈家!这两个字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沈知微的心脏最深处!剧烈的痛楚和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教习嬷嬷藤条抽在背上的火辣痛楚,太监阴冷威胁的话语,族人绝望的脸庞……一幕幕在眼前疯狂闪过。
她猛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濒死的蝶翼。再睁开时,眼底那片深重的恐惧和绝望,竟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决绝硬生生压了下去。她不再试图挣脱下巴上的钳制,反而迎上那双冰冷的眼睛,嘶哑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狠厉:
殿下要杀便杀!要剐便剐!至于公主的下落…她齿间用力,几乎要咬碎,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洞内陷入死寂。
篝火跳跃了一下,爆出几颗火星。男人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力道没有放松,也没有再收紧。那双冰封的眸子,透过狰狞的鬼面,死死地锁住她苍白而决绝的脸。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两人之间无声的对峙在激烈地碰撞。他似乎在审视她话语里的分量,在衡量她眼底那片决绝的真假。
良久,久到沈知微几乎要支撑不住这沉重的压迫感时,男人终于有了动作。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指。
指腹离开时,在她冰凉的下颌皮肤上留下两道清晰的、微红的指印。
他没有说话,只是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神复杂难辨。那里面似乎有冰冷的审视,有一丝极淡的意外,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被冒犯的怒意最终,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下去,化为更深的幽暗。他转过身,不再看她,只留下一个沉默而充满压迫感的背影,重新走回篝火旁,继续擦拭他那把寒光凛冽的长剑。
冰冷的剑锋映着火光,映着他玄色的身影,也映出沈知微蜷缩在兽皮上、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苍白侧影。山洞里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洞外永无止息的风雪呼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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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宫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而悠长的回响,隔绝了外面最后一丝天光。沈知微被两个面无表情、孔武有力的内侍几乎是架着胳膊,拖进了一座宫殿深处。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冰冷而沉重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不知名的香料味道,非但没有丝毫暖意,反而更添几分压抑。殿宇高阔,巨大的蟠龙金柱撑起深远的穹顶,光线昏暗,只有墙壁上镶嵌的几盏长明琉璃灯,散发着幽幽的、惨绿色的冷光,将殿内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阴森而诡谲的氛围之中。地面铺着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倒映着上方扭曲的光影,如同通往幽冥的镜面。
她被粗暴地推进内殿。这里的光线更加昏暗,深紫色的厚重帷幔从高高的穹顶垂落,几乎遮蔽了所有墙壁,上面用暗金线绣着繁复而狰狞的异兽图腾,在幽光下若隐若现,张牙舞爪。殿中央,一张巨大的、铺着玄色锦褥的床榻如同蛰伏的猛兽。
看好她。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是带她进来的内侍头领。他挥了挥手,另外两名侍立角落、如同雕像般的宫婢无声地躬身。
殿门被无声地关上,落锁的机括声清晰传来,如同敲在沈知微紧绷的神经上。她被彻底囚禁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带着一种金属甲胄摩擦的冰冷质感。
玄铁鬼面在幽暗的灯光下折射着冰冷的光泽。萧彻走了进来,他已换下那身染血的劲装,穿着一件玄色暗金云纹的常服,宽袍大袖,更显身姿挺拔,却也散发着更浓重的、生人勿近的寒气。他脸上的鬼面依旧未曾取下,只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没有看角落里如同惊弓之鸟的沈知微,径直走到那张巨大的床榻边,姿态随意却带着无形威压地坐下。两名宫婢如同得到无声的指令,立刻无声上前,动作熟练地为他解下外袍,卸下腰间的佩饰。
其中一名宫婢在为他褪下护腕时,动作似乎稍重了些,牵扯到某处。萧彻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随即恢复如常。但那细微的动作,却落入了沈知微因极度紧张而异常敏锐的眼中。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他刚刚抬起、正准备活动一下的右手手腕上。
那手腕内侧,靠近脉搏的位置,赫然有一道狰狞的新伤!伤口显然经过仓促处理,但包扎的手法极其粗糙,几层白色的细麻布胡乱缠绕着,边缘已被渗出的鲜血染成暗红,甚至有些地方已经松动,露出底下翻卷的皮肉。
沈知微的心猛地一跳。她认得那种伤口,是被某种带着倒钩的利器划伤所致。更让她心头巨震的,是那手腕上,除了新伤,还有一道颜色稍淡的旧疤——一道狭长的、月牙形的疤痕!
那个形状……那个位置……
电光石火间,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画面猛地撞入脑海!许多年前,沈家后花园那个废弃的、布满青苔的假山洞里,那个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少年刺客!她当时吓得要死,却还是偷偷从父亲药房拿了最好的金创药和干净的细棉布,颤抖着为他包扎。他手腕上,就有一道一模一样的、新鲜的月牙形割伤!她当时还笨拙地打了个蝴蝶结……
记忆的碎片如同惊雷炸响,让她瞬间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她死死地盯着萧彻手腕上那道旧疤,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是他那个当年被她救下的少年刺客,竟然是……北梁皇子萧彻
萧彻似乎察觉到了她过于专注的目光,冰冷的视线倏地扫了过来,带着审视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沈知微猛地低下头,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死死攥紧了藏在袖中的双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不能看!不能让他察觉!
出去。萧彻的声音冰冷地响起,是对那两名宫婢。
宫婢无声行礼,迅速退下。沉重的殿门再次合拢,偌大的内殿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幽暗和死寂。
萧彻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再次落在沈知微身上。他站起身,一步步向她走来。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紧绷的心弦上。他在她面前停下,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混合着冷冽松香和淡淡血腥的气息。
他抬起手,冰冷的指尖,隔着薄薄的宫装衣料,落在了她后背——那里,是教习嬷嬷藤条留下的、尚未完全结痂的鞭痕最密集之处。指尖的触碰带着一种评估物品般的冷酷,顺着鞭痕的走向缓缓滑过,所过之处,激起沈知微一阵阵无法抑制的战栗和深入骨髓的屈辱。
很疼他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听不出丝毫情绪,只有冰冷的探究。
沈知微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更浓的血腥味。她闭着眼,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指甲更深地陷进掌心,几乎要抠出血来。她强迫自己不躲闪,不反抗,任由那冰冷的指尖如同毒蛇般游走,将她的尊严一寸寸碾碎。
看来宫里的嬷嬷,下手还是太轻了。萧彻的声音里似乎含着一丝极淡的嘲弄,指尖的力道微微加重,按压在一道最深的伤痕上。
剧痛袭来,沈知微身体猛地一颤,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就在这时,萧彻的动作却顿住了。他冰冷的指尖,停在了她脊骨中段偏左的位置。那里,除了藤条留下的红肿淤痕,似乎还摸到了什么别的东西——一道细长的、已经愈合的旧疤,深埋在皮肉之下,形状……有些特别。
他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鹰隼。他猛地扣住沈知微的肩膀,将她强硬地转过身,背对着自己。不顾她的挣扎和痛呼,他一把扯开了她后背本就有些松散的宫装衣领!
大片雪白的后颈和肩背暴露在幽冷的灯光下。鞭痕交错,红肿未消,触目惊心。然而,就在那靠近左侧肩胛骨的肌肤上,一道颜色稍淡、却异常清晰的旧疤痕赫然显现——长约三寸,边缘微微凸起,形状笔直而锐利,绝非寻常磕碰所能形成,更像是……被某种极其锋利的细长兵器,如剑尖或透骨钉,狠狠刺穿后留下的印记!
萧彻的呼吸,似乎在这一刻有了极其短暂的凝滞。捏着她肩膀的手指,力道猛然收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死死盯着那道疤痕,冰冷的眼底深处,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猜测!
这道疤……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紧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怎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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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碧辉煌,灯火通明。
巨大的北梁正殿紫宸殿内,此刻觥筹交错,丝竹靡靡。沉重的蟠龙金柱支撑着高阔的穹顶,上面绘满了色彩浓烈、姿态各异的飞天与神兽。无数盏镶嵌着各色宝石的宫灯从穹顶垂落,将殿内照耀得如同白昼。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属于北梁皇室的龙涎香和烤肉的油脂香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奢靡而略带压迫感的氛围。
身着各色华丽官服、佩戴着奇异宝石饰品的北梁重臣们依席而坐,推杯换盏,言笑晏晏。然而,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聚焦在殿内最前方、御座右下首的主位之上。
沈知微穿着一身繁复至极的赤红嫁衣,端坐在那里。嫁衣上用金线绣满了展翅欲飞的凤凰,缀满了细小的珍珠和宝石,在璀璨灯火的映照下,流光溢彩,华美得令人窒息。沉重的赤金凤冠压得她脖颈酸痛僵硬,额前垂下的细密珠帘,如同隔开两个世界的纱幔,将她脸上最后一丝血色和细微的表情都遮掩起来。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目光——好奇的、审视的、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玩味的。那些目光如同细密的针,扎在她裸露的皮肤上。她放在宽大袖袍里的手,紧紧攥着,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来维持表面的镇定。她像一尊被精心妆点过、供奉在神坛上的祭品,承受着所有赤裸裸的打量和无声的评估。
萧彻就坐在她身侧的主位。他依旧穿着玄色常服,只是衣料更加华贵,暗金云纹在灯光下流转着低调而威严的光泽。他脸上那狰狞的玄铁鬼面,在如此盛大的宫宴上,显得格格不入,却又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容置疑的威势。他姿态随意地斜倚着凭几,一只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个白玉酒杯的杯沿,目光冷淡地扫视着殿中的群臣,仿佛对身边这位和亲公主毫不在意。
宴会进行到一半,气氛愈加热烈。一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臣,在侍从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起身。他是三朝元老,太傅慕容博,在朝中威望极高。他端起酒杯,向着御座和萧彻的方向遥遥一礼,声音苍老却还算清晰:
陛下,七殿下。天朝公主远嫁,乃两国结秦晋之好之盛事。老臣老迈,今日得见公主天颜,不胜荣幸,特以此杯薄酒,敬祝殿下与公主琴瑟和鸣,福泽绵长!
老臣的敬酒,如同一个信号。殿内所有人的目光更加集中地投向沈知微。
沈知微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强迫自己抬起手,宽大的袖摆微微晃动,端起面前案几上那只同样小巧精致的白玉酒杯。按照嬷嬷强行灌输的北梁礼仪,她需要微微侧身,颔首致意,然后以袖掩面,小口啜饮。
动作僵硬,却勉强维持着仪态。
就在她放下酒杯,微微抬首,额前珠帘随着动作轻晃的瞬间——
一直凝视着她的慕容太傅,浑浊的老眼猛地睁大!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东西,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手中的白玉酒杯哐当一声失手跌落,摔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碎裂成无数片!清脆的碎裂声在骤然安静下来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
整个紫宸殿,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丝竹声戛然而止。所有喧哗的谈笑声瞬间消失。推杯换盏的动作凝固在半空。数百道目光,带着惊愕、茫然和难以置信,齐刷刷地聚焦在失态的慕容太傅和珠帘后的沈知微身上!
慕容太傅枯瘦的手指颤抖着,直直指向沈知微的脖颈,嘴唇哆嗦着,苍老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得尖利刺耳,如同砂纸摩擦:
那…那胎记!那月牙形的胎记!先…先皇后…月奴公主!是她!是她颈侧才有的月牙胎记啊——!
如同平地惊雷!
轰的一声,巨大的震撼和死一般的寂静瞬间席卷了整个紫宸殿!所有目光如同淬了火的利箭,瞬间刺破沈知微额前的珠帘,死死钉在她左侧的脖颈上!
沈知微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胎记什么胎记她颈侧…只有那个丑陋的、象征卑贱的奴字烙印!她下意识地抬手想要去遮挡,身体却僵硬得如同冰雕。
就在这死寂得令人窒息的瞬间!
她身侧的萧彻,动了!
快如闪电!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他一步跨到沈知微面前,宽大的手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一把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阻止她遮挡的动作!同时,另一只手快如疾风,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狠狠地、粗暴地——
嗤啦——!
沈知微左肩颈处那繁复华美的赤红嫁衣衣领,连同里衣,竟被萧彻硬生生撕裂开来!
大片雪白细腻的肌肤瞬间暴露在数百道灼热的目光之下!刺眼的灯光下,那片肌肤上,一个深褐色、扭曲丑陋的奴字烙印,如同耻辱的毒瘤,狰狞地烙印在那里!
然而,就在那烙印的侧下方,紧贴着烙印边缘的皮肤上——一枚小小的、颜色极淡、近乎肤色的月牙形印记,清晰地显现出来!它安静地躺在那里,形状完美,如同上天落下的一枚小巧印章,与那丑陋的奴印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紫宸殿内,落针可闻。数百人的呼吸声似乎都消失了。只有无数道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地、震惊地、难以置信地聚焦在那枚小小的、淡得几乎看不清、却又无比清晰的月牙印记上!
死寂!死一般的沉寂笼罩着整个紫宸殿!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让人喘不过气。数百双眼睛,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死死地钉在沈知微那暴露在璀璨灯火下的肩颈处——那枚小小的、淡得近乎透明、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所有人脑海中的月牙形胎记!
慕容太傅枯槁的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浑浊的老泪瞬间涌出,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是濒死的鱼,手指依旧固执地指着那个方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无声的激动和巨大的悲恸。
御座之上,那位一直沉默威严、如同神祇般的北梁皇帝,此刻也猛地坐直了身体!他威严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掩饰的震惊,握着御座扶手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穿透空气,死死锁住那枚月牙印记。
殿内群臣,更是如同炸开了锅的死水,短暂的死寂后,是压抑不住的、如同潮水般汹涌的抽气声和难以置信的嗡嗡议论声!
月牙…真的是月牙形!
太傅说的…难道是…月奴公主
先皇后的女儿不是早就…
天啊!这…这怎么可能!
各种惊疑、震撼、揣测的目光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僵立在大殿中央的沈知微牢牢困住。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冲上了头顶,又在瞬间被抽干,只剩下彻骨的冰冷和巨大的荒谬感。月牙胎记月奴公主她颈侧……除了那个烙印,什么时候有过这种东西她下意识地想要挣脱被萧彻攥得生疼的手腕,想要抬手去触碰那枚印记,身体却如同被冻僵的木偶,动弹不得。
就在这片足以吞噬一切的震惊狂潮之中。
攥着她手腕的力道猛地一紧!那力道极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萧彻猛地将她拉近!
高大挺拔的身影瞬间将她完全笼罩。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冷冽松香与淡淡血腥的压迫性气息,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将她紧紧包裹。他微微俯身,冰冷的、坚硬的玄铁鬼面几乎贴上了她的鬓角。
滚烫的呼吸,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压抑了太久太久的灼热,穿透了狰狞鬼面的孔隙,带着强烈的侵略性,重重地、毫无阻隔地喷薄在她裸露的、因震惊而冰凉一片的耳廓和颈侧肌肤上。激起一阵无法抑制的战栗。
紧接着,一个低沉沙哑到了极致、如同砂砾在寒冰上摩擦的声音,裹挟着滚烫的气息,狠狠地、一字一顿地凿进她的耳膜深处,带着一种宣告般的、令人心悸的力道:
我的…公主殿下……
那刻意拖长的、带着无尽意味的称呼,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沈知微灵魂都在震颤。
这场戏……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情人间的呓语,却字字淬着寒冰与烈火,该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