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毒圣手沈清歌被污秽偷情,毁容丢入乱葬岗,诞下一对龙凤胎。五年后携萌宝惊艳归来,一手救人一手解毒名动天下。权势滔天的摄政王发现孩子像极了他,悔断肠:歌儿,孩子是我的!求你再看看我!
第1章
乱葬岗的婴啼
北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乱葬岗的腐土与残骸上。浓重的血腥和尸臭被雨水激得更加刺鼻。断肢残骸半埋土里,被雨水冲出惨白狰狞的颜色。一道染血的闪电骤然撕裂铅灰色的天幕,瞬间照亮了泥泞中那只微微痉挛的手。
手的主人——沈清歌,像一个被暴力撕扯过的破布娃娃,躺在冰冷的污浊里。身上价值不菲的宫装被撕烂,沾满泥泞和暗红的血污。半边脸血肉模糊,狰狞的伤口从额角贯穿至下颌,皮肉外翻,深可见骨,被雨水冲刷得边缘发白。更深的痛楚来自身下,那撕心裂肺的坠胀感仍在持续。蚀骨的冰寒与剧痛交织着吞噬她,意识在混沌的深渊边缘沉浮飘荡。
……王爷…臣妾亲眼所见…姐姐与侍卫在偏殿……衣衫不整……那侍卫腰牌还……
……毒妇!毁我清誉……即刻处死……丢去喂野狗……
恶毒的指控和男人冰冷绝情的咆哮声,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一遍遍在她混乱的脑海里搅动穿刺。是楚若云!还有萧墨渊……他的声音,哪怕在极致的痛苦中,也清晰如刀刻,带着碾碎她脊梁骨的憎恶和厌弃。她曾豁出性命为他挡下的毒箭留下的疤痕还在心口下方隐隐作痛,换来的就是这一句毒妇和一个乱葬岗的结局
就在这时,一股全新的、几乎要撕裂她骨肉的剧痛猛地从腹中炸开!她本能地蜷缩起身体,指甲死死抠进冰冷的泥地里!喉间溢出野兽濒死般的嘶哑呜咽!那被剧毒和巨大打击压抑到极限的母性本能,终于在这一刻如同被强行唤醒的火山,轰然喷发!
在这死地最绝望的一刻,一声微弱却带着顽强生命力的啼哭,骤然穿透狂暴的风雨声,钻入她耳中!紧接着又是一声!小小的、带着新生气息的哭声在遍野尸骸中倔强地响起。
她挣扎着撑开沉重的眼皮,朦胧的视线被雨水和血模糊。模糊的视野里,沾着泥污的小襁褓微微蠕动。
她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一点点挪动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双手哆嗦得如同秋风中最后的残叶,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污泥。她颤抖着解开自己破烂不堪的衣襟,用仅存的、尚算干净的布料内衬,笨拙又小心翼翼地将那两个冰凉的、沾着血污与胞衣的小生命裹紧,死死搂在自己同样冰冷的怀里。
温热的身体被她的体温一激,哭声奇迹般地微弱下去,像是两只找到归巢的小兽。
一道惨白巨大的闪电再次劈下,照亮她残破的脸和怀里两个稚嫩的新生命。那张被彻底毁去的半边脸上,唯一完好的那只眼睛陡然爆发出骇人的寒光!那是燃烧着地狱业火的寒冰,是足以焚毁世间万物的刻骨恨意!
楚若云!萧墨渊!你们赠我至死之辱,毁容之仇,杀身之恨!还有……他们险些被扼杀在最初始的惨痛……
剧毒带来的无边寒冷和疼痛仍在肆虐,但一股更加强悍、足以支撑她爬出地狱的力量,正从她胸腔深处那无法被摧毁的母性里奔涌而出!
活下去……沈清歌的嘴唇无声地翕动,被撕裂的嘴角牵动,伤口渗出更多血珠。冰冷的雨水混着滚烫的血,滑过她冰冷的脸颊。
娘亲……她的声音破碎得只剩下气音,却如同立下亘古不灭的诅咒血誓,带你们…活下去!然后…让他们付出…代价!
第2章
五载医毒名
五年,时光流转。
南疆边陲,云霞镇。深巷尽头,悬着块朴素的木牌:问心医庐。
春末夏初的阳光穿过屋檐缝隙,斜映在干净整洁的药堂里。药香弥散,混合着新熬药草的微苦清冽。敞开的轩窗外,一树石榴花开得正艳,红得灼目。
娘亲娘亲!我的玉露粉!清脆又带点撒娇的小奶音响起。一个穿着嫩绿色小裙子、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女娃娃,像只花蝴蝶,蹦蹦跳跳地从后堂冲到柜台边。她小脸粉白,大眼睛乌溜溜像两颗水洗过的黑葡萄,脸上沾着点奇怪的紫色粉末,小爪子举起个青瓷小碟,里面是半碟透着诡异幽紫光泽的粉末。这娃娃正是沈清歌的女儿——沈星璃。
沈清歌坐在柜台后,正专注地用一柄细巧的金秤称量着几片薄如蝉翼的枯叶,那叶子呈暗金色,边缘微卷。听到女儿的声音,她并未停手,只淡淡抬眼瞥了下小碟里的紫粉,语气平静无波:毒不死你的毒蛇晒干了碾的粉。玩可以,别撒进前堂病家晒的当归里。那几箩当归价值三十两,赔从你糖钱里扣。
小星璃立刻把小碟藏在身后,小嘴撅得能挂油瓶:哥哥说那是上等的紫环蛇诶!剧毒!怎么只是‘毒不死我的’娘亲骗人!
她小声嘟囔着,粉嫩的小脸满是不服气。
因为你三岁就把半颗蚀心草当豆子嚼了,躺了三天流三天黑鼻血就好了。沈清歌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放下金秤,拿起一旁的冷茶抿了一口。那只握着茶杯的手,指节修长莹白,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细腻如玉。那张曾被彻底毁去的脸,如今被一张薄如蝉翼、贴合肌肤的玉色面纱覆盖,只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一双点漆般深邃沉静的眸子,以及线条柔和优美的下颌。
那是因为娘亲炼的解毒丸厉害嘛!
小星璃不服气地梗着脖子。
一道小小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小星璃身边,同样粉雕玉琢的小脸却有种超乎年纪的安静稳重。男孩沈星珏一身天青色小衫,怀里抱着本快有他上半身高的厚厚线装《百毒纲目》。他轻轻拉住妹妹的小裙子,小大人般开口:璃儿,后山药圃昨天新培的一株‘紫血藤’,叶脉隐现金线了。错过最佳采制时辰,药效会流失三成。
小星璃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眼睛亮得像偷到腥的猫:真的金线那值好多银子呢!哥哥快带我去看!
紫粉毒蛇的事立刻抛到九霄云外,拉着哥哥就要往后院冲。
慢点!
沈清歌的声音飘过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珏儿看着妹妹,不许她用手碰藤叶,紫血藤金叶期的汁液沾身,半日肌肤焦黄溃烂。
沈星珏认真地点头,紧紧攥住妹妹的小手,语气老成:娘亲放心。
说完,两个小小的身影便牵着手消失在通往后院的门帘后。
沈清歌目光追随着他们消失的门廊,眼底深处冰冷沉寂的寒潭似乎被投入一颗小小的石子,漾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涟漪。唯有在这时,她那玉色面纱下的轮廓才显得柔和了分毫。她垂下眼睫,指尖缓缓抚过桌上摊开的一页旧信笺,上面用凌厉的笔锋写着几行令人心惊的信息——
……京城消息,摄政王旧伤复发,遍寻名医无果,悬赏黄金万两,只求能解无名头疾之痛……宫中楚贵妃协理六宫,贤名日盛……
窗外,石榴花瓣被风吹落几片,打着旋,轻轻落在窗沿上。沈清歌的指尖掠过那片飘落的花瓣,冰凉的触感。一丝若有似无、冰冷彻骨的弧度,在她玉色面纱覆盖的唇畔,缓缓绽开。
第3章
京城悬万金
京城,摄政王府书房。
金猊兽首香炉吐着沉水香的袅袅细烟,宁神定气的上等香料也压不住书案后男人周身散发出的沉郁躁意。萧墨渊一身玄色暗金云纹常服,闭目靠在宽大的紫檀木椅上,剑眉紧锁。额角青筋隐隐跳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出颅内深处炸裂般的剧痛,如同有无数冰冷的钢针在搅拌脑髓,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浸湿了鬓角。
砰!一声闷响。他的手背重重砸在厚重的花梨木案角上,骨节处瞬间泛红。侍立在角落的心腹侍卫萧冽,心脏骤然一缩,身体绷得更紧,大气不敢出。
沉重的脚步声自廊外传来。一个年近五十、头发灰白的老者背着药箱,在管家引领下躬身疾步而入。是曾为两朝御医圣手的孙太医。他快步上前,看到萧墨渊紧锁的眉头和冰冷隐忍的痛苦神色,额头瞬间也冒出一层薄汗,忙告罪上前:王爷,请容老朽再……
萧墨渊猛地睁开眼!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瞳孔里翻涌着骇人的痛楚风暴和极致的忍耐,如同噬人的深渊。他周身散发的寒意让整个书房温度骤降。孙太医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后面的话生生冻在喉咙里。
萧墨渊没有说一个字。只是那冰冷锐利的目光,缓缓移向萧冽。
萧冽立刻躬身,声音如同淬过寒冰般冷硬清晰:禀王爷。孙太医已是本月第六位。江南李家神针、漠北金针王……无人探得脉象异动根源。悬赏告示已广布九州,黄金万两为酬。七日过去,尚无敢揭榜者入京。
孙太医的头垂得更低,汗珠沿着鬓角滑落,滴在脚下名贵的波斯地毯上。
又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狠狠击中萧墨渊的太阳穴,他痛苦地闷哼一声,猛地闭上眼,下颌线条紧绷如刀削。书房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香炉里升起的细烟无声扭动。
片刻,萧墨渊极度压抑的冰冷声音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冰渣:增!再加黄金万两!三日内若再无人……提头来见者……斩!
最后一个斩字带着嗜血的戾气,震得孙太医双腿一软,几乎瘫跪下去。
书房外,华丽的抄手游廊下。一个身着锦缎华服的年轻妇人端着一个描金彩漆托盘,脚步轻快地走过来。正是如今圣眷正浓、摄理六宫事务的贵妃楚若云。她身姿袅娜,容色倾城,眉眼间带着恰到好处的柔美和关切。盘中的白玉盏里,淡褐色的安神汤冒着袅袅热气。
守在书房门口的王府侍卫看到是她,躬身行礼,无声地让开通道。楚若云唇角勾起一抹柔婉的笑意,款款上前,正要抬手叩门。
忽然,一阵刻意压低的童音嬉笑打闹声由远及近,在肃静的王府前院显得格外刺耳。这声音如同一根尖刺,瞬间扎入书房内萧墨渊那已被剧痛逼至极限的神经!
他猝然睁眼!瞳孔深处翻涌的痛楚风暴骤然转为狂躁的杀意!如同濒临爆发的凶兽被入侵了领地!他猛地直起身,一掌狠狠拍在面前的紫檀书案上!
何人在府中喧哗!!
雷霆般的暴怒吼声穿透厚重的雕花木门,带着毁天灭地的震怒轰然炸响在回廊!
轰——!
那张厚重坚硬如铁的紫檀木书案,竟生生被他手掌落下的巨力震得从中央裂开一道恐怖的缝隙!碎木屑如暗器般迸射!桌上的笔墨纸砚、奏折公文哗啦啦塌陷散落一地!
门外的楚若云吓得浑身剧烈一颤!手中的玉盏和托盘脱手而出!哐当!精致的白玉盏摔在青石地上,四分五裂!滚烫的汤药泼溅在她华丽的裙摆和鞋面上,烫得她花容失色,低呼出声,踉跄着后退一步。
游廊另一头,循声跑来两个被怒吼声吓呆了的小小身影——正是刚在前院玩耍的八皇子萧承钰和九公主萧灵韵!两个孩子睁着惊恐的大眼睛,脸色惨白,如同被冻结在原地的小兔子。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快如疾风!萧冽瞬间出现在书房门口,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堵坚实的墙,将屋内震怒的主子与廊外完全隔绝!他看都没看摔倒的贵妃和吓坏的孩子,只对远处王府侍卫厉声下令:惊扰王爷!将喧哗者即刻驱离王府!再有下次,以刺王杀驾论处,格杀勿论!
他冰冷威严的声音在死寂的空气里回荡。楚若云捂着手腕,看着裙摆上的污迹,再看看那道碎裂的木门和门内若隐若现的暴怒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后怕和更深的怨毒。萧冽的视线扫过那两个吓傻的孩子,瞳孔骤然缩紧!那九公主萧灵韵…那惊恐睁大的眉眼轮廓……电光石火间,某个模糊的记忆碎片猛地撞击萧冽脑海!这女娃娃的五官…怎么竟然隐约有那么一丝……一丝像极了那个女人那个五年前被他亲自带人抬向乱葬岗…半边脸彻底毁掉的…废妃沈清歌!
第4章
萌宝初惊魂
呜哇——!娘亲!坏爹爹好可怕!他桌子拍得好大声!门都要碎掉了!璃儿耳朵痛痛!
沈星璃一头撞进问心医庐的后院小药房,像只受惊的奶兔,小脸上泪痕交错,大眼睛里蓄满惊慌的水光,小辫子都跑散了。她一头扑进正在分拣药材的沈清歌怀里,委屈的哭腔震得药架上的小瓷罐都在轻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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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哥哥!那个人好高好凶,眼睛像大老鹰,要把我们抓走吃掉!她扭过头,眼泪汪汪地对着门口大喊。
沈清歌放下手中微苦的黄连片,沾着药沫的指尖下意识紧了紧。她抬起眼,目光沉静如水,越过哭闹的女儿看向门口。
沈星珏背着自己的小书袋,安静地走进来,小脸上没什么表情,远不像妹妹那样惊慌失措,但那背着小书的脊背却绷得笔直,微微抿着的小嘴透出一丝极力克制的紧张。他走到娘亲身边,仰起脸,清晰复述:娘亲,前街悬医馆贴了悬赏告示,好多好多人围着看。我和璃儿也去看热闹。有个穿玄色衣服的贵人,好多人叫他王爷。他在馆内发怒,大吼要杀人,拍碎了很厚很厚的木头桌子,像劈柴一样,声音像打雷。后来…有个带刀的叔叔护着他出来,很高大,很可怕……那人突然看了妹妹一眼,眼睛睁得很大,像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
沈清歌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玉色面纱下的唇角缓缓收紧了弧度。悬医馆…摄政王…萧墨渊的头疾……以及那张碎裂的书案!看来那深入骨髓的毒伤和她当年暗中馈赠的小礼物,这些年在他身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而且发作得越来越凶猛,足以摧毁他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很好。她心头泛起一丝冰冷的快意。
她轻轻托起女儿糊满泪水的小脸蛋,指腹温凉,拂去她的泪水。声音是竭力维持的平稳,唯有眼神深处一片冰封寒潭:不怕。那是离我们很远、很远的人。他声音大,是他脑……头里面有病,很重的病。痛极了,才会控制不住。
小星璃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抽噎着问:那…那娘亲能治好他吗他痛得那么厉害,脸都白了……
沈清歌缓缓直起身,替女儿将散乱的小辫子拢好。她的目光落在窗棂透进来的阳光里,那些浮动的微尘上。声音不高,一字一句,清晰冰冷地落在小药房药香弥漫的空气里:这世间万千种病,都有根源。有些病根缠得太深,太久,早已入骨入髓。不是‘治好’两个字那么简单。
她垂眸,看着女儿懵懂天真的眼睛,要剜其病根,必见其血……必要他痛彻心扉,锥心刺骨,亲自将那盘绕滋长的烂毒亲手…生生扯出来!那时,是死是活,看他的造化吧。
药炉里,炭火细微地噼啪一声,轻烟袅袅。
京城,楚国公府深处的暖阁内,空气凝滞。华贵的熏香也掩盖不住一丝不安的气息。楚若云端坐在绣墩上,精致的眉眼却笼着一层薄薄的阴霾。贴身宫女秋雁跪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用药油给她按摩着被烫红的手腕。
废物!一群没用的东西!楚国公楚雄年近五十,鬓边已染风霜,此刻却面沉如水,焦躁地在铺着华丽地毯的房间里来回踱步,遍寻名医,连个症结都探不出来!眼见着他的脾气越来越暴戾,今日竟连承钰和灵韵都……
他想起刚才两个孩子惨白的小脸,心有余悸,悬赏再加!万金不行那就五万金!十万金!一定要找出能治他头疾的人!若他真有个三长两短,或者……狂性大发失控……
后半句话他没说出口,但暖阁里的几人都心知肚明。那个男人一旦彻底失控,整个京城,乃至朝堂,都将被卷入腥风血雨,无人能置身事外,更别说楚家的泼天富贵!
楚若云揉着太阳穴,眼神阴鸷:爹,再悬赏又有何用五万金、十万金若真遇到药石罔效的死症,悬赏百万也救不回人!
她猛地停住,目光闪烁不定,如今之计,恐怕不能再只依靠那些所谓的‘名医’。我听说……南边一个叫云霞镇的小地方,出了个神秘女医,叫什么‘问心圣手’。传言其医术诡谲莫测,尤擅奇毒怪症,能活死人肉白骨……更传闻,她脸上总覆着一张玉色面纱,从无人得见其真容……
云霞镇……面纱……楚雄低声咀嚼着这两个词,眼中的焦躁被一种深沉的疑虑取代,废妃沈氏……五年前被那孽畜命人丢入乱葬岗……方向……
父女俩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瞬间都读懂了对方眼中跳跃着的同一个名字和那份几乎要呼之欲出的惊惧!那个女人……那张被刻意毁去的脸……五年时间,足以发生太多变故!
不管是不是她!楚若云猛地攥紧手心,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宁可错杀!绝不能容!萧冽!你亲自去一趟云霞镇!将那贱人的画像带上!若见到面容半毁或常戴面纱的女子……尤其还带着两个五六岁年纪的孩子……
她霍然站起身,脸上那柔美优雅的面具彻底撕碎,只剩下扭曲狰狞的狠厉:立刻将其格杀!孩子……不留活口!听清楚了么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属下遵命!角落里一道如同融入阴影的颀长身影无声抱拳,转身离去。
第5章
御毒惊王侯
京城,悬医馆。
堂内灯火通明,恍如白昼。却弥漫着一股令人室息的死寂。往日名医穿梭、学徒忙碌的景象荡然无存。数十名侍卫肃立于堂下,佩刀冰冷的气息充斥空间。正中主座上,萧墨渊闭目靠着太师椅背,玄色锦袍衬得脸色愈发苍白,额角青筋在不规律地突突跳动,每一次搏动都牵动他紧蹙的眉峰,泄露着强行忍耐的非人痛楚。孙太医满头大汗,躬着身立于一侧,如履薄冰。
一炷香的沙漏即将流尽,细沙簌簌下落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刺耳。
突然,堂外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骚动。楚若云穿着一身华贵宫装,被簇拥而来。她妆容完美,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与担忧:王爷如何了本宫听闻今日……
她话音未落,目光触及萧墨渊苍白痛苦的神色,后面的话瞬间吞了回去。
也就在楚若云进门的刹那!一道瘦削却异常挺直的纤影,如携带着南国烟雨风尘,无声无息地踏入了悬医馆高阔的门槛。一袭洗得发白但干净的青色布裙,长发用最普通的木簪绾起。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张覆盖在脸孔上的玉色面纱,朦胧掩映着其下的轮廓,只露出一双古井无波、深邃得令人心悸的眼眸。在她身后半步,站着一个戴着斗笠的沉默男人,气息冷硬。
何人擅闯!堂内侍卫首领骤然拔刀,刀锋映着烛火寒光刺目!
沈清歌视那刀光如无物。目光如沉寂千年的冰湖水,径直穿过堂中重重人影,越过惊愕的楚若云和萧冽,直直钉在主座那个在剧痛中煎熬的男人身上!萧冽看到她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是她!那张脸,虽然覆盖着面纱,但那双眼睛……那身形……
沙漏里最后一粒细沙落定。
沈清歌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棱敲击玉石,清晰冷冽地传遍每一个角落:万金悬赏求医者何在云霞问心庐,特来揭榜!
她右手在袖中一动,一枚薄薄泛黄的竹制名贴激射而出,精准地钉在孙太医身侧的木柱上,入木三分!
楚若云惊得倒退一步,差点撞到案几,美眸圆睁:你!这声音……这双眼睛……还有那孤绝的姿态!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帕!那个贱人!她真的没死!
萧墨渊在这清冷声音刺破死寂的瞬间,猝然睁眼!额角剧痛都仿佛因此停滞了一瞬!他猛地看向堂下!烛光在他深邃的眼瞳里剧烈晃动。那青衣、面纱、沉静孤冷的身影,如一道猝不及防的惊雷狠狠劈中了他混乱剧痛的脑海!眼前一花,意识深渊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猛烈地搅动翻腾!一股莫名的、尖锐到令人窒息的悸痛毫无征兆地从心脏深处炸开!竟比那折磨了他多年的头疾更加迅猛、尖锐、刺骨!
呃……
萧墨渊喉间滚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他身体前倾,一手死死捂住了骤然剧痛的心口!五指几乎要掐进胸膛里去!
王爷!
孙太医和楚若云同时惊呼出声!
楚若云眼中瞬间迸射出毒辣的寒光,尖声厉喝:大胆妖女!竟敢以邪术暗害王爷!给本宫拿下!!
侍卫刀锋齐鸣!
慢!
一声断喝如炸雷响起!萧冽猛地跨步上前,高大的身躯有意无意地横在楚若云身前,如同牢不可破的山岩!他锐利的鹰眼死死锁定沈清歌,手已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刀半出鞘!
楚若云惊疑不定地看向萧冽:萧侍卫!你!
就在这时!噗——!萧墨渊猛地喷出一口浓得发黑的污血!那血喷在冰冷的地砖上,竟发出轻微的滋滋声,瞬间凝结成冰!寒气丝丝缕缕地向上蔓延!那血中央,赫然有无数细如发丝、扭曲挣扎的深蓝色线虫在蠕动!
噬……噬心蛊!孙太医踉跄后退,脸色惨白如鬼!他颤抖着手,指着地上的污血,语无伦次:五年前…江南疫病时……就是此蛊!!它…它们竟蛰伏在王爷心脉深处!!
轰!
所有侍卫被地上蠕动的恐怖血蛊震得心神俱裂!拔出的刀僵在半空!
楚若云死死盯着那些诡异的蓝色线虫,像被瞬间掐住了喉咙,脸色血色尽褪!噬心蛊!那本应彻底绝迹的……那个女人当年究竟……
还不动手!
沈清歌清冽如冰泉的声音陡然响起,打破这诡异的死寂,带着一丝不耐的威压!
第6章
寒潭引毒针
摄政王府内院深处,引了活水的寒泉池雾气氤氲升腾。萧墨渊上身赤裸,只着长裤,沉坐在冰冷的泉水中。水珠顺着他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滑落。几处大穴上赫然插着细如牛毫的明晃晃金针。他双目紧闭,嘴唇毫无血色,每一次呼吸都沉重艰难。蚀骨寒意与体内深处被引动的蛊虫疯狂反噬带来的灼烫痛楚激烈对冲,冰火交煎!泉水表面在他周围形成一圈圈剧烈波荡的涟漪,甚至隐隐蒸腾起极淡的诡异蓝雾。
沈清歌独立于池畔。她脱去了沾染风尘的外袍,里面一身利落的素色布衣,手腕处用素带紧紧束住。那顶玉色面纱依旧覆于脸上,遮住了所有表情。她指间拈着一根近两寸长、通体泛着乌沉冷光的诡异长针,针身布满无数细微的螺旋倒刺。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冷冷锁在萧墨渊心口膻中穴的位置,隔着朦胧的水雾和蒸腾的蓝色寒气。
她纤细的手腕稳定得如同亘古磐石,腕部微微用力,乌沉针尖对准位置——刺!
噗。细微的破皮声在蒸腾雾气里微不可闻。
乌沉长针几乎瞬间没入皮下!
呃——!
萧墨渊猛地仰头!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口中溢出的已不是压抑的痛哼,而是野兽濒死般的嘶嚎!一股深蓝色的血液猛地顺着他胸膛的针孔喷溅而出,融入泉池,竟将那寒潭激起一股更浓的森森蓝雾!寒气仿佛活了过来,瞬间凝结了池边一小圈白石地面!
楚若云几乎是在寒潭雾气最盛的瞬间强行闯入!她一眼就看到了泉水中萧墨渊扭曲痛苦的狰狞表情,还有喷涌而出的诡异蓝血!更让她心脏骤停的是,沈清歌那双隔着水雾和寒气、冷漠无情如同冰雕的漆黑眼瞳!
住手!你在做什么!
楚若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惧和愤怒而尖锐变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顾不得礼仪,扑到池边,竟是要伸手去拔那根深刺在萧墨渊心口的长针!你这妖妇!你想用蛊毒害死王爷这就是你的阴毒之计吗!
就在楚若云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根可怕的乌沉针尾的瞬间!
嗤!
一道凌厉无比的金色光影撕裂空气!一根细若毫毛的软金针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无比地狠狠刺入了楚若云右手虎口之上!
啊——!
楚若云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只手如同被瞬间冻结又活活砸碎!剧痛让她猛地缩回手,踉跄着后退,惊骇欲绝地看着自己虎口上那根深入骨肉的软金针!
萧侍卫!
沈清歌看都未看惨叫的楚若云一眼,声音透过蒸腾的蓝雾,冷冽如刀锋,贵妃娘娘似乎管得太宽了。擅闯施针之地,妄动引毒金针。按医者规矩……需得点她三刻‘蚀脉针’。你若想拦,或者你主子想提前归西,尽管动手。
她的目光冷冷扫过手已按在刀柄、怒容勃发却僵在原地的萧冽。最后那句话,如同带毒的荆棘鞭子,狠狠抽在萧冽的神经上!
萧冽怒目圆睁,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握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死死盯着雾气中那双冰冷的眼睛,那眼神里的笃定和漠然让他不敢再妄动一分!
娘娘……请回!
萧冽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高大的身体如同钉死的木桩,牢牢挡在了沈清歌和楚若云之间,也彻底封死了楚若云接近池边的可能!这是对医者权威最直接的维护,也是对床上王爷性命的押注!
楚若云捧着剧痛刺骨、已经开始隐隐泛青的手腕,痛得浑身颤抖,美艳的面容扭曲狰狞。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萧冽如山般厚重的背影,再看看雾气蒸腾中那道青衣玉面的死神般的身影,一股彻骨的寒意和前所未有的屈辱如同无数冰冷的水蛇瞬间缠紧她的四肢百骸,几乎窒息!
你……你们……
她的嘴唇哆嗦着,怨毒的目光死死锁定水雾中沈清歌的轮廓。
就在这时!
哗啦!
一声巨大的水响!
萧墨渊猛地从冰冷的寒潭泉水中挣扎着站起!乌沉的金针还深深插在他心口。他身体剧烈颤抖,湿透的黑发黏在额角,嘴唇青紫。但那撕裂心肺的头痛和噬心蛊作祟的煎熬竟奇迹般地消失了!被一种更加直接、更加野蛮的来自心脉深处的剧痛覆盖!他猛地抬手,五指狠狠抓向心口!
就在这痛极癫狂的瞬间!隔着迷蒙的水汽、翻滚的蓝雾、被剧痛扭曲的空间,他几乎贴面般直直撞上了那双眼睛——池畔沈清歌那双波澜不惊、深邃似夜渊的冰冷眼眸!
轰!
萧墨渊的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猛然炸开了!无数混乱扭曲的碎片排山倒海般倾泻而出!那张脸……那张他曾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折磨过他、又被他强行遗忘在脑海最深暗角落里的脸!没有面纱!没有伤痕!正是眼前这双冰冷眼底映出的最深处、最绝望时映出的脸!
五年前那张脸……雨夜乱葬岗……还有……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不堪的嘶吼:沈……清歌!
这三个字如同沾满了荆棘和滚烫的烙铁,生生从他心口灼烧而出!
第7章
真相噬骨血
你!竟真的是你!
萧墨渊的声音破碎嘶哑得如同沙砾摩擦,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剧震与痛楚!他挣扎着想从冰冷的寒泉中完全站起,靠近池畔那个纤瘦沉默的身影!心头翻涌的巨浪瞬间淹没了残存的理智!五年了!这个名字,这张曾日夜相伴后又被他亲手送向地狱的脸,早已成为他灵魂深处最不敢触碰的禁忌伤口!而此刻,这道伤口被眼前这双冰冷的眼睛硬生生撕开!
嗤!池畔空气骤然凝固,一道凌厉的劲风破空而至!萧冽身影如电疾闪,一只布满老茧的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按在萧墨渊肩头!
王爷不可!萧冽的声音低沉急迫,眼中交织着关切与不容置疑,引毒针尚在!牵一发动心脉!万万不能妄动!他手指坚如磐石,生生将萧墨渊欲要冲出寒泉池的身体按回冰冷刺骨的泉水中!水面激荡,蓝色的血线随水波微微荡开。
就在这冰泉激荡、人影交错的混乱瞬间!
唰——!
一道近乎鬼魅的青色身影猛然发力!一直沉默侍立在沈清歌身后、戴着斗笠的男人在谁都未能预料的时机动了!他斗笠下的双目寒光一闪,身形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青色残影!一只手如同毒蛇般倏然探出!目标直指——
楚若云!
楚若云猝不及防!她正因方才虎口剧痛和眼前的巨变惊骇失神!那青影已欺至身前!冰冷如铁的五指如同钢箍,一把死死扼住了她纤细的脖颈!力道之大让她瞬间翻起白眼,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窒息声!双脚都离了地!
这突然的变故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连萧冽都只来得及惊怒回头!放肆!
他怒吼一声,腰间佩刀瞬间呛然出鞘!寒光一闪劈向那扼住贵妃的青色手臂!
锵!!!
刺耳的金铁交鸣炸响!
那青衣人竟不闪不避!左臂如若无骨般诡异一扭,袖中滑出一柄短匕,精准无比地格开了萧冽这雷霆万钧的一刀!火星四溅!青衣人扼住楚若云咽喉的手力道丝毫不松,顺势一带,已将失去反抗能力的楚若云如同麻袋般拖拽到自己身前,当作盾牌!楚若云头戴的华贵珠钗在激烈的拖拽中崩落,头发凌乱,脸色青紫,眼中只剩极致惊恐!
住手!
沈清歌冷喝响起!声音并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生生冻结了萧冽劈出的第二刀!
与此同时!嗖!一枚细小的物件从沈清歌衣袖中射出,精准地落向萧墨渊所在的寒潭水面。那是一块折叠的皮纸。
皮纸落水,被泉水瞬间浸透,上面墨迹清晰地晕染开来——
一份陈旧泛黄的太医署归档记录!上面赫然记录着五年前初冬,贵妃楚若云意外落水染恙,调用太医院珍贵药材紫荆蕊与寒潭草子二两的记录!旁边附着一个小小的、用朱砂勾勒出的特殊印记!
当萧墨渊的视线接触到那个朱砂印记时!他周身血液仿佛瞬间凝成了冰!
那个印记……他认识!那是南疆蛊王苗一手的独门火封密信标记!苗一手最擅长的,正是噬心蛊!他不仅用蛊控人,更有一项秘术——利用紫荆蕊的温热与寒潭草子阴寒相激的特性,配合蛊王秘药,能在极短时间内催发蛊虫凶性!而中蛊者会表现出类似烈性瘟疫的可怕症状!
萧墨渊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冰冷的水温都无法冷却他指尖沸腾的灼烧感!五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他被紧急军报召回府中……撞破奸情的那一幕……侍卫亲口承认是废妃沈清歌为了控制他而买通其下蛊……沈清歌身上搜出的那个印着同样火封的蛊药小瓶……
所有的疑点碎片!楚若云恰如其时的病情!这太医署记录中被刻意掩盖的药材用途!苗一手的标志!那个所谓人证物证……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将肮脏污秽的真相碎片狠狠按进了他瞬间被洞穿的脑海深处!那真相带着污血,带着腐烂的剧毒!
他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珠死死盯着被青衣人扼住咽喉、狼狈垂死的楚若云!那眼神里淬着来自地狱最深处的恨意与滔天的杀机!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是你!当年那噬心蛊……是你这毒妇!
萧墨渊的声音是从齿缝里、从五脏六腑深处生生撕扯出来的咆哮!每一个字都带着噬骨嚼肉的恨意,喷涌而出!心口那根冰冷的引毒针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震颤!
寒潭池水被那激荡的情绪搅动得剧烈翻滚!蓝色的血线在水中疯狂散开!
不……王爷……你……听我说……
楚若云被扼得眼前发黑,喉咙被巨大的恐惧攥紧,想辩解却只能吐出破碎的音节。
第8章
稚子声声问
沉重的内室门帘被一只小小的手掀开,带着外面的微凉空气。
娘亲
细软又带着点怯生生哭腔的小奶音响起。沈星璃站在门缝的光影里,大眼睛里水汪汪的盛满了不安,小手不安地搅着裙角。哥哥让我来问……坏爹爹他……会不会死掉
她目光越过门帘缝隙,小心翼翼地看着泉水中那个脸色苍白如纸、胸口插着骇人乌针的高大男人。
几乎在沈星璃声音响起的瞬间!
整个内室紧绷的气氛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骤然凝固!连寒泉池水的波动都像是停滞了一瞬!
站在泉池边缘、正被那滔天丑闻冲击得气血翻涌、杀气盈胸的萧墨渊猛地一震!如同被一道来自云端的雷霆劈中天灵!他僵硬无比、缓慢地转过头,赤红的眼瞳死死钉在门帘处那小小的身影上!
是她!刚才街上那个被他怒吼吓得哇哇大哭的小女孩!萧墨渊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捏住、蹂躏,挤压出痛彻心肺的汁液!那瞬间涌上心头的并非认出孩子的喜悦,而是排山倒海般的悔恨和……一种令人浑身冰冷的毛骨悚然!
眼前那瘦小身影的眉眼轮廓…那被泪水浸湿的乌溜溜大眼睛……如同一个最残酷的旋涡!与他脑中那个刚刚被污血真相撕碎的女人五年前的影像…以及刚刚雾气中那冰冷眼瞳的主人……
重叠!
另一个安静的、抱着厚厚书册的身影也出现在门帘外。沈星珏安静地站在妹妹身后,小脸上是超出年龄的沉静,但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也带着些许探究和担忧。他看了看泉水中的萧墨渊,又看了看站在远处神色冰冷的娘亲。
两个孩子清晰的脸孔近距离倒映在萧墨渊因剧痛和真相冲击而剧烈收缩的瞳孔里!
萧墨渊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颤!一股灭顶的恐惧和痛楚瞬间淹没了他!这恐惧甚至压过了刚刚知晓的蚀骨阴谋!压过了心口的金针之痛!他高大的身躯竟在冰冷的泉水中向后踉跄一步!激起更大的水花!
不……不可能是……五年前……乱葬岗……双生胎……那夜雨幕下的产婆回报是已死弃婴,不必上报……
当时回禀此事的人……此刻正被他最信任的心腹侍卫死死挡在门外!那个他恨不得碎尸万段的毒妇!楚若云!!
这联想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萧墨渊灵魂都在惨叫!
他猛地扭头!目光如嗜血的毒箭狠狠射向门口方向,喉咙里翻滚着地狱般的咆哮:楚若云!你谎报产……噗!
心脉那最后一根紧绷的弦被这灭顶的惊骇和滔天怒火彻底崩断!乌沉针剧烈震动!一股深蓝色的血泉混合着内腑的逆血,被他硬生生喷溅出来!泉水瞬间被染成一片刺目的诡异深蓝!
他整个高大的身体如同被抽去骨架的山峦,轰然向后软倒!眼看后脑就要狠狠撞在冰冷的池沿石壁上!
王爷!
萧冽骇然失色!急急伸手去捞!
一道纤细的身影却比他更快!如同划过池畔的青色惊鸿!
沈清歌一直冰冷旁观的身影动了!几乎是在萧墨渊吐血倒下的同一瞬间,她一步踏出,看似轻缓却瞬间跨越几丈距离,青布鞋精准地点在湿滑的池沿石砖!纤手如电!在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意识到的本能驱动下,一把稳稳捞住了萧墨渊无力砸向后方的沉重头颅!
泉水微凉。她的指尖隔着湿透的黑发感受到他头颅的温度,以及因为过度剧痛而急促搏动的血管。
萧墨渊的身体软倒的重量几乎全部压在她那条并不粗壮的胳膊上。剧痛让他的意识陷入弥留的混沌,但那双因毒血上涌而赤红涣散的眼瞳,却在彻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清晰地、死死地映出了她俯视而来的脸——玉色面纱下的那双眼睛!
冰冷依旧,但其中一丝来不及完全收束的惊怒……是那样熟悉!
五年前那个雨夜,当他命人将她像垃圾般拖走时,她在最后的意识里抬头看他,就是这样的眼神!
呃……
萧墨渊喉咙滚动,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混合着泉水流下。那双眼睛拼命想睁大,死死锁着沈清歌的面纱,仿佛要穿透那层薄纱,烙刻下她的样子。嘴唇艰难地翕动着,吐出的气流如同濒死的咒语,轻飘飘又重若千钧,带着无法言说的巨大痛楚:
……歌儿……你恨……也该……
话未尽,他沉重的眼帘如同山峦崩塌,猛地合上。彻底晕厥了过去,沉重的头颅脱力般完全瘫在沈清歌支撑的手臂上。冰凉的泉水混合着深蓝色的血线,漫过他苍白的唇,晕染开一种残酷的美。
沈清歌维持着扶住他头颅的姿势,静静立于冰冷的泉水边缘。玉色面纱下,无人得见的唇角,那一丝弧度彻底绷紧,如同上满的弓弦。那冰冷瞳孔的最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坚硬的、冰封五年的东西,被这沉坠的重量砸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第9章
归途映晨曦
摄政王府最深处的静室笼罩在安神香氤氲的薄雾里,檀木的气息厚重沉凝。萧墨渊倚在柔软的锦枕上,面色褪去了骇人的青白,只余大病初愈的倦怠,却仿佛苍老了十岁。心口处,那枚曾插着乌沉针的位置被药帛严实包裹着。他凝视着自己苍白修长、如今却微微不受控制颤抖的右手,眼神空洞地穿透虚空,没有焦点。静室门被无声推开一线缝隙,一个小小的身影溜了进来。
沈星珏穿着簇新的锦缎小袄,安静走到床边。他抬头,乌黑沉静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个曾经在悬医馆让他们害怕、又在泉水中惊心动魄倒下的坏爹爹。
王爷叔叔。星珏的声音如同初春冰面下流淌的清溪,平静无澜。
萧墨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震了震。空洞的目光迟缓地移动,沉重地落在这孩子酷似其母的眉眼上。那双眼睛的清亮澄澈,更像一面照妖镜,映出他灵魂深处无可遁形的污秽和狼狈。他的唇无声地动了一下,喉咙艰涩,却发不出半个音节。他何尝配听这一声称呼他甚至不敢碰触孩子干净的衣角。
星珏仰着小脸,清晰地陈述:我和妹妹是娘亲用命换下来的。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确认自己说的每个字,在尸骨堆里。很冷。娘亲的血是暖的,包住我们。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裹着冰棱的钝刀,缓慢而沉重地扎进萧墨渊的心窝,再狠狠搅动!那被刻意遗忘的血腥雨夜……肮脏污秽的乱葬岗……她破碎的容颜和用血肉体温护住的一双襁褓……他缓缓闭上眼,浓密的睫羽剧烈颤动,如同风中濒死的蝶翼。
我看了些书。星珏微微歪了歪小脑袋,看着这个痛得似乎连灵魂都蜷缩起来的大人,书里说,对骨肉血亲见死不救……谓之禽兽。
他用最平直的语调念出世间最残酷的判词,小小的脸上没有厌恶,只有一种近乎神明俯瞰人间的平静无情。
……禽……兽……
萧墨渊的嘴唇终于颤抖着,破碎地吐出这两个字,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仿佛用尽了胸腔里最后一丝空气。他猛地抬手捂住口鼻!脊背痛苦地弓起,剧烈的呛咳爆发出来!咳嗽声在空旷寂静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如同将死者的哀鸣,一声声撞击在冰冷华丽的墙壁上。
静室外廊拐角处,沈清歌静静立在雕花窗棂投下的光影之外,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薄霜。女儿小星璃像只乖巧的猫咪伏在娘亲腿边,好奇地探头探脑。
静室内悲怆的咳声清晰可闻。
沈清歌垂眸,玉色面纱在清晨微熹的光线下透出温润的光泽。她轻轻拂过女儿柔软的发顶。声音不高,仿佛是对女儿,又仿佛是对着那个被判决煎熬的灵魂说。语气平淡得没有任何情绪,唯有字句间碾过碎骨般的寒凉:
心头的伤疤结痂了,便是一道坎。过去的人,终究过去了。
她弯腰,抱起懵懂的女儿。小小的星璃很配合地搂住娘亲的脖子,乖乖趴在娘亲怀里。
走吧,璃儿,珏儿。我们回云霞。
沈清歌抱着女儿,目光遥遥落在院子里那棵新抽出嫩芽的石榴树上,春过了,山里的紫血藤也该生新的金线了。
这句话不再冰冷,如同尘埃落定后的叹息,带上了一丝属于凡俗人间烟火气的暖意,一丝彻底放下的释然。一个即将回到她真正的归处、她一手重建的方寸天地的女主人。
她没有再看身后那扇紧闭的静室门。
晨曦穿过王府深院,将她们母女三人的背影温柔地镀上一层金边。沈清歌抱着女儿的小院门门槛,一步一步,走向门外停好的素简青篷马车。马车帘子掀开,沈星珏抱着他的厚书,已经安静地坐在了里面。
驾。
车夫轻扬鞭梢,车轮碾过青石板路。驶向皇城之外广袤的天地。
就在马车辘辘驶离王府门楼的拐角瞬间!一道被晨曦拉长的、孤寂疲惫到极致的玄色身影踉跄着冲出静室,扑到冰冷的门框上!萧墨渊一手死死捂住疼痛欲裂的胸口伤处,一手徒劳地向前伸出,仿佛想抓住车辕最后一点转瞬即逝的微光!
他苍白的嘴唇剧烈颤抖着,无数的话语在喉咙里翻腾、撕扯——道歉、悔恨、辩解、祈求……最终只化作无声的血沫和濒死困兽般的绝望喘息。
晨光灼目。那辆青篷马车在熙攘的街市尽头拐过一个弯角,如同滴入江河的水珠,彻底消失不见,再没有回头。
只留下他一只伸向虚空的、僵硬的、骨节泛白的手。掌心那道当年她为他挡箭留下的暗红疤痕,在金色的晨光下刺眼灼目。像一记无形的烙印,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刻在他今后荒芜残破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