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着我爸那辆落满灰的大众去参加升学宴,在酒店门口蹭到校花白若溪的红色法拉利。
她甩手就让我赔二十万,还要我跪下给她磕头。
把你卖了都赔不起!她指着我的鼻子尖叫。
她男友,我们学校的校霸顾昂,更是把赔偿加到一百万,威胁要把我和我穷鬼爹一起扔进江里喂鱼。
他们把我的照片发朋友圈,配文是开破烂货的乡下土狗也想攀高枝
我没跟他们吵,只是掏出被她摔碎屏幕的手机,拨通了我爸司机的电话:
方叔,我的车被蹭了。对,就是那辆车尾带字母的。
1
高考分数出来那天,我爸没收了我的车钥匙。
不是那辆我开去上学买菜的二手电瓶车,是那辆停在车库角落,积了灰,看起来像大号帕萨特的黑色大众。
我爸说:未晞,你考得不错,这车以后就是你的代步车了。记住,财不露白,人也一样。
我看着那台被他称为辉腾的老家伙,点点头。我对车没什么概念,只觉得它安静,沉稳,像个嘴笨的忠诚保镖。
今天,我第一次开着它出门,去参加顾昂的升学宴。
顾昂,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他爸是搞房地产的,据说半个市的楼盘都是他们家盖的。请帖是顾昂他爸亲自送到我爸手里的,姿态放得很低。我爸只看了一眼就扔给我:你去一趟,就当社会实践了。
天悦酒店门口,豪车云集。我的黑色大众混在里面,像误入天鹅群的丑小鸭。
就在我准备找个车位停下时,一道刺眼的红色魅影从侧方猛地插了进来,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我下意识地踩死刹车。
但还是晚了。
砰的一声闷响。
我的车头,和那辆红色法拉利的侧裙,亲密接触了。
车门打开,一条修长的大腿先伸了出来,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接着,白若溪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露了出来。她是我们的校花,也是顾昂的女朋友。
她看了一眼法拉利的剐蹭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你瞎了吗她指着我的车,声音尖锐得像要划破我的耳膜,开个破大众也敢上路你知道我这车多贵吗把你卖了都赔不起一个车灯!
我推开车门下去,打量着两辆车的伤势。她的法拉利侧裙上有一道不算深的划痕,我的大众车头只是蹭掉了一点漆。
是你突然变道加塞。我平静地陈述事实,行车记录仪应该都拍下来了。
白若溪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环抱着手臂,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眼神里的轻蔑毫不掩饰。
行车记录仪你跟我谈这个她笑得花枝乱颤,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是我男朋友顾昂的升学宴!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天悦酒店!你知道这辆车是谁的吗顾昂送我的!在这儿,我们家顾昂的话就是规矩!
周围已经围上了一些看热闹的宾客,对着我和我的破大众指指点点。
哎哟,这不是顾少的女朋友白若溪嘛,车被蹭了
蹭她车那女的谁啊穿得普普通通,开个大众……胆子真大。
看那大众的款式,老掉牙了,估计也就值个几万块,这下惨了,法拉利蹭一下,怕不是要赔个倾家荡产。
白若溪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她下巴抬得更高了。
我懒得跟你废话。她伸出两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二十万。现在,立刻,马上。给我二十万赔偿,再跪下给我磕个头道歉,这事就算了。
我皱起了眉。二十万一条划痕
我甚至怀疑她知不知道二十万是多少钱。
我建议报警,或者叫保险公司。我拿出手机,准备拨号。
白若溪一把抢过我的手机,狠狠地摔在地上。屏幕瞬间四分五裂。
报警你是在侮辱我还是在侮辱顾昂她凑近我,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淬了毒的威胁,我告诉你,在这儿,警察来了都得先给昂哥点烟。你要是敢报警,就不是赔二十万这么简单了。我会让顾昂把你和你那个开破大众的穷鬼爹,一起扔进江里喂鱼!
我呆住了。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她那份愚蠢的、毫无来由的、登峰造极的自信。
她好像真的觉得,这个世界是围着她男朋友转的。
2
若溪,怎么了
一个张扬的声音从酒店门口传来。顾昂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高定西装,头发梳得油亮,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坨不小心粘在鞋底的口香糖。
白若溪立刻换上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扑进他怀里,指着我哭诉:昂哥,这个女的,开着她的破车撞了你送我的法拉利!我让她赔钱,她还想报警,她还骂我!
她颠倒黑白的能力,让我叹为观止。
顾昂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先是一愣,随即眉头紧锁,厌恶感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沈未晞他念出我的名字,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怎么是你你来这儿干什么跟踪我
我们同班三年,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我在班里没什么存在感,成绩中上,相貌平平,从不参与任何集体活动。
我收到了请帖。我说。
请帖顾昂冷笑一声,他看向旁边一个像是他跟班的男生,你给她发请帖了
那男生连忙摇头:怎么可能!昂哥你的宴会,请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她……她也配
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哄笑。
我明白了,他根本不知道他父亲亲自去我家送请帖的事。在他眼里,我大概就是一个想方设法攀附权贵的捞女。
不管你怎么混进来的。顾昂指了指法拉利上的划痕,像个君王般下了判决,我女朋友心善,说二十万。但我现在改主意了。
他顿了顿,享受着掌控一切的感觉。
一百万。他轻描淡写地吐出这个数字,这辆SF90,全城就这一台。维修要送到意大利原厂,加上空运、误工费,一百万都是看在你同学一场的份上。现在就拿钱,拿不出来……
他凑到我耳边,声音像是毒蛇在吐信:我就把你那辆破车砸了,然后打断你一条腿,让你知道知道,有些人,你惹不起。
我没有理会他的威胁,反而看向他,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这车,是登记在你名下吗
顾昂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问,愣了一下才答道:当然!我爸送我的十八岁礼物!
那就好。我点点头,我的车也被撞了,你看,车漆也花了。
我指着辉腾车头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擦伤。
这句话像点燃了炸药桶。
顾昂先是愕然,随即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周围的人也跟着前仰后合。
你的车你的破大众顾昂指着我,眼泪都笑出来了,沈未晞,你是高考把脑子考傻了吗你这破烂货,扔到废品回收站都嫌占地方,还敢跟我的法拉利谈赔偿你配吗
白若溪更是笑得妆都快花了,她拿出手机,对着我和我的车一顿狂拍。
不行了,笑死我了,家人们!今天遇见一个天大的奇葩!开个破大众,撞了我的法拉利,居然还找我要赔偿!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她一边说,一边快速地编辑着朋友圈。
我看着他们癫狂的样子,心里一片平静。甚至有点可怜他们。
无知,有时候真的是一种无可救药的绝症。
我叹了口气,对顾昂说:我还是建议你,给你父亲打个电话。就说你撞了一辆黑色的,尾标底下带着字母的大众。问问他,这车你赔不赔得起。
顾昂的笑声戛然而停。
他眼神阴鸷地看着我:你他妈在教我做事
我只是给你一个机会。我说,一个让你家不至于破产的机会。
3
破产
顾昂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
沈未晞,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他一步步逼近,高大的身影笼罩着我,就凭你就凭你这辆连收破烂都不要的垃圾车让我家破产
他伸出手指,狠狠地戳着我的肩膀。
我告诉你,今天你别说拿不出一百万,你就算拿出来了,我也要让你跪在这儿,把我的鞋舔干净!老子要让全校的人都知道,跟我顾昂作对是什么下场!
白若溪在一旁煽风点火:昂哥,别跟她废话了!这种贱骨头,就是欠教训!找人把她拖走,扔到后山去!我看着她这张脸就恶心!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
这女孩真是疯了,居然敢威胁顾少。
看着挺文静的,没想到这么不知死活。
顾家可是我们市的纳税大户,她算个什么东西,哎,可惜了,年轻轻的,这辈子估计是毁了。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退后一步,避开了顾昂的手指。
我的沉默,在他们看来,是畏惧和认怂。
顾昂脸上的笑容越发残忍,他打了个响指,酒店门口立刻冲出来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安。
把她给我按住!顾昂命令道。
我没有动,只是掏出了我那个被白若溪摔碎了屏幕的旧手机。还好,还能开机。
我找到了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
方叔。我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小姐,您到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声。
嗯,在酒店门口。我言简意赅,车被蹭了。一辆红色法拉利。对方要我赔一百万,不给钱,就要打断我的腿,还说要让我全家消失。
顾昂和白若溪听到我的话,笑得更欢了。
哈哈哈,还演上了!叫叔叔你把你爹叫来也没用!顾昂狂妄地叫嚣着。
白若溪则阴阳怪气地模仿我的口气:喂,叔叔,人家欺负我,你快来救我呀!
我没理他们,继续对着电话说:他们人多,我可能要被打了。
电话那头的方叔沉默了两秒。
随即,我听到他说:小姐,站着别动,保护好自己。我五分钟内到。
挂了电话,我把手机揣回兜里。
那几个保安已经围了上来,眼神不善。
动手!顾昂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就在保安的手即将碰到我肩膀的那一刻。
一阵低沉而连贯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像乌云压城般席卷而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只见道路的尽头,五辆一模一样的黑色奥迪A8,组成一个标准的箭头阵型,正以一种不容抗拒的气势,疾速驶来。
它们没有鸣笛,却比任何警笛都更让人心悸。
头车的车牌,是五个8。
顾昂脸上的嚣张笑容,瞬间凝固了。
4
五辆奥迪A8在酒店门口齐刷刷地停下,车门统一打开,下来十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男人。他们动作整齐划一,悄无声息,像一群从黑夜里走出来的影子。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他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土气,但眼神却像鹰一样锐利。
他就是方叔。
方叔穿过人群,径直走到我面前,微微躬身:小姐,您没受伤吧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一个人耳朵里。
全场死寂。
那些刚才还在指指点点、看我笑话的宾客,此刻全都屏住了呼吸,惊疑不定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那几个准备对我动手的保安,更是吓得脸色发白,悄悄退到了一边。
顾昂和白若溪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那是见了鬼一样的惊恐。尤其是顾昂,他死死地盯着那辆车牌是88888的奥迪,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没事,方叔。我指了指那辆法拉利,她撞了我的车,要我赔一百万。
方叔的目光转向白若溪。
那目光很平静,却让白若溪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手里的名牌包啪地掉在地上。
是你撞了我们家小姐的车方叔问。
我……我没有……是她……白若溪语无伦次。
方叔没再理她,而是走到我的辉腾旁边,蹲下身,仔细查看那道划痕。他戴上一副白手套,轻轻地触摸了一下。
然后,他站起身,看向面如死灰的顾昂。
顾公子,是吧方叔的语气像是在谈论天气,我家小姐这辆车,是德国大众总部为她父亲特意定制的W12防弹版,当年的落地价,是一千八百万人民币。
轰的一声,人群炸开了锅。
什么一千八百万那辆破大众
防弹的真的假的
怪不得……怪不得这阵仗……
顾昂的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不稳。
方叔继续用他那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说:这种特种漆面一旦破损,连带着下层的复合装甲,都需要将整块车门面板空运回德国原厂进行修复更换。刚刚我问过那边了,维修报价,大概在三百万……欧元。
三百万欧元。
这个数字像一颗重磅炸弹,把所有人都炸得晕头转向。
顾昂的脸,已经彻底失去了血色。
另外,方叔的目光变得冰冷,你们不仅损坏了车辆,还对我家小姐进行了言语侮辱和人身威胁,并试图进行人身攻击。我们已经将全程录像。现在,我们来谈谈赔偿问题。
他看向顾昂和已经瘫软在地的白若溪。
除了车辆维修费,精神损失费、误工费,以及对我家小姐和她家人的死亡威胁,这些加起来,你觉得……赔偿一个亿,够吗
一个亿。
顾昂扑通一声,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5
不……不是我……是她!顾昂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了一样指着白若溪,都是她!是她撞的车!是她要二十万!是她要一百万!都是她让我威胁你的!不关我的事!
白若溪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刚才还对她甜言蜜语的男人,转眼间就把她推了出去。
顾昂!你混蛋!她尖叫起来。
方叔冷冷地看着这场闹剧,不为所动。
顾公子,车是你女朋友开的,但人,是你威胁的。你们两个,谁也跑不了。他拿出手机,似乎准备拨号,我想,警方和税务部门,应该对顾家的产业很感兴趣。
别!别!
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连滚带爬地从酒店里冲了出来,是顾昂的父亲,顾德海。
他看到眼前的阵仗,尤其是看到方叔和那块88888的车牌时,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差点当场昏过去。
方……方管家!顾德海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脸上堆满了谄媚又恐惧的笑容,误会,都是误会!小孩子不懂事,闹着玩呢!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说着,他冲到顾昂面前,抡圆了胳膊,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
清脆的耳光响彻全场。
畜生!顾德海气得浑身发抖,一脚踹在顾昂的胸口,将他踹翻在地,还不快给沈小姐跪下磕头道歉!你想害死我们全家吗
顾昂被打懵了,趴在地上,半天没动静。
顾德海又跑到我面前,腰弯成了九十度,几乎要趴在地上。
沈小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教子无方,养出这么个无法无天的东西!您要打要骂,冲我来!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们顾家一条生路吧!
他声泪俱下,全然没有了本市地产大亨的威风。
我看着他,也看着地上跪着的、瘫着的、懵着的这几个人,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就像踩死一只蚂蚁,并不会带来任何快感。
我转向方叔,轻声说:方叔,我累了。这里太吵了。
我的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现场,却重如千钧。
方叔立刻会意。
他点点头:好的,小姐。
然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再次拨通了一个电话。
这一次,他按了免提。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小方
是我爸。
老板,方叔恭敬地汇报,小姐在天悦酒店门口,受了点惊吓。顾家的公子和他的女朋友,言语上冲撞了小姐。
电话那头沉默了。
死一样的沉默。
在场的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几秒钟后,我爸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定生死的寒意。
天悦酒店太吵了,让它安静下来吧。顾家我不想再在市里听到这个名字了。
是,老板。
方叔挂了电话。
顾德海听完那通电话,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样,彻底瘫倒在地,双眼翻白,口吐白沫,竟是直接吓晕了过去。
6
方叔身后的一个黑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叫来了一辆救护车。
医护人员匆匆将口吐白沫的顾德海抬上担架,顾昂失魂落魄地跟着,连看我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至于白若溪,她早就被这场变故吓傻了,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嘴里喃喃自语,妆容被眼泪和鼻涕糊成了一片,像个廉价的破碎玩偶。
再也没人关注那辆扎眼的红色法拉利,它孤零零地停在那儿,像个巨大的笑话。
方叔为我拉开一辆奥迪A8的后座车门。
小姐,我们走吧。
我点点头,坐了进去。真皮座椅柔软舒适,车内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和外面的混乱世界,恍如隔世。
车队缓缓启动,驶离了天悦酒店。
我从后视镜里,看着那片狼藉越来越小。我看到酒店经理惊慌失措地跑出来,看到宾客们窃窃私语、满脸震惊地散去,看到白若溪被她的父母拉扯着,一边打一边骂。
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我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
我并没有感觉到复仇的快感,也没有什么大仇得报的兴奋。
我只是觉得累。
还有一点点悲哀。
为了那点可笑的虚荣和权力,他们可以肆意践踏别人的尊严,甚至叫嚣着要夺走别人的性命。
当他们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一切,在真正的力量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时,又可以瞬间抛弃所有的尊严,跪地求饶。
这或许就是我爸一直把我养在温室里,不让我过早接触这些的原因。
人性中的恶与蠢,有时候比任何刀剑都更伤人。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回家的路上。
方叔通过车内通讯系统轻声问我:小姐,要不要放点音乐
不用了,方叔。我说,我想安静一会儿。
好的。
过了一会儿,方叔又说:老板让我转告您,他不是想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但有些时候,对恶最好的回应,就是用更强大的力量,一次性将它碾碎。让它再也没有机会,伤害到您。
我睁开眼,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碾碎。
这个词用得很贴切。
顾家和白若溪,就像两只挡在车轮前的螳螂,甚至不需要刻意去碾,只要车轮正常滚过,他们就粉身碎骨了。
第二天,我收到了消息。
顾氏集团所有在建项目被无限期叫停,银行终止了对他们的全部贷款,股市开盘后,股票一字跌停,三天时间,市值蒸发了百分之九十,宣告破产。
天悦酒店因消防和卫生问题严重,被勒令无限期停业整顿。
白若溪一家,连夜搬离了本市,不知所踪。据说她父亲的公司,在一夜之间冒出无数的债务纠纷和税务问题,根本无力回天。
7
顾家破产的消息,像一阵风,吹过城市的每个角落,然后迅速消散。没有人会真正关心一个失败者。新的富豪会崛起,新的谈资会诞生,太阳照常升起。
我的生活也恢复了平静,每天看看书,规划着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仿佛天悦酒店门口那场闹剧只是一场模糊的梦。
直到一周后,那个下着暴雨的黄昏。
方叔开着那辆辉腾来接我,我刚从一家书店里出来。雨水敲打着车窗,将外面的世界冲刷得一片模糊。
就在车子即将汇入主路时,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冲到了车前。
方叔的反应快如闪电,一脚刹车踩死,车头在距离那人不到半米的地方堪堪停住。
我心脏猛地一跳,向前看去。
那是一个男人,浑身湿透,没有打伞,头发像海草一样凌乱地贴在额头上。雨水顺着他消瘦的脸颊往下流,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是顾昂。
他像一尊绝望的雕像,直挺挺地跪在我们的车前,任由冰冷的雨水浇灌。他没有看司机位,而是死死地盯着后座的我,眼神里混杂着恐惧、乞求,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刻的茫然。
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用鼻孔看人的顾昂,消失了。
方叔回头看我,征询我的意见。
我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动。
车里的暖气很足,可我却感到一阵寒意。
顾昂就那么跪着,一声不吭。周围的车流绕着我们驶过,溅起的水花一次次打在他的身上。他像块被激流冲刷的顽石,固执地不肯离开。
我终于还是推开了车门,方叔立刻撑开一把巨大的黑伞,罩在我的头顶。
我走到顾昂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有事我的声音平静得像这冰冷的雨。
顾昂的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沈……沈小姐,我求你……我求你放过我们家吧……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再也没有了那天的嚣张。
房子、车子、公司……都没了,我爸心脏病复发,还在医院里,我妈……我妈疯了……他泣不成声,像个迷路的孩子,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惹你,不该威胁你,我就是个混蛋,是个畜生!求你跟你父亲说一声,给我们留条活路吧,哪怕是去要饭也行……
他一边说,一边开始用力地磕头。额头撞在湿漉漉的柏油马路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很快就见了血。
雨水混着血水,从他脸上流下来,触目惊心。
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我只是在想,如果那天我没有开辉腾,如果我没有方叔,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他现在,又会是什么嘴脸
他不会。他只会觉得踩死了一只无足轻重的蚂以。
顾昂,我缓缓开口,你不好奇吗为什么你的父亲,会亲自去我家送请帖
顾昂的动作一顿,茫然地抬起头看着我。
我轻笑一声,这笑声在雨里显得格外清晰。
因为在撞我车的一个月前,你家那个号称百亿的地产项目资金链就已经断了。你们家,早就破产了。我一字一顿,将残酷的事实剖开给他看,你父亲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最后打听到我爸,想通过我这条线,求他老人家注资救命。那份请帖,不是给你的升学宴添光,而是你们顾家跪在我家门前的一张求救信。
顾昂的眼睛猛地瞪大,血丝瞬间布满眼球。他像是被雷劈中,全身僵硬。
所以,我弯下腰,凑近他的耳朵,用他那天威胁我的音量,轻轻地说,你以为你是在炫耀你的法拉利,羞辱我的‘破大众’。其实,你只是一个跳梁小丑,用你爹给的最后一点体面钱,在真正能决定你生死的人面前,上演了一场愚蠢的自杀。你不是被我毁掉的,顾昂。你是在你最得意、最嚣张的那一刻,亲手杀死了你自己,和你全家。
说完,我直起身。
顾昂呆呆地跪在雨里,脸上的表情凝固了。那种信念彻底崩塌的绝望,比任何殴打都更加致命。
我不再看他一眼,转身,回到车里。
方叔为我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和那个已经失去灵魂的躯壳。
车子重新启动,平稳地汇入车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8
那晚之后,我一连几天都有些心神不宁。
顾昂那张信念崩塌的脸,总是在我眼前挥之不去。我并不觉得痛快,反而有种沉甸甸的、无法言说的压抑感。
这天晚上,我爸叫我去了他的书房。
这是我第一次,在他处理工作的时候,踏入这个家里的禁区。
书房很大,没有我想象中的金碧辉煌,只有一整面墙的红木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各种书籍,从古典哲学到现代金融,包罗万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雪茄和旧书纸混合的味道。
我爸,沈听澜,正坐在巨大的书桌后,他没有看我,而是专注地看着面前的一份文件。他穿着一件普通的深色唐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更像个大学教授,而不是那个电话里一句话就能让一个家族灰飞烟灭的幕后巨手。
坐吧。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我安静地坐下。
书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静得能听到墙上老式挂钟的滴答声。
过了许久,他才放下手里的文件,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看向我。
他的眼神很温和,也带着一丝疲惫。
顾昂去找你了他问。不是疑问,是陈述。
我点点头。
你把他父亲的底细,都告诉他了
是。
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最后,他叹了口气。
未晞,爸爸是不是吓到你了
我摇摇头:我只是……不明白。
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把事情做得那么绝他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这么问。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我,看着窗外的夜色。
你出生那年,我的生意刚有起色,但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那时候,我没有现在这么强大,考虑事情也不够周全。有一天,我和你妈妈带着还是婴儿的你出门,被人算计,车子出了事故。
他的声音变得很低沉,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我当时昏迷了,你妈妈为了保护你,用身体死死地护住了你。等我醒来的时候,你安然无恙,连一点擦伤都没有。但你妈妈……
他顿住了,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的腿,就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再也无法长时间站立。肇事的人,事后用钱摆平了一切,甚至还反过来威胁我们,说如果我们敢追究,就让我们一家三口都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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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猛地揪紧了。我只知道妈妈腿脚不便,却从不知道,背后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从那天起,我就发誓,我爸转过身,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混杂着痛苦与狠戾的光芒,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到我的家人。任何敢对你们伸出爪子的人,我不仅要斩断他的爪子,还要砸碎他的头骨,碾碎他的每一寸骨头,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所以,对顾家,我没有丝毫的怜悯。因为在顾昂和他女朋友威胁你的那一刻,他们在我眼里,就已经是死人了。
他的话语很平静,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我终于明白了,他那份近乎残忍的碾碎哲学,从何而来。
那不是权力的傲慢,而是源于最深刻的爱,和最痛苦的恐惧。
爸爸只是想让你一辈子都活在阳光下,干净,纯粹,不用去面对那些肮脏和险恶。他走到我面前,轻轻拍了拍我的头,但是现在看来,这种保护,也让你失去了对危险的直觉。是爸爸的错。
那一刻,我看着眼前这个为我撑起一片绝对安全天空的男人,忽然觉得,他也很累。
他扛起的世界,远比我想象的要沉重。
9
从书房出来后,我没有直接回房间,而是在一楼的客厅里坐了很久。
方叔给我端来一杯温牛奶。
小姐,很晚了。
我看着他,这个总是像影子一样跟在我身边的男人,这个执行我父亲所有命令,却永远面不改色的人。
方叔,我轻声问,你跟了我爸多久了
方叔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他想了想,回答道:快二十年了。
那你……恨顾昂他们吗我又问。
方叔沉默了。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我年轻的时候,在老家也是个小老板,开了个不大不小的工厂,结果被人设计,骗光了所有家产,还欠了一屁股债。追债的人冲到我家里,要把我唯一的女儿拖走卖掉抵债。我跟他们拼命,被打断了一条腿,眼看就要护不住孩子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腿,虽然他走路姿势和常人无异,但我知道,那里一定有过不堪回首的过去。
就在我快绝望的时候,老板(我父亲)出现了。那时候他和我也只是几面之缘,听说了我的事,二话不说,帮我还清了所有的债,把那些人送进了监狱,还给我女儿安排了最好的学校。
从那天起,我的命就是老板的。方叔的眼神里,是一种近乎信仰的坚定,老板和夫人的经历,我都知道。所以,当我听到那个顾公子用他当年经历过的、一模一样的话来威胁您的时候,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什么念头我追问。
方-叔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再让老板和您,体会一次当年的无助和痛苦。哪怕,要我亲手把他们撕碎。
他的话语里没有杀气,只有一种陈旧而坚定的责任感。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当时会说出一个亿,够吗这样的话。
因为在他眼里,对方的冒犯,根本无法用金钱来衡量。那是对他恩人最深伤口的一次亵渎。
所以,我并不恨他们。方叔最后说,我只是在尽我的职责,就像一个医生,切除一个已经癌变的、会威胁到整个身体健康的毒瘤一样。不需要情绪,只需要精准,和彻底。
我端起那杯牛奶,喝了一口。
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驱散了心底最后一丝寒意。
我开始理解,围绕着我的这个世界,并非只有我看到的阳光和温情。在那些我看不到的阴影里,有父亲的痛苦,有方叔的忠诚,有无数像他们一样的人,用各自的方式,构筑起了我这座看似平静的象牙塔。
而我,不能永远心安理得地住在这里面。
10
那个暑假的最后一天,方叔开着那辆修复如初的辉腾,送我去大学报道。
阳光明媚,天高云淡。
车子依然安静而平稳,但我坐在里面,心境已经完全不同。
我看着窗外,看着那些青春洋溢的、对未来充满期待的面孔,他们在讨论着社团、专业、以及未来的恋爱。那是属于他们的,正常的大学生活。
小姐,方叔忽然开口,您在学校里,需不需要我安排人……
不用了,方叔。我打断了他,我想试试,自己一个人。
方叔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点头:好的,小姐。但您记住,我永远在您身后,二十四小时。
我知道他的意思。
车子在校门口停下。我没有让方叔把车开进去,也没有让他帮我拿行李。
我背上我的双肩包,自己拖着行李箱,走进了这个崭新的世界。
我填报的志愿,不是我爸希望我读的艺术或者文学,而是法律。
当我把这个决定告诉他时,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了一句话:路是你自己的,想好了,就去做。
我想好了。
我不想再做一个被羽翼保护得严严实实,对世界一无所知的公主。我也不想成为像我父亲那样,用绝对力量去解决一切问题的人。
力量本身没有错,错的是使用它的人。
我选择法律,是想去了解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我想知道,除了碾碎之外,是不是还有别的方式,可以保护我在乎的人,可以维护我所认为的正义。
我不想仅仅作为力量的继承者,我想成为它的理解者,和驾驭者。
当我走进宿舍,看到三个同样青涩又好奇的室友时,我笑了。
她们热情地跟我打招呼,帮我一起整理床铺,叽叽-喳喳地分享着各自的家乡和趣闻。
没有人知道我是谁,没有人知道那个夏天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在她们眼里,我只是沈未晞,一个来自本市,看起来有点安静,但笑起来很好看的普通女孩。
我很喜欢这个身份。
未来或许会有新的挑战,新的顾昂和白若溪可能会以不同的面孔出现。
但这一次,我不会再等待方叔,或者我父亲的拯救。
我会抬起头,直视他们,然后用我自己的方式,告诉他们:
你好,我叫沈未晞。现在,我们来谈谈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