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圈养的状元
房门被我甩上的瞬间,门外歇斯底里的争吵声像被掐断了脖子,戛然而止。
我靠在门板上,听着外面虚假的喘息声。
演,接着演。
上辈子我蠢,被他们这场双双重生护犊子的戏码骗得团团转,最后被他们以市状元的头衔,卖进暗网拍卖场,像个牲口一样供人挑选。
这辈子,你们的演技,在我眼里,烂透了。
门把手转动。
七七,开门。门外是我爸张春生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和蔼,别听你妈瞎咧咧,什么重生,她就是高考前焦虑症。快出来,误了时辰不吉利。
我妈柳冬梅立刻接腔:七七乖,爸妈吵架是爸妈不对。你别往心里去。你可是咱们石镇的金凤凰,考清华,光宗耀祖,就看今天了。
光宗耀祖
我心中冷笑。是啊,市状元,又是处子,在你们眼里,至少值五十万吧
我打开门。
张春生和柳冬梅站在门口,两人脸上的焦急和愤怒瞬间切换成了慈爱。
这才对嘛。张春生拍拍我的肩膀,手劲大得像是在拍一块猪肉,走,吃饭。你妈给你炖了汤。
我顺从地走到餐桌前。
桌上摆着一碗浓稠到近乎黑色的汤,散发着一股甜腻又腥气的药味。
助孕汤。
我当然认识。上辈子,我就是喝了这碗汤,上了送考大巴后四肢发软,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里面不仅有助孕的草药,还有让人肌肉松弛的软骨散。
七七,来,妈喂你。柳冬梅端起碗,舀了一勺递到我嘴边。
我自己来。我接过碗。
快喝,这可是妈托人从老中医那里求的秘方,补脑安神,保你考高分。柳冬梅催促着。
是啊,这一碗汤的材料,顶你爸半个月工资呢。张春生在旁边帮腔。
我看着他们俩,忽然笑了:爸,妈,你们对我真好。
我端起碗,在他们灼灼的目光下,一口气喝完。
好!喝完了,咱们家状元就稳了!张春生一拍大腿。
我放下碗,喉头滚动了一下,强烈的恶心感涌上来:妈,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去下厕所。
去吧去吧,别紧张。
我冲进厕所,关上门,立刻抠住喉咙。
呕——
浓黑的药汁吐进马桶,那股腥甜味让我胃里一阵痉挛。
冲水,漱口。我看着镜子里苍白的脸。江南七,复仇,从现在开始。
我走出厕所,柳冬梅已经等在门口。
七七,让妈再看看。
她不由分说,一把捏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我骨头生疼。
她粗糙的拇指掰开我的嘴唇,像检查牲口一样查看我的牙口。
嗯,牙齿周正,不错。
接着,她的手在我脸上、脖子上捏来捏去。
养了十八年,总算没养歪。这皮相,细皮嫩肉的,那些贵人就喜欢这样的。柳冬梅自言自语。
张春生走过来,搓着手,眼睛里冒着贪婪的光:那是,咱们这可是‘A+级’的货。学习好,脑子灵,关键是干净。
他伸手想摸我的脸,我偏头躲开。
张春生手僵在半空,脸色一沉:怎么,还学会躲了养你这么大,摸一下都不行
柳冬梅赶紧打圆场:孩子大了,害羞。老张,你看看时间,别误了‘出货’……不是,别误了送考。
张春生哼了一声,拿起桌上的计算器,开始嘀咕:上次老李家的丫头,考个二本,卖了十五万。咱们七七,清华的苗子,又是头茬货,刚子哥说了,起拍价至少五十万。要是能拍到八十万……
柳冬梅突然叹了口气:可惜了。
我心里一动,可惜什么
是啊,可惜。张春生也叹气,这种极品货,卖了就没了。要不然,留着下崽,还能……
行了!别说了!柳冬梅打断他,一次性买卖,干净利落。规矩不能坏。
他们以为我听不懂。
他们可惜的,不是女儿的命运,而是这件货物不能重复利用。
我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这就是我的父母。不,他们只是我的饲养员。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杀人的冲动。现在还不是时候。
爸,妈,我准考证呢我假装慌乱地翻书包。
柳冬梅立刻警惕起来:什么你没带
我记得放进去了……
你这孩子!这么重要的日子掉链子!张春生急了,八十万可不能飞了。
找到了。我从文具盒夹层里抽出准考证。
呼……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我把准考证放进书包的瞬间,手腕一翻,将它塞进了校服内侧的暗袋里。书包里是空的。
计划A,准备就绪。
走吧,老梁的车该到了。柳冬梅推着我出门。
清晨的石镇,笼罩在灰蒙蒙的雾气里。家家户户都在送考生,但奇怪的是,送考的,全是女孩。
我走向镇口的车站,我知道,那辆大巴车,不是通往考场的,而是通往屠宰场的。
2
19号货物
镇口,一辆半旧不新的大巴车已经停在那里,发动机轰隆作响,喷出一股股黑烟。
司机老梁叼着烟,斜靠在车门上。他是个满脸横肉的胖子,身上的汗臭味隔着几米远都能闻到。
看到我,老梁把烟头吐在地上,用鞋底碾了碾。
张家的状元来了快点,就等你了。
张春生点头哈腰地递上一包烟:梁哥,我闺女就拜托您了。她胆子小,您多担待。
放心,你们张家是咱们镇的‘金牌饲养户’,出的货,我们有数。老梁接过烟,油腻的手在我肩膀上捏了一把,不错,结实。
我忍住一巴掌扇过去的冲动,低头上了车。
车厢里一股混合着廉价香水、汗味和汽油的窒息味道扑面而来。
车上坐满了女孩,加上我,一共19人。她们有的紧张,有的兴奋,都在低头看复习资料。
她们还不知道,这些书本,只是用来增加她们售价的道具。
我走到最后一排,在闺蜜小凉身边坐下。
七七,你怎么才来!我好紧张。小凉一把抱住我的胳膊。
我看着她清澈愚蠢的脸。上辈子,我最信任的就是她。
没事,正常发挥就好。我敷衍道。
老梁上了车,嘭地关上车门,又从驾驶座旁边的锁扣上拉下一根铁链,把车门锁死了。
车窗也是封死的。
这是一个移动的铁笼子。
老梁通过后视镜,扫视着车厢,像屠夫在清点猪圈里的猪。
都到齐了啊,19个。坐稳了,发车!
大巴车缓缓启动,驶向镇外的盘山公路。
我看了眼手表,7点10分。
计划A,开始。
我突然站起来,冲到驾驶座旁边。
停车!不能走这条路!
老梁骂了一句:张家的,你发什么疯回去坐好!
前面会塌方!山会塌下来!我大喊。
车厢里安静了一瞬,接着爆发出哄笑。
江南七,你学傻啦
状元压力太大,疯了。
老梁也笑了:小丫头片子,这条路我跑了十年,闭着眼都能开。滚回去!
我盯着老梁,一字一句地说:我妈是重生的,她告诉我的。她说,7点25分,前面的‘阎王拐’会掉巨石。
重生两个字一出,车厢里的笑声更大了。
老梁也嗤之以鼻:你妈重生你妈是张春生家的柳冬梅吧她要是重生的,我还是玉皇大帝呢!
你不信我妈说,你右边屁股上有块红胎记。我冷冷地抛出另一句话。
这是上辈子我被卖掉后,听人贩子们聊天时知道的。
老梁的笑容僵住了。他猛地踩了刹车。
全车人因为惯性往前栽。
你……你妈怎么知道的老梁的表情变得惊疑不定。
金牌饲养户的疯话,似乎有了点分量。
我妈说,她上辈子就是死在这场塌方里的。她不想我也死。我继续胡诌,把那对人渣父母在门口的争吵拿来当武器。
老梁握着方向盘,手心全是汗。石镇做的是掉脑袋的买卖,所以这里的人,比谁都迷信。
他犹豫了。
放屁!老子才不信邪!老梁似乎为了掩饰恐惧,猛踩油门,车子加速冲上了盘山路。
我回到座位,小凉拉着我:七七,你刚才好吓人。真的会塌方吗
会。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山壁。
7点24分。车子接近阎王拐。
轰隆——
一声巨响,山体上方的土石倾泻而下。一块棺材大小的巨石擦着大巴车的车头,砸在前方两米处的路面上,激起漫天尘土。
吱——!!!
老梁尖叫着踩死刹车。
车轮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大巴车堪堪停在落石前。
车厢里一片死寂,接着是女孩们爆发出的尖叫。
真的塌方了!
天啊,江南七说对了!
老梁瘫在座位上,浑身发抖,裤裆湿了一片。
如果他刚才没有那下意识的减速,这块巨石就会砸在驾驶室上。
他回头看我,像看一个怪物。
我迎着他的目光,面无表情。
恐吓成功。
现在,是计划B。
我开始翻书包,表情越来越焦急。
怎么了七七小凉问。
我准考证……我准考证不见了!我把书包倒过来,抖落一地的书本。
什么!老梁刚缓过神来,听到这话又炸了,你他妈耍我!
我明明带了!梁叔,求求你,让我回镇上小卖部看看,我刚才下车买水了,可能掉在那里了!我带着哭腔哀求。
不行!耽误了‘交货’时间,刚哥会扒了我的皮!老梁拒绝。
梁叔,没有准考证,我考不了试。我可是市状元的苗子,如果因为这个卖不上价,刚哥才会扒了你的皮吧我立刻换了副嘴脸,用他们内部的逻辑反击。
老梁噎住了。他知道,我这个A+货如果出了岔子,他担待不起。
妈的,真晦气!老梁骂骂咧咧地调转车头,五分钟,你只有五分钟!
车子开回镇口的小卖部。
小卖部老板也是组织的眼线。
我跳下车,假装在柜台寻找。老梁不放心,跟了下来。
老板是个干瘦的老头,看到我们回来,很惊讶:老梁,怎么回来了货不对板
老梁烦躁地指着我:这丫头丢了准考证。
老板瞥了我一眼,用黑话对老梁说:这批猪崽子看着不肥啊,干巴巴的。
老梁吐了口痰:别提了。张春生家的这个,邪门得很。
他压低声音:而且我怀疑张春生两口子手脚不干净。
怎么说
他们可能私自给了‘货’太多钱,或者截留了上面的‘抚养费’。这丫头出手阔绰得很。
我心中冷笑。离间计,种子已经埋下。
我假装在角落里找到了准考证(其实是从暗袋里摸出来的),高高举起:找到了!
老梁松了口气:快上车!磨磨蹭蹭的!
我跑向大巴,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窃窃私语的老梁和老板。
他们看我的眼神,已经从看货物,变成了看一个麻烦。
3
致命的冰饮
我刚在小卖部门口站定,身后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江南七你怎么回来了
我回头,是班长邹晟潼。镇长的儿子,我的众多爱慕者之一。
他穿着一身簇新的名牌运动服,骑着山地车,额头连滴汗都没有。石镇的太子爷,自然不用跟我们这些货物挤大巴。
看到他,我立刻挤出最甜美的笑容:班长!太好了,见到你真是救了我的命!
邹晟潼看到我的笑,脸颊微红:怎、怎么了丢东西了
我准考证掉这里了,刚找到。但是……我咬住下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我刚才太紧张,把我妈给的早饭钱弄丢了。我现在心慌得厉害,想买瓶水喝……
邹晟潼立刻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多大点事,我请你。
不,班长,这怎么好意思。我连连摆手,退后一步,我妈说,高考的日子不能欠人情,不吉利。
我看着他钱包里那厚厚一沓红色钞票,露出恰到好处的羡慕。
那……我借你邹晟潼抽出一百块,够吗考完试再还我。
一百块。对于石镇的养货来说,这是一笔巨款。我们平时的零花钱,绝不会超过五块。
够了够了!谢谢班长!你真是大好人!我感激涕零地接过钱。
我捏着这一百块,转身冲进小卖部,声音大得足够让老梁和老板听清:
老板!来一箱冰的!要最贵的那个!
我指着冰柜里进口的运动饮料。
老梁和干瘦老板的对话戛然而止。他们两个死死盯着我手里那张簇新的百元大钞。
我抱着一箱饮料走出来,故意大声嚷嚷:我妈说了,只要我考好,要什么给什么!这点水算啥!
我打开一瓶,仰头灌下半瓶,然后把箱子搬上车。
姐妹们,别看书了!喝点冰的,提提神!我请客!
车厢里的女孩们欢呼起来。
我一瓶瓶分发下去,最后剩下一瓶,我走到驾驶座旁,递给老梁。
梁叔,辛苦了,你也来一瓶,冰的。
老梁狐疑地看着我。
他没接我手里的,而是自己从箱子里拿了一瓶:张家的,你妈对你可真够下本的。
那是,我可是我妈的摇钱树……啊不,掌中宝。我笑嘻嘻地回答。
老梁拧开瓶盖,吨吨吨灌了下去。
我回到座位,心跳如鼓。
离间计,成了。
老梁和老板一定会向上级汇报:张春生夫妇私自给了货物巨款,坏了规矩。他们可能截留了组织的抚养费,甚至可能对货物动了真感情,想要跑路。
让狗咬狗去吧。
而计划B,也开始了。
我知道老梁的习惯。他每天早上出车前,都要在镇口的早餐店吃一碗特辣牛肉面,加双份的辣子。
辣油封胃,再灌下整瓶冰镇饮料……
大巴车重新启动,驶上盘山公路。
我看着手表,7点50分。
十分钟后,车厢里开始弥漫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
老梁的脸色开始发青,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死死捂着肚子。
咕噜噜——
一阵响亮的肠鸣声在安静的车厢里炸开。
卧槽……老梁低骂一声。
他开始频繁地换挡,车子开得忽快忽慢。
小凉捂住鼻子:七七,什么味儿啊
不知道,可能是梁叔早饭吃坏肚子了。我淡淡地说。
妈的!憋不住了!老梁猛地一脚刹车,把车停在路边。
他解开锁门的铁链,跌跌撞撞地冲下车,钻进了路边的草丛里。
车厢里爆发出女孩们的惊呼和抱怨。
怎么回事啊这要迟到了!
好臭啊!
我看着窗外草丛里那团蠕动的身影,胃里一阵舒适。
上辈子我被你们折磨得生不如死,这点小小的回礼,算什么。
老梁在草丛里蹲了足足十五分钟才回来。
他脸色蜡黄,双腿打颤,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车厢里的空气更污浊了。
都他妈闭嘴!谁再吵吵,老子把她扔下去!老梁虚弱地咒骂着,重新发动车子。
我看了眼手表。8点25分。
耽误了15分钟。时间刚刚好。
按照上辈子的记忆,8点40分,在前面的云福路口,会有一辆失控的超跑,拦腰撞上这辆大巴。
那是我逃跑的唯一机会。
4
闺蜜的软肋
大巴车在山路上颠簸。老梁拉肚子拉得虚脱,车速慢了不少。
我掐算着时间,手心全是冷汗。
8点39分。车子接近云福路口。
我解开校服外套,把书包背在胸前护住要害,身体微微弓起,做出防冲击的姿势。
小凉奇怪地看着我:七七,你干嘛你脸色好差。
我晕车。我敷衍道。
晕车你以前从来不……
吱——!!!!
尖锐的刹车声撕裂空气。一辆红色的超跑像失控的野兽,从岔路口冲出来,直直撞向大巴车的腰部。
嘭——!!!
巨大的撞击力让我整个人向前飞去,幸好有书包缓冲。
车厢里瞬间成了人间地狱。玻璃碎裂声,金属扭曲声,女孩们的尖叫和哀嚎混杂在一起。
大巴车侧翻在路基上,车门被撞得严重变形。
我早有准备,除了胳膊被划伤,并无大碍。
我推开压在身上的杂物,爬向驾驶室。
老梁被卡在座位上,满头是血,已经昏死过去。
我从他腰间摸出手机。
小凉在后面哭喊:七七!救我!我的腿被卡住了!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还活着,这就够了。
他死了才好。我冷冷地丢下一句,用尽全力砸碎了侧窗玻璃,跳了出去。
外面,那辆超跑的车头已经稀烂,司机趴在方向盘上,生死不明。
没时间管他。
我必须在石镇的人反应过来之前,把消息发出去。
我飞快地解锁老梁的手机(密码是他的车牌号,蠢货),打开通讯录和短信箱,将里面所有的内容,连同我编辑好的求救信息,群发给了四个号码。
这四个号码,是我上辈子记下的,国内最有影响力和正义感的四个网红主播。
石镇的罪恶根深蒂固,报警没用,这里的警察都是他们的保护伞。
只有利用网络舆论,才能撕开这铁幕。
SOS!石镇高考大巴,实为人口拍卖专车!全车19名女生将被卖!地址:云福路口转西山屠宰场地下室!速救!!
发送成功。
我立刻将手机关机,扔进路边的深沟。
身后,大巴车里传来更多的哭喊声。
我没有回头,转身冲进了茂密的山林。
我必须消失。
A+级货物逃跑,这触动了石镇整个利益链条。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抓我回去。
果然,不到半小时,山下就传来了密集的摩托车声和犬吠声。
大搜捕开始了。
我在山里躲了两天两夜。
饥饿和寒冷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我靠着野果和溪水勉强维持生命,身上的校服已经被露水和泥土弄得脏污不堪。
我不能死在这里。我必须活下去,亲眼看着那些人渣下地狱。
第三天晚上,我潜回了镇子边缘。
我把头发弄乱,在脸上抹上污泥,伪装成乞丐,在垃圾桶里翻找食物。
腐烂的酸臭味让我作呕,但我必须吃东西。
七七
一个颤抖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身体一僵,缓缓回头。
是小凉。
她脸上有些擦伤,但看起来并无大碍。
她看到我的样子,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七七!真的是你!你这两天去哪了!
我警惕地看着她。
小凉扑过来,抱住我,嚎啕大哭:你为什么要跑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跑了,刚哥把我们所有人的父母都抓起来了!他们说,‘货物’跑了,就是‘饲养员’看管不力!
她抓着我的肩膀摇晃:我爸妈被他们打得好惨!你爸妈也被抓了!七七,你快回去自首吧,求求你了!
我心中一动。我的离间计果然生效了,组织已经开始惩罚张春生夫妇了。
但是小凉……她到现在还认为那些人是她的父母。
我看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心中那块最坚硬的地方,忽然软了一下。
上辈子,小凉在拍卖会上被一个变态的富商买走,不到半年就被折磨死了。
她蠢,但她不坏。
小凉,你听我说。我抓住她的手,他们不是我们的父母。
你说什么胡话
我们都是被‘圈养’的货物。高考是假的,他们是要把我们卖掉!你爸妈,我爸妈,他们都是人贩子!
我用最快的速度,把石镇的真相告诉了她。
小凉呆住了,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不……不可能……我爸妈对我那么好……
好是对牲口的好!为了卖个好价钱!我打断她,小凉,跟我一起逃。我们去大城市,揭发他们!
小凉犹豫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好,我跟你走。但是七七,我好渴,你也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吧。我去给你买点水和面包。
我看着她跑向远处的小卖部,紧绷了三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点。
也许,这辈子,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很快,小凉回来了,递给我一瓶水和一个面包。
快吃吧,七七。
我太饿太渴了,接过水,拧开瓶盖就灌了下去。
水很甜。
甜得发腻。
我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天旋地转。
我手里的面包掉在地上。我不敢置信地看着小凉。
小凉满脸是泪,却在后退。
七七……对不起……她哭着说,对不起……
你……在水里……
他们说,只要抓到你,就放了我爸妈……七七,我不能没有爸妈……
黑暗中,几个人影走了过来。
为首的男人,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是刚子,石镇人贩组织的头目。
他狞笑着,蹲在我面前,捏住我的下巴。
状元货,挺能跑啊可惜了,你信谁不好,信一个蠢货。
我的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5
笼中反杀
冷水泼在我脸上,我猛地呛咳着醒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牲畜粪便的臭味。这里是西山屠宰场的地下室。上辈子的拍卖会准备区。
我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巨大的铁笼子里,手脚被粗粝的麻绳捆得死死的。
笼子外,站着刚子。那张横着刀疤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个索命的恶鬼。
他手里拎着一个空桶,蹲下来,隔着铁栏杆打量我。
醒了状元货。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焦黄的牙,挺有本事的啊,又是车祸,又是逃跑,还学会了用‘闺蜜’当挡箭牌。
我没说话,只是活动了一下麻木的手腕。
刚子用手指敲了敲铁笼:别白费力气了。这笼子,平时是用来关种猪的。你,跑不了。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问,你答。老实点,少受罪。
老梁呢死了没我开口,声音沙哑。
托你的福,没死。拉得只剩半条命,在上面挂水呢。刚子冷笑一声,我很好奇,你给他下了什么药能让他一个壮汉在山路上拉稀
他逼近笼子:说!药是哪来的张春生夫妇给你的他们是不是想反水
我看着他那副自以为掌控全局的样子,忽然觉得很可笑。
这些人渣,活在阴沟里,总以为别人也和他们一样,只会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
下药我笑了一声,刚哥,你太高看我了,也太低估生物学了。
刚子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老梁早上是不是在镇口吃了特辣牛肉面加双份辣子的那种
刚子皱眉:你怎么知道
辣油封胃,阻碍消化。他再灌下一整瓶零度的冰镇运动饮料。冷热剧烈刺激,肠道痉挛。这不是常识吗我平静地陈述事实,需要下药我一个理科生,用知识就能玩死他。
刚子的表情凝固了。
他引以为傲的江湖经验,在一个十八岁女孩的科学知识面前,显得无比愚蠢。
铁笼里的货物,竟然在智商上碾压了他。
短暂的沉默后,是爆发的恼怒。
妈的!你耍我!刚子一脚踹在铁笼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知识就是力量,刚哥,多读点书。我靠在笼子边,即使狼狈不堪,也绝不示弱。
刚子被我气得七窍生烟,他最恨的就是被人看不起,尤其是被一个货物。
好,好,你有种。他咬牙切齿,老梁的事算你歪打正着。那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屠宰场你怎么知道‘养货’的事
这才是核心问题。
我直视他的眼睛:你猜
张春生告诉你的
他们他们巴不得把我卖个好价钱,怎么可能告诉我。
那是谁镇上还有谁敢坏我们的规矩刚子的耐心已经耗尽,他开始在地下室里踱步,像一头焦躁的野兽。
我不能说出重生的秘密,但我也不能让他们继续追查下去。
我必须把水搅得更浑。
刚哥,你们组织里,就一定干净吗我幽幽地说,也许,是你们内部的人,想借我的手,除掉你呢
刚子猛地停住脚步。
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生根发芽。对于他们这种建立在利益上的犯罪团伙,信任比纸还薄。
你放屁!刚子暴怒,但他明显开始动摇了。
我是A+级的货,谁不眼红你把我弄丢了,上面怪罪下来,你的位置……我点到为止。
刚子的脸彻底黑了。他知道,我说的有道理。
他猛地冲过来,一把抓住铁笼的栏杆:臭丫头,死到临头还敢挑拨离间!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转身从墙角抄起一根带着倒刺的皮鞭。
我不管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只知道,不听话的货物,就得调教!
他打开笼子的锁,狞笑着走进来。
状元货我今天就让你知道,在这里,你连条狗都不如!
皮鞭高高扬起,带着刺耳的风声,朝我脸上抽来。
我闭上眼睛,咬紧牙关。
来吧。上辈子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早就习惯了。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一定会让你们,百倍奉还!
6
恶人自有恶人磨
皮鞭的倒刺几乎要触碰到我的皮肤。
我甚至能闻到那股皮革混杂着血腥的味道。
嘭——!!!
一声巨响,不是皮鞭落下的声音,而是地下室的铁门被人从外面暴力踹开的声音。
强光瞬间涌入,刺得我睁不开眼。
不许动!警察!
放下武器!!
嘈杂的命令声,急促的脚步声,瞬间填满了整个地下室。
刚子挥鞭的动作僵在半空。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几个全副武装的特警扑倒在地。
刚哥!怎么回事!几个冲进来的手下,也瞬间被制服。
警察不可能!镇上的派出所……刚子被死死按在地上,还在徒劳地挣扎。
一个穿着防弹背心的警官走过来,一脚踩在他的背上:石镇派出所管不了,不代表没人管得了。你们的保护伞,倒了。
我松了一口气,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瘫软在笼子里。
成功了。
我发送求救信息的四个网红主播,他们没有让我失望。他们利用巨大的网络舆论压力,绕过了石镇当地的警力,直接引来了省厅的专案组。
几个特警冲过来,用液压钳剪断了铁笼的锁。
小姑娘,没事了,你安全了。一个女警官解开我手上的绳索,将我扶了出来。
我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谢谢……
先把受害者带出去。
在被抬出地下室的时候,我经过了隔壁的房间。
那里,关押着违规的饲养员。
我看到了张春生和柳冬梅——我这辈子的父母。
他们已经不成人形了。
柳冬梅披头散发,嘴里塞着破布,嘴角全是血迹。我注意到,她的舌头似乎少了一截。
那个曾经巧舌如簧,把我夸成最完美的货物的舌头,现在只能发出呜呜的悲鸣。
而张春生,他那双曾经数钱数到抽筋的手,现在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被生生打断了。
他们也看到了我。
看到我被警察救出去,而他们却像死狗一样瘫在地上。
柳冬梅的眼睛里迸发出怨毒的光芒,她拼命地挣扎,似乎想扑过来撕碎我。
而张春生,则用一种乞求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说:救救我,我是你爸。
我看着他们,心中没有一丝怜悯,只有彻骨的快意。
我的离间计,完美成功。
那一百块钱,成功让组织相信他们私吞了抚养费,并且对我动了真感情,想要帮我逃跑。
对于背叛者,组织的惩罚手段,可比法律残酷多了。
狗咬狗,一嘴毛。
张春生!柳冬梅!你们这对吃里扒外的东西!刚子被押解着经过他们身边,还不忘狠狠地啐了一口,老子被你们害死了!
张春生夫妇听到刚子的话,眼里露出绝望。他们知道,就算警察抓了他们,组织内部的清算也不会停止。
我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才哪到哪。
上辈子,你们在拍卖会上,像推销牲口一样推销我的时候,可曾想过今天
七七!七七!
我被抬出屠宰场,外面已经被警车和救护车包围。
我看到了小凉和其他女孩。她们也被解救了出来,正在接受医护人员的检查。
小凉看到我,哭着跑过来:七七,你没事吧对不起,我……
我打断了她:你没事就好。
对于她的背叛,我依然心寒,但我现在没空处理这些。
一个面容严肃的中年警官走到我面前:你叫江南七
我点点头。
我是省厅专案组的组长,我姓赵。这次行动能成功,多亏了你及时发出的信息。他顿了一下,但是,我有很多疑问。希望你能配合我们调查。
他看着我的眼睛,仿佛要看穿我的灵魂:一个高三学生,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内幕
我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7
石镇的子宫产业链
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消毒水的味道终于盖过了屠宰场的血腥。
一个年轻的女警官给我递来一杯温水,动作很轻。
谢谢。我的声音依旧沙哑。
门被推开,专案组长赵警官走了进来。他搬了张椅子,坐在我床边,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江南七,接下来,我需要你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
我看着他,那张严肃的脸上写满了公事公办。我知道,我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都将决定石镇这片土地的未来。
赵警官,你们以为你们抓的是一个普通的人口拐卖团伙我问。
难道不是
不是。我摇摇头,你们抓的,是一个农场。一个以石镇为基地,系统化运作了二十多年的人口农场。
赵警官没有打断我,他只是拿出本子和笔,示意我继续。
这个农场,不养猪,不养牛,只养一一种‘牲口’——女孩。
我们这些女孩,一部分是他们从外地拐来的,另一部分,是他们通过非法代孕,直接在镇上‘生产’的。一出生,就会被分配给镇上的村民,也就是所谓的‘饲养员’。
张春生和柳冬梅,就是我的饲养员。
我平静地陈述着,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剖开这个小镇温情脉脉的伪装。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目的呢赵警官问。
为了卖个好价钱。我扯了扯嘴角,所以,他们从小就给我们灌输一个信念——高考改变命运。让我们拼了命地学习,因为对于他们来说,学历就是价格标签。
高考……是价格标签赵警官的笔尖停顿了一下。
对。所谓的高考,根本不是为了让我们去上大学。而是我们的‘拍卖日’,是我们被估价、被分类、被出售的日子。
我闭上眼,前世那屈辱的一幕,又一次在我脑海中上演。
那不是屠宰场的地下室,而是一个装潢得金碧辉煌的秘密会所。
我,作为当年的市状元,是那场拍卖会的压轴好货。
我被关在镀金的笼子里,像一件商品一样被推到展台中央。
台下坐着一个个油光满面、西装革履的买家。
而我的父亲张春生,正站在笼子前,像个最敬业的推销员,唾沫横飞地向所有人介绍我。
各位老板,请看!这可是今年的A+级货,市状元!智商绝对顶尖!保证下一代基因优良!
我的母亲柳冬梅,则拿着一份体检报告,笑得花枝乱颤。
而且我们七七,身体特别好,养了十八年,从没生过大病,医生说啦,骨盆条件优越,特别好生养!
好生养……我重复着这三个字,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是的,好生养。我睁开眼,看着赵警官因震惊而凝固的脸,考得好的,就像我这种,会被卖给那些有钱人,当他们延续所谓‘优良基因’的生育工具。
那……考得差的呢
考得差的,会被卖到更糟糕的地方。风月场所,或者是一些暗网上的私人俱乐部。最惨的,如果身体某些指标符合某些‘客户’的需求,她们的零件会被拆开来,单独售卖。
我说完,整个病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赵警官手中的笔,不知何时已经掉在了地上。
他办过无数大案要案,见识过人性的各种丑恶,但石镇这种将教育、亲情、未来全部扭曲成产业链的系统性罪恶,显然超出了他的想象。
一个镇……整个镇子的人,都知道他问。
大部分都知道。饲养员,接送的司机,镇口的眼线,学校的老师,甚至镇上的领导……他们都是这个产业链上的一环。有人分钱,有人分肉,有人喝汤。这是一个靠吃掉我们这些女孩的血肉,才能维持下去的繁荣小镇。
我看着他,赵警官,现在你还觉得,你们只是端掉了一个普通的犯罪团伙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走到窗边,沉默地看着外面。
很久,他才开口。
我明白了。
8
唯一的超自然证人
我明白了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赵警官在病房里来回踱步,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直到被女警官提醒病房内禁止吸烟,他才将烟头摁灭在窗台上。
第二天,他又来了,这次是一个人。
他关上门,拉上窗帘,整个房间的光线都暗了下来。
江南七,你昨天说的,我们经过初步核实,基本属实。这个镇子烂到根了。他开门见山,但是,我还有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他坐回床边的椅子上,身体前倾,一双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我。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来了。
我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审判。
你精准地预言了山路塌方,时间分秒不差。
你精准地计算了班车会与一辆超跑相撞,并以此为逃跑契机。
你清楚地知道西山屠宰场是他们的核心窝点。
最重要的是,在那种情况下,你没有选择报警,而是联系了四个粉丝量巨大的网红主播,利用舆论倒逼我们省厅直接出动。这不像一个十八岁高三学生能做出的决策。
他一条一条地列举,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将我钉在原地。
我……我之前无意中偷听过我爸妈,也就是张春生和柳冬梅的谈话。他们提到过一些,我把这些碎片信息拼凑了起来。我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拼凑赵警官笑了,但那笑意未达眼底,江南七,我是刑警,我跟最狡猾的罪犯打交道。你这个理由,骗不了我。
塌方和车祸,是纯粹的意外,连肇事司机都无法预料,你怎么‘拼凑’
屠宰场的位置,是他们组织的核心机密,张春生这种级别的‘饲养员’,根本不可能知道。你怎么‘偷听’
他的问题越来越尖锐,像手术刀一样,一层层剥开我的伪装。
我沉默了。
我知道,任何谎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在绝对的逻辑和证据面前,再完美的谎言也只是一个笑话。
病房里安静得可怕,我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声。
要么,我继续撒谎,然后被他们当成一个拥有极大秘密、动机不明的不稳定因素进行隔离审查。
要么,我说出那个唯一的,也是最荒谬的真相。
我看着赵警官,他也在看着我,他的眼神里没有怀疑,只有探究和等待。他在等我给他一个真正的答案。
我深吸一口气。
赵警官,如果我说,我死过一次呢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我看到他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我是从地狱爬回来的。我一字一句地说,上一世,我没有逃脱。我被成功拍卖,被买家囚禁,折磨,最后死在了一场‘难产’的手术台上。
我死后,灵魂没有立刻消散。我像个幽灵,飘荡在那个吃人的镇子上。我看到了我的‘父母’拿着卖掉我的钱,买了新房,过上了好日子。我看到了其他姐妹被送往各处,无声无息地消失。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听到了他们的核心机密。我知道了这个组织有四个头目,除了被你们抓到的刚子,还有三个人,外号分别叫‘瞎子’、‘舟白’和‘老福’。
我还知道,他们有一个暗网交易系统,所有的‘货物’信息和交易记录,都在上面。
我说完,整个房间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我以为他会把我当成精神病人,或者至少会露出一丝嘲讽。
但他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很久之后,才从口袋里又摸出一支烟,但没有点燃,只是夹在手指间。
瞎子,舟白,老福……他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名字。
你说的,是真的
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我直视他,你可以不相信重生,但你不能不相信这些情报的价值。去查吧,查这三个人,查他们的暗网。抓住他们,才能把这个罪恶的链条,连根拔起。
赵警官站了起来,他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他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停顿了一下。
江南七,好好养伤。你是个好孩子。
说完,他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我看到他站在走廊尽头,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立刻给我查三个人,外号分别是瞎子、舟白、老福……对,加派人手,查他们的所有资金往来和网络活动!立刻!
我松了一口气,瘫倒在枕头上。
他信了。
或者说,他选择相信我提供的情报。
就够了。
9
她们的软肋,她们的盔甲
石镇的案子,像一颗深水炸弹,将浑浊的池塘炸得底朝天。
我在官方安排的援助站里,等来了收网的消息。也等来了小凉。
几天不见,她瘦得脱了形,两只眼睛空洞得像黑洞。
门被推开,她看见我,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七七……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她的哭声嘶哑,像是把喉咙里的血肉都一并撕扯了出来。
我没有动,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上一世,我恨她入骨。这一世,当我看着这个和我一样,被圈养了十八年的女孩,我只觉得荒谬。
你对不起我什么我问。
我不该……我不该给你下药……我不该出卖你……她匍匐在地上,像一条被抽掉了脊梁的狗,可他们说,只要抓到你,就放了我爸妈……我以为他们是我爸妈啊!我也想要爸-妈啊!
最后那句嘶吼,充满了绝望。
是啊,她也想要父母。这成了她最致命的软肋,被那些恶魔轻易拿捏。
所以,你就把我卖了,换你的‘父母’我反问,小凉,你是不是觉得你特别孝顺,特别伟大
她猛地抬头,满脸泪痕和不可置信。
我没有!我不是!
你就是。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用我的命,去换两个把你当牲口养的骗子。你用你唯一的,真正的朋友,去换两个虚情假意的饲养员。你告诉我,这不是愚蠢是什么
我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锥子,扎进她心里。
她崩溃地摇头,语无伦次:我错了……七七,你打我吧,你骂我吧……我求求你……
打你骂你我扯了扯嘴角,没必要。因为从你把那杯下了药的水递给我的时候,你和我,就已经不是朋友了。
我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继续说:我不会原谅你的背叛。但我理解你的愚蠢。
我俯下身,强行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站直了,别跪着。我们这种人,没资格跪。
小凉,他们利用了你最渴望的亲情,这是你的软肋。而我的盔甲,是死过一次,所以不再相信任何人。
我们都是受害者,但从今天起,我们要做幸存者。懂吗
她呆呆地看着我,眼泪还在流,但哭声却止住了。
门外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穿着白衬衫的身影冲了进来,是班长邹晟潼。
他比小凉更憔悴,眼底布满血丝,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像一棵被霜打蔫的植物。
江南七……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看着他,心里毫无波澜。
有事
我……我爸妈……他们……他痛苦地闭上眼,他们被抓了。他们是这个产业链的……保护伞。他们甚至……甚至卖掉了我的亲姐姐……
原来,邹晟潼并非独生子。他还有一个大他几岁的姐姐,聪明漂亮,却在某一年高考失利后,被告知外出打工,意外身亡。
现在他知道了,那不是意外,那是次品处理。
所以呢我问,你是来向我道歉的还是来求我为你爸妈求情的
不!不是!他激动地反驳,我只是……我只是想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是不是一直都像看小丑一样看着我
他质问我,仿佛他才是那个最大的受害者。
邹晟潼,你觉得你很痛苦吗我笑了,你痛苦的,是你优越的世界观崩塌了。是你发现你那个当镇长的爹,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你享受着镇长儿子带来的所有便利和光环时,有没有想过,你身边的女同学,可能只是待售的货物
你那自以为是的喜欢,对我来说,不过是锦衣玉食者对路边乞丐的施舍。现在,你跑来质问我这个‘乞丐’,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你面包里有毒你不觉得可笑吗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的‘不知道’,就是最大的帮凶。你吃的每一口饭,穿的每一件新衣,都沾着你那个素未谋面的姐姐,还有我们这些女孩的血。
我看着他彻底崩溃,才缓缓开口。
现在,告诉我,你打算怎么赎罪
他愣了很久,像是终于从我的话里找到了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他抬起头,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真正的决断。
我放弃保送名额。我要去找我姐姐,警察说她被解救出来了,但精神失常了。我要照顾她,用我的一辈子去赎罪。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跌跌撞撞地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这个曾经的天之骄子,人生轨迹就此改变。
挺好。
10
盛夏,与新生
石镇的案子,在赵警官和省厅的雷霆手段下,以摧枯拉朽之势,迎来了最终的审判。
我是在电视新闻上看到结果的。
……以‘瞎子’、‘舟白’、‘老福’及‘刚子’为首的特大拐卖、非法拘禁、组织卖淫、故意伤害、故意杀人犯罪集团,主要成员四人,均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原石镇镇长邹某某、副镇长李某某等一众保护伞,数罪并罚,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饲养员’张春生、柳冬梅,犯拐卖妇女罪、虐待罪,情节极其严重,社会影响极其恶劣,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新闻画面里,柳冬梅被法警架着,她那被割掉半截的舌头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嗬嗬的怪声,用来算计金钱的双手被反铐着。她看到了镜头,拼命地挣扎,那双怨毒的眼睛,仿佛要透过屏幕把我生吞活剥。
我关掉电视,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上一世的冤魂,上一世的血债,在这一刻,尘埃落定。
全国震惊,教育部特批,为我们这19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女孩,在盛夏的七月,组织了一场特殊的补考。
考场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我看着试卷上熟悉的题目,脑海里却不再是张春生和柳冬梅那贪婪的嘴脸。
这张卷子,写的不是答案,是我们的名字。
是人的名字,不是货的名字。
他们想用分数给我定价,那我就考个让他们在地狱里仰望,都觉得刺眼的分数。
这分数,不是我的卖价。
是他们的墓志铭。
放榜那天,阳光好得不像话。
赵警官亲自把一份盖着钢印的文件送到我手上。
江南七同学,恭喜你。
我打开文件袋,鲜红的录取通知书静静地躺在里面。
清华大学。
总分:702。
后面还附带着一张全额奖学金的证明。
那天,当初那四位接到我求救信息的网红主播也来了。他们给我和所有女孩都带来了礼物,镜头一直开着,直播间里是铺天盖地的恭喜和加油。
其中一个叫暴躁萝莉的主播姐姐,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七七,谢谢你的勇敢。
不,我摇摇头,是我该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的正义,没有让我的勇敢,变成一个笑话。
我们19个女孩,都考上了心仪的大学。
有人去了北京,有人去了上海,有人选择留在本省。我们约定,以后每年的今天,都要聚一次。
开学那天,我一个人拖着行李箱,站在清华园的门口。
百年的校门,古朴而庄重。
阳光穿过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我给赵警官发了条信息:赵警官,我到了。谢谢您。
很快,他回了过来,只有简单的四个字:未来可期。
我笑了。
我扔掉了石镇所有的东西,包括江南七这个编码一样的名字。
在入学登记表上,我在姓名一栏,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两个字:
新生。
我叫新生。
石镇的鬼,死在了那个盛夏。
而我,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