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科状元郎顾衍,是我指腹为婚的夫君。
琼林宴上,他求的却不是与我的婚期,而是要先纳一个孤女为贵妾。
他说,那孤女身世飘零,他于心不忍。
上一世,我拼死阻止,换来的却是满门抄斩,和他亲手将我推入万蛇窟。
他抱着那孤女的牌位,在我耳边嘶吼:林未然,是你害死了我的卿卿和我们的孩子!
重活一世,我看着他情深意切的脸,笑了。
好啊。
顾衍,没了我的家族做你的登天梯,没了我的声名做你的护身符。
这一世,我要亲手折断你的骨头,拔掉你的毒牙。
我要让你眼睁睁看着,你最珍视的一切,如何被我亲手送给别人。
而你欠我的血债,我要你用命来偿!
01
我那前世的夫君,今生的状元郎顾衍,在我面前跪下了。
他猩红着眼,俊朗的脸上满是挣扎与痛苦,仿佛正承受着世间最残忍的抉择。
他这副模样,演得真好。
若非我死过一次,恐怕又要被他骗了过去。
上一世,他也是这样跪在我面前,声泪俱下。
我心软了,信了他那套身不由己的鬼话。
结果呢
结果就是我林家一百三十口人,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而我,被他亲手推下万蛇窟,尸骨无存。
未然,求你,先让卿卿过门吧。
这一幕,何其熟悉。
熟悉到我胸口那颗沉寂已久的心脏,骤然传来一阵被毒蛇啃噬般的剧痛。
那条名为噬心的蛊虫,在我心口苏醒了。
它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啃噬着我的血肉,尖锐的疼痛瞬间传遍四肢百骸,眼前阵阵发黑。
这是顾衍亲手为我种下的。
他说,要我生生世世,都记住这份背叛的滋味。
很好。
我记住了。
我下意识地捂住心口,指尖冰凉,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
未然,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顾衍见我面色惨白,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对另一个女人的怜惜所覆盖。
他以为我是气急攻心。
我知道这很委屈你,他放低了声音,试图来握我的手,被我不动声色地避开。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还是继续演着深情。
但卿卿她……她真的太可怜了。
你也知道,再过一月便是你的生辰,也是官府登记的最后期限。若她不嫁人,便要被官媒强行指配给那些……那些屠夫走卒。
我怎能眼睁睁看她落入虎口未然,你向来最是善良大度,你一定会理解我的,对吗
他把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点出了柳卿卿的可怜,又暗示了我若不同意,就是不善良、不大度。
上一世,我就是被他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
我听见自己用一种异常平静的声音说:好啊。
顾衍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大概以为,我会像上一世那样,哭着、闹着,寻死觅活。
我偏不。
我迎着他的目光,缓缓勾起一抹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冰冷得像深冬的寒潭。
既然你如此怜香惜玉,我岂有不成全之理
我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狂喜,随即又被他很好地掩饰起来。
不过,我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他腰间那块成色普通的玉佩上,纳妾也是大事,总不能太寒酸。我听说,你城南那座祖宅,是你唯一的家产了
顾衍一愣,下意识地护住腰间。
那座破旧的祖宅,是他所谓最后的念想,上辈子我提议修缮,都被他骂我贪图他家产,罚跪了一夜祠堂。
你……你提这个做什么他警惕地看着我。
我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
柳姑娘无依无靠,嫁妆想必也拿不出手。你不如将那宅子作价五百两卖给我,这银子,就当是我这个做姐姐的,送给妹妹的添妆。
如此一来,既全了你的情义,也保全了柳姑娘的体面,岂不两全其美
我看着他眼中飞快地算计,知道他心动了。
一座不住的破宅子,换五百两雪花银,还能博一个深情的好名声,这买卖,傻子才不做。
但我还要再加一把火。
当然,你若是不愿,就算了。只是这事若传出去,别人只会说你顾状元为了一个孤女,让我这个丞相嫡女当众难堪。到时候,我爹爹的脸面,怕是也不好看。
我搬出了我爹。
顾衍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他最大的依仗,从来不是他的才华,而是我林家的权势。
他怕了。
好!我卖!他几乎是迫不及不及地答应了。
我看着他签下地契,拿着银票匆匆离去的背影,嘴角的笑意越发冰冷。
顾衍,你最大的依仗,从来不是你的才华,而是我林家的权势。
现在,我亲手斩断你的根。
我将地契小心收好,唤来管家。
去,把城南那座宅子,里里外外给我烧了。
管家大惊失色:小姐,这……这可是刚买下的宅子啊!
我冷笑一声。
烧干净了,才好盖新的。
盖一座……孤女堂。
我要让全京城都知道,我林未然,是如何善待那些无依无靠的孤女的。
我要让顾衍的深情,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正当我心中快意时,贴身侍女青枝却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小姐,不好了!
顾状元刚出府门,就和……就和五皇子的人撞上了!
我心中一凛。
五皇子他怎么会掺和进来
这可不在我前世的记忆里!
02
我心头一紧,前世的记忆中,五皇子一向与世无争,怎么会和顾衍扯上关系
怎么回事说清楚!
青枝喘着气道:奴婢听说,五皇子府上的一个小厮冲撞了顾状元的马,顾状元不依不饶,非要那小厮下跪道歉,两边正僵持着呢!
我立刻明白了。
顾衍这是刚从我这里拿了钱,自觉腰杆硬了,想在外面找回点面子。
可他找谁不好,偏偏找上了皇子。
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不必管他。我淡淡道,他自己找死,谁也拦不住。
我转头看向母亲,将顾衍要纳妾,以及我将计就计买下他祖宅的事说了。
母亲气得浑身发抖: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这就让你爹去宫里参他一本!
娘,别急。我握住母亲冰凉的手,轻声安抚,杀鸡焉用牛刀对付这种人,脏了爹爹的手。
女儿自有分寸。
我将我要退婚,另择良婿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要嫁给萧玦。
母亲愣住了:萧玦那个家境贫寒,在翰林院做了三年冷板凳的编修未然,你是不是被顾衍气糊涂了
娘,他虽清贫,却有傲骨。三年前,他才是那届科考公认的经天纬地之才,若非主考官徇私,状元本该是他的。我平静地陈述着事实,父亲也曾赞他‘国士无双’,这样的人,难道不比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强上百倍
母亲被我说得动摇了,最终叹了口气,答应去和父亲商议。
我则带着青枝,直奔云锦坊。
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林未然,弃了顾衍,就如弃一件旧衣。
云锦坊里,我那件用金丝银线耗时半年才绣成的嫁衣,正静静地挂在那里,华美得如同天边最绚烂的云霞。
上辈子,我就是穿着它,满心欢喜地嫁给了顾衍,走进了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牢笼。
老板,我指着那件嫁衣,对一旁候着的掌柜说,这件,包好,送到城南顾状元租住的小院里,就说是给柳姑娘的贺礼。
掌柜和青枝都惊呆了。
小姐,万万不可啊!这可是您的嫁衣!青枝急得快哭了。
我没理她,刚要再选一件,一个柔弱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
林姐姐,你……你真的要把这件嫁衣送给我吗
我回头,只见柳卿卿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店里,她身边,还站着脸色铁青的顾衍。
柳卿卿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裙子,眼睛红肿,怯生生地看着我,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
我……我听顾郎说,姐姐心善,不仅答应了我们的事,还为我准备了添妆……我……我实在受之有愧。
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楚楚可怜。
好一朵盛世白莲。
顾衍立刻将她护在怀里,怒视着我:林未然!你又想耍什么花样你是不是觉得卿卿无依无靠,就可以这样羞辱她
我笑了。
羞辱顾状元,这可是京城最好的云锦坊,这件嫁衣价值千金。我将我最珍视的东西送给她,是我的诚意。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羞辱
我顿了顿,目光转向柳卿卿,声音冰冷。
还是说,柳姑娘觉得,你配不上这件嫁衣
柳卿卿的脸,瞬间白了。
她当然想要。
但她不敢接。
接了,就是坐实了她抢夺别人夫婿和嫁衣的恶名。
不接,又显得她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我就是要让她进退两难。
我……柳卿卿咬着唇,泪眼婆娑地看向顾衍。
顾衍心疼得无以复加,他瞪着我,压低声音道:林未然,你别太过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你故意送嫁衣,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看卿卿的笑话!
你若真有诚意,就把你名下城东那间铺子,一并送给卿卿做嫁妆!
他竟然还敢狮子大开口!
我气笑了。
顾衍,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只是一个无官无职的白身。
而我,是丞相嫡女。
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
我的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
顾衍的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就在这时,柳卿卿却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哭得肝肠寸断。
姐姐,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出现在你们之间!求你不要再为难顾郎了!只要能陪在他身边,我为奴为婢都心甘情愿!
她这一跪,一哭,一说,瞬间将我置于恶毒妒妇的境地。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立刻对我指指点点。
这林家小姐也太霸道了!
就是,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吗这么善妒,谁敢娶啊。
顾衍见状,脸上露出一丝得色,他以为拿捏住了我。
他上前一步,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丝施舍的意味:未然,只要你乖乖听话,别再耍这些小性子,我保证,你仍然是我唯一的正妻。
我看着他那副虚伪的嘴脸,只觉得无比恶心。
顾状元,我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街角,你是不是忘了,上次你来求我时,我已经让你立下字据,退还了庚帖。
我和你,早已婚约作废,毫无干系。
至于这件嫁衣,我看向掌柜,既然柳姑娘不敢要,那就烧了吧。
我林未然不要的东西,宁可毁了,也不会留给不相干的人。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一眼,转身就走。
顾衍的脸色,黑如锅底。
他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阴狠地说道:林未然,你别不识好歹!你马上就二十了,被我退了婚,你以为还有谁敢娶你难道你真想被官府指配给那些屠夫走卒,让你爹被你活活气死吗!
他精准地戳中了我的软肋。
我浑身一颤,心口的剧痛几乎让我站立不稳。
他满意地看着我的反应,带着柳卿卿,得意洋洋地转身离去。
青枝扶住我,担忧地看着我苍白的脸。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恨意和疼痛。
顾衍,你以为你赢了
你不知道,你今天的每一句威胁,都将成为日后抽在你脸上的耳光。
而且,会很疼。
回到府中,父亲已经回来了,脸色凝重。
未然,出事了。
刚才宫里来人传旨,说……说让你三日后,进宫参加皇后的赏花宴。
我心中咯噔一下。
赏花宴
前世,根本没有这场赏花宴!
皇后一向不问政事,为何会突然点名让我参加
这背后,到底是谁的手笔
03
皇后的赏花宴,鸿门宴。
前世没有这一出,说明有新的变数入局了。
我闭上眼,将京中各方势力在脑中过了一遍。
皇后无子,与世无争。
太子体弱,不得圣心。
唯一能让皇后破例为之出头的,只有抚养在她名下的五皇子。
而五皇子的生母,是如今圣眷正浓的淑妃。
我明白了。
顾衍与五皇子的人当街冲突,看似是他吃了亏,实则是搭上了淑妃这条线。
淑妃想拉拢新科状元,打压我身为太子太傅的父亲。
而顾衍,则想借淑妃的势,逼我低头。
好一招借刀杀人。
未然,要不就称病别去了吧母亲忧心忡忡。
去,为何不去我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他们既然搭好了台子,我若是不去唱一出好戏,岂不是辜负了他们一番心意
三日后,御花园。
我穿着一身素雅的水蓝色长裙,环佩叮当,走进这片锦绣丛中。
果然,我一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带着探究、同情和幸灾乐祸。
淑妃坐在皇后身侧,一身华服,雍容华贵。
她看到我,故作惊讶地掩唇笑道:哎呀,这不是林小姐吗本宫听说,林小姐前几日刚被顾状元退了婚,今日怎么还有心情来赏花呀
一句话,直接将我钉在了耻辱柱上。
周围的贵女们立刻发出一阵压抑的窃笑。
我面不改色,朝她福了福身:回淑妃娘娘,正是因为婚约作废,女儿家才得了清闲,有空来欣赏这满园春色。不像某些人,被俗事缠身,怕是看花都品不出滋味了。
我的话,绵里藏针。
淑妃的脸色微微一僵。
这时,一个太监高声唱喏:顾状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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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衍来了。
他今日穿着一身崭新的官袍,意气风发,仿佛已经忘了前几日的狼狈。
他身后,还跟着柳卿卿。
她换上了一身粉色罗裙,虽不及在场贵女华贵,却也显得清丽可人,正小鸟依人地跟在顾衍身后。
臣顾衍,参见皇后娘娘,淑妃娘娘。
平身吧。皇后淡淡开口。
淑妃却迫不及待地发难了:顾状元,本宫听说你才高八斗,今日皇后娘娘得了前朝大家的一幅《春山图》,可惜题跋处有些污损,不如就由你来补上,也好让我等开开眼界
来了。
这是他们早就设好的局。
《春山图》是孤品,其笔法精妙,无人能仿。
我若推脱,就是心虚善妒,容不下一个妾室。
我若应下,却又找不到能配得上这幅画的人,最终还是要顾衍出马。
无论如何,都是我林家丢脸。
我正要开口,一个清冷沉稳的声音却从不远处传来。
娘娘,杀鸡焉用牛刀此等小事,何须劳动状元郎大驾。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姿挺拔的青衫男子,正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
剑眉星目,面容俊朗,虽衣着朴素,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沉稳气度。
正是萧玦。
他今日,竟也受邀入宫了。
淑妃皱眉:你是何人竟敢在此大放厥词!
萧玦微微颔首:在下翰林院编修,萧玦。听闻娘娘要为《春山图》补跋,不才,愿为娘娘分忧。
你淑妃上下打量他,满眼不屑,一个小小编修,也敢口出狂言
顾衍也冷笑一声:萧兄,我知道你想出风头,但也要分场合。这《春山图》的笔法,岂是你能模仿的
他笃定萧玦是在自取其辱。
我却笑了。
我缓缓上前,故意不小心碰倒了身旁的茶盏。
茶水泼出,正好溅在了那幅《春山图》的污损处,将那片墨迹晕染得更大。
哎呀!我惊呼一声,满脸惶恐。
淑妃脸色大变:林未然!你……
娘娘息怒,我屈膝行礼,语气却不卑不亢,小女并非有意。只是这污损之处既已扩大,再拘泥于模仿前人笔法,反而落了下乘。不如,就请萧大人另辟蹊径,作一首新诗题上,岂不更是锦上添花
我这番话,直接堵死了顾衍的路。
模仿,他或许还行。
但让他当场作一首能配得上《春山图》的诗,以他的才学,还差得远。
而萧玦,前世可是被誉为诗才可与太白争辉的人。
皇帝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走了过来,饶有兴致地看着萧玦:哦你就是那个连中三元的萧玦好,朕就给你这个机会。
萧玦接过笔,沉吟片刻,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云开见山色,水落闻江声。人间多少事,尽在此图中。
短短二十字,意境开阔,禅意悠远,与《春山图》的画意完美融合。
满场寂静。
连皇帝都抚掌大赞:好!好一个‘人间多少事,尽在此图中’!赏!重重有赏!
顾衍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他引以为傲的才华,在萧玦面前,被衬得一文不值。
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一阵快意。
我转身,对着皇帝和皇后,盈盈一拜。
皇上,皇后娘娘。今日之事,想必前因后果,您二位已然明了。
小女林未然,今日当着满朝文武与后宫诸位的面,正式宣告。
我与顾衍,婚约作废,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我林家之女,要嫁,便嫁萧玦这般光风霁月、才华盖世的真君子!
我的声音,掷地有声,响彻整个御花园。
顾衍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眼中满是屈辱和怨毒。
淑妃的脸,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皇帝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一旁气度不凡的萧玦,忽然笑了。
好!有胆识!
他转向萧玦,沉声道:萧玦,朕听说,户部有一批三十万两的税银,在运往江南的途中不翼而飞,至今悬而未决。
朕命你为大理寺少卿,官居四品,即刻接手此案。
三月之内,若能破案,朕,亲自为你们主婚!
04
皇帝的金口玉言,如同一道惊雷,在御花园炸响。
大理寺少卿,正四品!
萧玦从一个翰林院的冷板凳编修,一步登天,成了天子近臣!
而我,不仅洗刷了被退婚的耻辱,还被陛下亲口许下了一门更好的亲事。
淑妃和顾衍的脸,比锅底还黑。
他们精心设计的陷阱,反倒成了我和萧玦的登天梯。
宴会不欢而散。
我走在出宫的路上,萧玦跟在我身后,隔着三步的距离。
林小姐。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为他俊朗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
今日之事,多谢。他朝我深深一揖,若非小姐筹谋,萧某至今仍在翰林院蹉跎。
我看着他清澈的眼眸,因顾衍而烦躁的心,竟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我不是在帮你,我淡淡道,我是在帮我自己。
我林未然的夫君,必须是人中之龙。你,有这个潜质。
我的话,直白得近乎冒犯。
他却愣住了,随即耳尖微微泛红,坦然一笑。
能得小姐青眼,是萧某三生有幸。
他顿了顿,迎着我的目光,认真地说道:税银一案,萧某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恩,也……不负小姐。
他的目光太过真诚,看得我反而有些不自在了。
我别过脸,轻声道:江南税银案,我或许能帮你。
前世,这桩案子,是顾衍的得意之作。
他靠着我爹提供的线索,查到了税银的下落,从此平步青云。
而那线索,指向的正是江南最大的私盐贩子,张万三。
但我知道,张万三只是个替罪羊。
真正的主谋,另有其人。
此案卷宗繁杂,线索中断于扬州码头。我看着他,你若信我,就不要去查那些官面上的线索。
去查一查,扬州城里,最大的一家米铺,‘陈氏米行’。
萧玦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他没有多问,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信你。
他走后,他的贴身侍卫阿武忍不住问:大人,您……真的就因为三年前的一碗粥,就要为林小姐做到这个地步
萧玦的目光望向远方,眼中是无人能懂的刻骨铭心。
阿武,你不知道。
三年前,我娘病重,我科考失利,盘缠用尽,我们母子二人,就要饿死在那个冬天。
是她,是林小姐的那一碗热粥,救了我娘的命。
她救的,不是一个路人,是我的全世界。
所以,如今换我来,护她的全世界周全。
接下来的日子,萧玦一头扎进了案子里,早出晚归。
而顾衍的日子,却和我截然相反。
他投靠淑妃不成,反倒得罪了太子一派,在朝中更是寸步难行。
最终只在国子监谋了个抄书的闲差,每日与笔墨纸砚为伍,俸禄微薄,连养活自己都难。
昔日风光无限的状元郎,彻底沦为了京城的笑柄。
我听说,他和柳卿卿搬进了一个破旧的小院,为了柴米油盐,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
柳卿卿嫌他没本事,给不了自己荣华富贵。
顾衍怨她是个扫把星,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两人之间的那点情深意切,在现实面前,被撕得粉碎。
这日,我正在府中看书,青枝却拿来了一张帖子。
小姐,是顾公子派人送来的。
我打开一看,竟是顾衍的笔迹。
信中,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状元郎,反而用一种近乎卑微的语气,诉说着对我的思念和悔恨。
他说,他当初是被柳卿卿蒙蔽了双眼,才会做出那等糊涂事。
他说,他心里爱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
信的末尾,他约我三日后在城外的清风亭一见,说有要事相告,关乎我林家的安危。
真是可笑。
他以为我还是上一世那个被他哄得团团转的蠢货吗
我随手将信扔进了火盆。
可到了第三日,我还是去了。
我倒要看看,他这条毒蛇,又能耍出什么新花样。
清风亭里,顾衍早已等在那里。
他瘦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看到我,眼中迸发出狂喜的光芒。
未然!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他冲上来想拉我的手,被我身后的护卫拦住。
我冷冷地看着他:说吧,什么事关乎我林家安危
顾衍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化为一片阴狠。
林未然,你非要这么绝情吗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账册,扔在我面前。
你以为萧玦去查税银案,就能高枕无忧了你打开看看,这上面记的是什么!
我心中一沉,示意护卫捡起账册。
翻开第一页,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上面记录的,竟是我父亲与江南官员之间,长达十年的银钱往来!
每一笔,都清清楚楚,触目惊心!
这……这是伪造的!我厉声道。
伪造顾衍冷笑,林大小姐,你父亲的亲笔签名,你不会不认得吧
这本账册,是我无意中从淑妃那里得来的。只要我把它交上去,你猜猜,你林家满门,会是什么下场
我的手,瞬间冰凉。
我父亲为官清廉,这账册绝对是伪造的。
但上面的签名,却和我父亲的笔迹,一模一样!
这是个死局!
林未然,顾衍逼近一步,眼中满是疯狂的占有欲,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乖乖地回到我身边,求我,求我帮你毁了这本账册。
二,眼睁睁看着你林家,被我亲手送上断头台!
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一头盯着猎物的毒蛇。
你选哪个
05
顾衍的威胁,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上了我的脖子。
我浑身发冷,心口的噬心蛊疯狂叫嚣,疼得我几乎站不稳。
他以为,他赢定了。
他以为,我除了向他屈服,别无选择。
我看着他那张因得意而扭曲的脸,忽然笑了。
顾衍,你是不是觉得,你拿捏住我了
我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他愣住了:你……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一字一顿,声音冷得像冰,你这条狗,当得还真是不错。
你!顾衍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怎么我说错了我上前一步,逼视着他,你以为这本账册,是淑妃给你的恩赏你不过是她用来对付我林家的一把刀!事成之后,你猜她会留着你这个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吗
顾衍的眼神开始闪躲。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柳卿卿,早就被淑妃的人盯上了。你今日来见我,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会原封不动地传回宫里。
你猜,当淑妃知道你拿着她给的账册,来威胁我,想两头通吃的时候,她会怎么对你
顾衍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他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我话里的意思。
他被我戳穿了心思,恼羞成怒:林未然!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就算我死,也要拉着你林家一起陪葬!
是吗我冷笑,那你尽管试试。
我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顾衍在我身后疯狂地嘶吼:林未然!你会后悔的!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回到府中,我立刻将此事告知了父亲。
父亲看着那本账册的摹本,脸色铁青。
这是……周先生的笔迹!
周先生,是我父亲的至交好友,也是一位模仿笔迹的大家。十年前,他因病去世,父亲还为此伤心了许久。
没想到,他竟是淑妃埋在我父亲身边的一颗棋子!
爹,现在不是追究过去的时候。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顾衍既然敢拿出这本账册,就说明淑妃已经准备动手了。
我们必须在他之前,找到破局之法。
父亲在书房里踱步,眉头紧锁。
为今之计,只有找到那三十万两税银,立下大功,才能让皇上在处置此事时,有所顾忌。
可税银案,萧玦查了近一月,还是毫无头绪。
不,我摇了摇头,萧玦那边,应该快有消息了。
我让他去查的陈氏米行,正是前世顾衍查抄的那个替罪羊张万三,暗中转移赃款的窝点。
只要顺着这条线,就一定能找到税银的下落。
果然,不出三日,萧玦便派人送来密信。
他已经查到,陈氏米行的大批粮食,都通过漕运,运往了通州的一个秘密粮仓。
而那个粮仓,正是在淑妃娘家的名下!
人赃并获,证据确凿!
父亲立刻连夜入宫,将所有证据呈给了皇上。
皇上龙颜大怒,当即下令查封淑妃娘家的粮仓,并命大理寺、刑部、督察院三司会审此案。
淑妃一党,大势已去。
而顾衍,那本他视若救命稻草的假账册,还没来得及呈上去,就成了一张废纸。
他这条被主人抛弃的狗,彻底成了丧家之犬。
我以为,他会就此消沉下去。
但我还是低估了他的狠毒。
一个月后,是我和萧玦大婚的日子。
相府张灯结彩,红绸漫天。
萧玦身穿大红喜服,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意气风发地前来迎亲。
迎亲的队伍绕城一周,宾客盈门,座无虚席。
几位皇子亲临,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几乎全数到场。
这等荣耀,是顾衍做梦也想不到的。
我和萧玦正要拜堂,一个凄厉的声音,却突然从门外传来。
等一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顾衍一身褴褛,疯疯癫癫地闯了进来。
他手里,还抱着一个牌位。
牌位上,赫然写着亡妻柳氏卿卿之位。
柳卿卿,死了
顾衍双眼赤红,死死地瞪着我,嘶吼道:林未然!你这个毒妇!是你!是你逼死了卿卿!
她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朝着我直直地刺了过来!
今天,我就要你为她偿命!
06
变故发生得太快,满堂宾客都惊呆了。
顾衍状若疯魔,手中的匕首闪着寒光,直刺我的心口。
我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后退。
但一道身影比我更快。
萧玦猛地将我拉到身后,自己则迎了上去,一脚踹在顾衍的手腕上。
哐当一声,匕首落地。
护卫们如狼似虎地冲上来,将顾衍死死地按在地上。
放开我!林未然!你还我卿卿的命来!顾衍疯狂地挣扎,面目狰狞。
父亲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放肆!来人,把这个疯子给我拖出去!
慢着。
我从萧玦身后走出来,冷冷地看着地上的顾衍。
顾衍,你说我逼死了柳卿卿,可有证据
证据顾衍狂笑起来,眼泪都笑了出来,她腹中怀着我的骨肉,却因为你处处紧逼,让我走投无路,最终一尸两命,悬梁自尽!这难道不是你逼的
一尸两命。
又是这四个字。
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我心口的噬心蛊再次剧痛起来,仿佛要将我的五脏六腑都搅碎。
我强忍着痛楚,冷笑道:顾衍,你是不是忘了,柳卿卿死的时候,你根本不在京城。
税银案发后,你被国子监除名,便灰溜溜地回了老家。柳卿卿是如何死的,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顾衍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没想到,我连这个都知道。
我……我是听同乡说的!他眼神躲闪,狡辩道。
是吗我步步紧逼,哪个同乡叫什么名字现在何处可敢叫来与我对质
顾衍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满堂宾客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一个大男人,自己没本事,却把所有过错都推到一个女人身上,还跑到别人婚礼上大闹,简直是无耻至极。
够了!
一个威严的声音从主位上传来。
是太子。
他今日,是代天子前来主婚的。
太子冷冷地看着顾衍,眼中满是厌恶:孤念你曾是状元之才,不与你计较。但你三番两次构陷忠良,扰乱法纪,如今更是当堂行凶,罪无可恕!
来人!太子下令,将此人押入大理寺天牢,听候发落!
顾衍被拖了出去,他那绝望的嘶吼声,渐渐远去。
一场闹剧,终于收场。
婚礼继续。
我和萧玦执手,在满堂祝福声中,完成了拜堂之礼。
洞房花烛夜,萧玦为我揭下盖头。
烛光下,他的眼眸比星辰还要明亮。
他没有像别的夫君那样急色,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看到我苍白的脸色,和额头细密的冷汗。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我的手,眉头紧锁。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他顿了顿,沉声问:你是不是……中了什么奇毒
我心中一震。
他竟然看出来了。
我体内的噬心蛊,除了我自己,连太医都诊不出来。
萧玦见我沉默,便知自己猜对了。
他没有追问,只是将我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未然,你放心。
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一定会找到解药,治好你。
他的话,像一道暖流,注入我那颗被仇恨冰封的心。
我看着他,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婚后的日子,平静得像一汪不起波澜的湖水。
萧玦是个极好的人。
他虽不善言辞,却心细如发。
他知道我畏寒,便会提前在我的汤婆子里灌满热水。
他知道我爱吃福满楼的桂花糕,便会每日下朝绕远路去给我买。
他从不问我的过去,也从不提顾衍,只是用他自己的方式,默默地温暖着我,治愈着我。
在他的陪伴下,我心口的噬心蛊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少,我几乎快要忘了仇恨的滋味。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静地过下去。
直到那一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相府门前。
是柳卿卿。
她没有死。
她穿着一身素衣,脸色蜡黄,腹部微微隆起,显然已有数月身孕。
她跪在相府门前,一遍遍地哭喊着。
求林小姐救救我的孩子!
顾衍他……他疯了!他要把我卖到窑子里去!
07
柳卿卿没死。
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在我平静的心湖里,激起了千层浪。
我站在二楼的窗边,冷冷地看着跪在府门前的那个女人。
她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引得无数路人围观,对她指指点点。
好一招苦肉计。
她知道顾衍已经彻底完了,就想把肚子里的孩子,当成最后的筹码,赖上我相府。
小姐,要不要把她赶走青枝愤愤不平地说,这个女人,脸皮也太厚了!
不。我摇了摇头,让她跪。
去,把城南孤女堂的牌子,挂到相府门口。
青枝一愣,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很快,一块刻着相府孤女堂的巨大牌匾,被高高地挂在了相府大门的一侧。
管家还当众宣布,相府将出资收养京中所有无家可-归的孤女,供她们吃穿,教她们读书识字。
这一举动,瞬间引爆了整个京城。
百姓们纷纷称赞我心善仁德,是活菩萨下凡。
而跪在门口的柳卿卿,处境就变得无比尴尬了。
我收养天下孤女,却唯独对她这个可怜的孤女视而不见。
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这个人,有问题。
那些原本同情她的目光,渐渐变成了审视和怀疑。
柳卿卿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想走,却又不甘心。
就在她进退两难之际,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相府门前。
车帘掀开,走下来的,竟是许久未见的淑妃。
她虽然因为税银案失了圣心,但毕竟是皇妃,威仪还在。
她走到柳卿卿面前,将她扶了起来,叹了口气。
可怜的孩子,受委屈了。
她转头看向相府大门,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到。
林小姐的善心,真是让本宫大开眼界。
只是不知,这肚子里怀着前未婚夫骨肉的孤女,算不算在林小姐的收养之列呢
她这是在逼我表态。
我若是不认,就是善妒,之前的仁善之名,就成了笑话。
我若是认了,就等于承认了柳卿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从此就要被她赖上,后患无穷。
真是好毒的计策。
我正要开口,萧玦却从府里走了出来。
他看都没看淑妃一眼,径直走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
然后,他转头,目光冷冽地看向柳卿卿。
这位姑娘,他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你说你腹中是顾衍的骨肉,可有凭证
柳卿卿一愣:我……我与顾郎情投意合,这……这还需要什么凭证
自然需要。萧玦冷冷道,顾衍犯下欺君罔上、当堂行凶之罪,已被判秋后问斩,抄没家产。
他若有后,按律,其子嗣亦要被贬为官奴。
你若想证明这孩子是他的,可以,去大理寺画押登记。
你若不想你的孩子世代为奴,那就闭上你的嘴,滚。
萧玦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直接斩断了柳卿卿所有的退路。
她可以不要脸,但她不能不要她孩子的未来。
柳卿卿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她求助地看向淑妃。
淑妃的脸色也极为难看,她没想到,这个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萧玦,竟如此伶牙俐齿,手段狠辣。
她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柳卿卿见靠山走了,彻底慌了神,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狼狈地逃离了。
一场风波,再次被萧玦化解于无形。
我看着他沉稳的侧脸,心中那片冰封的湖面,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当晚,我心口的噬心蛊再次发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我疼得浑身痉挛,眼前出现了幻觉。
我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蛇窟,无数的毒蛇缠绕着我,啃噬着我。
未然!未然!
萧玦的声音,将我从无边的噩梦中唤醒。
我咳出了一口黑血,染红了他月白的衣衫。
他看到那滩刺目的血迹,一向沉稳的他,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惊慌和恐惧。
他不由分说地将我打横抱起,声音因为急切而嘶哑。
我带你去找‘鬼医’,他一定有办法!
08
鬼医是江湖上传说中的神医,行踪不定,性情古怪。
我没想到,萧玦竟知道他的下落。
他抱着我,一路策马狂奔,赶到了城郊的一处竹林。
竹林深处,有一间小小的茅屋。
鬼医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看到我嘴角的血迹,又为我把了脉,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是‘噬心蛊’。他沉声说,这种蛊,以恨为食,中蛊者一旦动了真怒,便会心血逆流,痛不欲生。
看你这情形,蛊虫已经深入心脉,若不能解,不出三月,必会油尽灯枯而亡。
萧玦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抓住鬼医的衣袖,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前辈,求您救救她!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
鬼医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解蛊之法,倒也不是没有。
只是,这味最重要的药引,名为‘龙血草’,只生长在极北之地的断魂崖上,且有剧毒的雪蟒守护。
百年来,无数人想去采摘,都有去无回。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断魂崖,有去无回。
这等于,给我判了死刑。
我去。
萧玦的声音,却异常坚定。
他看着我,眼中没有一丝犹豫,只有化不开的温柔和决绝。
未然,等我回来。
他将我托付给鬼医,第二日一早,便独自一人,踏上了去往极北之地的凶险路途。
我每日在竹林里养病,心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
我怕。
我怕他像上一世那样,为了我,死在半路上。
我不能再失去他了。
我必须在他回来之前,解决掉所有的事情。
我让青枝给我送来了一套男装,和一张状纸。
小姐,您要做什么青枝担忧地看着我。
我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我要去,告御状。
三日后,我击响了都察院门前的登闻鼓。
鼓声三响,直达天听。
我状告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状元,顾衍。
我告他,三年前科考舞弊,窃取他人功名!
此状一出,朝野震动。
科考舞弊,是动摇国本的大罪。
皇帝震怒,下令彻查,命太子亲自督办。
顾衍被从天牢里提了出来,再次站到了公堂之上。
他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狂笑起来。
林未然,你疯了你告我舞弊你有证据吗
我当然有。
我看向堂外,高声道:传人证,柳卿卿!
顾衍的笑声,再次戛然而止。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柳卿卿,一步步从堂外走了进来。
你……你这个贱人!你敢出卖我
柳卿卿没有看他,只是对着太子,屈膝一拜。
回禀太子殿下,民女……民女愿为林小姐作证。
三年前,顾衍为了能高中状元,用重金买通了当时的主考官,窃取了考题!
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封泛黄的信件。
殿下,这是当时主考官写给他的亲笔信,上面详细记录了他们交易的细节!请殿下明察!
那封信,当然是假的。
是我找人仿造的。
但上面的笔迹,和主考官的文书一模一样,足以以假乱真。
而那位主考官,去年已经病逝,死无对证。
顾衍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他冲上去,想抢夺那封信,却被衙役死死按住。
你胡说!你这个贱人!你敢诬陷我!他疯狂地嘶吼着。
我没有诬陷你。柳卿卿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和我如出一辙的狠厉,我说的,句句属实。
殿下若是不信,可以传唤城西‘墨宝斋’的张老板。
当初,顾衍买通主考官的那一千两银票,就是从他那里兑的。每一张银票的编号,张老板那里,都有记录!
顾衍彻底懵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当初一个不经意的举动,竟成了今日的催命符。
他更想不到,自己最瞧不起的女人,会在背后,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刀。
他想辩解,却发现自己百口莫辩。
人证物证俱在。
他,成了那个窃取别人人生的无耻小人。
太子看着铁证如山的证据,脸色铁青,拍下惊堂木。
顾衍!你身为读书人,竟做出此等龌龊之事,欺君罔上,罪不容诛!
来人!将罪犯顾衍,打回天牢,秋后问斩!
至于你……太子看向柳卿卿,念你检举有功,功过相抵。但你腹中之子,既是罪臣之后,按律……
殿下!柳卿-卿突然打断他,猛地磕了一个响头,声音决绝。
民女腹中之子,并非顾衍的骨肉!
满堂哗然。
顾衍更是如遭雷击,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她。
柳卿卿迎着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这孩子,是城东张屠夫的。
我与他,早在认识你之前,便已私定终身。
09
柳卿卿的话,像一记最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顾衍的脸上。
他引以为傲的爱情,他念念不忘的白月光,他为之不惜与我反目、毁掉前程的真爱,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他不是她的救世主。
他只是她和她情夫,用来攀附权贵的一块踏脚石。
不……不可能……
顾衍失魂落魄地瘫倒在地,嘴里喃喃自语,状若疯癫。
卿卿……你骗我的,对不对你是在气我,对不对
柳卿卿看着他,眼中没有一丝怜悯,只有刻骨的恨意。
我骗你顾衍,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你真的爱我吗
你爱的,不过是那个在你面前柔弱不能自理,能满足你可悲的保护欲的我!
你爱的,是你自己!
你但凡有半分真心,就不会在我走投无路时,想把我卖进窑子!
她的话,字字诛心。
顾衍被堵得哑口无言,最终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两眼一翻,竟活活气晕了过去。
一场闹剧,终于以最不堪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顾衍因为舞弊和欺君两项大罪,被判了三日后斩立决。
他死后,我心口的噬心蛊,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
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可当晚,我却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不是顾衍,而是一个身穿黑色龙袍、面目模糊的男人,他亲手将那条冰冷的蛊虫,喂进了我的嘴里。
我惊恐地醒来,浑身冷汗。
我猛然意识到,顾衍,他根本不配拥有噬心蛊这种邪物。
他背后,还有人!
我的仇,根本没有报完!
而此时,北地传来消息,大雪封山,萧玦和他带领的队伍,已经失联整整一个月。
生死未卜。
10
萧玦失踪的消息,像一把重锤,将我从复仇的快感中彻底砸醒。
我意识到,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我必须主动出击。
我以相府的名义,散尽千金,雇佣了江湖上最顶尖的探子和杀手组织天机阁,只有一个任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同时,我开始暗中调查那个梦里的黑袍男人。
顾衍是一条线索,但他人已经死了。
另一条线索,就是淑妃。
我用一本假账册的真相,换取了与太子的一次密谈。
我告诉他,淑妃背后的人,不仅想要扳倒我父亲,更想要的,是他的太子之位。
我们的敌人,是同一个。
太子看着我,眼中第一次有了凝重。
孤,需要你做什么
我需要您宫里的一样东西,我一字一顿,淑妃寝宫里,那只从西域进贡的‘九转香炉’。
三日后,香炉被秘密送到了我的手上。
我砸开了香炉的夹层。
里面,藏着一封密信。
信上的内容,让我如坠冰窟。
淑妃,竟与手握重兵的二皇子私通!他们计划在皇帝春日围猎之时,发动宫变,逼宫退位!
而顾衍,不过是他们用来扰乱朝堂,转移太子和我父亲注意力的第一颗废子。
至于萧玦,他之所以在北地失联,根本不是意外。
而是二皇子早已设下的陷阱,他要借北地铁骑军的手,除掉萧玦这个太子新提拔起来的左膀右臂!
我浑身冰冷。
原来,我重生一世,自以为是执棋人,却始终在别人的棋盘上挣扎。
我最大的敌人,根本不是顾衍,而是这深不见底的皇权争斗!
就在我心神俱裂之时,天机阁的阁主,亲自登门了。
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萧玦还活着。
坏消息是,他被困在断魂崖,身边只有不到十个亲信,而山下,是二皇子调集的三千精兵。
他已经,插翅难飞。
林小姐,天机阁主看着我,这笔买卖,我们做不了。对方是皇子,我们不想引火烧身。
他将定金退还给了我。
我看着桌上的银票,笑了。
我抬起头,看着天机阁主,眼中是前所未有的疯狂和决绝。
阁主,我再加一个条件。
我不要你们去救他。
我要你,帮我把这封信,送到二皇子的死对头,镇守西北的靖王手上。
事成之后,我林家在江南的所有产业,分你一半。
天机阁主猛地站了起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知道,我这是在赌。
赌靖王有吞龙之志,赌他愿意为了这份从龙之功,与二皇子撕破脸。
我在用我林家的百年基业,赌萧玦一个活下来的机会。
我在赌,我的男人,能撑到援军赶到的那一刻。
我站在窗前,望着西北的方向,轻轻抚上心口。
那里,沉睡的蛊虫,似乎感受到了我的决心,再次蠢蠢欲动。
萧玦,等我。
这一世,换我来救你。
待你归来之日,我陪你,君临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