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装穷风波
>男友让我装穷,说房子是他买的。
>准婆婆摸着真丝睡衣训斥:我儿子辛苦买的房,你衣柜倒占一半
>她带来肉馅要教我伺候她儿子:女人赚得少,就该多干活。
>两家见面,她炫耀亲手包的包子:比上海的好吃!
>我妈优雅展开手绘扇面:婚礼三十桌,毕竟亲家手艺要传三代。
>婆婆拍桌:十桌够了!来往不勤的别请!
>阿姨,您儿子月薪八千,买这厕所都不够。
>包子您带回去,毕竟以后得靠这个当传家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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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那套乐怡精挑细选、几乎花掉她小半年奖金的米白色沙发,此刻正被程非的母亲用一种带着审视意味的力道反复按压着。
程母脸上每一道深刻的皱纹里都挤满了笑意,藏也藏不住,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贪婪的亮光,黏糊糊地粘在她儿子程非身上。
好!真好!程母的声音拔高了几个调门,在空旷的客厅里嗡嗡回响,我儿真有本事!这么大的房子,还是在上海!祖宗保佑啊!她粗糙的手掌重重拍在程非的胳膊上,力道大得让程非咧了咧嘴,却又不敢躲开,只能陪着笑。
乐怡端着两杯刚泡好的热茶,从厨房走出来,脚步放得很轻。程母那一声声有本事像带着毛刺的小针,一下下扎在她心上。
这房子,从首付到每个月雷打不动的房贷,压得她喘不过气时咬着牙熬过来的每一个深夜,都和程非所谓的本事没半点关系。
可偏偏,为了他那点可怜兮兮的男人面子,她点了头,默认了这房子是徐家儿子的功劳。
程非当时搂着她的肩膀,语气近乎恳求:我妈乡下人,观念老,就想听儿子有出息。你就当帮我撑个场面,哄哄她开心,行不反正房子是咱俩住,谁买的又不影响啥。
现在看着程母那副与有荣焉的样子,乐怡只觉得胸口闷得发慌,嘴里泛开一股难以言喻的涩味。
阿姨,您喝茶。乐怡把杯子轻轻放在程母面前的茶几上,努力挤出一个温顺的笑容。
哎,好,好。程母敷衍地应着,视线依旧绕着儿子打转,仿佛乐怡只是个端茶送水的影子
。她端起茶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目光却像探照灯似的,开始扫射客厅的角角落落,最终,那束审视的光,毫无预兆地定格在乐怡敞开着的主卧房门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门内那个巨大的步入式衣帽间上。
程母咦了一声,像发现了什么新奇大陆,放下茶杯,径直就朝卧室走了过去。
乐怡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看向程非。程非脸上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赶紧起身跟了过去。
衣帽间里,乐怡那些精心打理、按色系排列的衣裙、包包、鞋子,在柔和的灯光下安静地陈列着。
程母伸出一根粗糙的、指关节粗大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触碰感,捻起一件挂在最外侧的丝质吊带睡裙。
那细腻柔滑的冰凉触感似乎让她有些不适,她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脸上的笑容像被橡皮擦狠狠抹掉,只余下沉沉的乌云。
哎哟!程母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带着浓重乡音的责备劈头盖脸砸向乐怡,非非啊,你看看!你看看你媳妇这柜子!我的老天爷,这得花多少钱占多大地方
她抖着手里的丝裙,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赃物,非非赚钱多不容易啊!买这么大房子,那是汗珠子摔八瓣挣来的血汗钱!你倒好,光知道买这些个穿不出去的花哨玩意儿!过日子要节省!要会打算!你这样大手大脚,金山银山也得给你败光!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乐怡脸上。
乐怡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手指在身侧蜷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那是她辛苦工作、合理规划后对自己的犒赏,怎么就成了败家的罪证
妈!妈!您少说两句!程非终于挤上前,脸上堆着尴尬的笑,试图把母亲往后拉,乐怡自己工作也挺好的,买点衣服怎么了现在女孩子都这样……他语气软弱,与其说是维护,不如说是息事宁人的敷衍。
程母被儿子这么一拉,碍于儿子的面子,那股气焰像是被戳了个小洞,稍微瘪下去一点。
她悻悻地哼了一声,象征性地拍了程非胳膊一下,带着不甘:你就护着她吧!将来有你受的!她把手里的丝裙嫌弃地扔回衣架上,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山芋。
2
包子传家
这场关于衣柜的硝烟暂时偃旗息鼓,但空气里弥漫的压抑感却更重了。
为了缓和气氛,或者说,为了宣示某种主权,程母第二天一大早就提着一个沉甸甸、油腻腻的塑料袋兴冲冲地来了。
塑料袋里装着和好的肉馅,散发出浓重的葱姜和生肉混合的气味。
乐怡啊,程母把袋子重重放在料理台上,语气不容置疑,来来,今天妈教你做包子!这可是非非从小吃到大的,他最爱的口味!外头买的那些,啧,谁知道用的什么烂肉、地沟油!脏得很!不卫生!她一边说,一边麻利地挽起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以后啊,你跟非非好好过日子,就等着享清福吧!这伺候男人的手艺,你得学着点!
享清福三个字像针一样刺了乐怡一下。
她看着那摊颜色可疑的肉馅,胃里一阵翻腾,强忍着不适挤出笑容:阿姨,您刚到一天,一路辛苦,今天咱就别忙活了,出去吃点好的吧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本帮菜……
出去吃!程母的嗓门立刻拔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花那冤枉钱干什么!又贵又不干净!不行!必须在家做!我特意从老家带来的肉馅,新鲜着呢!我儿子就爱吃这一口!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为你好的霸道,再说了,你以后不也得学着做给他吃趁我在,赶紧学!
乐怡看着她不容分说的样子,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了上来。她吸了口气,尽量让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持:阿姨,我有自己的工作,赚的钱够养活我自己,不用靠谁养着。家务事,谁有空谁做,互相分担就好。
话音落下,厨房里瞬间死寂。
程母那张原本带着传道授业热情的脸,像是被冻住了,一点点僵硬、阴沉下去。
她慢慢转过身,眯起那双浑浊却此刻精光四射的眼睛,死死盯着乐怡,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未来儿媳。
互相分担程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难以置信的嘲讽,乐怡,做人要讲良心!要懂道理!我们家非非,学历高,工作体面,赚得比你多吧她向前逼近一步,那带着生肉和葱姜味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他赚得多,压力就大!你赚得少,那家里这些杂七杂八的活计,你不该多担待点让他回家能舒舒服服歇着这才叫贤惠!这才叫会过日子!你倒好,跟我讲什么分担她冷笑一声,那笑声干涩刺耳,现在的年轻姑娘,真是……一点亏都吃不得!
乐怡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烧得她指尖都在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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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挺直了背脊,迎着程母刀子般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程非赚多少是他的事。我,齐乐怡,学的是室内设计,我靠自己的专业能力吃饭,赚的每一分钱都干干净净。养活我自己,绰绰有余,不需要靠任何人施舍的‘清福’!家务,我说了,谁有空谁做,没有谁天经地义就该伺候谁的道理!她特意加重了室内设计这几个字。
你……程母被她这番硬气的话顶得脸色发青,指着乐怡的手直哆嗦,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下文。
程非站在厨房门口,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看看母亲又看看女友,嘴唇翕动着,最终却只是懦弱地垂下头,连一句完整调解的话都说不出来,像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冰冷的对峙在油腻的肉馅气味中凝固。这间乐怡倾注了所有积蓄和心血换来的房子,此刻像一个巨大的、华丽的牢笼,她站在中央,明明是主人,却清晰地尝到了寄人篱下的屈辱。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钢筋水泥的冰冷和令人窒息的压抑。
她看着程非那懦弱闪躲的样子,心里最后那点微弱的期待,也彻底熄灭了。
不欢而散的早上之后,乐怡开始重新考虑她和程飞的这段关系。
程母这次过来就是来谈两家的婚事的。
乐怡心里有些后悔这个决定。
但在程非连日的伏低做小道歉的攻势下,乐怡还是原谅了他。毕竟已经到了谈婚论嫁这一步,老一辈人思想老旧。
以后少和程母接触就好了。
3
扇面交锋
两家人终于坐到了饭店包厢那张巨大的圆桌前。空气里飘浮着一种刻意营造、却又摇摇欲坠的和谐。
乐怡的母亲齐婉君到的稍晚一些。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米白色香云纱改良旗袍,颈间一串润泽的珍珠项链,头发一丝不苟地挽着,带着上海女人特有的那份优雅与距离感。
她先是在酒店大堂气定神闲地喝了杯咖啡,才在服务生的引导下,姗姗步入包厢。
尽管她们只是弄堂里的普通单亲家庭,但齐婉君骨子里那份清高和对女儿未来的期许,让她觉得在层次上,怎么也要比乡下亲家高出一截。
她给徐家准备的见面礼——一幅自己精心绘制的花鸟工笔绢本扇面,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包厢角落的礼盒里。
哎呀,亲家母,可把你盼来了!路上辛苦辛苦!程母一见到齐婉君进来,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脸上堆满了过分热情的笑容,带着一种急于表现的局促。
她几步上前,不由分说就把自己带来的那个鼓鼓囊囊、印着超市logo的大号塑料袋塞到齐婉君手里,塑料袋里是码得整整齐齐、白白胖胖的大包子,还透着刚出锅不久的热乎气儿。
快尝尝!快尝尝!程母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自豪,我自己包的!用的我们老家带来的好肉,那味道,嘿,绝对比你们上海这地界儿买的好吃!真材实料!干净卫生!她热切地盯着齐婉君,期待对方露出惊喜和赞叹。
齐婉君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她看着手里这个油腻腻的、廉价感十足的塑料袋,再低头看看自己特意为了见面新做的指甲和这身精心挑选的旗袍,一股强烈的违和感和被冒犯的感觉涌了上来。
她强忍着没有立刻把袋子扔开,只是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勉强维持着风度:啊……亲家母,你太……太辛苦了。包这么多,我们一家人得吃好几年呢。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抗拒。
程母似乎没听出话里的意思,还在一个劲儿地强调:不辛苦!不辛苦!为了孩子们,这算啥!你快尝尝看!
这时,齐婉君才示意服务生将她带来的那个古朴雅致的锦盒拿过来。
她动作从容地打开盒盖,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的绢本扇面,轻轻展开。
细腻的绢面上,一只活灵活现的翠鸟停驻在几枝疏淡有致的玉兰花旁,笔墨工致,设色清雅,透着一股文人的书卷气。
一点小小心意,亲家母别嫌弃。齐婉君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惯常的、带着距离感的温和,将扇面轻轻推向程母的方向。
程母看着那扇面上精美得不像话的花鸟,再看看自己带来的那一大袋朴素的包子,脸上的得意和热情像潮水般迅速褪去,只剩下茫然和一丝被比下去的窘迫。
她搓了搓手,讪讪地笑了笑:哎哟,这……这画得真好看,跟真的一样……亲家母你太客气了。语气明显弱了下去。
气氛微妙地冷了一瞬。
乐怡和程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和紧张。程非赶紧端起茶杯:妈,齐阿姨,喝茶喝茶,这茶不错!
乐怡也连忙找话题:是啊,妈,阿姨,你们看这菜单,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然而,两个母亲之间的暗流涌动并未因此平息。
话题很快就被程母笨拙地引向了双方的家世背景。我们家非非啊,从小就是读书的料,脑子灵光!程母挺了挺胸脯,他爸走得早,我一个人拉扯他不容易,但再苦再累,我也供他上了大学!喏,现在出息了吧!话语里满是辛苦换来的骄傲,目光却若有似无地瞟向齐婉君。
齐婉君端起茶杯,优雅地抿了一口,眼帘微垂,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乐怡爸爸走得也早。我们乐怡从小懂事,学习从不用我操心,一路名校,学的室内设计,现在做项目,收入也还过得去。
女孩子嘛,能独立,有份体面的事业,比什么都强。她特意强调了名校、室内设计、独立、体面。
程母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嘴角向下撇了撇。
家世学历上没占到便宜,她立刻转换战场,声音又提高了些:那是那是,乐怡是好孩子。不过啊,这女人家,说到底,还是要把家照顾好,让男人在外面打拼没有后顾之忧才是正经!我们非非现在正是拼事业的时候,压力大着呢!乐怡啊,你得多体谅,家里那些活儿……
齐婉君轻轻放下茶杯,瓷器碰在骨碟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打断了程母的话。
她微微扬起下巴,目光平静地看向程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亲家母,时代不同了。现在的年轻人,都有自己的追求。乐怡的事业,也是事业。家务嘛,自然是两个人互相扶持,共同分担。一味让女人牺牲,那是旧社会的陋习了。她的话像一把软刀子,精准地挑开了程母竭力维持的那层传统面纱。
程母的脸彻底涨红了,嘴唇哆嗦着,眼看就要发作。
乐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赶紧在桌下轻轻踢了程非一脚。程非如梦初醒,慌忙打圆场:对对对,妈,齐阿姨说得对!现在都讲平等!我和乐怡会商量着来的!他额头上渗出了细汗。
眼看气氛又要僵住,乐怡急中生智,把话题引向了即将到来的婚礼:妈,阿姨,婚礼场地那边给了几个方案,关于桌数,您二位看看多少合适她试图用这个现实问题转移战火。
没想到,这恰恰点燃了最后的导火索。
桌数齐婉君率先开口,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的规划感,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定好的事实,我们齐家这边的亲戚朋友,加上乐怡和她爸爸(指前夫)那边的一些世交,还有她公司同事、设计圈的朋友,初步算下来,三十桌是起码的。毕竟,她顿了一下,目光意有所指地掠过程母,落在那个装着包子的塑料袋上,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疏离意味的弧度,亲家母这一手传家的好手艺,还有非非这么‘出息’,总得让大家都来见证见识,沾沾喜气,传个三代口碑才好。那传家手艺几个字,轻飘飘的,却像带着倒刺的钩子。
三十桌!程母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碟哐啷作响,那点被扇面压下去的乡土悍气瞬间爆发出来,声音尖利得刺耳,开什么玩笑!要我说,十桌顶天了!够坐自家人就行了!那些八竿子打不着、平时来往都不勤的,请来干什么白花钱!浪费!她瞪着齐婉君,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抵触和愤怒,排场搞得那么大,给谁看日子是过给自己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十桌!就十桌!多了没有!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不容商量的蛮横。
包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昂贵的菜肴在精致的盘碟里渐渐失去温度。
圆桌对面,程母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像一块粗糙、固执的岩石,死死抵在乐怡的视线里。
她唾沫横飞地强调着十桌够了、浪费钱,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凿在乐怡紧绷的神经上。
旁边,程非垂着头,盯着面前那盘清蒸石斑鱼,仿佛能从鱼眼睛里看出什么绝世真理,自始至终,连一个安抚的眼神都没有递过来。
阿姨,十桌确实太少了。您跟程非再商量一下吧乐怡试图挽救一下她和程非这段感情。
:有什么好商量的,你个败家的小娘皮。你天天住着我儿子的房子,花着我儿子的钱。不赚钱,不知钱难赚。上下嘴皮一碰,就要三十桌。你天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不知道我儿子多辛苦。月月养着你,还要供房子。你还这么多要求。打着我们家非非老实,就欺负他,我告诉你少打这个主意。
乐怡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白痕。
胸腔里,那股积压了太久太久的浊气,混合着愤怒、失望和一种近乎荒谬的嘲讽,猛烈地翻腾、冲撞,几乎要冲破喉咙。够了。真的够了。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眼,目光掠过程母那张写满算计和市侩的脸,掠过程非那颗懦弱得令人心死的头颅,最终,落在自己母亲齐婉君脸上。
齐婉君依旧保持着那份刻入骨子里的优雅,只是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蹙起的眉心,泄露了她极力压抑的愠怒。母女俩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齐婉君眼中闪过一丝询问,随即化为一种了然和无声的支持。她几不可察地对乐怡点了点头。
4
真相揭晓
乐怡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包厢里残留的菜香和剑拔弩张的火药味,沉甸甸地压入肺腑。她站了起来。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破釜沉舟的决绝。椅腿摩擦着光洁的地板,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锐响,瞬间撕破了包厢里凝滞的沉默。
所有人的目光,惊愕的、疑惑的、带着看戏兴味的,齐刷刷聚焦在她身上。
乐怡没有看任何人。她只是微微侧身,从自己随身带来的那个精致的手提包里,拿出一个不算厚却分量十足的牛皮纸文件袋。她的手指很稳,没有一丝颤抖。她走到包厢角落那台原本用来播放婚礼暖场视频的液晶显示屏旁,那里连接着一台小巧的笔记本电脑。
阿姨,乐怡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静,却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清晰地砸进每个人的耳膜,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您口口声声说这房子是程非买的,他‘有本事’,他‘赚得多’。
她一边说,一边利落地打开文件袋,抽出几份文件。第一份,是房产证清晰的彩色复印件。她将复印件举高,让那醒目的房屋所有权人:齐乐怡几个大字,毫无遮挡地暴露在所有人,尤其是程母骤然收缩的瞳孔之下。
看清楚了。乐怡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产权人,齐乐怡。购房日期,三年前。首付一百八十万,我工作五年,攒下的每一分钱,加上我母亲卖掉外公留下的老宅支持的一部分。她顿了顿,目光像冰冷的探针,精准地刺向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的程非,程非当时在哪里哦,他刚跳槽到那家小公司,试用期月薪,六千块。六千块,乐怡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个极其讽刺的弧度,在当时的上海,买我现在这套房子里的一个厕所,都够呛吧
嗡——包厢里瞬间炸开了锅!亲戚们交头接耳,震惊的目光在乐怡、程非和程母三人脸上来回扫射。程母像被雷劈中,张着嘴,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房产证复印件上齐乐怡那三个字,仿佛不认识一样。程非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满眼的恐慌和难以置信。
乐怡没有停顿。她放下房产证复印件,又抽出第二份文件——银行流水单的打印件。密密麻麻的入账记录,金额从几万到十几万不等,付款方清一色是各大知名设计公司和地产集团,备注清晰地写着设计费、项目提成。她用指尖点了点最后汇总的那个惊人数字。
这是我的年收入流水,过去三年,平均下来,每年稳定在这个数。她报出的数字,让包厢里再次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那个数字,是程非年薪的十倍都不止!室内设计,搞装修的,乐怡看向程母,眼神锐利如刀,专科呵,阿姨,我读的是国内顶尖美院的硕士。我靠我的专业和能力吃饭,赚的钱,不仅够养活我自己,买下这套房,还绰绰有余。您儿子那点工资,真不够看的。
你……你胡说!你伪造的!程母终于从巨大的震惊和羞辱中反应过来,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站起来,手指颤抖地指向乐怡,声嘶力竭地尖叫,试图做最后的挣扎,非非!你说!这房子是不是你买的是不是她骗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程非身上。
程非的脸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在母亲疯狂的目光逼视下,在满屋子亲戚探究的眼神中,他嘴唇翕动了半天,最终,像一只被戳破的气球,整个人颓然地、彻底地垮了下去。他死死地低下头,双手抱着脑袋,发出一种近乎呜咽的、含糊不清的声音:……是……是乐怡买的……妈……对不起……我……
轰——!程母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脸色由青转灰,像是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和血液,难以置信地瞪着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嘴唇哆嗦着,却再也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巨大的羞耻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乐怡冷冷地看着眼前这出闹剧,心中没有半分波澜。她最后拿起桌上那份程母带来的、作为见面礼和传家手艺象征的肉包子。那塑料袋油腻腻的触感让她微微蹙眉。她拎起袋子,走到面如死灰、摇摇欲坠的程母面前。
至于您这‘比上海好吃’、‘真材实料’的传家宝,乐怡的声音清晰、平静,却像淬了冰的鞭子,抽在死寂的空气里,我看,您还是带回去吧。
她将塑料袋轻轻放在程母面前那张堆满了昂贵菜肴、此刻却显得无比讽刺的转盘上,动作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礼貌。
毕竟,乐怡的目光扫过程非那颓败的身影,最终落回程母那张彻底失去神采的脸上,唇角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您儿子以后,大概也就只能靠这个当‘传家宝’,撑撑面子了。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径直走向包厢门口。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稳定、决绝的声响。
乐怡!身后传来程非带着哭腔的、绝望的呼喊。
乐怡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她的手握住了冰凉的金属门把。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齐婉君也站了起来。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疏离。
她拿起自己带来的那个装着精美工笔扇面的锦盒,没有打开,只是走到转盘边,将那个雅致的盒子,端端正正地、轻轻地放在了那袋油腻廉价的肉包子之上。
绢本的雅致,瞬间覆盖了市井的油腻。
这个无声的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力量。它像一句无声的判词,为这场荒诞的闹剧画上了一个冰冷而高贵的休止符。
5
决裂序
齐婉君没有看徐家母子一眼,挺直背脊,跟上了女儿的脚步。包厢厚重的门在她们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里面所有的混乱、难堪和死寂。
走廊尽头的光有些晃眼。乐怡停下脚步,微微眯起眼。身后,母亲温热的手轻轻搭上了她的肩膀。
走吧,囡囡。齐婉君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又异常坚定,回家。妈给你煮碗小馄饨,压压惊。
乐怡没有回头,只是用力地、深深地吸了一口走廊里带着淡淡香氛的空气。那口浊气,似乎终于吐尽了。她挺直了脊背,挽住母亲的手臂,朝着那片明亮的光,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有力,像是一曲崭新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