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公司楼下的巨幕广告上,看到了每天打三份工养活的丈夫。
辰安,寰宇集团执行总裁。
主持人问:辰总,听说您隐婚了
他搂着女明星静姝淡然一笑:那是我请来的保姆,一个乡下女人,没想到她当真了。
我想起这五年,为了给他还清三百万赌债,我累到流产三次。
想起昨晚他心疼地说:老婆,再坚持一年,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原来,我的苦难是他们茶余饭后的笑话。
我回到出租屋,从床底拿出一份股权转让协议。
那是外公留给我的51%寰宇集团股份。
通知所有董事,半小时后开会,议题是——罢免执行总裁辰安。
1
腐臭的王冠
网上铺天盖地都是辰安与影后静姝的订婚通稿。
我拨通了那个号码。
这个号码,能越过所有秘书,直达寰宇集团的顶层会议室。
电话很快被接通,听筒里传来的却不是辰安,而是一片嘈杂的背景音。
哪位辰安的声音通过扬声器扩散,带着一丝不耐。
我,苏晚。
苏晚他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随即发出一声很轻的笑,那笑声穿透电流,扎进我的耳膜,各位董事,介绍一下,我的一位私生饭,很执着。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低低的、压抑的哄笑。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
辰安,我是你的妻子!我要求立即启动罢免程序!我的声音在发抖。
妻子辰安的语气充满了玩味的戏谑,这位小姐,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我订婚的消息,你应该也看到了吧。
辰安!
好了,闹剧该结束了。他打断我,保安部,顶楼会议室门口有个女人闯进来了,把她‘清理’出去。
电话被挂断。
我站在寰宇大厦金碧辉煌的大堂里,手里还攥着那个发烫的手机。
两个穿着制服的保安快步向我走来。
小姐,请你出去!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试图争辩:我是苏晚,我是……
他们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一左一右架住我的胳膊,像拖拽一个麻袋一样将我往外拖。
我的脚跟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周围公司员工投来好奇、鄙夷、看笑话的目光。
一个保安在经过茶水间时,动作不经意地一歪。
一杯滚烫的咖啡尽数泼在了我的手背上。
啊!
剧烈的灼痛让我瞬间蜷缩起来,可他们没有停下,拖着我继续往前。
哎呦,真不好意思,手滑了。那个保安说,嘴里却满是笑意。
周围的员工也跟着哄笑起来。
哈哈哈,这女人想当总裁夫人想疯了吧
也不照照镜子,穿得跟个捡破烂的似的。
活该,让她长点记性。
我被他们粗暴地推出了旋转门,直接扔在大厦后巷的垃圾堆旁。
一股食物腐烂的酸臭味扑面而来,熏得我一阵干呕。
一袋破裂的垃圾就在我旁边,黏腻的汤汁浸湿了我的衣角,一片烂菜叶甚至挂在了我的头发上。
手背上的皮肤已经红肿起泡,火烧火燎地疼。
我抬起头,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看见顶层会议室里那个模糊的身影。
辰安就站在窗边,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楼下的一切,看着我像垃圾一样被丢弃。
他没有愤怒,没有不忍。
什么都没有。
他就那么看着,像在观赏一出与他无关,却又让他颇为满意的闹剧。
2
伤疤与投喂
我拖着身体回到那间出租屋。
不到三十平,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驱散不掉的霉味。
我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块吐司面包。
那是辰安几天前吃剩的,现在上面已经长出了星星点点的绿色霉斑。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一阵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冰冷的自来水冲刷着手背上的烫伤,刺痛让我清醒了几分。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狼狈不堪。
视线往下,我看到手腕上有一道陈旧的疤痕,很浅,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记忆被这道疤瞬间拉扯回三年前。
那天我为辰安煲汤,新买的刀太快,我不小心划伤了手腕,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辰安下班回家,看到流理台上的血迹和包着纱布的我,当场就发了火。
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的手是摆设吗
他一边用最恶毒的话骂我,一边却翻出家里最昂贵的那个医药箱,用进口的消毒水,一点一点,以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为我清洗伤口。
他的动作很重,甚至带着惩罚的意味,弄得我很疼,但我不敢出声。
包扎好后,他下达了命令。
接下来一周,你的手不准碰水。
那我怎么吃饭洗漱
我喂你。
接下来的整整一周,他真的就那么做了。
像对待一个没有自理能力的娃娃,不容我反抗地,一口一口给我喂饭。
我记得他当时说:苏晚,记住,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弄伤你,也只有我能对你好。
那种被暴君强制的、却又细致入微的爱,是我沉沦的根源。
回忆像一把刀,精准地捅进心脏。
旧疤还在,新伤叠了上来。
一个是暴怒后的亲自包扎,一个是冷漠观赏下的公开羞辱。
巨大的反差让我浑身发冷,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砰!砰!砰!
门被擂得山响,门外传来房东粗鄙的叫骂。
苏晚!你他妈的房租呢!这个月又拖了半个月了!再不交钱就给老子滚蛋!
我没有回应。
装死是吧我告诉你,明天再不交钱,我就把你的东西全扔出去!
门外安静了片刻,接着传来呸的一声。
我知道,他又往我的门上吐了一口浓痰。
3
赌局与尘埃
门锁传来转动声。
我僵在原地,以为是房东提前来赶人了。
门被推开,走进来的人却是辰安。
他穿着剪裁精良的黑色大衣,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的女人。
是影后静姝。
他们像巡视贫民窟的国王与王后,嫌恶地扫视着这间狭小、昏暗的出租屋。
辰安,我来这里做什么你不是说有份文件要拿吗静姝的声音娇嗲,却掩不住语气里的鄙夷。
辰安的视线落在我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我被烫伤、红肿起泡的手背上。
他眉头蹙起,那不是心疼,而是一种近似于看到自己心爱跑车上多了一道划痕的烦躁。
随即,那丝烦躁被更浓的厌恶取代。
他走到窗边,一把拉开窗户。
呼——
夹着寒气的冷风猛地灌了进来,我身上单薄的衣衫根本无法抵挡,冻得我瑟瑟发抖。
吹吹风,清醒点。辰安的声音比冬天的风还要冷,别再做梦了,苏晚。
静姝踩着高跟鞋,走到我面前,她从包里拿出一瓶包装华丽的香水,在我面前晃了晃。
姐姐,知道这是什么吗‘绝迹’,全球限量一百瓶。辰安特地托人从巴黎拍回来的。
她说完,手不小心一滑。
啪!
香水瓶砸在水泥地上,应声而碎。
浓郁甜腻的香气瞬间炸开,与房间里固有的霉味混合,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怪异的气味。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静姝夸张地捂住嘴,眼底却没有半分歉意,全是高高在上的戏谑,姐姐,这瓶香水很贵的,你不会怪我吧
她的目光转向辰安,撒娇道:辰安,你看,都怪这地太滑了。
辰安没有看她,也没有看我,只是不耐烦地问:文件在哪
书桌,第二个抽屉。我声音干涩。
他径直走过去,拉开抽屉,拿出那份被牛皮纸袋包裹得很好的文件。这是他创业初期最重要的海外项目文件,他说过,比他的命还重要。
拿到文件,他转身就要走。
静姝却拦住了他,她指着地上的玻璃碎片和香水渍,对我下达命令:喂,把它擦干净。
我没有动。
怎么聋了静姝的耐心告罄,她抬起下巴,语气尖酸刻薄,我让你,跪下,用你的衣服把它擦干净。你身上这块破布,也就配干这个了。哦,不对,我怕你的廉价布料,玷污了‘绝迹’的味道。
我看着辰安,期盼他能说一个字。
哪怕只是一个算了。
但他没有。
他只是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着,仿佛在期待我接下来的表演。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死了。
辰安见我迟迟不动,终于笑出声,那笑声里满是残忍的快意。
苏晚,你是不是还觉得,我多少对你有点旧情
他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像在看一只可怜的蝼蚁。
我跟你说实话吧。五年前,我跟几个朋友打了个赌。
赌什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空洞得不像话。
就赌你,苏晚,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进我的耳朵,一个无家可归、一无所有的天真女人,能为了我所谓的‘爱情’,坚持多久不离开。
他笑得更开心了:恭喜你,也恭喜我。你坚持了五年,所以我赢了。奖品,就是寰宇集团的初始投资。
轰隆。
我的世界,彻底崩塌。
原来我为他还债、为他放弃学业、为他忍受一切的五年,不过是他和朋友们茶余饭后的一个赌局。
一场他赢了的,游戏。
静姝优雅地走到辰安身边,挽住他的胳膊,对着我惨白的脸,补上了最致命的一击。
哦,对了,姐姐。她的声音甜美又恶毒,三年前你第三次流产,在医院痛得死去活来的那天,你知道辰安在哪吗
她顿了顿,享受着我脸上血色尽失的模样。
他包下了整个米其林餐厅,为我庆祝二十岁生日呢。
4
雨夜的钥匙
辰安和静姝走了。
他们像两阵带来灾祸的飓风,刮过之后,只留下一地狼藉和一颗被碾碎的心。
辰安在离开前,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银行卡,扔在地上。
苏晚,这是五年的服务费,你应得的。
那是他对我五年感情,最后的定价。
我还没从这极致的摧毁中回过神来,砰的一声巨响,出租屋的门被一脚踹开。
是房东,他身后跟着两个满脸横肉的壮汉。
臭婊子!还真他妈装死啊!房东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老子给过你机会了!现在,立刻给老子滚蛋!
我的东西……
东西这些垃圾就是你的东西!
他一声令下,那两个壮汉便冲了进来,像丢垃圾一样,将我那点可怜的家当一件件往外扔。
衣服、被褥、廉价的碗筷……
最后,他们抬起了那个已经破了皮的棕色皮箱。
不要!求求你们,不要动那个!我疯了一样冲上去。
那是我母亲留给我唯一的遗物。
一个壮汉不耐烦地将我推开,我本就虚弱,被他这么一推,直接摔倒在地,额头重重地磕在了门框上。
天旋地转。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皮箱被他们从二楼的楼梯口,粗暴地扔了下去。
咚……啪!
皮箱在楼梯上翻滚,最后在楼下的泥水地里摔得四分五裂。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片泥浆。
滚!别让老子再看见你!
我被他们架着,扔出了门外,重重地摔在雨里。
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了我的全身,高烧带来的眩晕和身体的剧痛让我几乎无法动弹。
我挣扎着爬向那个摔烂的皮箱,雨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母亲的照片、几件旧衣服、一些零碎的小物件……散落一地,很快就被泥水吞噬。
我跪在泥水里,一件一件地抢救,可一切都是徒劳。
就在这时,我看到箱子破裂的夹层里,掉出一个被油纸紧紧包裹的东西。
我颤抖着手打开,里面是一本陈旧的日记,和一把看起来很有年代感的古朴铜钥匙。
是外公的日记。
我翻开一页,雨水打湿了字迹,但我依然看清了那几行至关重要的话。
……我将寰宇集团51%的股权,以信托方式留给我唯一的外孙女苏晚……林秘书,我最信任的人,他会替我守护她,直到她需要的那一天……
51%的股权……
林秘书……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意识在崩溃的边缘。
原来,我不是一无所有。
原来,一直有人在等我。
就在我身体和精神都濒临极限,即将被黑暗吞没的时刻——
刺啦——
两道刺眼的车灯划破了漆黑的雨幕,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无声地、稳稳地停在了我的面前。
车门打开。
一个穿着笔挺西装、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快步向我走来。
他将那把伞,完全地、一丝不苟地,挡在了我的头顶,为我隔绝了整个世界的风雨。
他的声音沉稳、恭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自责。
小姐,我来晚了。
data-fanqie-type=pay_tag>
5
女王的加冕
林秘书将我扶进劳斯莱斯后座。
车内温暖干燥,与车外的冰冷雨夜隔绝成了两个世界。我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高烧和脱力让我的意识在黑暗的边缘沉浮。
去汀兰山顶别墅。林秘书对司机说,声音沉稳。
他回过头,递给我一条羊绒毯和一瓶温水:小姐,您先休息。医生已经在别墅等您了。
我没有力气说话,只能点点头,攥紧了手中那本被雨水浸湿的日记。那是我的过去,也是我的未来。
我昏睡了三天。
醒来时,人已经躺在了一间宽敞明亮的卧室里。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淡淡花香混合的味道。手背上被咖啡烫伤的地方已经被妥善处理,敷着清凉的药膏;额头上的伤口也贴了纱布。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正在为我更换点滴。
您醒了,苏小姐。您之前高烧到40度,伴有严重的营养不良和脱水。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她说话的语气温和而专业。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火烧一样:林秘书呢
林先生在书房等您。他说您醒了之后,随时可以过去找他。
我拔掉手上的针头,不顾医生的劝阻,掀开被子下了床。双脚踩在柔软厚实的地毯上,我走到衣柜前。里面挂满了崭新的、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衣服,从家居服到正装,一应俱全。
我随意挑了一套米白色的真丝家居服换上。镜子里的人,面色苍白,眼神却空洞得可怕,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我就是一具木偶。一具被辰安玩弄了五年的木偶。
现在,我要亲手为自己装上心脏,换上钢铁的骨骼。
书房的门虚掩着。我推门进去,林秘书正站在一张巨大的红木书桌前,整理着一叠叠文件。
小姐。他看到我,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恭敬地躬了躬身。
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秘书没有丝毫迟疑。他拉开椅子,请我坐下,然后将一份份文件条理分明地摆在我面前。
小姐,这是老董事长留下的股权信托协议,您拥有寰宇集团51%的绝对控股权。这份信托在您年满二十五周岁时自动生效,也就是三个月前。
这是集团近三年的财务报表。辰安作为代理CEO,利用职务之便,挪用公款超过九位数,大部分都用在了影后静姝身上。
这是辰安与他几个朋友的通话录音。内容,就是关于那个赌局。
他的话语像一把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我血肉模糊的过去。我面无表情地听着,翻阅着那些文件,每一页纸都重若千斤。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问。
老董事长的遗嘱有规定。他说,希望您能拥有一次自由选择人生的机会。如果您的生活幸福美满,这份股权将永远作为您的后盾,而我不会出现打扰您。林秘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愧疚,如果……如果您需要,我必须在第一时间出现。是我失职,让您受了这么多苦。
自由选择幸福美满
我的人生,从遇见辰安的那一刻起,就只剩下一个选项:被他摧毁。
我不需要道歉。我打断他,抬起头,目光直视着他,我需要你。从现在开始,你只需要听我一个人的命令。
林秘书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决然取代。他重重地点头:是,小姐。
接下来的一周,我需要做什么
小姐,您需要休息……
我问你,我需要做什么我加重了语气,那里面是淬了冰的坚决。
林秘书沉默了片刻,然后从书架上抽出一整排商业管理、金融、法律相关的书籍。
您需要了解这一切。了解您的帝国,要如何运转。
接下来的一周,我把自己锁在了书房。
我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所有知识。财务报表上冰冷的数字,对我来说不再是天书,而是辰安贪婪的罪证;法律条款不再枯燥,而是我未来最有力的武器。
林秘书成了我的全天候导师,我问,他便答,从不迟疑。
我的身体在恢复,但心里的某个部分,却在以更快的速度死去,然后重塑。曾经那个温柔、隐忍、为了爱情可以放弃一切的苏晚,被埋葬在了那个瓢泼大雨的夜晚。
一周后,寰宇集团季度总结大会召开的当天。
我站在别墅的全身镜前。
镜中的女人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长发被挽成一个干练的发髻,只留下几缕垂在耳边。我亲手为自己化了妆,用最鲜艳的红色口红,掩盖了原本苍白的唇色。
我的手抚上心脏的位置,那里一片冰冷,却跳动得无比有力。
林秘书拿着一件大衣,安静地站在我身后。
准备好了吗,小姐
我转过身,从他手中接过大衣,自己披上。
走吧,林秘书。我说,去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一切。
6
失控的疯犬
去往寰宇集团总部的路上,车内安静得只剩下平稳的呼吸声。
我闭着眼,脑中快速过着今天会议的流程和所有可能出现的变数。
小姐,林秘书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有件事,需要向您汇报。
说。我没有睁眼。
在您修养的这一周里,辰安的行为非常反常。
我能从林秘书的语气里,听出一丝困惑。
他不仅没有庆祝自己彻底摆脱了您这个‘包袱’,反而变得极度焦躁。根据我们的监控,他连续五个晚上,都在深夜开车回到那间出租屋。
林秘书顿了顿,似乎在选择措辞。
他每次都在楼下停留超过一个小时,不上楼,也不离开,只是抽烟。烟头扔了一地。
我的心脏没有一丝波澜。
可笑。那个连看一眼都嫌脏的地方,现在倒成了他排解情绪的去处了
还有呢我冷冷地问。
他和静姝的关系,也出现了裂痕。林秘书的声音变得有几分玩味,三天前,有媒体拍到他们在一家高级餐厅争吵。静姝似乎在索要什么,而辰安第一次当众对她发了火。
他对她吼了什么我终于睁开了眼睛。
林-秘书从平板电脑里调出一段音频,背景嘈杂,但辰安那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却无比清晰。
静姝,你就不能像她一样,安安静静地待着吗!
她
哪个她
是我吗
一个尖锐的、带着嘲讽的念头在我脑中闪过。
我忽然想起三年前,我第二次流产,痛得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冷汗浸湿了床单。辰安当时正在外地出差,我给他打电话,声音都在发抖。
电话那头,他沉默了很久,然后用一种极度不耐烦的语气说:苏晚,你就不能自己处理好吗别像个废物一样只会给我添麻烦。
安静、废物。
原来在他心里,我只是一个不该发出任何声音、不该有任何需求的附属品。
而现在,他竟然开始怀念我的安静了
他不是在找我。我对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轻声说,像是在对林秘书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他只是在找那条被他驯养得很好,突然挣脱了锁链的狗。他慌了,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他的所有物,失控了。
小姐您说得对。林-秘书补充道,他动用了所有私人关系网,以‘寻找一个重要项目的关键知情人’为名,疯狂地在找您。对外,他不敢承认您的存在,对内,他又无法忍受这种失控感。他现在,就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野兽不,他不是。
他只是一个习惯了掌控一切,却发现世界开始脱离他剧本的,可怜虫。
静姝呢我问,她什么反应
静姝小姐大概以为这是辰安对她欲擒故纵的手段,闹了几天脾气后,又开始加倍地讨好他。昨天,她公开在社交媒体上暗示,两人的订婚仪式将在下个月举行,试图用舆论来逼迫辰安。
愚蠢。我吐出两个字评价。她根本不明白,辰安这种人,最恨的就是被威胁和被逼迫。
她以为她是他的终点,却不知道,她也只是他赌局里,一件比较昂贵的战利品而已。
嗡——
车子平稳地停下。
我抬起头,透过车窗,看到了那栋直插云霄的寰宇集团大厦。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像一柄权力的巨剑。
这里,埋葬了我外公的心血,也埋葬了我五年的青春。
林秘书下车,为我拉开车门。
我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走下车。
我看着大厦门口那个巨大的、烫金的Logo,心中一片死寂。
辰安,你以为你是这座帝国的主人。
今天,我这个真正的房东,是来收回我的房子,顺便……清理垃圾的。
7
镜像的审判
寰宇集团顶层会议室的门,只隔着一条缝。
辰安意气风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傲慢:……所以,对‘蓝星科技’的收购,势在必行。这是寰宇未来十年的基石,也是我,为各位股东带来的最大诚意。
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
我推开了那扇厚重的红木门。
吱呀——一声,不算响,却像一把利刃切断了会议室里所有的声音。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我,惊讶,疑惑,还有不加掩饰的轻蔑。
辰安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化为极度的厌恶和不耐。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呵斥道,像在驱赶一只闯入宴会的苍蝇,谁放你进来的保安呢!
几个董事窃窃私语。
这不就是前几天在大厅闹事的那个女人吗
辰总的私事处理得也太不干净了。
我没有理会那些杂音,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走向主位。我的脚步声,是唯一的声响,敲击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也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辰安,我站定,平静地看着他骤然缩紧的瞳孔,你似乎忘了,这里是股东大会。
股东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就凭你一个连房租都交不起的废物,也敢妄谈股东
我当然是股东。我转向所有董事,声音清晰而冰冷,而且是持有寰宇集团百分之五十一股权的,绝对控股人。
整个会议室死寂一秒,随即轰然炸开。
什么
百分之五十一这不可能!
她疯了吧!
辰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猛地站起来,指着我,声音都在发抖:你胡说八道!股权信托明明……
明明要等你坐稳了位置,再找机会彻底侵吞,是吗我打断他,林秘书适时上前一步,将一份份装订好的文件分发到每个董事面前。
各位,林秘书的声音沉稳有力,这是苏老董事长留下的股权信托协议正本,以及公证文件。协议规定,在其外孙女,苏晚小姐,年满二十五周岁时,自动生效。各位可以核对。
文件翻动的声音,吸冷气的声音,还有辰安粗重的喘息声,交织成一曲荒诞的交响乐。
假的!这一定是伪造的!辰安像一头困兽,徒劳地咆哮着,苏晚,你为了报复我,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报复我轻笑一声,打开了随身带来的平板,连接上会议室的投影。
一段录音被播放出来。
……一个赌局而已,你还真信了像苏晚那种天真又一无所有的女人,我勾勾手指,她就能为我卖命五年。怎么样,这局我赢得漂亮吧
是辰安的声音,得意,又凉薄。
几个年长的董事脸色铁青,他们是跟着我外公打江山的人。
辰安的身体晃了晃,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
这还不够。我指尖轻点,屏幕切换,寰宇集团的内部账目被清晰地展示出来。一笔笔被挪用的巨额公款,流向清晰地指向了数个海外账户和奢侈品消费记录。
辰安先生,我念出上面的数字,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你用集团的钱,为静姝小姐买下半山的别墅,买下全球限量的跑车,甚至为她投资了一整部亏损上亿的电影。这些,需要我向税务和监察部门,一条一条解释吗
辰安彻底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现在,我作为寰宇集团的最大股东,提议,我环视全场,目光最后落在他身上,罢免辰安代理CEO的职务,并追究其法律责任。同意的,请举手。
唰——
没有一丝犹豫,除了辰安自己,所有人的手都举了起来。
不……不可以……他喃喃自语,眼神涣散。
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保安。我开口,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会议室。
两名保安快步走进来,有些不知所措。
我抬手,指向辰安,用他一周前对我用过的,一模一样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把他‘清理’出去。
保安们愣住了。
我加重了语气:我不想在我的公司里,闻到垃圾的味道。
保安瞬间明白谁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他们一左一右,架起辰安就往外拖。
放开我!你们敢动我苏晚!你这个毒妇!辰安疯狂地挣扎,西装被扯得变了形,领带歪到了一边。
在经过走廊的茶水车时,他挣扎的幅度太大,身体猛地撞了上去。
哗啦——
整车的东西都翻了,一壶刚刚煮好的咖啡,不偏不倚,从他的头顶淋下。滚烫的液体瞬间浸透了他昂贵的白衬衫,他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
我站在会议室门口,冷漠地看着这一幕。
保安没有停手,直接将狼狈不堪、满身咖啡污渍的他,拖进了电梯,拖出了富丽堂皇的大厦,最后,像扔一袋真正的垃圾一样,扔在了后巷那个散发着酸臭味的垃圾桶旁。
一切,都和我那天一模一样。
只不过,这次,我是那个站在落地窗后,审判一切的人。
8
带疤的拒绝
会议结束后,寰宇集团的天,变了。
我走出大厦,傍晚的风吹起我的发梢,空气里再也没有那股令人窒息的压抑。
林秘书为我拉开车门,我正要上车,一个身影疯了似的从大厦的阴影里冲了出来,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车前。
是辰安。
他身上的咖啡渍已经半干,名贵的西装上混着泥污和不知名的腐臭味。头发凌乱,曾经那双总是带着轻蔑和算计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和惊恐。
晚晚!他嘶吼着,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两名保镖立刻上前,将他拦住。
他不管不顾,隔着保镖,对着我拼命磕头。
砰、砰、砰。
额头与冰冷的水泥地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晚晚,那都是假的!赌局是假的,我和静姝也是假的!我爱的是你,一直都是你啊!他语无伦次地哭喊着,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就像以前一样……我……我给你喂饭,好不好你的手不能沾水,我来照顾你……
他又提起了那件事。
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抬起手,阻止了司机升起车窗的动作。
我没有看他跪在地上那张涕泗横流的脸,而是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那道陈年的旧疤,在车内柔和的灯光下,依然清晰可见。
它曾是我心底最隐秘的糖,是我在无数个寒冷的夜里,说服自己他心里有我的唯一证据。
现在,它只像一个丑陋的烙印,提醒着我曾经有多么愚蠢。
辰安。我终于开口,声音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却也重得像一块墓碑。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爆发出希冀的光,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浮木。
你知道吗我看着那道疤,轻声说,我现在最恶心的,不是你,也不是静姝。
他愣住了。
我慢慢地抬起头,目光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落在他那张充满乞求的脸上。
我最恶心的是,当初那个被你划伤了手,又被你喂了几口饭,就感动得一塌糊涂,以为自己拥有了全世界的苏晚。
我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他最后的希望。
那个苏晚,让我觉得无比下贱,无比耻辱。
他眼里的光,寸寸熄灭,化为一片死寂的灰。
所以,你别再提了。我收回目光,语气恢复了最初的冰冷,我从不跟赌徒和骗子说话。
升窗。我对司机说。
黑色的车窗缓缓升起,像一道舞台的幕布,隔绝了他那张瞬间崩溃、扭曲的脸。
车子平稳地启动,绝尘而去。
后视镜里,他跪在原地,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石像,一动不动。
9
最后的葬礼
辰安彻底疯了。
他用尽了一切手段,试图闯进我的世界。他曾在寰宇集团楼下长跪不起,也曾在媒体面前自曝丑闻,甚至用自残的方式,企图换来我的一瞥。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他悔不当初的新闻,他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深情而偏执的悲剧主角,引来无数同情。
可这一切,都像石子投入死海,没有半点回音。
直到一周后,我通过林秘书,约他见了最后一面。
地点在市中心医院,妇产科手术室外的走廊。这里消毒水的味道,曾是我三段噩梦的背景音。
他来的时候,眼里的狂喜几乎要溢出来,像一个终于等到神明垂怜的信徒。他瘦得脱了形,身上那件昂贵的风衣空荡荡的,脸上却带着一种病态的、充满希望的光。
晚晚!你终于肯见我了!他冲过来,想抓住我的手,被保镖拦住。
晚晚,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看,我什么都不要了,公司,钱,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回来……他急切地表白,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我把所有事情都说出去了,我在赎罪,晚晚,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赎罪,好不好
赎罪我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在这条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冰冷。
我没有理会他乞求的眼神,只是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三份用文件袋装好的薄薄纸张,递到他面前。
这是什么他愣住了。
打开看看。我说。
他的手颤抖着,打开了第一个文件袋。那是一份手术同意书。三年前的。
他再打开第二个,第三个。
三份流产手术同意书,来自不同的年份,但签署栏上,都只有同一个娟秀又无力的签名:苏晚。
你……他的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一次,我在家等你回来,等到凌晨三点,等来的是你带着酒气和别的女人的香水味。我独自去了医院。
第二次,我给你打了三十七个电话,你一个都没接。后来我知道,你在陪静姝庆祝她拿了一个最佳新人奖。
第三次,我看着手术室紧闭的大门,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静姝告诉你,我用孩子逼你。你发了很大的火,说我恶毒。那天,是我自己签完字,自己走进这扇门的。
辰安的身体剧烈地晃动着,他像是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类似困兽的悲鸣。
辰安,你所谓的赎罪,不过是你无法忍受失控,而为自己上演的一场独角戏。你的痛苦,你的忏悔,都只是为了感动你自己,为了让你自己好过一点。这与我,毫无关系。
我看着他彻底失去血色的脸,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见你。
我是为我那三个未曾出世的孩子,还有那个在五年前,就死在你那场赌局里的苏晚,举办一场迟来的葬礼。
我从他已经拿不稳的手中,抽回那三份同意书,转身将它们扔进了走廊尽头的医疗废物处理箱。
从今往后,我们两清。
我没有再看他一眼,径直从他身边走过,留下一句轻飘飘的判决。
至死不见。
10
无爱的彼岸
数年后,寰宇集团的版图已扩张至全球。
我站在顶层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被霓虹点亮的城市。林秘书走进来,将一份新的季度财报放在我的桌上。
苏董,一切顺利。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
辛苦了。我点点头。
这几年,我活成了自己世界里的女王,果决,坚韧,再未涉足感情。曾经的伤口没有消失,只是结成了坚硬的铠甲,让我无坚不摧。
林秘书似乎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辰安……前几天又上新闻了。
嗯我没有回头。
有人在城西的桥洞下发现了他,精神已经完全失常了。林秘书的语气很平静,像在陈述一件与我们无关的旧闻,他谁也不认识,只是不停地对着自己的手腕发呆,嘴里重复念叨着一句话。
什么话
‘我喂你吃饭,好不好’
我端着咖啡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半秒。
那句曾让我感动,后来又让我无比恶心的话,最终成了他囚禁自己的牢笼。他永远地活在了那段由他亲手制造、又被我亲手否定的记忆里。
这或许是比死亡更残忍的惩罚。
至于静姝,林秘书继续道,她牵涉进辰安挪用公款和后续的多起金融丑闻,早已身败名裂。前阵子听说她想复出,被全网抵制,现在靠在一些小酒吧走穴为生,下场凄惨。
知道了。我轻声应道,语气里没有恨,也没有快意。
就像在听两个陌生人的故事。
林秘书放下文件,安静地退了出去。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看着窗外璀璨的灯火,内心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平静。我没有原谅,因为原谅这个词本身,就需要一个被原谅的对象,而他们,早已不配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我只是不再需要了。
不需要恨,不需要怨,更不需要一段需要靠原谅才能继续前行的关系。
那个死在手术台外的苏晚,连同她所有的爱与痛苦,都已安葬。
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新生。
我轻轻放下咖啡杯,转身走向办公桌。桌上,是寰宇未来十年的新战略计划。
我的彼岸,没有爱,但有我自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