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风裹着白天的余温,慢悠悠掠过南江大学的露天篮球场。水泥地被白日里激烈的脚步摩擦得发烫,此刻依旧蒸腾着隐约的热气。几盏高杆灯慷慨地泼洒下昏黄的光晕,勉强划开浓稠的夜色,却也把飞蛾和不知名的小虫映照得格外忙碌,绕着光柱,扑簌簌地撞出细碎声响。
苏念站在球场边沿一小片相对平整的阴影里,身前是十几个和她一样来自音乐学院合唱团的同学。她微微吸了口气,清凉的空气里混杂着汗水蒸腾的咸味、橡胶鞋底摩擦地面的焦糊气息,还有远处飘来的若有似无的玉兰花香。她抬起手,一个轻巧而利落的手势落下,声音便从她唇边流淌出来,清透得像山涧里碰碎的月光：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顺着少年漂流的痕迹……
没有伴奏,纯粹的人声交织,阿卡贝拉的形式让每个音符都清晰得近乎赤裸。她的声音是主旋律的骨架,带着一种温柔的穿透力,轻易地盖过了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闷响、场边偶尔爆发的叫好或惋惜。这歌声仿佛拥有一种奇异的魔力,竟让喧嚣的球场边缘凝滞了片刻,几个奔跑的身影慢了下来,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这片声音的源头。
苏念的目光,却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越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投向靠近右侧篮筐的那个身影。
他叫陆骁,大一体育系的新生,校队预备役。汗水早已浸透他宽大的黑色球衣,深色的布料紧紧贴在贲张的肩背线条上,勾勒出年轻身体蕴含的惊人力量。
刚刚结束一轮高速折返跑练习,他正扶着膝盖,胸膛剧烈起伏,像一架高速运转后亟待冷却的引擎,喷吐着灼热的白气。额发湿漉漉地贴在饱满的额角,汗水顺着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一滴,又一滴,重重砸在滚烫的水泥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他微微偏过头,目光投向歌声传来的方向。没有像旁边几个队友那样嘻嘻哈哈地评头论足,他只是安静地看着,脸上的表情在晃动的光影里有些模糊,只有那双眼睛异常专注。
奔跑时的凶猛和专注从他身上潮水般退去,整个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从一头迅捷的豹子,凝固成了一尊沉默而充满力量感的雕塑,只剩下胸膛的起伏证明着生命的搏动。
苏念的指尖在身侧不易察觉地蜷缩了一下,仿佛要抓住空气中某种无形的震颤。每一次排练,她都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在众多晃动的身影里捕捉到他。
他听歌的样子很特别,没有多余的表情,不跟着哼唱,也不和旁人交谈,就是纯粹地听着,用尽全身力气从激烈运动中抽离出来,只为了那短暂的几分钟的沉浸。这专注本身,就带着一种无声的力量,奇异地搅动着苏念心湖的平静。
陆骁的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又似乎穿过昏暗的光线,落在了她身上。苏念心头一跳,几乎要以为他发现了自己隐秘的注视。然而下一秒,场上的哨声尖锐地响起,像一根针猛地刺破了这短暂的凝滞。
陆骁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瞬间绷紧了身体,暂停键解除,那头蛰伏的豹子又回来了。他猛地直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低吼一声便重新冲入了那片光影交织、肌肉碰撞的战场,只留下苏念喉间未尽的歌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迈出车站的前一刻,竟有些犹豫……
她的歌声依旧流淌,只是目光追随着那个重新跃动起来的黑色身影,在奔跑和跳跃间,像一颗投入深水的石子,在她心底漾开一圈圈难以平息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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篮球场喧嚣的余音被厚重的宿舍门隔绝在外。陆骁推门进去,一股混合着汗味、泡面味和某种劣质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扑面而来。室友赵磊正戴着巨大的头戴式耳机,整个人陷在电竞椅里,键盘敲得噼啪作响,屏幕上光影闪烁,战况激烈。
回来了骁哥赵磊头也没回,声音从耳机缝隙里挤出来,快来！这局逆风,就等你救场！
陆骁没吭声,把湿透的球衣随手扒下来扔进角落的洗衣盆,赤裸着精壮的上身走到自己桌前。汗水还在顺着紧实的肌肉纹理往下淌,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他抓起桌上的矿泉水,仰头一口气灌下去大半瓶,喉结快速滚动。凉水冲过喉咙,带走了些运动后的燥热,但另一种更细微的躁动却像水底的暗流,悄然浮了上来。
他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手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滑动,指尖还带着运动后特有的微颤。点开音乐APP,播放记录里,排在最前面的,赫然是《追光者》。他犹豫了一下,指尖悬在播放键上方片刻,终究还是按了下去。
轻柔纯净的前奏在小小的宿舍空间里弥漫开来,像一缕清凉的溪水,试图冲刷掉身上的疲惫和方才球场上的激烈碰撞。陆骁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耳机隔绝了赵磊那边的游戏音效和键盘声,只剩下耳机里流淌的歌声。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闷热的球场边缘,高杆灯的光晕下,那个站在阴影里唱歌的身影。她的声音,比耳机里这个版本更清透,更有一种抓人的力量,像羽毛轻轻搔刮着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我可以跟在你身后,像影子追着光梦游……
歌声在耳边循环。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片段：她抬手指挥时纤细手腕的弧度；唱歌时微微扬起的下巴,灯光勾勒出柔和的线条；还有偶尔目光相接的瞬间,那双眼睛在昏暗光线下亮得惊人……这些碎片毫无逻辑地闪回,让他胸腔里那颗因剧烈运动而尚未平复的心脏,又隐隐地加速跳动起来。
哎哟我去！又跪了！赵磊猛地一拍桌子,懊恼地摘下耳机,这才注意到陆骁这边的安静,骁哥,听啥呢这么入神情歌啊他凑过来,看到陆骁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追光者》,又瞥见他闭着眼、嘴角似乎有极轻微弧度的样子,立刻夸张地怪叫起来,哇哦——有情况！绝对有情况！快说,是不是看上哪个妹子了是不是球场边那个唱歌贼好听的小学姐
陆骁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睁开眼,迅速按掉手机屏幕。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耳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一层薄红。他抓起桌上的毛巾胡乱擦着头发,声音有点闷：瞎说什么。随便听听。
切,装！赵磊一脸我懂的坏笑,‘随便听听’能听出这一脸春心荡漾当我傻啊说真的,那学姐唱得是真好,气质也绝,叫什么来着苏……苏念对吧音乐系大二的。
陆骁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把毛巾盖在脸上,整个人往后一靠,声音透过毛巾传出来,瓮声瓮气的：打你的游戏去。
赵磊嘿嘿笑着,重新戴上耳机投入战斗,嘴里还嘟囔着：闷骚男啊闷骚男……
宿舍里重新只剩下键盘的敲击声和游戏音效。陆骁脸上的毛巾被他扯了下来,随意搭在脖子上。他重新拿起手机,屏幕解锁,指尖在屏幕上停留。这一次,他没有点开播放器,而是点开了微信。
联系人列表里,一个名字静静地躺在那里：【苏念（音乐学院合唱团）】。那是上次校运会志愿者活动时,为了方便拉群才加上的。头像是一个很简单的卡通音符图案。
点开聊天框,一片空白。只有系统提示的你已添加了苏念,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陆骁的手指悬在输入框上方,想打点什么,却又觉得任何开场白都显得突兀而愚蠢。问排练时间太公事公办。说今晚唱得很好会不会太刻意
他盯着那个空白的对话框,仿佛能盯出一朵花来。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她唱歌时专注的侧脸,一会儿是赵磊那欠揍的坏笑。半晌,他烦躁地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啪嗒响。
算了。他站起身,走向阳台,推开玻璃门。夜晚微凉的风吹在滚烫的皮肤上,带来一丝清醒。他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教学楼和宿舍楼,篮球场的方向早已隐没在黑暗中。只有耳机里那首歌的旋律,还在心底一遍又一遍,无声地循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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酝酿了一整天的闷热终于在深夜爆发。天空像是被一只巨大的墨碗倒扣着,浓得化不开。一道惨白的闪电猛地撕裂天幕,紧随其后的是震耳欲聋的惊雷,仿佛就在头顶炸开,震得窗户玻璃嗡嗡作响。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顷刻间连成一片狂暴的雨幕,狠狠冲刷着地面,激起迷蒙的水雾。
苏念撑着伞,几乎是半跑着冲出音乐学院大楼。这雨来得太急太猛,风也肆虐,手中那把小小的折叠伞在风雨里左支右绌,像个喝醉的舞者。冰冷的雨水毫不留情地斜打进来,瞬间打湿了她的手臂和裙摆,黏腻冰凉地贴在皮肤上。
该死！她低咒一声,努力想稳住伞柄,但狂风裹挟着雨水,视线一片模糊,脚下的积水也迅速蔓延。她只想快点冲回宿舍,洗个热水澡,把这身湿冷驱散。
慌乱中,她拐向通往宿舍区的小路,视线被雨水和伞沿遮挡了大半。突然,脚下一滑,像是踩到了青苔或者湿滑的石块,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惊呼声被淹没在哗哗的雨声里,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预想中摔在冰冷湿滑地面上的疼痛并未传来。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带着运动后特有的灼热温度,闪电般伸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肩膀。巨大的冲力让那只手臂的主人——一个同样被淋得够呛的高大身影——也微微踉跄了一下,但很快稳住了两人。
苏念惊魂未定,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下意识地抓紧了那只救命的胳膊。触手是湿透的、弹性极佳的布料下紧绷的肌肉线条,还有雨水也无法完全冲刷掉的、属于年轻身体的蓬勃热力。她猛地抬头。
昏黄的路灯光线在倾盆雨幕中显得极其微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雨点密集地砸在伞面上、地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白噪音。就在这片混沌的光影和喧嚣里,她看到了一张熟悉又带着点陌生水汽的脸。
浓黑的眉毛被雨水打湿,几绺额发狼狈地贴在饱满的额角,水珠正沿着高挺的鼻梁和清晰的下颌线不断滚落。那双在球场上总是锐利专注的眼睛,此刻在迷蒙的水汽和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意外的怔忡,随即是毫不掩饰的关切。
陆骁苏念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惊讶和尚未平息的颤抖。
陆骁显然也认出了她,扶着她的手下意识收得更紧了些,似乎怕她再滑倒。他整个人暴露在瓢泼大雨里,身上那件深灰色的运动速干T恤早已湿透,紧紧包裹着贲张的肩背和手臂肌肉,雨水顺着流畅的线条往下淌。他手里也拎着一把伞,但显然刚才只顾着扶她,根本没来得及撑开。
学姐你没事吧他的声音穿透哗哗的雨声,带着一种运动男孩特有的、略沉的质感,此刻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紧绷。
没…没事,谢谢你。苏念站稳身体,这才感觉到脸颊有些发烫,不知是刚才的惊吓还是别的什么。她赶紧把自己那把小得可怜的伞往他那边挪了挪,快进来点！你全湿透了！
陆骁这才像是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撑开自己手里那把明显结实很多的大伞。伞面嘭地一声弹开,瞬间为他们撑起一小片相对干燥的空间。
然而,苏念很快发现,这把伞的空间虽然大,但陆骁几乎把整个伞面都倾斜到了她这边。他大半个身体依旧暴露在狂暴的雨帘之外,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的左肩和后背,深色的布料颜色变得更加深重,紧紧贴在皮肤上。
哎！你……苏念急了,伸手想去推正伞柄,你往自己那边打一点啊！
没事,学姐,我习惯了,淋点雨不算什么。陆骁的声音很坚持,甚至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执拗,手臂微微抬高,稳稳地维持着伞向苏念倾斜的姿态,自己则像一堵沉默的墙,挡在了风雨更大的一侧。他微微低着头,额前湿漉漉的发梢滴着水,目光落在苏念同样湿了大半的肩头,眉头蹙着。
两人靠得很近,伞下的空间隔绝了外面世界的狂风暴雨,只剩下彼此身上散发出的潮湿水汽和若有似无的体温。苏念能清晰地听到他略重的呼吸声,还有雨水砸在伞面上密集如鼓点般的声响。这奇异的安静与咫尺之距,让空气都变得有些粘稠。
尴尬又微妙的沉默持续了几秒。苏念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打破这令人心跳加速的安静。
那个……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她开口,声音在雨声的衬托下显得有些轻。
陆骁似乎被问住了,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有些飘忽地移开,落在地面积水上溅起的无数水花上。他沉默了两秒,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下某种决心。当他重新看向苏念时,眼神里带着一种奇异的认真,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我……他顿了顿,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带着点雨夜的沙哑,我去校外便利店买点东西。刚回来。
哦。苏念点点头,表示理解。宿舍区的小超市经常晚上很早就关门,去校外便利店是常事。
又是一小段沉默。只有哗哗的雨声。陆骁的目光落在苏念被雨水打湿、贴在脸颊边的几缕发丝上,又飞快地移开。他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语速忽然快了起来,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学姐……你……你唱的那首《追光者》……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耳根在昏黄的光线下透出一点可疑的红,我……我在游戏里输了三十遍。
啊苏念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么个开场白,一时间愣住了,茫然地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水珠,游戏输了三十遍跟……跟我唱歌有什么关系
陆骁的脸颊似乎更热了,他有些懊恼地别开脸,盯着旁边被雨水冲刷得锃亮的垃圾桶,声音闷闷的,却清晰地传过来：就……就是听着听着,脑子里全是学姐的声音……手就乱了,走位失误,技能放空……被队友骂惨了。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嘟囔,但那份因为分心而连败的懊恼和此刻被戳破的尴尬,却无比真实。
伞外的世界依旧风雨如晦,电闪雷鸣。但伞下这小小的空间里,苏念却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脏咚地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看着眼前这个高大挺拔、球场上凶悍如豹的男孩,此刻却像个做错事被发现的小孩,别扭地低着头,耳尖通红,说着如此笨拙又……可爱的话。
一丝难以抑制的笑意,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不受控制地从苏念的嘴角漾开,迅速扩散到整个脸庞。她赶紧低下头,掩饰住那太过明显的笑意,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耸动。
噗……一声极轻的笑声还是从唇边逸了出来。
陆骁猛地转回头,看到她忍笑的样子,脸上瞬间爆红,窘迫得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眼神慌乱地四处乱飘,就是不敢再看她。
学姐……他窘迫地叫了一声,带着点求饶的意味。
好了好了,不笑了。苏念努力收敛笑意,抬起头,眼睛弯弯的,像落进了细碎的星光,不过……真的很好听吗让你连输三十遍她故意歪着头问,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小小的促狭和期待。
陆骁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笑意和雨水的清光,心跳得更加失了章法。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斩钉截铁：嗯！特别好听！比原唱还好听！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肯定,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毫无保留的热忱。
雨还在下,哗啦啦地冲刷着整个世界。但伞下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冰冷的雨水仿佛也带上了一丝暖意。陆骁依旧固执地把伞倾向她,自己淋湿了大半边身体,但那点狼狈,在苏念含着笑意的目光里,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走吧,苏念的声音轻快了些,宿舍区便利店应该还开着灯,我们去买点热饮暖暖我请客,就当……感谢你刚才英雄救美,还有……她故意顿了顿,促狭地看着他,……为你那三十次英勇‘阵亡’压压惊
陆骁愣了一下,随即眼底也染上了亮光,用力点头：好！
两把伞,一把固执地倾斜着,一把努力想纠正,在迷蒙的雨幕和昏黄的光晕下,并肩朝着宿舍区便利店那温暖的橘黄色灯光走去。雨水在地面汇成小溪,倒映着他们靠得很近的身影,还有伞下那一小片被隔绝开来的、带着奇妙暖意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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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两杯热豆浆,加糖！再要一份关东煮,鱼丸、魔芋丝、萝卜……嗯,还有海带结,多加点汤！苏念的声音带着雨后的清亮,熟练地点着单。便利店里明亮的灯光和充足的暖气,瞬间驱散了外面风雨带来的寒意和潮湿感。
陆骁站在她旁边,高大的身躯在狭小的便利店空间里显得有些局促。他身上的水汽在暖气烘烤下蒸腾起来,额发依旧湿漉漉地贴在额角,但脸上那种淋雨的狼狈和刚才的窘迫已经褪去不少,只是耳根还残留着一点未散尽的红晕。他默默地看着苏念点单,没说话,像个沉默的守护者。
给。苏念把一杯滚烫的豆浆塞到他手里,指尖不经意地碰到了他微凉的手指。陆骁像被烫到似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才稳稳握住那杯温暖。
谢谢学姐。他低声说,声音在便利店的背景音乐下显得格外低沉。
客气什么。苏念捧着自己那杯豆浆,暖意透过纸杯熨帖着掌心,也驱散了之前被雨水打湿的冰凉。她指了指靠窗的高脚凳,坐那边
两人在靠窗的高脚凳上坐下。窗外是依旧滂沱的雨夜,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将外面的路灯和树影扭曲成模糊的光团。窗内却是明亮、温暖、飘着食物香气的安全小天地。关东煮的汤汁在格子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氤氲的白色蒸汽模糊了陆骁线条硬朗的侧脸轮廓。
苏念用小竹签戳起一颗圆滚滚的鱼丸,吹了吹,小心地咬了一口。鲜甜的汤汁在口中爆开,暖流瞬间涌向四肢百骸。她满足地眯了眯眼,像只被顺毛的猫。
啊……活过来了。她发出一声小小的喟叹。
陆骁学着她的样子,也戳起一颗鱼丸,动作有些笨拙,但吃得很认真。热豆浆的温度透过纸杯传递到手心,再蔓延到全身,冰冷的湿衣服似乎也没那么难受了。
他偷偷抬眼,看着对面小口吃着东西的苏念。暖黄的灯光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线条,几缕被打湿的头发贴在白皙的颈侧,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她吃东西的样子很安静,带着一种专注的满足感。
一种奇异的宁静在两人之间流淌。没有球场边的喧嚣,没有雨夜的慌乱,只有食物的香气、杯子的暖意和窗外哗哗的雨声作伴。之前的尴尬和笨拙似乎都被这温暖的气氛融化了。
学姐……陆骁忽然开口,打破了这份安静。他的声音有些迟疑。
嗯苏念抬起头,嘴里还含着一小块萝卜,腮帮子微微鼓起,疑惑地看着他。
陆骁像是下定了决心,放下手里的竹签,在湿漉漉的运动裤口袋里摸索着。他掏出了手机,屏幕边缘还沾着一点水渍。他解锁屏幕,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了几下,然后,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的姿态,把手机屏幕转向苏念。
那个……我……他声音干涩,眼神飘忽,耳根那点红晕又顽固地爬了上来,甚至蔓延到了脸颊。
苏念好奇地凑近了一些。
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一张照片。拍摄的地点正是露天篮球场,背景是夜晚模糊的灯光和攒动的人影。照片的焦点,是站在人群前方指挥的阿卡贝拉团队。
照片的像素并不高,光线也有些昏暗,甚至带着明显的晃动模糊感,显然是在远处匆忙抓拍的。但照片的中心,那个穿着简单白T恤和牛仔裤、微微抬着手、侧脸沉浸在音乐中的身影,却无比清晰——正是她自己。
苏念完全愣住了,嘴里的食物都忘了咽下去。她眨了眨眼,看看照片,又看看对面紧张得几乎要同手同脚的陆骁,大脑一时有些宕机。
这……这是我她指着屏幕,有点难以置信。
嗯。陆骁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飞快地收回手机,像拿着什么烫手山芋,迅速按灭了屏幕,紧紧攥在手里,指节都有些发白。他低着头,盯着面前那杯几乎没动过的豆浆,仿佛那乳白色的液体里藏着宇宙的奥秘。便利店里明亮的灯光清晰地照出他通红的耳朵和脖颈,那份窘迫几乎要凝成实质溢出来。
那天……就……随便拍的。他语无伦次地解释,声音闷闷的,离得远,手抖……拍……拍糊了。
空气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带着热度的安静。苏念看着他恨不得把脸埋进豆浆杯里的样子,听着他那句拍糊了的解释,再联想到刚才伞下那句脑子里全是学姐的声音,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温泉水一样,细细密密地从心底涌上来,带着微醺的暖意。
她轻轻放下手里的竹签,双手捧住温热的豆浆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她看着陆骁低垂的发顶,那倔强的发旋儿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糊了……她轻声重复着,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笑意,可我怎么觉得……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紧紧攥着手机、骨节分明的手上,又缓缓抬起,对上他因为紧张而微微闪烁、却又忍不住偷偷抬眼看她的目光。
陆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苏念的唇角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在便利店的暖光下,像初绽的玉兰花瓣。
……光好像追着我了。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拂过寂静的湖面。
陆骁猛地抬起头,撞进她含笑的眼眸里。那双眼睛亮晶晶的,清晰地映着便利店的灯光,还有他自己怔忡而慌乱的脸。那句轻轻的话语,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瞬间淹没了所有的窘迫和不安。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脏泵出,瞬间涌遍四肢百骸,比手里的豆浆更烫,比窗外的暴雨更汹涌。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发出一个无意义的单音节。握着手机的手心全是汗,湿漉漉的,和手机屏幕上的水渍混在一起。便利店的背景音乐还在流淌,窗外的雨声依旧哗哗作响,但陆骁的世界里,只剩下苏念那句带着笑意的光好像追着我了,还有她眼睛里那片温柔璀璨的光晕。
他慌乱地低下头,又猛地抬起,想回应点什么,却笨拙得找不到任何词语,最终只是抓起面前的豆浆,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试图压下那快要冲破胸膛的心跳。结果喝得太急,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脸瞬间憋得更红,狼狈不堪。
苏念看着他手忙脚乱、咳得惊天动地的样子,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像盛满了整个夏夜的星光。她递过去一张纸巾：慢点喝呀,又没人跟你抢。
陆骁接过纸巾,胡乱擦着嘴角和下巴溅上的豆浆渍,咳得眼角都泛起了生理性的泪花,但心里却像被阳光普照的草原,一片亮堂和滚烫。他偷偷抬眼,看到苏念笑得毫无负担的样子,那点尴尬也奇异地消散了,只剩下一种近乎傻气的、晕陶陶的暖意,在胸腔里肆意蔓延。
窗外的雨,似乎也温柔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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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陆骁人呢不是说好今晚开黑五排的吗赵磊他们都等半天了！室友大刘咋咋呼呼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点游戏即将开始的兴奋。
陆骁刚结束下午的体能训练,正从体育馆出来,额发汗湿,夕阳的金辉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暖边。他握着手机,脚步顿了顿,目光下意识地飘向音乐学院大楼的方向。
今晚……不打了。他对着电话那头说,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喘,却异常清晰。
啥！大刘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骁哥,你搞什么飞机昨天不是约好了吗说好一起上分的！
陆骁抬手抹了一把额角的汗,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依旧坚定地望向音乐楼那边隐约可见的排练室窗户。
嗯,临时……有事。他含糊地应着,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你们玩吧,别等我。
我靠！陆骁你不对劲！你最近很不对劲！大刘在电话那头嚷嚷起来,训练完了就跑没影,晚上喊你打游戏十次有八次不来！老实交代,是不是有情况了是不是……嘿嘿,球场边那位‘追光者’学姐
陆骁的耳根腾地一下又热了起来。他有些恼羞成怒地低吼：闭嘴！挂了！不等大刘那边再爆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八卦言论,他果断地按掉了电话,把手机揣回兜里,加快脚步朝着音乐楼走去。心跳,却因为那个被点破的名字,而悄然加速。
推开排练室厚重的隔音门,里面流淌的歌声便清晰地涌了出来。是苏念他们合唱团在排练一首新的阿卡贝拉曲目,旋律悠扬而复杂。陆骁轻手轻脚地走到靠墙的角落,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尽量不打扰任何人。
排练正在进行中。苏念站在队伍前方,神情专注,白皙的手指在空中划着柔和而富有韵律的线条。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斜斜地洒进来,落在她身上,仿佛给她周身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陆骁安静地看着,目光追随着她的每一个手势,每一次呼吸的起伏。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运动服的领口上,洇开一小片深色,他也浑然不觉。训练后的疲惫感在这样专注的凝视里,似乎也被奇异地抚平了。
休息的间隙到了。成员们放松下来,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喝水、聊天。苏念也拿起自己的水杯,目光习惯性地在排练室里扫了一圈,不出意外地,又在那个熟悉的角落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株沉默而挺拔的树。
她唇角弯了弯,拿着水杯朝他走过去。
又来了她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声音带着笑意,今天练得怎么样
还好。陆骁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看着苏念被汗水微微濡湿的鬓角,从自己随身带的运动包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瓶没开封的运动饮料,递过去,动作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僵硬,给。
苏念有些意外地挑挑眉,看着他手里那瓶包装鲜艳的饮料,又看看他微红的耳根,笑着接了过来：谢谢啊。正好渴了。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冰凉微甜的液体滑过喉咙,很舒服。
陆骁看着她喝水的样子,心里那点紧张才稍稍平复。他清了清嗓子,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学姐……那首新歌,中间那段……男声的哼鸣,感觉有点……嗯,不太对他努力回想着刚才排练时听到的旋律片段,试图用自己有限的乐感描述出来,眉头微微蹙着,带着一种认真的困惑。
苏念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放下水瓶,有些惊喜地看着他：你听出来了对！就是那一段！我们也在找问题,总觉得和声织体不够饱满,有点单薄飘忽……你觉得是哪里不对
陆骁被她的目光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被认可的雀跃。他努力回忆着刚才听到的感觉,笨拙地比划着：就……前面女声很高很亮,后面男声的‘呜’音进来的时候,好像……太低了还是太轻了感觉……接不住,像……像……他卡壳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
像断了一截苏念适时地接上,眼神里的欣赏更浓了。
对对对！陆骁用力点头,眼睛亮亮的,就是那种感觉！
明白了！我大概知道问题在哪了！苏念显得很兴奋,她立刻转身,朝着负责男声部的一个学长喊道,李师兄！刚才那段男声哼鸣,你们试试把音高整体再提半个音阶,气息再给足一点,不要怕压过女声,要那种托住的感觉！
李师兄和其他几个男声部的成员凑在一起低声讨论了几句,很快按照苏念的建议尝试起来。
当那悠扬而富有支撑力的男声哼鸣再次响起,完美地承托住前面女声的高音,整个和声瞬间变得饱满、圆融,充满了立体的空间感时,排练室里响起了一片小小的惊叹和满意的笑声。
成了！就是这个感觉！李师兄高兴地拍了下手。
苏念回头,对着陆骁,毫不吝啬地竖起了一个大拇指,笑容灿烂得晃眼：厉害啊陆骁！耳朵很灵嘛！
陆骁站在那里,看着苏念毫不掩饰的赞赏笑容,看着她转身投入指挥的专注身影,再听着那变得无比和谐美妙的歌声,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混合着难以言喻的悸动,像温热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训练场上赢得再多的喝彩,似乎也比不上此刻她一个肯定的眼神,一句由衷的夸赞。
他默默地坐回角落,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放在膝盖上的手,却悄悄攥紧了。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递给她饮料时,那短暂触碰的温度。
原来,听她唱歌,不只是静静地看着。能听懂她歌声里的起伏,能捕捉到那细微的瑕疵,能笨拙地说出自己的感受,甚至能……帮上一点点忙,这种感觉,比任何游戏里的胜利,都更让人心跳加速,更让人……上瘾。
窗外的夕阳沉得更低了,金色的余晖透过窗户,将整个排练室染成一片暖橘色。歌声依旧在流淌,陆骁坐在角落的光影里,目光追随着那个指挥的身影,心口的位置,像是被那暖橘色的光填满了,鼓胀而滚烫。他第一次觉得,训练后赶来的这点疲惫,简直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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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江大学一年一度的新声代校园歌手大赛,无疑是深秋校园里最沸腾的热点。决赛之夜,能容纳近千人的大礼堂座无虚席,过道上都挤满了热情高涨的学生。炫目的舞台灯光变幻流转,巨大的背景屏幕闪烁着动感的光效,空气中弥漫着青春荷尔蒙与激昂的躁动。
后台选手休息室,气氛更是紧张得像拉满的弓弦。化妆镜前人影晃动,补妆的、开嗓的、最后一遍默背歌词的,低声的交谈和深呼吸此起彼伏。苏念作为合唱团的骨干,也是这次大赛的幕后工作人员之一,正和几个同学一起,拿着流程单和耳麦,脚步匆匆地在后台穿梭协调,清亮的嗓音在嘈杂的背景音里格外清晰。
灯光组,下一个选手出场时,追光给慢一点,配合他前奏的意境！
道具组,架子鼓位置再往左挪半米,主唱视线会更好！
音控老师,三号麦的混响再稍微收一点……
她像一只轻盈而高效的陀螺,在各个角落旋转,确保每一个环节都精准无误。然而,当她的目光掠过角落那个正在做最后准备的身影时,忙碌的脚步总会不由自主地慢下半拍。
陆骁独自站在稍显僻静的阴影里。他换上了一身简单利落的黑色演出服,衬得肩宽腿长。发型被精心打理过,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英挺的眉眼。
此刻,他正闭着眼,双手微微抬起,放在小腹位置,做着深长的腹式呼吸。胸膛随着呼吸深深起伏,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强弓。周围所有的喧嚣似乎都被他隔绝在外,整个人沉浸在一种极致的沉静之中,只有紧抿的唇线和微微滚动的喉结,泄露着那被强行压制的巨大紧张。
苏念的心也跟着那喉结的滚动,轻轻提了起来。她知道他为此付出了多少。那些他悄悄在熄灯后的水房压低声音练习的深夜；他一次次红着脸找她询问发声技巧的笨拙样子；他对着手机录音反复回听、眉头紧锁的认真……所有的画面,在这一刻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终于,轮到陆骁上场了。
下面有请,体育学院,陆骁！他带来的曲目是——《追光者》！主持人高亢的声音透过音响响彻全场。
追光灯唰地一下,精准地打在那个从舞台侧幕走出的高大身影上。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陆骁站在舞台中央,刺目的白光让他微微眯了下眼。台下是黑压压的人海和无数双注视的眼睛,巨大的压力像实质般挤压过来。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麦克风,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在台下快速扫过,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寻找。
后台入口的阴影处,苏念停下了所有动作,安静地站在那里,目光穿过炫目的光线和攒动的人头,稳稳地迎上他搜寻的视线。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微微地点了下头,嘴角弯起一个极浅却无比清晰的弧度,眼神里是全然的信任和无声的鼓励。
那一刻,仿佛有电流穿过。陆骁捕捉到了那个眼神,那个熟悉的、在无数个排练角落给予他力量的眼神。台下汹涌的人潮和喧嚣似乎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世界只剩下那束追光,和后台阴影里那双亮如星辰的眼睛。
前奏轻柔的钢琴声如流水般响起。
陆骁闭上眼,再睁开时,所有的紧张和不安都被一种沉静的火焰取代。他缓缓举起麦克风,凑到唇边。
如果说,你是海上的烟火……
清冽而富有磁性的嗓音通过顶级音响传遍礼堂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那声音里蕴含的情感如此真挚,如此饱满,仿佛每一个音符都浸透了诉说。
他唱得很稳,每一个气息都控制得恰到好处。没有花哨的技巧,只有最原始、最动人的诉说。舞台灯光温柔地笼罩着他,汗水渐渐从他额角沁出,顺着轮廓分明的脸颊缓缓滑落,经过线条利落的下颌,最终汇聚到那随着歌声而微微滚动的喉结上,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晶莹的光。
如果说,我是夏夜的萤火……
台下的喧嚣彻底消失了。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份纯粹而深情的歌声里。苏念靠在后台冰冷的墙壁上,仰头看着屏幕上他放大的特写——那专注歌唱的神情,那滚落的汗珠,那因投入而显得格外性感的喉结……她的心跳,随着他歌声的每一个起伏而共振,一下,又一下,沉重而清晰。
歌曲进入高潮,情感层层递进,积蓄的力量喷薄而出：
我可以跟在你身后,像影子追着光梦游……
陆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炽热和坚定,瞬间点燃了整个礼堂。巨大的声浪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掌声、尖叫、口哨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陆骁！陆骁！陆骁！整齐的呼喊声浪此起彼伏。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陆骁微微喘息着,胸膛起伏,站在舞台中央,汗水浸湿了鬓角,在强烈的灯光下闪闪发亮。他握着麦克风的手心全是汗,脸上却带着一种释放后的、明亮的笑容,目光再次精准地投向后台入口那个方向。
主持人激动地走上台,手里拿着最终的结果卡：经过评委老师和现场观众投票,获得本届‘新声代’校园歌手大赛冠军的是——
全场屏息。
——体育学院,陆骁！
轰——！
尖叫声、掌声、欢呼声瞬间达到了顶点,如同火山爆发！彩带和亮片从舞台上方喷涌而下,在灯光中漫天飞舞。
陆骁站在沸腾的声浪中心,接过那尊象征冠军的奖杯。沉甸甸的奖杯握在手里,金属冰冷的触感却压不住他胸腔里奔涌的滚烫。他的目光穿过漫天飘落的彩带,穿过炫目的灯光,穿过人山人海的欢呼,死死地锁定了后台入口那个纤细的身影。
主持人将话筒递到他嘴边,示意他说获奖感言。
整个礼堂的喧嚣在这一刻诡异地低了下去,所有人都好奇地等待着这位体育系黑马冠军的发言。
陆骁握着奖杯和话筒,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下,滚过他紧绷的下颌线,滴落在舞台地板上。他抬起眼,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穿透炫目的光效和飘舞的彩带,牢牢地钉在苏念身上。
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来,带着运动后特有的微哑,却有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盖过了礼堂里尚未完全平息的嗡嗡声：
这首歌……他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胸腔里用力挤出来,只唱给一个人听。
台下的喧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扼住,瞬间陷入一片惊诧的寂静。无数道目光顺着陆骁的视线聚焦到后台入口。苏念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片震惊的苍白,心跳声在骤然安静的环境里擂鼓般敲打着耳膜。
陆骁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高,更沉,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和少年人滚烫的赤诚,在寂静的礼堂里轰然炸开：
唱给那个……让我心甘情愿按下暂停键的人听！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地将手中的奖杯和话筒塞回给旁边同样惊愕的主持人,像一头锁定猎物的豹子,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跳下了舞台！
哇——！
死寂被打破,更大的惊呼和尖叫如同海啸般再次席卷整个礼堂！人群下意识地向两边分开,为他让出一条通道。无数手机镜头对准了他奔跑的身影。
陆骁大步流星,目标明确。他奔跑的姿态带着体育生特有的力量和速度感,黑色的演出服被风鼓起。他穿过惊愕的人群,越过散落在地的彩带,舞台的强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充满动感的影子。
后台入口就在眼前。
苏念看着他如同裹挟着风暴般向自己冲来,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他奔跑带起的风已经拂动了她的发丝。
下一秒,陆骁已奔至她面前,带着一身未散的舞台热力、汗水的咸涩气息和少年人不管不顾的冲劲。他甚至没有减速,在苏念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眸注视下,张开双臂,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近乎莽撞的力道,将她整个人紧紧地、狠狠地拥进了怀里！
砰！
苏念的脸颊重重地撞上他汗湿的、剧烈起伏的胸膛。那滚烫的温度和擂鼓般的心跳声瞬间将她淹没。他身上强烈的气息——汗水的微咸、演出服淡淡的布料味道、还有那独属于他的、阳光般的气息——霸道地侵占了她的所有感官。
世界的声音仿佛消失了,只剩下他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响在耳边,和他胸腔里那如同万马奔腾般狂野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衣料,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撞击着她的耳膜和灵魂。
陆骁的双臂收得极紧,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因为剧烈的喘息和无法抑制的激动而剧烈颤抖,带着一种沙哑的、近乎哽咽的炽热,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苏念……他喊她的名字,每一个字都滚烫灼人,做我永远的主唱好不好
后台入口的光线被他们交叠的身影挡住大半。前台震耳欲聋的欢呼、尖叫、口哨声浪,如同汹涌的海潮,一波波冲击着这方小小的、被心跳和拥抱隔绝开的天地。炫目的舞台余光勾勒出他们紧紧相拥的轮廓,漫天飘落的彩带碎片,像一场迟来的、无声的礼花雨,在他们周围缓缓飘落。
苏念的脸深深埋在他汗湿的胸口,那灼人的温度和狂野的心跳几乎让她窒息。所有的声音都模糊了,远去了,世界坍缩成眼前这片滚烫的黑暗和他双臂禁锢的力量。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细微的颤抖,那是紧张,是激动,是孤注一掷后等待审判的巨大忐忑。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
前台山呼海啸般的声浪依旧在持续,像永不停歇的背景音。后台通道里,闻声赶来的工作人员和其他选手都惊愕地停住了脚步,目光聚焦在这对紧紧相拥的人身上,有惊讶,有羡慕,更多的是善意的起哄和微笑。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苏念僵硬的身体,终于在他滚烫的怀抱和那一声带着颤抖的恳求里,一点点软化下来。她垂在身侧、原本紧握成拳的手,慢慢地、试探性地抬了起来,带着一丝迟疑,最终轻轻地、轻轻地回抱住了他汗湿的、绷紧的腰背。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是一道解封的指令。
陆骁的身体猛地一震！箍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勒得她几乎喘不上气,却又带着一种失而复得般的狂喜力道。他把脸更深地埋进她的颈窝,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好。一个极轻、极轻的声音,像羽毛般拂过,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喧嚣,落入陆骁的耳中。
陆骁猛地抬起头,拉开一点距离,双手依旧紧紧抓着她的肩膀,不敢置信地、急切地低头寻找她的眼睛：你说什么
苏念的脸颊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沾着一点被刚才那猛烈拥抱逼出的生理性水汽。她抬起头,迎上他那双亮得惊人、盛满了紧张和巨大期待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着她自己通红的脸。
她深吸了一口气,周围所有的目光和声音仿佛都不存在了。她看着他汗湿的额发,看着他紧张得微微颤抖的嘴唇,看着他眼底那份几乎要溢出来的、滚烫的情意。
唇角,慢慢地、慢慢地,向上弯起一个无比清晰、无比明亮的弧度。像拨开乌云的月光,像冲破冰封的春水。
我说……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笑意,也带着一丝同样无法掩饰的哽咽,好。
哇哦——！！！
亲一个！亲一个！
在一起！在一起！
后台瞬间爆发出比前台更响亮的欢呼和起哄声！彩带再次被人从高处抛洒下来。
陆骁脸上的紧张和忐忑瞬间被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狂喜取代！他咧开嘴,笑容灿烂得像个第一次得到糖果的孩子,眼里瞬间迸发出耀眼的光芒。他甚至忘了周围的一切,手臂用力一收,再次将苏念紧紧地、紧紧地拥进怀里,抱着她甚至激动地原地转了一个圈！
苏念惊呼一声,双手下意识地搂紧了他的脖子。眩晕感袭来,眼前是旋转的光影、飘落的彩带和他近在咫尺的、盛满了纯粹快乐的笑脸。礼堂里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浪,后台伙伴们善意的尖叫和口哨,仿佛都成了庆祝他们拥抱的盛大乐章。
世界喧嚣鼎沸,光影迷离流转。而在这片沸腾的海洋中心,紧紧相拥的两个人,却仿佛拥有了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心跳同频的宁静宇宙。汗水交融,呼吸缠绕,未来长长的路,似乎就在这拥抱的温度和耳边炸裂的欢呼声中,铺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