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与锈的界碑
雨丝,总是像冰冷的针,密密地扎在记忆的坟头上。
林玥站在市立医院三楼护士站的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冰凉的玻璃。窗外是城市永不熄灭的、虚假的星河。五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湿漉漉的、粘稠得化不开的雨夜,她的星河,她世界里最亮的那颗小星星——妹妹林小雨,穿着阳光实验中学那身簇新的蓝色校服,像一滴纯净的水珠,消失在学校后巷那片昏黄模糊的监控盲区里,再无踪迹。
警察的结论像一枚生锈的钉子,粗暴地钉死了所有希望:15岁少女,青春期叛逆,离家出走。
他们无视了巷口那辆停了许久、车厢画着巨大雪花标志的冷链运输车。任凭林玥如何哭喊,如何颤抖着拿出小雨视若珍宝、连睡觉都要压在枕头下的阳光实验粉色琉璃校徽——那上面验字缺了一角,是她体育课跳远时不小心摔跤磕掉的——都只换来程式化的叹息和空洞的安抚。
棺木是空的。冰冷的电话里,法医的声音带着一种职业性的麻木,告诉她找到的残骸太少,太碎,分散在几家以滋补高汤闻名的餐馆里。最终,那个小小的骨灰盒里,只静静地躺着那枚残缺的校徽。
葬礼那天,雨下得仿佛天都漏了。林玥站在黑色的伞下,看着细密的雨线击打在小小的骨灰盒上。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也是一个雨天。小雨举着比她脑袋还大的荷叶当伞,赤着脚在院子的积水里蹦跳,水花溅得老高,银铃般的笑声盖过了雨声。她跑过来,湿漉漉的小手抓住林玥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姐!你看!我找到的‘天然雨伞’!以后我们有钱了,一起去西湖看荷花好不好听说那里的荷叶比房子还大!
好,
林玥记得自己笑着抹掉妹妹脸上的雨水,等姐拿到第一笔稿费,就带你去。买最大的荷叶,划船到湖心去。
小雨欢呼着,把那枚缺角的校徽宝贝似的擦了又擦,别在胸前最显眼的位置,仿佛那是通往未来的船票。
稿费……林玥低头,看着手中那张被雨水打湿、字迹晕染的文学院录取通知书。她曾梦想用文字构筑世界,用故事温暖人心。小雨是她最忠实的听众,也是她最严厉的小编辑。
姐!你写的这个王子太笨了!我才不要被王子救,我要自己骑着大鸟飞走!
小雨皱着小鼻子,晃着校服袖子发表高论。
好好好,下次写个会飞的女侠,带她妹妹一起飞,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拉钩!
细小的手指勾住她的,带着孩子气的认真。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姐要当大作家,带小雨飞遍全世界!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微小的、温热的触感。林玥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底最后一点属于少女的柔光彻底熄灭了,只剩下冰冷的灰烬。她沉默地,近乎决绝地,将那张承载着昔日梦想的通知书,连同母亲留下的、笔尖上刻着一朵小小百合花的钢笔,一起丢进了燃烧的铜盆。跳跃的火焰贪婪地舔舐着纸页,百合花的银饰在高温下扭曲变形。她看着,然后伸出手,用那双本该握笔写诗、此刻却布满薄茧的手,一点点,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冷静,将滚烫变形的钢笔掰折、扭拧……最终,它变成了一把扭曲、锐利、泛着金属冷光的丑陋钩子。灼热刺痛了掌心,血珠滚落,滴入火焰,发出嗤的轻响,混入纸灰,像一场无声的献祭。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小雨,姐姐的稿费,要用另一种方式去挣了。姐姐的笔,也要换成另一种了。
五年。
一千八百多个日夜,足以将温软的泥土烧制成冰冷的瓷器,将涓涓细流冻结成锋利的冰棱。林玥将自己投入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人体解剖挂图上蜿蜒如河流的血管神经,福尔马林刺鼻而永恒的气味,静脉穿刺时针尖刺破皮肤那微妙的阻涩感,急救时监护仪发出的、象征生命与死亡搏斗的尖锐蜂鸣……她从护校里最格格不入、满脑子风花雪月的文科生,硬生生将自己打磨成了市立医院急诊科最冷静、最利落、也最沉默的护士林玥。
她救活了许多人。143个。这个数字被她用红笔,一笔一划,刻在值班本那早已泛黄的扉页上,像一个冰冷的计数器,更像一种残酷的自我鞭笞。每一次胸外按压下重新跳动的心脏,每一次成功缝合的创口,每一次将濒死的生命从悬崖边缘拉回,她的心都像被那只无形的手攥得更紧一分,冰冷一分。她救的这些生命里,是否有人,曾在某个觥筹交错的夜晚,心满意足地啜饮过那碗标榜着滋补的浓汤,而那汤的底色,是她妹妹被碾碎的血肉熬成的
这个念头是盘踞在骨髓里的毒蛇,日夜啃噬着她的灵魂,却也诡异地支撑着她,像一台精密而不知疲倦的仪器,在生与死的边界线上高效运转。她所有的专业素养,所有对生命体征细微变化的敏锐洞察,所有对药品器械的烂熟于心,都指向一个深埋心底、日夜灼烧的核心——找到那个将小雨碾碎成尘埃的恶魔。她需要一个名字,一个地址,一个……足以将他拖入地狱的契机。
第二章
临终的霜晶
周三的夜班,急诊大厅的空气永远像一块吸饱了消毒水和绝望的海绵,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刚处理完一场酒驾车祸的狼藉,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和酒精混合的刺鼻味道。林玥正低头,一丝不苟地核对着一袋乳白色肠外营养液的标签,袖口不经意间沾上了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暗红。
让开!快让开!!
嘶吼声伴随着轮床滚轮疯狂摩擦地面的刺耳噪音,猛地撞开了急诊大厅的玻璃门。几个浑身沾满泥浆和汗水的建筑工人,手忙脚乱地抬着一个同样泥泞不堪的男人冲了进来。男人蜷缩在轮床上,身体痛苦地扭曲着,脸色是一种濒死的、透着死灰的蜡黄,口鼻不断涌出粘稠的、带着泡沫的黑红色血液,在惨白刺眼的无影灯下,显得格外狰狞。
钢筋!工地…架子塌了!戳…戳穿了肚子!
一个工友声音嘶哑,语无伦次,布满老茧的手上全是半干涸的血污和泥浆。
O型Rh阴性!通知血库!快!开放静脉通路,双管!准备气管插管!联系手术室!立刻!
值班的刘医生经验丰富,瞬间做出判断,指令如同连珠炮般射出,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整个抢救室的气氛瞬间绷紧到极致。
林玥是第一个冲到床边的护士。她的动作迅捷而精准,像演练过千百遍。她一把撕开患者被泥水和血浸透的工装上衣,露出了那个恐怖的伤口——一根锈迹斑斑、带着混凝土碎屑的粗螺纹钢筋,如同恶魔的獠牙,斜斜地插在男人右侧腹部的血肉之中,随着他微弱而艰难的呼吸,血沫混合着不明的组织液,不断从伤口边缘和口鼻里汩汩涌出。她眼神冰冷如手术刀,迅速找到相对完好的血管,建立静脉通路,冰冷的生理盐水快速灌入。生命监测仪的导线贴上皮肤,屏幕上,代表心率的线条微弱地起伏着,像风中残烛,血压值更是低得几乎在仪器上消失。
林玥!血库回复!O型Rh阴性血现在没有库存!最近的血液调配中心送过来至少需要一小时!
护士长王姐冲过来,一向沉稳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Rh阴性血,熊猫血,在这种争分夺秒的急诊抢救中,它的稀缺往往就是一道冷酷的催命符。
一小时林玥的目光扫过监护仪上那岌岌可危的数字和患者不断涌出的黑血。以他目前的生命体征和失血速度,恐怕连二十分钟都撑不过!一股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感无声地弥漫在抢救室的空气中,连仪器的蜂鸣都显得格外刺耳。
就在这时,一直处于深度昏迷边缘的男人——老陈,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一只沾满泥泞、血块和机油污渍的手,如同从地狱伸出的铁钳,猛地抓住了林玥正在给他固定留置针胶布的手腕!力量之大,带着一种濒死之人最后的爆发,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林玥猝不及防,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身体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床栏上,发出一声闷响。她惊愕地抬头,正对上一双骤然睁开的眼睛!那眼睛浑浊不堪,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瞳孔因为极致的剧痛和大量失血而涣散失焦,此刻却死死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聚焦在林玥的脸上!那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恐惧,更夹杂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近乎疯狂的急切!
抽…抽我的…
老陈的喉咙里发出破旧风箱被强行拉扯般的、嘶哑刺耳的嗬嗬声,更多的黑血随着他的挣扎从嘴角溢出。他的指甲缝很深,嵌满了黑色的泥垢和暗红的血痂,但在抢救室强光无影灯的照射下,林玥清晰地看到,那深深的污垢缝隙里,夹杂着几颗极其微小、却异常刺眼的、晶莹剔透的颗粒——冰柜霜晶!
那种只有在长期处于低温、且频繁开关导致湿气反复凝结的冰柜内壁上,才会形成的、细碎如盐、带着独特棱角的冰晶!
林玥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拳头狠狠攥住,猛地一缩!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老陈的手抓得更紧了,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他拼尽最后一丝残存的生命力,身体竟向上挣起几寸,浑浊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像要烙印般盯住林玥,嘴唇剧烈地翕动着,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浓重的血沫和一种来自地狱深渊的绝望气息,艰难地挤出:
张记肉铺…冰柜…底层…
他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里可怕的痰音,像破旧的风箱在哀鸣,…还有袋…我的血…
什么张记肉铺冰柜底层你的血
林玥下意识地追问,声音绷紧得如同即将断裂的弓弦。城西那个开了几十年的老肉铺冰柜底层他的血在哪里
老陈的眼神已经开始急速地涣散,瞳孔里的那点微光如同风中残烛,在急剧地熄灭、熄灭……他最后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林玥洁白的护士服,看到了某种令他魂飞魄散的恐怖景象。心电监护仪发出尖锐、拉长、令人心胆俱裂的、毫无起伏的单调蜂鸣——
嘀————————
那根象征生命的绿色线条,彻底变成了一条冰冷、僵直的横线。
死亡时间,凌晨1点27分。
刘医生沉重的声音打破了瞬间的死寂。工友们压抑的、崩溃的哭声猛地爆发出来。
林玥却僵在原地,如同一尊被瞬间冻结的雕像。手腕上被老陈抓出的深红指痕火辣辣地疼,清晰地提醒着她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那句临终的呓语,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毒针,狠狠地扎进她的耳膜,钻进她的脑海,疯狂地搅动、噬咬:
张记肉铺…冰柜底层…还有袋我的血…
别喝…他家…骨头汤…
最后那句,是他在心脏彻底停跳前,瞳孔完全涣散成一片死灰的刹那,从喉咙最深处挤出的、几乎无法辨认的微弱气音,却如同来自地狱最深处的诅咒,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精准无比地、狠狠地刺穿了林玥的心脏!
别喝他家骨头汤!
妹妹小雨…那分散在几家餐馆滋补高汤里的残骸…张记肉铺…老字号,最出名的就是那一锅据说传了几代、熬煮了不知多少年的秘制老汤底!
一股冰冷刺骨、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混合着滔天的恨意和一种被证实了最坏猜想的巨大悲恸,瞬间席卷了林玥的全身!她猛地抽回手,指甲深深掐进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混乱的头脑获得了一丝残酷的清明。
老陈指甲缝里那诡异的冰柜霜晶…他临死前指向张记肉铺…他声称自己的血在肉铺冰柜底层…还有那令人不寒而栗的警告……
这绝非偶然!
一个模糊却无比强烈的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闪电,劈开了林玥心中沉郁了五年的迷雾:
张记肉铺!那里,或许就藏着撕碎小雨的恶魔的巢穴!那里,或许就有她苦寻了五年的答案!
冰冷的校徽,仿佛隔着口袋,再次灼痛了她的皮肤。小雨的笑脸,拉钩的手指,西湖荷花的约定……一幕幕温暖的回忆在冰冷的现实面前碎裂,化作了更汹涌的、名为复仇的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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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冰棺搏杀
那破风声来得太快、太猛、太近!带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生肉腥臊和铁锈甜腥的恶风,直劈林玥的后颈!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冰冷刺骨的寒气似乎要将她的血液和思维一同冻结。
五年急诊科淬炼出的、对危险的极致本能,在这一刻压倒了汹涌的悲愤!没有思考的时间,林玥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猛地向前扑倒!不是优雅的闪避,而是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狼狈,整个人狠狠地砸向冰冷坚硬、覆盖着薄冰的水泥地面!
砰!
沉闷的撞击声和骨头磕碰的痛楚同时传来。就在她扑倒的瞬间,一道沉重的黑影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擦着她的后脑勺和背部呼啸而过!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冷的金属触感刮过她兜帽的布料,带起的劲风刺得头皮发麻!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她身后炸开!剁骨刀!那沉重的、沾满无数血腥的凶器,狠狠劈砍在她刚才跪立位置的金属架腿上!火星在黑暗中迸溅了一瞬,坚固的角钢被砍出一道深深的凹痕,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力道之大,若是劈在人的颈骨上,后果不堪设想!
林玥的心跳几乎停止,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沉闷的巨响。她顾不上背部和手肘传来的剧痛,借着扑倒的势头,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上猛地翻滚!
翻滚的瞬间,她眼角余光瞥见了袭击者!
一个异常高大壮硕的身影,几乎堵住了狭窄的冷库门口!穿着沾满油污和暗褐色污渍的皮围裙,手里正费力地从卡在金属架上的剁骨刀刀柄!是张伯!那张在附近居民口中老实巴交、手艺精湛的屠夫的脸,此刻在冷库门口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光线下,扭曲得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丝毫人性,只有赤裸裸的杀意和一种被撞破秘密的疯狂!
小娘皮!找死!
张伯低吼一声,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痰音。他猛地发力,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硬生生将砍进角钢的剁骨刀拔了出来!
林玥翻滚到一排堆叠着冻肉的金属架侧面,暂时获得了喘息之机,但这里更暗,更冷。她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冻肉包裹,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出大团白雾,冰冷的空气灼烧着气管。左手掌心被校徽棱角割破的伤口在剧烈动作下再次裂开,温热的血浸湿了冰冷的琉璃和那张脆弱的缴费单,黏腻一片。右手则死死攥着那把用母亲钢笔改造的、扭曲而尖锐的金属钩!
不能死在这里!绝对不能!小雨的债还没讨!证据还在手里!
张伯沉重的脚步声带着冰屑碎裂的声响,一步步逼近!像死神的鼓点,敲在紧绷的神经上。他庞大的身影挡住了门口大部分的光线,冷库内变得更加昏暗,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和冰柜低沉的嗡鸣。
把东西交出来!
张伯的声音在密闭的冰库里回荡,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老子给你个痛快!
林玥没有回答。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肾上腺素在血管里奔涌,压倒了恐惧。急诊科里面对垂死挣扎的醉汉、狂躁的精神病人积累的经验,此刻成了她唯一的武器。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空间狭窄,地面湿滑,对方武器沉重但笨拙,自己体型灵活但力量悬殊……优势在哪里
环境!
这刺骨的寒冷和湿滑的地面!还有……这些冻肉!
张伯的身影已经逼近架子侧面!林玥猛地将身体缩得更紧,像一只受惊的猫,同时,她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动作——用脚狠狠踹向堆叠在金属架底层、靠近张伯脚边的一个白色塑料包裹!
那包裹里似乎是冻硬的猪蹄或者棒骨,沉重而坚硬。在湿滑的冰面上,这一踹的力量让它猛地滑了出去,如同一个巨大的冰球,直撞张伯的脚踝!
哎哟!
张伯猝不及防,脚下一滑,重心顿时不稳!他庞大的身躯摇晃着,为了稳住身体,下意识地挥舞剁骨刀试图保持平衡。
就是现在!
林玥像弹簧一样从架子侧面弹射而出!她没有选择攻击张伯的上身,而是利用自己矮身躲避的优势,将目标对准了他因打滑而门户大开的膝盖后方——腘窝!
那里是腿部神经和血管密集的地方!
她紧握金属钩的右手,带着五年积攒的所有恨意和力量,狠狠地向后上方刺去!扭曲尖锐的钩尖,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如同毒蛇的獠牙!
噗嗤!
一声沉闷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利器入肉声!
嗷——!!!
张伯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剧烈的疼痛瞬间从膝盖后方炸开,直冲大脑!那感觉不仅仅是刺伤,更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捅了进去!他再也无法保持平衡,庞大的身躯轰然向后倒去!
砰!
沉重的摔落声伴随着冰层碎裂的咔嚓声!张伯仰面摔倒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上,剁骨刀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远处的冰墙上。他抱着受伤的右腿,蜷缩着身体,发出痛苦的嘶吼和咒骂:贱人!我操你妈的贱人!老子要扒了你的皮!
林玥一击得手,毫不停留!她知道这伤不足以致命,更无法让这头野兽彻底失去行动力。她甚至不敢回头看张伯扭曲的脸和那双充满血丝的、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眼睛。她的目标只有一个——逃出去!带着证据逃出去!
她像一道灰色的影子,朝着冷库门口微弱的光线猛冲过去!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炸开!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部如同刀割,但求生的本能和刻骨的仇恨驱使着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
门口就在眼前!那扇被她用小雨生日密码打开的、通往地狱也通往生路的门!
就在她即将冲出冷库的刹那——
汪汪汪!呜——!
几声狂躁的狗吠和一声凄厉的呜咽突然从后巷传来!紧接着是野狗争抢撕咬什么东西的声音!
是那些野狗!它们在动那些血袋碎片!
这个念头瞬间闪过林玥的脑海,让她心头一紧。但她顾不上了!身后,张伯愤怒的咆哮和挣扎着试图爬起的声音越来越近!她必须立刻离开!
她一步冲出冷库,反手砰地一声重重将厚重的冷库门关上!隔绝了里面张伯疯狂的咒骂和令人作呕的血腥寒气。冰冷的夜风瞬间包裹了她,让她打了个寒颤,也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瞬。
不能走正路!张伯的同伙可能就在附近,或者他很快会叫人!
林玥没有丝毫犹豫,像来时一样,迅速没入后巷更深的黑暗角落。她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砖墙,剧烈地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疼。左手掌心传来的剧痛让她低头,借着远处路灯极其微弱的光线,她摊开手掌。
那枚粉色的琉璃校徽,依旧冰冷,边缘沾满了她掌心的鲜血,在黑暗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如同凝固的、生锈的血。那张薄薄的缴费单,也被鲜血浸透了大半,但关键的信息——林小雨的名字、2000cc全血采集、50000元费用、以及那个如同诅咒般的日期2023.7.11——依旧清晰可辨!
她成功了!她拿到了!小雨死后24小时仍在被抽血贩卖的铁证!
冰冷的恨意如同实质的冰流,瞬间压过了身体的疼痛和疲惫。她将校徽和染血的缴费单紧紧攥回掌心,尖锐的棱角再次刺入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这痛楚,让她清醒,让她铭记。
姐给你讨的利息,这才只是开始,小雨。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如同怪兽巨口的冷库门,里面隐约传来张伯暴怒的拍打和咆哮。然后,她像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沿着来时的黑暗路径,迅速离去。
第四章
生锈的针尖
回到租住的、狭小却异常整洁的单人公寓,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城市尚未完全苏醒,只有清洁工扫地的沙沙声隐约传来。
林玥反锁好门,拉上厚厚的窗帘,隔绝了外面渐亮的天光。她没有开灯,任由自己陷入一片安全的、冰冷的黑暗之中。背部和手肘的淤青在放松后开始隐隐作痛,左手掌心更是火辣辣的一片,黏腻的血液已经有些凝固。
她走到狭小的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冲刷在左手上,将凝固的血污冲开,露出掌心一道不深不浅、边缘翻卷的伤口。水刺激着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却面无表情,只是死死盯着水流中那枚被冲刷得重新露出粉色的校徽。
洗去表面的血污,校徽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晶莹,只是那缺失的一角,仿佛一个永恒的伤口。她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那张被血水浸透、变得异常脆弱的缴费单,铺在洗手台边缘,用吸水纸巾一点点吸去多余的水分,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做完这一切,她才开始处理自己身上的伤。碘伏擦过淤青和伤口,带来更强烈的刺激感,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急诊护士的专业素养让她处理得快速而高效。换下沾了泥污和血渍的运动装,她裹着一条薄毯,蜷缩在冰冷的单人沙发上。
没有睡意。也不可能睡得着。
冰库里那惊心动魄的搏杀、张伯扭曲狰狞的脸、老陈临终的话语、野狗的撕咬声……还有掌心那枚冰冷又滚烫的校徽,那张染血的缴费单……所有的画面和声音,都在脑海中疯狂翻涌、碰撞。
证据有了。指向张记肉铺,指向张伯。指向一个庞大、黑暗、令人作呕的地下血液(甚至可能不止血液)贩卖网络。小雨的失踪、分尸、死后抽血……绝非孤例!那些冰柜内壁上的刻痕……每道代表10个孩子!光是想到这个数字,林玥就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愤怒和寒意。
但仅有这些不够!远远不够!一张来源不明的缴费单,一枚小雨的校徽,只能证明张伯可疑,甚至无法直接将他定罪!警方当年草草结案的态度,让她无法信任。张伯背后是否还有更大的势力那些冷链车那些餐馆那个神秘的血蝴蝶
她需要更确凿的证据!需要将这条血腥的链条彻底暴露在阳光下!需要让所有参与者,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复仇的火焰在她冰冷的胸腔里熊熊燃烧,烧尽了最后一丝犹豫和恐惧。她不再是那个只会用笔写故事的文学院女孩,她是林玥,一个手握手术刀和注射器的复仇者。
目光落在墙角那个印着医院红十字的小型急救箱上。一个冰冷而精密的计划,如同毒蛇般在她脑海中缓缓成型。
张伯腿上的伤……她亲手刺的。位置在腘窝,神经血管密集,加上他摔倒的撞击,伤势不会轻。他那种人,不会轻易去正规医院,怕留下记录,也怕被问东问西。他大概率会去熟悉的、见不得光的黑诊所,或者……自己处理
林玥的眼神锐利如刀。她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她的护士资格证、工作证,以及……几支未开封的、不同规格的一次性注射器。
她拿起一支5ml的注射器,冰冷的塑料外壳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微光。她的手指稳定而有力,轻轻推拉了一下活塞,动作流畅精准。
然后,她的目光移向另一个小药盒。里面有几支医院常见的、用于补充电解质的氯化钾注射液。高浓度的氯化钾,如果快速静脉推注……足以在短时间内引起心脏骤停,且致死剂量与治疗剂量接近,症状与心脏病突发极其相似……
一个护士,要接近一个受伤的、行动不便的屠夫,有很多合理的理由。
社区关怀伤口感染风险告知破伤风疫苗提醒或者……更直接的,偶然发现他行动不便,好心提供帮助
林玥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深不见底的恨意和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她拿起那支小小的氯化钾注射液,冰凉的玻璃安瓿瓶贴着她同样冰凉的指尖。她将它与那支注射器并排放在书桌上,就在那枚染血的校徽和缴费单旁边。
工具准备好了。
利息,该连本带利地收了,张伯。
就从你这颗肮脏的心脏……停止跳动开始吧。
晨曦的微光,终于艰难地透过了厚厚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苍白的光痕。新的一天开始了,但对林玥来说,光明从未如此遥远。她坐在冰冷的晨光里,像个最耐心的猎人,开始精心打磨她生锈的针尖,等待着,刺向恶魔心脏的那一刻。
第五章
天使之吻
晨光惨白,林玥站在社区医院的药房窗口前,指尖轻叩台面。
10%氯化钾注射液,两支。她的声音平稳得像是在索要一管普通的维生素。
药房的小护士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转身去取药。林玥的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高危药品管理制度》上,第四条用加粗字体标着:氯化钾静脉推注可致心脏骤停,必须稀释后缓慢滴注!
她的嘴角无声地弯了弯。
张记肉铺的卷帘门罕见地半拉着。
林玥站在对面的便利店里,透过玻璃窗观察着。她的护士服外套着便装,胸前口袋里别着工牌——平安社区医院
家庭随访护士。包里装着两支氯化钾注射液,一支破伤风疫苗,和一卷沾着碘伏的纱布。
肉铺门口,一个跛脚的身影正费力地搬运着半扇猪肉。张伯的右腿裤管卷到膝盖上方,露出厚厚一层渗着黄褐色药渍的绷带——正是腘窝的位置。
林玥深吸一口气,推开了便利店的门。
伤口化脓了。
肉铺后间的灯光昏黄,林玥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轻轻按压张伯腿上的绷带,黏稠的组织液立刻渗了出来。腐烂的甜腥味混着肉铺固有的血腥气,令人作呕。
张伯坐在油腻的矮凳上,阴鸷地盯着她:社区医院还管这个
破伤风高风险人群随访。林玥晃了晃疫苗盒,铝盖上的十字划痕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您这伤是被生锈金属所伤吧
她故意用镊子掀开绷带一角。腐肉间露出深紫色的穿刺伤,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那是她钢笔钩尖留下的痕迹。
张伯的瞳孔缩了缩。
要清创。林玥打开处置包,酒精棉球擦过伤口时突然加力。
嘶——你他妈!张伯猛地扬起巴掌。
破伤风死亡率20%。林玥仰起脸,灯光在她眼镜片上投下冰冷的反光,您这伤口里还嵌着铁锈,现在注射疫苗还能阻断毒素。
那只悬在半空的手僵了僵,最终重重砸在案板上。
玻璃安瓿被砂轮划开的脆响在寂静的肉铺里格外清晰。
林玥将抽满药液的注射器举到灯光下,轻轻推掉空气。透明液体从针尖涌出,在油腻的案板上溅出几颗晶莹的水珠。
先做皮试。她说着,却在张伯低头查看伤口的瞬间,将针头调转方向,迅速刺入自己左臂三角肌。活塞推到底时,她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生理盐水,无害的伪装。
真正的杀戮工具正静静躺在处置包夹层里。那支抽满10%氯化钾的注射器,针帽上被她用指甲划了道细痕。
轮到疫苗了。
张伯龇着黄牙解开皮带。常年操刀的手背静脉粗大凸起,像几条扭曲的青色蚯蚓。林玥的指尖按上去时,能感觉到血液在血管里奔涌的脉动。
她拿起真正的凶器。
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后巷突然传来野狗凄厉的哀嚎,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张伯的肌肉骤然绷紧:什么动静!
林玥的拇指已经抵在活塞上。
就在这时,卷帘门被人猛地拍响——
老张!冷链车到了!
第六章
冷链暗码
卷帘门被拍得震天响,每一声都像砸在林玥的太阳穴上。张伯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脖颈上的青筋如蚯蚓般暴起。林玥的针尖已经刺入他手背凸起的静脉,只需三秒推注——
操你妈的!张伯突然暴吼一声,猛地抽回手臂。针头在松弛的皮肤上撕开一道猩红的裂口,血珠飞溅到林玥的护目镜上,在镜片表面绽开一朵细小的血花。
林玥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袖管里的氯化钾注射器贴着腕骨滑下,针帽上的划痕擦过表带,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九号车冷机故障!门外传来沉闷的喊声,卷帘门上的灰尘簌簌震落,这批货再不转移就全废了!
张伯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跛着腿冲向门口,油腻的围裙带子勾翻了不锈钢处置盘。碘伏瓶在空中划出一道棕红色的抛物线,砰地砸碎在地上,玻璃碎片像冰晶般四溅开来。林玥的白球鞋上顿时沾满刺目的药渍,像极了干涸的血迹。
还不滚张伯突然回头,浑浊的眼球布满血丝。他粗短的手指按在卷帘门开关上,指缝里嵌着黑红色的肉屑。
林玥缓缓摘下染血的护目镜。镜腿在她掌心折出冰冷的弧度:医疗垃圾要分类。她的声音像浸泡在福尔马林里般平静,目光却扫过案板下的阴影——那里粘着一角被油脂浸透的货运单,编号沪B-80921在油污中若隐若现。这个数字像烧红的铁钎,狠狠烙进她的视网膜。
那是小雨失踪当天,监控里最后出现的冷链车车牌。
后巷的恶臭扑面而来,像一堵腐烂的肉墙。三只野狗正在撕咬一只鼓胀的黑色塑料袋,森白的犬齿上挂着可疑的肉丝。为首的独眼黄狗抬头看了林玥一眼,仅剩的眼球泛着诡异的灰蓝色,嘴角咧开近乎嘲讽的弧度。
林玥踢开挡路的碎骨。塑料袋刺啦裂开,一根森白的尺骨滚到她脚边——末端还连着半截食指,腐烂的软组织里卡着一枚褪色的塑料戒指。粉色的宝石已经开裂,露出里面劣质的荧光涂料。
姐!我抽到隐藏款啦!记忆里小雨蹦跳着举起扭蛋,阳光透过塑料戒面在她脸上投下粉色的光斑,等以后结婚我就戴这个!
林玥的胃部突然痉挛,喉间涌上酸苦的胆汁。她死死咬住后槽牙,直到口腔里尝到铁锈味。
冷链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白色车厢上鲜乐冷链的logo正在滴水,雪花标志右下角有一处不自然的划痕——像是有人用指甲反复刮擦出的蝴蝶轮廓。车厢缝隙里渗出淡红色的冰霜,在地面蜿蜒成诡异的血管状纹路。
证件。
车厢阴影里跳下个戴金链的壮汉,蛇骨链坠在锁骨处晃荡。他堵住巷口的角度精准得可疑,脖颈处的纹身在移动时若隐若现:半只血蝴蝶的翅膀缠绕着输液管,针头部分正好藏在衣领阴影里。
张伯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浓痰:社区医院的,来给老子打疫苗。
哦金链男突然伸手抢过林玥胸前的工牌。他的指甲修剪得异常整齐,甲床却泛着不健康的青紫色。拇指摩挲过证件照时,林玥注意到他虎口处有排细小的针孔——不是吸毒者的杂乱痕迹,而是医疗从业人员特有的、呈直线的静脉穿刺点。
平安社区医院...金链男的声音突然掺进一丝狐疑,上个月往我们诊所转过两袋RH阴性血
林玥的呼吸骤然停滞。她伪造的履历里根本没有这段经历,后颈的汗毛齐刷刷竖起。
你记错了。她伸手去抢工牌,这个动作让袖管里的注射器突然滑出半截。针尖在巷口的路灯下闪过一点寒芒,像毒蛇吐信。
金链男的瞳孔猛地收缩。他脖颈处的蝴蝶纹身随着肌肉绷紧而扭曲,输液管图案突然变得立体——那根本不是纹身,而是皮下埋着的、泛着金属光泽的医用导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