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今夜唯一的暴君。
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碎裂声密集得让人心慌。别墅区精心铺就的鹅卵石小径,此刻像一条条蜿蜒的黑色毒蛇,在昏黄廊灯和远处豪宅窗棂透出的、带着暖调的微光映照下,泛着冰冷滑腻的水泽。陈默就跪在其中一条毒蛇的脊背上,姿势僵硬,像一尊被遗忘在荒野、任凭风雨剥蚀的石像。
冰冷的雨水早已浸透了他身上那件单薄的旧夹克,廉价布料紧紧贴在皮肤上,吸饱了水,沉甸甸地往下坠,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带起一片刺骨的寒意。水珠顺着湿透的头发滚落,滑过额角,流进眼睛,带来一阵酸涩的模糊,又沿着紧绷的下颌线,滴答滴答地砸在他紧扣在冰冷鹅卵石上的手背上。手背的皮肤被粗糙的石子边缘硌得生疼,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着失血的青白。
别墅那扇厚重的、雕着繁复花纹的橡木大门敞开着,像巨兽贪婪张开的嘴。门内,水晶吊灯的光芒奢侈地倾泻出来,暖黄的光晕在玄关铺开,勾勒出里面人影的轮廓。喧嚣的人声、碰杯的脆响、悠扬的小提琴背景音浪般涌出,又被门外的风雨声粗暴地撕扯、揉碎,最终变成一种遥远而讽刺的背景噪音。
陈默,想明白了没有一个带着浓重酒气、被刻意拔高的声音穿透雨幕,清晰地砸在陈默耳膜上。
林耀祖——他的岳父,林氏集团的掌舵人——就站在门内那片暖光与门外风雨的模糊交界线上。他挺着微凸的肚子,保养得宜的脸上泛着酒后的红光,手里还捏着一个盛着琥珀色酒液的水晶杯。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门外跪在泥水里的陈默,眼神里混合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爸……陈默艰难地抬起头,雨水立刻灌进他微张的嘴里,呛得他咳嗽了一声,声音嘶哑得厉害,外面雨太大了……让我进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明天林耀祖嗤笑一声,猛地将杯中残酒泼向门外。冰凉的液体混着雨水溅了陈默一脸,你还有脸跟我提明天废物东西!让你去跟王总谈那份合同,是给你脸!你倒好,合同没签下来,反而把王总得罪得死死的!你知道王总背后是谁吗那是我们下半年最大的资金链来源!就因为你那张笨嘴、那副上不得台面的穷酸相,全他妈黄了!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和酒精而有些变调,在雨夜里显得格外尖利刺耳。门内几个看热闹的佣人身影畏缩地晃了一下,又迅速躲回更深的阴影里。
不是的,爸,陈默试图辩解,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酒渍,狼狈不堪,是王总他……他提出的条件太苛刻,附加条款根本就是霸王条款,会让我们集团后续……
闭嘴!林耀祖粗暴地打断他,猛地向前一步,昂贵的鳄鱼皮鞋踩在门廊边缘,鞋尖几乎抵到陈默跪着的膝盖前那片湿漉漉的地面,你懂个屁!轮得到你一个吃软饭的废物来教我做事集团的事,是你这种货色能插嘴的吗我告诉你陈默,没有我们林家,你他妈早就饿死在街头了!养条狗还知道摇尾巴,养你哼,连条狗都不如!
侮辱像冰锥,一下下凿在陈默早已麻木的心上。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来抵御心口那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钝痛和寒冷。他强迫自己低下头,不去看林耀祖那张因刻薄而扭曲的脸。
想进这个门林耀祖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和,他抬起脚,那只在灯光下锃亮得反光的皮鞋,故意在湿漉漉的门槛上蹭了蹭,沾上些许泥水,行啊!别说我这个当岳父的不给你机会。
他微微弯腰,将那只沾了点泥水的皮鞋伸到陈默低垂的眼前,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
舔干净。三个字,清晰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砸了下来。像条狗一样,把它舔干净。舔干净了,我就让你进来避避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别墅里飘出的乐声、屋外滂沱的雨声、远处隐约的雷声……所有的声音都瞬间远去,只剩下林耀祖那句舔干净在陈默的脑海里尖锐地回响、放大,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一股强烈的、带着血腥气的恶心感猛地从胃底翻涌上来,堵在喉咙口,让他几乎窒息。
他猛地抬起头,雨水糊住了他的视线,但他依然清晰地看到林耀祖眼中那赤裸裸的、如同观赏马戏团动物表演般的期待和残忍。
就在这屈辱和愤怒即将冲破忍耐极限的瞬间,一个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嗡声,毫无征兆地在他左侧胸口的衣袋里响起。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感猛地爆发开来!那感觉是如此强烈,仿佛有人在他心脏旁边点燃了一小簇幽蓝的火焰。滚烫!瞬间穿透了湿透的廉价布料,烙印在他冰冷的皮肤上,与外界刺骨的寒意形成了冰火两重天的极端对比。
陈默的身体剧烈地一颤,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打断了他濒临爆发的情绪,也吸引了林耀祖的注意。
嗯装什么死林耀祖不耐烦地皱起眉,以为陈默在耍花样,怎么嫌脏你这种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东西,也配嫌脏赶紧的!别磨蹭!
那股灼热感并未消失,反而像拥有了生命般,在他捂住胸口的手掌下剧烈地搏动、扩张。它不再仅仅是皮肤上的灼烫,更像是一股滚烫的岩浆,正凶猛地沿着他的手臂血管向上奔流,冲入大脑深处!
嗡——!
一声远比刚才宏大、仿佛穿越了亘古洪荒的轰鸣,在陈默的颅腔内轰然炸响!
眼前的世界瞬间被撕裂、扭曲、重组!
林耀祖那张刻薄的脸、奢华的别墅大门、倾泻的雨幕……所有的景象都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片片剥落、飞旋。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闪烁着奇异光芒、如同星河般璀璨的字符、图像、片段!它们像决堤的洪流,以摧枯拉朽之势疯狂涌入他的意识深处!
《玄天造化诀》!《九转涅槃经》!《周天星辰引气术》!《炼器真解》!《丹道秘录》!《阵道本源》……
浩如烟海的功法口诀、精妙绝伦的符文图谱、繁复深奥的丹方阵理、磅礴浩瀚的宇宙星辰感悟……还有无数模糊却带着巨大威压的身影,在星海间沉浮、讲道、演法、战斗……
信息流庞大到恐怖,如同无数座巍峨的山岳轰然压下!陈默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要爆炸开来,每一根神经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他死死捂住脑袋,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嘶吼。
呃……啊……
这突如其来的痛苦反应让林耀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鄙夷更甚:废物就是废物!跪一会儿就受不了了装疯卖傻也没用!要么舔,要么就给我在这雨里跪到死!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带着一丝复杂情绪的女声从门内传来:
爸,够了。
林薇薇出现在林耀祖身后。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香槟色晚礼服,勾勒出窈窕的身姿,妆容精致,只是脸色在门厅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她的目光掠过自己父亲,落在门外蜷缩在雨中、痛苦捂头的陈默身上,眼神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快的不忍,但旋即被一种更深的、混合着失望和疲惫的冷漠覆盖。
她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白色的纸张在暖光下格外刺眼。
让他进来吧,外面雨太大。顺便……她顿了顿,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把这个给他签了。
她将那份文件递给旁边一个垂手侍立的佣人。
林耀祖看到那份文件,脸上的暴怒瞬间被一种混合着得意和如释重负的满意取代。他哼了一声,不再看陈默,转身走回温暖的客厅,仿佛门外只是一件碍眼的垃圾,终于要被清理掉了。
佣人撑着伞,小跑着出来,走到陈默面前,带着一丝同情的目光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份文件递到他眼前。雨水迅速在文件的塑料封面和白色纸张上凝结成珠。
姑爷……小姐让您签这个……佣人的声音压得很低。
陈默强忍着脑海中的剧痛风暴,艰难地抬起头。透过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的视线,文件首页上那加粗放大的四个黑体字,如同四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瞳孔——
离婚协议书。
嗡——!
脑海深处,那古老的轰鸣似乎被这四个字彻底点燃,变得更加狂暴!玉佩的灼热感陡然攀升到顶点,仿佛要将他从内到外焚成灰烬!意识海中那些疯狂涌入的传承信息流,在这一刻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意志力,骤然变得清晰、有序,如同找到了归巢的方向,开始疯狂地烙印、融合!
与此同时,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仿佛来自生命最本源的暖流,极其突兀地从他心脏位置(玉佩所在)涌出,如同一条纤细却坚韧的溪流,艰难地穿透了被冰冷雨水和巨大痛苦冻结的四肢百骸,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力量感。
这股暖流所过之处,撕裂般的头痛似乎减轻了万分之一,冰冷的躯体也仿佛注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热度。
陈默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四个刺目的黑字上。
三年。
入赘林家三年。一千多个日夜。
他就像一株被强行嫁接在名贵花木上的野草,卑微地活在林家巨大的阴影之下。林耀祖的刻薄辱骂是家常便饭,佣人表面的恭敬背后是藏不住的轻视。至于林薇薇……那个法律上是他妻子的女人,更像是一个美丽而遥远的符号。他们之间隔着厚厚的冰层,她看他的眼神,始终带着一种疏离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是否还有保留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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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隐忍了三年。为了当年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流着泪说默儿,活下去,好好活下去的嘱托;也为了心中那一点点可笑的不甘——他陈默,也曾是帝都那个庞大陈家的血脉!虽然是被抛弃的、如同垃圾般扫地出门的弃子!
他以为只要足够卑微,足够忍耐,总能在这冰冷的屋檐下求得一丝喘息,等待一个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转机。
可现实呢
现实就是暴雨倾盆,他像条狗一样跪在泥水里。
现实就是一份冰冷的离婚协议,被施舍般递到眼前。
现实就是林耀祖那句舔干净我的皮鞋。
所有的隐忍,所有的退让,所有的卑微……在这一刻,在离婚协议书那四个黑字和林耀祖狰狞面孔的交替闪现下,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轰然引爆!
一股滚烫的、带着血腥味的怒意,混合着玉佩传递出的那股微弱却倔强的暖流,如同沉睡的火山在陈默体内彻底苏醒!这股力量蛮横地冲垮了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坝,也奇迹般地暂时压制住了脑海传承信息冲击带来的剧痛。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混合着雨水灌入肺腑,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清醒。
下一秒,在佣人惊愕的目光中,陈默没有去接那份协议,而是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猛地从冰冷湿滑的鹅卵石地上站了起来!
动作有些踉跄,膝盖因为长时间的跪地而麻木刺痛,身体因为寒冷和虚弱而剧烈摇晃。但他终究是站起来了,不再是匍匐在地的姿态。
他甩开贴在额前湿透的头发,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是被雨水冲刷的浑浊和痛苦,不再是以往习惯性的低眉顺眼。此刻,里面翻涌着一种佣人从未见过的、近乎燃烧的火焰!那是屈辱被点燃的怒火,是绝望尽头迸发出的疯狂,是某种沉睡之物被彻底惊醒后的凶戾!
他看也没看佣人,更没有看那份协议一眼。那双燃烧的眼睛,死死地、穿透雨幕和门厅的光影,钉在客厅里正端着一杯新酒、背对着门口、似乎在享受胜利的林耀祖那肥胖的背影上。
然后,陈默做了一个让佣人魂飞魄散的动作。
他抬起脚,沾满泥水的廉价运动鞋,没有半分犹豫,狠狠地、用尽全力,踏上了那份被雨水打湿、摊开在鹅卵石上的离婚协议书!
滋啦——
湿透的纸张被肮脏的鞋底踩踏、碾磨,发出细微的破裂声,瞬间沾满了污泥。
你……姑爷!你疯了!佣人吓得脸色惨白,连连后退,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陈默。
陈默却仿佛没听见。他踩着那份象征着他三年屈辱终结的文件,一步,一步,摇摇晃晃却又异常坚定地,迈上了别墅那被雨水冲刷得格外干净的门廊台阶。
湿透的鞋底,在光洁昂贵的大理石地面上,留下了一串串清晰刺目、带着泥泞水渍的脚印,如同某种宣战的烙印,从门外一直延伸向门内温暖的、充满嘲讽的世界。
客厅里暖意融融,水晶吊灯的光芒流泻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雪茄的醇香、女士香水的甜腻以及食物的气息。刚才的喧嚣因为林耀祖的回归和林薇薇的出现而短暂地安静了一瞬,此刻又渐渐恢复了之前的谈笑风生。
林耀祖正端着酒杯,得意地向几位相熟的生意伙伴吹嘘着什么,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畅快。林薇薇则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手里无意识地摆弄着一个精致的水晶杯,眼神有些放空,似乎门外的闹剧让她感到疲惫和厌烦。
直到——
啪嗒…啪嗒…
清晰、沉闷、带着水渍的脚步声,突兀地打破了客厅的和谐乐章,如同不祥的鼓点敲击在光滑的地面上。
所有人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温暖的灯光下,陈默像一尊刚从地狱深渊爬出来的水鬼,浑身湿透,廉价夹克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身形。他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额头上,不断滴落的水珠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最刺目的,是他脚下那双沾满泥浆的破旧运动鞋,每一步落下,都在光洁如镜的昂贵大理石地面上,留下一个肮脏不堪、触目惊心的脚印。
而他走过的地方,那串泥泞的脚印,如同一条丑陋的伤疤,从门口一直蜿蜒到客厅中央。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所有谈笑声戛然而止。端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女士们精致的妆容上浮现出惊愕和嫌恶。男人们则皱起眉头,目光在陈默和林耀祖之间逡巡,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林耀祖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冻结,随即如同破碎的冰面,裂开愤怒的纹路。他猛地转过身,当看清是陈默,尤其是看到他脚下那一串污秽的脚印时,一股被当众羞辱的暴怒轰然冲上头顶!他精心维护的体面,他刚刚建立的威严,在这一刻被踩得粉碎!
陈默!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谁让你进来的!林耀祖的咆哮声如同炸雷,震得水晶吊灯都似乎晃了晃,他手中的酒杯被他狠狠掼在地上,昂贵的威士忌和碎裂的玻璃渣四散飞溅。弄脏我的地板我看你是活腻了!
他肥胖的身体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指着陈默的手都在颤抖:给我滚出去!立刻!马上!带着你那一身肮脏的晦气,给我滚!
面对这雷霆般的咆哮和满客厅聚焦的、如同针刺般的目光,陈默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
他停在了客厅中央,离林耀祖几步远的地方。他没有看暴怒的岳父,也没有看周围那些或鄙夷或惊诧的脸。他的目光,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坐在沙发上的林薇薇。
林薇薇在他踏进客厅的那一刻,身体就不自觉地绷紧了。当陈默那双燃烧着陌生火焰的眼睛看过来时,她的心猛地一悸。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隐忍、卑微,甚至没有了痛苦,只有一种让她感到心悸的、冰冷的、仿佛在燃烧的东西。她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手指用力地绞紧了裙摆。
陈默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
那更像是一种肌肉的抽搐,一种无声的宣告,一种火山喷发前撕裂大地的裂痕。带着浓重的、化不开的嘲讽,和一种让林薇薇感到刺骨寒冷的决绝。
他没有说话。
只是抬起手,动作有些僵硬,仿佛还不完全适应这具刚从冰水中捞起的身体。他那只同样湿透、指节发白的手,伸进了左侧胸口的衣袋。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那只手上。
林耀祖的咆哮也因为这诡异的动作而顿了一下,他狐疑地盯着陈默的手,不明白这个废物女婿又在搞什么名堂。难道是被吓傻了还是想掏什么不值钱的东西求饶
下一秒,陈默的手抽了出来。
他的掌心,托着一物。
不是钱,不是钥匙,而是一枚玉佩。
一枚样式古朴、边缘甚至有些磨损的玉佩。玉质不算顶好,带着些微的杂质,在客厅璀璨的灯光下,显得那么普通,甚至有些寒酸。玉佩表面,似乎残留着几道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暗红色纹路,像是干涸的血迹。
正是陈默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客厅里响起几声低低的嗤笑。显然,有人以为陈默是穷途末路,想拿出什么传家宝来博取同情或者拖延时间。林耀祖脸上更是毫不掩饰地露出了极致的鄙夷:哈!怎么还想拿你那个死鬼老娘留下的破烂玩意儿来求情陈默,你真是……
他的话,被陈默的动作硬生生掐断了。
陈默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在林薇薇苍白的脸上。他托着玉佩的手,五指,缓缓地收拢。
就在他五指完全合拢,将那枚古玉紧紧攥在掌心的刹那——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声响,如同点燃火柴的瞬间,从陈默紧握的拳头指缝间骤然迸发!
紧接着,一抹幽蓝!
一抹跳跃的、冰冷的、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火焰,毫无征兆地自他紧握的指缝间窜了出来!
那火焰只有一小簇,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幽蓝色泽在客厅暖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它静静地燃烧着,没有散发出丝毫温度,反而让看到它的人,从心底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啊!有胆小的女士失声惊呼,下意识地后退。
所有人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陈默那只燃烧着幽蓝火焰的手。那是什么魔术幻觉还是……这个一直被他们视为废物的男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们无法理解的事情
林薇薇更是猛地捂住了嘴,美眸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恐惧,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沙发深处缩去。
陈默对周围的反应置若罔闻。他缓缓地抬起了那只燃烧着幽蓝火焰的手。火焰在他掌心安静地跃动,映照着他被雨水冲刷得异常苍白的脸,和那双燃烧着比幽蓝火焰更炽烈光芒的眼睛。
他开口了。
声音不高,甚至因为之前的嘶吼和寒冷而带着明显的沙哑。然而这沙哑的声音,却如同冰冷的钢针,穿透了客厅里所有的嘈杂和死寂,清晰地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力量:
林薇薇……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沙发上的女人。
这三年……
幽蓝的火焰在他掌心无声地跳跃、升腾,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勾勒出冷硬的轮廓。
你们林家……
他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慢,很重,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
欠我的……
那只燃烧的手,缓缓地、无比坚定地抬起,指向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的林耀祖,指向周围那些惊骇欲绝、如同被冻结的宾客,最后,定格在满脸恐惧、摇摇欲坠的林薇薇脸上。
幽蓝的火焰猛地蹿高了一寸!
该还了!
冰冷彻骨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轰然落下!
鬼……鬼啊!
一个尖锐的女声刺破凝固的空气,带着撕裂般的恐惧。一位穿着华丽晚礼服的贵妇,妆容精致的脸扭曲变形,再也顾不得仪态,双手死死捂住眼睛,踉跄着向后退去,撞翻了身后侍者手中的托盘,银器与玻璃杯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这声尖叫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连锁反应。
拦住他!快!保安!保安死哪去了!林耀祖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愤怒,他肥胖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一边歇斯底里地咆哮,一边手脚并用地向后退,试图将自己庞大的身躯藏到巨大的沙发后面。
几个穿着黑西装、原本如雕塑般站在角落的保镖终于反应过来。他们是林耀祖花重金请来的好手,平日里对付些不开眼的小混混如同砍瓜切菜。此刻,虽然也被陈默掌心那诡异的幽蓝火焰震慑得心头一寒,但职业素养和优厚的薪水让他们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为首一个身高接近两米、肌肉虬结的壮汉反应最快,如同一头发怒的黑熊,低吼一声,钵盂大的拳头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直捣陈默的面门!这一拳势大力沉,若是砸实了,普通人怕是要当场昏死过去。
另外两人则默契地一左一右包抄,一人扫腿攻向陈默下盘,另一人则五指如钩,凶狠地抓向陈默那只燃烧着火焰的手臂,试图控制这危险的源头。
宾客们惊恐地四散躲避,生怕被波及,尖叫和桌椅碰撞声乱成一团。只有林薇薇还僵在沙发上,脸色惨白如纸,眼睛死死盯着陈默和他掌心那簇幽蓝,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无法动弹。
面对三人凶狠的合击,陈默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
他动了。
动作并不快,甚至显得有些迟滞,仿佛这具被寒冷和痛苦侵蚀的身体还在适应某种全新的、狂暴的力量。
就在壮汉那砂锅大的拳头即将砸中鼻梁的瞬间,陈默那只燃烧着幽蓝火焰的左手,极其随意地、如同拂去一片落叶般,向上轻轻一抬。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声。
没有骨头碎裂的脆响。
只有嗤的一声轻响,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了浸湿的皮革上。
壮汉那志在必得的狞笑瞬间凝固在脸上,随即扭曲成一种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他感觉自己足以打碎砖石的拳头,不是砸中了血肉,而是撞进了一团无形却极度粘稠、充满毁灭气息的能量里!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痛感,并非来自皮肤,而是从骨头深处、从肌肉纤维里猛然爆发出来!
呃啊——!
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客厅。他那条粗壮的右臂,从拳头开始,皮肤和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干瘪、萎缩!仿佛被无形的高温瞬间烤干了水分,烧成了焦炭!一股皮肉焦糊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与此同时,陈默的身体以左脚为轴,极其诡异地、如同没有骨头般向右侧扭了一下。扫向他下盘的那条腿带着劲风,擦着他的裤腿扫过,落空。
而那只抓向他右臂的手爪,正好迎上了陈默顺势抬起的、燃烧着幽蓝火焰的右手!
同样的嗤声。
同样的焦臭。
同样的凄厉惨叫。
第二个保镖抱着自己瞬间变得焦黑干枯、如同枯枝般的手腕,惨叫着滚倒在地。
瞬息之间,三人合击土崩瓦解!一人抱着焦炭般的断臂哀嚎,一人捂着手腕翻滚惨叫,剩下那个扫腿落空的保镖,被眼前这超越认知的恐怖景象吓得魂飞魄散,动作僵在原地,看向陈默的眼神如同看着地狱爬出的恶鬼,哪里还敢上前
死寂。
比刚才更加彻底、更加沉重的死寂。
只有那两个保镖撕心裂肺的惨嚎在奢华的客厅里回荡,混合着皮肉焦糊的臭味,构成了一幅令人作呕的恐怖图景。
所有宾客都噤若寒蝉,惊恐地缩在角落,连大气都不敢喘。林耀祖肥胖的身体已经瘫软在沙发后面,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浓重的骚臭味弥漫开来。
陈默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瘫软在地的林耀祖,扫过周围瑟瑟发抖的宾客,最终,再次落回林薇薇身上。
林薇薇仿佛被那目光烫到,身体剧烈地一颤,终于从极致的恐惧中找回了一丝力气。她看着陈默一步步朝自己走来,那每一步落下的轻微声响,都像重锤砸在她的心脏上。她慌乱地、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沙发上爬下来,想要逃离。
薇薇!协议!那份协议!林耀祖瘫在地上,突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声尖叫,给他!快给他签了!让他滚!让他带着那份协议滚!
林薇薇被父亲的尖叫惊醒,仓皇失措的目光扫过地面。那份被陈默踩踏过的离婚协议书,刚才佣人慌乱中似乎把它捡了起来,此刻正皱巴巴地、沾着泥水和脚印,掉落在沙发旁边的地毯上。
她像是看到了唯一的生路,猛地扑过去,一把抓起那份肮脏的协议,双手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纸张在她手中哗哗作响。她根本不敢看陈默的眼睛,只是低着头,将那份象征着屈辱终结的文件,慌乱地、带着一种近乎乞求的姿态,朝着陈默的方向递过去。
陈…陈默……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签…签了它……你…你就自由了……你走……求求你…快走吧……
自由
陈默的脚步停在了林薇薇面前,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他能清晰地看到她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睫毛,看到她毫无血色的嘴唇,看到她递过来的那份协议上,自己留下的那个清晰的、泥泞的脚印。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混合着冰冷的嘲讽,涌上心头。
三年的囚笼,三年的践踏,最终换来的是这样一份肮脏的、施舍般的自由
他缓缓抬起右手。那只手,刚刚让一个壮汉的手臂化为了焦炭。
掌心之中,那簇幽蓝的火焰,依旧在安静地燃烧着,跳跃着冰冷的光。
他没有去接那份协议。
在林薇薇惊恐放大的瞳孔注视下,在所有人屏住呼吸的注视下,陈默那只燃烧着火焰的手,伸出的不是手指,而是……指尖。
食指的指尖。
轻轻地点在了那份被林薇薇双手捧着的、皱巴巴的离婚协议上。
接触的刹那——
呼!
原本只是安静跳跃的一小簇幽蓝火苗,如同被泼上了烈油,猛地暴涨!
幽蓝色的火焰瞬间升腾而起,如同一条贪婪的毒蛇,沿着那份薄薄的纸张,疯狂地向上蔓延、吞噬!
没有烟雾,没有灰烬飘散的过程。
纸张在接触到幽蓝火焰的瞬间,仿佛失去了作为物质存在的根基,直接、彻底地崩解!从接触点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无声无息地化为最细微的、闪烁着点点幽蓝星芒的飞灰!
速度之快,超乎想象!
林薇薇只感觉手上一轻,那份刚刚还存在的协议,在她手中如同被橡皮擦擦去的铅笔画,骤然消失了大半!只剩下边缘一点点残角,也迅速被蔓延的幽蓝火焰吞噬殆尽!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火焰的温度,那份象征着她自以为的解脱、象征着林家甩掉包袱的离婚协议,就在她眼前,在她手中,彻底化为虚无!
只有几点极其细微、带着余温的灰烬,如同黑色的雪花,飘飘荡荡,落在她保养得宜、此刻却沾满污渍的手背上。
林薇薇彻底僵住了。
她保持着双手前递的姿势,眼睛瞪得滚圆,瞳孔里倒映着最后一点幽蓝火焰熄灭的残影,以及自己手背上那几粒微不足道的黑色灰烬。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恐惧、所有的侥幸,都被这超越常识的一幕彻底摧毁。
自由
她递出去的自由,连同那份协议一起,在他指尖的幽蓝火焰下,化为了虚无的灰。
陈默缓缓收回了手指。指尖的幽蓝火焰悄然熄灭,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看着林薇薇呆滞、空洞、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脸,看着那几粒落在她手背上的灰烬。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快意,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死寂。
然后,他转过身。
不再看瘫软在地、屎尿齐流的林耀祖,不再看那些如同鹌鹑般缩在角落的宾客,不再看捧着虚无灰烬、失魂落魄的林薇薇。
他的目光,穿透别墅巨大的落地窗,投向外面依旧肆虐的、仿佛要冲刷净世间一切污浊的茫茫雨夜。
冰冷、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如同宣告,如同诅咒的声音,在死寂的客厅里再次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也仿佛穿透了墙壁,穿透了雨幕,传向未知的远方:
现在……
轮到你们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叮铃铃——!!
叮铃铃——!!
刺耳、急促、如同丧钟般的手机铃声,几乎在同一时间,从客厅各个角落疯狂地炸响!
那些缩在角落、惊魂未定的宾客们,那些瘫倒在地、面无人色的林家人,包括刚刚还魂飞天外的林耀祖,所有人身上的手机,都像是被无形的魔鬼按下了开关,疯狂地尖叫起来!
喂什么!你再说一遍!不可能!!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第一个接通电话,几秒钟后,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完了!全完了!林董!林董!我们的股票!!另一个穿着阿玛尼西装的年轻男人对着手机嘶吼,声音带着哭腔,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断崖式暴跌!有人在疯狂抛售!不!是狙击!是恶意狙击!!
银行!刚刚银行打电话来催款!说我们的信用评估被降级了!要我们立刻偿还所有短期贷款!
王总!是王总那边!他刚刚宣布终止所有与我们林氏的合作!还…还爆出了对我们不利的消息!
供应商!供应商集体断供了!说我们资金链断裂……
监管!监管机构的人已经在路上了!说收到大量实名举报……
一个接一个的噩耗,如同密集的炸弹,在死寂的客厅里轰然爆开!每一个电话接通,都伴随着一声更高分贝的尖叫、一声更绝望的哀嚎。刚才还衣冠楚楚、谈笑风生的上流人士们,此刻如同被卷入风暴的蚂蚁,脸上充满了末日来临般的惊恐和绝望。有人瘫坐在地,有人抱头痛哭,有人疯狂地对着手机咆哮质问……
整个林家别墅,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混乱的、充满哭嚎的灾难现场!
财富的崩塌,权力的瓦解,荣耀的粉碎……一切都在以一种令人窒息的速度发生。
林耀祖瘫坐在自己失禁的污秽中,肥胖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如同丧钟般的坏消息,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翻着白眼,眼看就要彻底背过气去。
林薇薇依旧保持着那个双手前伸、捧着虚无灰烬的姿势,呆呆地站着。手背上那几点灰烬的触感冰凉。周围崩溃的哭喊、疯狂的尖叫、刺耳的手机铃声……所有的声音都仿佛隔着厚厚的玻璃传来,变得遥远而模糊。她看着眼前这片骤然陷入地狱的景象,看着父亲瘫倒的丑态,看着那些平日高高在上的宾客们瞬间跌落尘埃的狼狈……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冻僵了她的血液,凝固了她的思维。
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动脖子,目光投向那个始作俑者。
陈默就站在那片混乱风暴的中心,离她几步之遥。
他背对着所有人,面朝着落地窗外无尽的雨夜。湿透的背影在客厅水晶灯凌乱的光影下,显得异常单薄,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磐石般的孤绝。
窗外,城市巨大的霓虹灯牌在雨幕中闪烁不定,变幻的光影掠过他湿漉漉的头发和肩膀。别墅里上演的崩溃与绝望,仿佛与他隔绝在两个世界。
他没有回头。
一次也没有。
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尊冰冷的雕塑,沉默地注视着窗外那片被暴雨反复冲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