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趁我爸不在家,偷偷卖了家里的粮和家具。
连家里的存折和我爷的棺材本都卷走。
五天后她突然回来,把自己锁在屋里痛哭。
我踹开门,看到她脸上带着淤青。
1.
三台空调,一台冰箱你看看值多少钱我妈(周兰)指着屋里的家电问上门回收的人。
五千。
行,你搬走吧。
回收家电的人快速拆卸和搬运。
这麦子和玉米你收,多少钱一斤
麦子一块一毛八,玉米一块二。
行,你拿称来称吧。
最终麦子卖了六千元,玉米卖了四千五百元。
我看着家里监控的回放气红了眼。
2.
周五下班,我推开家里那扇熟悉的院门。
院子空荡荡的,只有父亲孤零零的身影坐在堂屋门口的旧沙发里,暮色把他脸上的沟壑刻得又深又暗。
爸我几步跨到他面前,怎么就你自己在家我妈呢
他猛地抬起头:别提她。
怎么了
父亲声音带着怒火:你妈趁我不在家,把仓房里攒下的麦子、玉米卖了,还有……
还有咱家的折子和你爷的棺材本……全拿走了,大概有二十万。
我脑子嗡的一声:她疯了吗她拿那么多钱干啥去了
还能干啥,奔你大嫂去了,就连家里的冰箱、空调……统统都被她给贱卖了。
她这是不打算过了吗
我抓住父亲的手腕,走!咱现在就去找她。
还有我大嫂,我大哥出事才几天她就把县城家里的东西都搬空了,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她还是个人吗
父亲的手腕在我掌心微微发颤。
他看着我,摇了摇头:算了,子瑶……
不去了,不怨她们,是你哥哥的错,她们要走就让她们走吧……钱没了,爸还能挣……
挣你拿什么挣
那些钱是他在黄土地里刨了一辈子,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全部。
我看着父亲的脸,看着他那强撑的疲惫和心寒——大哥出事,她们想的不是怎么扛过去,而是怎么最快地榨干这个家最后一点骨髓,然后躲开。
一股酸涩猛地冲上鼻腔,呛得我喉咙发痛。
我低头飞快地拉开包链,把里面刚发的工资——五千块,掏出来,塞给他。
给,您先拿着用。
父亲的手猛地缩了回去:不用,你留着,你在城里花销大……
拿着!我硬是把钱塞进他上衣口袋深处,我去做饭。
我逃进了厨房,胡乱的拧开水龙头,用水声掩盖住我的抽泣。
眼角余光里,那个一辈子倔强得像块石头的身影,肩膀垮塌下去,抬起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
3.
五天后。
手机铃声响起,屏幕上跳动着爸的名字。
我心猛地一沉,快速划过接听键。
喂,爸
电话那头,父亲声音哑得厉害:子瑶,你妈,回来了。
我妈回来了我下意识地重复,脑子一片空白。
那个卷走一切的人,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回来了
嗯,就缩在她屋里,反锁着门,一直哭,我问啥都不应声,你要是忙完了就回来一趟吧。
行,我马上就回。我撂下电话,请假手续办得飞快。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一路风驰电掣。
推开院门,父亲蹲在门槛外的石阶上,佝偻着背,脚下散落着几颗踩扁的烟头。
他听见动静,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冲紧闭的西屋门抬了抬下巴,没说话。
妈!我冲到门口,用力拍打着门板,开门,出什么事了
回答我的只有更加歇斯底里的哭嚎。
我后退一步,抬起脚,狠狠踹向那扇木门。
砰——
在看清她脸的瞬间,我愣住了。
那张蜡黄的脸上,左眼乌青一片,高高肿起,几乎只剩一条缝。
几缕花白头发粘在汗湿的额角,狼狈不堪。
我指着她脸上那刺目的伤,吼了出来:你的脸,是王璐璐打的我这就去找她,问问她到底想干什么。
我妈哽咽着上前拉住我说:不是她,是我自己摔的!
摔的我往前逼近一步,你再摔一个给我看看,妈,你是把我当成傻子了吗
我气得浑身都在抖:你到底怎么回事啊被打成这样了,还替她遮掩。
我心疼她这副惨样,想替她讨个公道,可她呢
不用你管!她甩开我的手,对我吼道,我的事还轮不到你管。
一股被至亲狠狠捅了一刀,还被嫌多事的委屈和愤怒瞬间袭来,气得我眼前发黑。
犯贱!我他妈就是在犯贱!
本想转身离开,可一想到爸的愁容:钱呢
给你大嫂了。
二十多万你都给她了
孩子要花,我不给她给谁那可是你哥的孩子!
我看着她那张伤痕累累却执迷不悟的脸,冷声说:你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干什么
她烦躁的说:这里是我家,我不回来我去哪
家我冷笑出声,指着空荡荡的堂屋,
东西都被你卖了,你眼里还有这个家吗还有我爸吗
我不就给你大嫂点钱吗你们一个个的甩什么脸子。我又没花你的钱,你管我干啥
这些话,就像毒针一样密密麻麻的扎进我心里。
我看着她这张生我养我,此刻却陌生得可怕的脸,在心底自嘲。
我怎么会有这样一个……这样一个蠢到骨子里,糊涂到没救的妈
再多说一个字都是多余。
我转身去了院里,走到我爸身边蹲下。
爸,你是怎么打算的
他没看我,只是一味的吸烟,过了好一会儿,他说:我出去找个活干,钱……再慢慢挣吧。
出去找活爸,你都六十了,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过年了。你去哪找活工地搬砖还是去给人看大门
我看着他枯瘦的手,指节粗大变形,布满老茧和裂口,还有我妈被打成这样,这事就这么算了
他低下头,避开我的视线:唉……
这声叹息刺激了我残存的理智。
就因为我大哥现在蹲在里面了你们就觉得对不起她王璐璐了
我吼着质问:我大哥他又不是杀人放火。他是做生意赔了本,欠了人家钱,被人告了!他是做错了事,该受罚!可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这事你别管了。父亲打断我。
他把手里烧到过滤嘴的烟头摁在地上,直到那点微弱的火星彻底熄灭。
我知道,我太知道他了。
他一辈子最要脸面,把脊梁骨看得比命还重。
他宁可打落牙齿和血吞,宁可自己累死在黄土地里,也绝不愿让左邻右舍看我们家的笑话。
这个哑巴亏,他咽定了。
为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为了这个糊涂透顶的老伴,为了那点可悲又可笑的家丑不可外扬。
4.
我进屋看着我妈说:你起来收拾一下,我带你去医院。
去医院看看你的伤。
大概是她身上的痛楚压过了执拗,很听话的跟我去了医院。
全身检查后,医生拿着片子,眉头微蹙:
头疼是吧从片子上看,有轻微的脑震荡迹象。你回去多注意休息,别太操劳,也别再磕着碰着了,情绪也尽量平稳些。
轻微脑震荡……
好,谢谢医生。我接过病历本。
扶着我妈走出诊室,坐进车里。
我没有立刻开车,只是把着方向盘,看着挡风玻璃外医院门口匆匆的人流。
妈,说说吧,你在王璐璐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长久的沉默。
只有车窗外偶尔传来的喇叭声。
我耐心地等着。
终于,旁边传来她带着哭腔声音。
你大嫂,那天给我打电话……她吸了吸鼻子,
说她没钱了要去找工作,孩子没人看,让我过去给带孩子……(男孩三岁)
我一到她家,璐璐可热情了。她回忆着。
‘妈,你来了,快坐下喝点水!’她顺手就把我挎着的包拿过去了。
然后,她就开始翻,掏出包里的现金说,‘妈,还是你对孩子好!冬冬,快看,你奶奶给你送学费来了,快谢谢奶奶!’
谢谢奶奶。冬冬稚嫩的声音响起。
接着她就翻到了存折,
‘哎呦,妈,县里的房子是不能住了,赵泽(我大哥)欠人家那么多钱,房子肯定要被收走抵账了!
‘你看我也不能一直住在我妈家,不如咱去市里买套小房子,到时你带孩子,我去工作,咱也能负担得起……’
然后呢我问,我的手紧紧攥着方向盘。
我当时就说了句‘行…都听你的
钱就这么给她了我问。
嗯。
我能想象王璐璐拿到存折时,脸上那贪婪又得意的笑。
钱一到手,第二天她就变了脸,一大早,就跟我说:‘妈,楼下我朋友开了个烧烤店,缺个串串儿的,一天一百五,你去干吧。’
你不是说让我看孩子,你去上班吗我妈问她。
孩子不用你看,对了,中午十一点上班,晚上十二点下班,你可别迟到了。
第二天一早,她继续往下说,我起晚了点,她就站在门口骂:‘你就不能早起一点吗还得让我亲妈做饭!’当时她妈就在旁边,抱着冬冬,斜着眼看我……
‘等会儿你把地拖了,衣服洗了,我亲妈的衣服也一起洗了!冬冬的衣服记得用手洗。’
说完,她就挽着她亲妈逛街去了……
我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方向盘的真皮里。
就这样,过了四天,我每天就是干不完的活儿,吃她们剩下的冷饭冷菜,直到今天……
她停下来,大口喘着气,似乎那个场景让她窒息。
下午我腰疼就请假回来,你大嫂就堵在门口叉着腰:‘妈,昨天我朋友看到你在楼下吃包子了,家里有饭你不吃,非要花钱去吃包子,咱家啥情况你不知道吗’
她们娘俩把饭都吃光了,连口汤都没给我留,我就小声说了一句‘你们都把饭吃光了,那还有饭给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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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直接就炸了,‘你这是在怨我不给你吃饭吗要是这样你走吧,我可伺候不起你,以后你也别想来看孩子了!’
不让看孩子,冬冬是她的命根子。
我说‘璐璐,我给你那么多钱,连个包子也不能吃吗’
她像疯了一样,一拳就砸在我眼睛上,我眼前一黑还没反应过来,她就揪着我的头发死命往门框上撞,她妈就那么看着也不管。
后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出了门,她抽噎着,断断续续,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头疼也疼,我就想着去楼下烧烤店要那几天的工钱。
那老板给了吗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他说工资一天一结都给你大嫂了,让我去找璐璐要……
然后呢
她哭出声来:我就走回来了。
二十多里路,一个刚被打破了头,快六十岁的老太太!
在寒冬腊月里,身无分文,一步一步走回来的!
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怕你骂我。
我瞬间红了眼,她在可恨也是我妈,我怎能不心疼。
好你个王璐璐!
这账,我赵子瑶记下了!
清清楚楚,一分一厘!
这亏,我爸能吃,我妈能咽。
我呵。
没完!
5.
我以为她被打后,总该能让她那颗糊涂脑子清醒几分,哪怕就几分。
呵!我高估她了。
自打从医院回来,我妈就开始作妖。
不是头疼就是腰疼,反正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
变着法儿,拐着弯,目的就一个:要钱。
子瑶啊,我头又疼得厉害,嗡嗡的,医生开的药吃完了……
腰也不行了,昨儿洗了两件衣服,今儿就直不起来,得贴膏药……
天冷了,我这老寒腿……
起初,我压着火,想着她毕竟带着伤,给了她些钱让她买点好吃好喝的自己补补。
给一次,她消停一两天,然后新的病症准时出现,新的索求如期而至。
直到腊月二十那天下午。
我刚下班进门,她就堵在堂屋门口,搓着手:子瑶,今儿是腊月二十了。
嗯。我脱着外套,眼皮都没抬。
你拿五千块钱给我。
五千你要钱干什么
她眼神飘忽了一下,声音却提高了些:买点东西,去你大嫂家送年礼。快过年了,总得走动走动……
送年礼
给王璐璐
我简直要气笑了:王璐璐都把你打成那样,打得你脑震荡,你还要去她家送年礼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我指着她额头早已淡去的淤青。
不给就不给,说那么多干什么!
她被我戳到痛处,恼羞成怒地拔高嗓门,转身就想走。
这几天零零碎碎,我给你的钱,加起来也够五千了吧钱呢都花哪儿了
看病吃药不要钱啊买点吃的不要钱啊
看病吃药那点药,那点吃的,用得着五千剩下的呢
我看着她的眼睛,心一点点沉下去:你是不是给王璐璐了
她眼神瞬间慌乱,猛地低下头,不敢看我。
这沉默,就是最响亮的回答。
她真的是一点脑子都没有!
不,她不是没有脑子,她是把脑子,把心肝,全都挖出来,双手捧着,毫无保留地供奉给了王璐璐和她的孙子。
我看着她那颗花白低垂的头颅,第一次生出一种近乎暴力的冲动——如果能打醒她,我绝对毫不犹豫!
我深吸一口气:以后,我一分钱都不会再给你了。
她慌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哆嗦着划开屏幕,点开和王璐璐的对话框,举到我眼前。
你看,我没乱花钱,我买视频了。你看,这都是冬冬,冬冬多可爱,你看他笑得多好。我给她转两百块钱,她就给我发一个冬冬的视频,两百块钱看一次我大孙子,值了!
屏幕上,是王璐璐发来的几个短视频。
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在镜头前玩着崭新的玩具。
每一个视频下面,都跟着一条刺眼的收款信息:二百元。二百元。又一个二百元。
那些钱,是我给她买药、买吃的,是她装病卖惨从我这里抠走的钱。
转手,就变成了王璐璐砧板上的肉,变成了换她隔着屏幕看孙子的门票。
多可笑啊!
我看着她脸上盯着屏幕里孙子的表情,看着她眼底卑微又贪婪的光,愤怒到了极致。
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转身冲进了自己那间冰冷的屋子,狠狠摔上了门。
6.
晚上九点多,窗外黑透了,寒风呼啸。
我爸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外面做短工回来,棉袄上沾着灰土,脸上刻满倦意。
我压下心里翻腾的苦涩,默默地把热好的饭菜端上茶几。
吃饭了。我敲了敲西屋紧闭的门。
里面隐约传来我妈压低了嗓音打电话的声音,断断续续:
……他回来了……你来吧……
我们三人围坐在茶几旁,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刚咽下两口饭。
砰砰砰!砰砰砰!
院门响起了粗暴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这么晚了我皱着眉,放下碗筷。
我去开。我妈动作快得惊人,几步就跑了出去。
一个裹挟着寒风和浓烈香水味的影子就撞了进来:
爸,冬冬该上学了,要交学费了,你赶紧拿点钱出来!
她径直冲到茶几前,叉着腰,居高临下地对着我爸。
更让我瞳孔骤缩的是,她竟还带了两个人来,一男一女。
男的穿着紧身皮夹克,叼着烟,眼神不善地四下打量;女的画着浓妆,抱着胳膊,一脸看好戏的刻薄相。
我爸端着碗的手僵在半空,他看着王璐璐:钱你妈不是都给你了吗那是咱家全部的家底。
那点钱够干什么的!王璐璐的手指几乎快戳到我爸鼻子上了,塞牙缝都不够,我不管,你再拿五万出来,现在就要!
家底都给你了,哪还有一分钱……
没有没有你现在就去借,去贷款,去卖房子。反正我就要五万,少一分都不行。
我噌地站起身,凳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狗东西!欺人太甚!
就在我准备冲过去打她的那一刻,一只枯瘦有力的大手猛地从旁边伸过来,紧紧攥住了我的胳膊。
是我爸,他看着我摇了摇头。。
我知道他的意思,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我这个外人,管不着。
他想息事宁人,想保全他那点可怜的脸面。
行!好!我忍!
我甩开我爸的手,坐了回去,胸腔里翻涌着冰冷的恨意和嘲讽。
你个老不死的!王璐璐见我被我爸按住,气焰更加嚣张,
今天不拿钱,我就去街上喊,让街坊四邻都听听,听听你们赵家是怎么不管亲孙子死活,怎么当爷爷奶奶的。狗娘养的,我还怕了你们不成。
就是!
那个穿皮夹克的男人立刻帮腔,往前一步,斜睨着我爸,语气充满威胁,
老爷子,我看你也是个明白人。这钱是给你大孙子花的,你们老两口留着那点棺材本儿干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赶紧拿出来,大家都省心!
棺材本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你他妈的算哪根葱我一步跨到那皮夹克男人面前,谁让你进来的,跑来我家指手画脚,滚出去!
皮夹克被我突如其来的爆发和凶狠慑得一怔,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你敢骂我朋友王璐璐起手就要扇我耳光。
我早有防备,一把攥住她挥过来的手腕。
王璐璐,跟你结婚过日子的是我哥,不是我爸妈。他们没义务管你。你哪来的脸敢上门骂我爸敢伸手要钱嗯
啊,放手!王璐璐拼命挣扎,另一只手又挥了过来,冬冬是你哥的孩子,你哥进去了,他们就得管。
我被她这强盗逻辑气笑了,另一只手再次钳住她挥来巴掌,将她两只手死死制住。
你他妈生孩子是给我爸妈生的吗你怎么有脸说得出口,骂公公,打婆婆,卷空家产,还要赶尽杀绝。你可真有本事,我哥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贱人,我撕烂你的嘴!王璐璐被我骂得暴躁起来,猛地抬脚朝我踹来。
我身体一侧要躲开,同时双手发力准备将她推开——
就在这一瞬!
一股大力从我侧后方袭来拽了我一把!
是我妈!
她不知什么时候扑了过来,死死抱住了我的胳膊,嘴里喊着:子瑶,你怎么能推你大嫂!
我被她这猝不及防的一拽,险些跌倒。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我的左脸上。
我缓缓转过头,看向我妈,她护着的是刚刚打了我一耳光,把她打得脑震荡的凶手。
我用力甩开她,让她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撞在墙上。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我扬起手——
啪!
一记更加响亮,更加凶狠的耳光,带着我所有的愤怒和心寒抽回了王璐璐那张恶毒的脸上。
王璐璐被打懵了,捂着脸瞪着我。
啊——!你敢打我你个贱货。她反应过来,嚎叫着又要扑上来。
都住手,闹够了没有!我爸猛地站起来,挡在中间。
子瑶,你敢打璐璐。
我妈也尖叫着,扑过来护在王璐璐身前,对着我怒目而视,仿佛我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王璐璐带来的那人也作势要上前。
璐璐,快坐下喝点水消消气,让你朋友也坐下歇歇!
我妈手忙脚乱地去拉椅子,去倒水,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对着王璐璐和那两个外人,好像她们才是这个家的贵客,而我,是那个该被千刀万剐的闯入者。
她带来的那两个狗男女哼唧着坐下,像主人一样翘起了二郎腿。
看着这一幕,看着我爸佝偻着背站在混乱中央的麻木,看着我妈那副奴颜婢膝,毫无尊严的嘴脸。
走吧,一走了之!
让他们自作自受!
可是……他们是我的父母,是生我养我的人。
那该死的,被反复践踏却始终无法彻底斩断的血脉亲情,死死缠住我的脚踝。
我站在原地,身体因为愤怒和心寒而微微颤抖。
王璐璐捂着脸,怨毒地瞪着我,撂下狠话:赵子瑶,你给我等着,今天这事没完,过几天我再来。钱,你们必须给我准备好,五万一分都不能少!否则……
她威胁完后就带着人走了。
我看向我爸,他避开我的视线,摸出烟,手抖得厉害,点了好几次才点燃。
劣质烟草的烟雾缭绕着他花白的头发。
爸,她那样指着鼻子骂你‘老不死’‘狗娘养的’,你就就这么听着你一个当长辈的,就由着她这么骂
我爸狠狠吸了一口烟,劣质的烟雾呛得他咳嗽起来。
我能跟儿媳妇一般见识吗
能跟儿媳妇一般见识吗
呵。
这一句话,压垮了我对这个家残存的最后一丝幻想和温度。
我知道了,他们是真窝囊。
窝囊到了骨子里,窝囊得心甘情愿,窝囊得无药可救。
我什么也没说,转身,一步一步走回了自己的小屋。
门,在身后轻轻关上,屋里没开灯。
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身体一点点滑落,最后跌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黑暗中,我掏出手机,屏幕的光刺得眼睛生疼。
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移动,一条编辑好的信息,带着我最后的挣扎,按下了发送键。
7.
行啊,王璐璐,你要玩狠的
那我就陪你玩点更硬的。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律师刘洋发来的消息:子瑶,门口汇合。
推门出去,腊月二十一清晨的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一辆黑色轿车安静地停着,车窗降下,露出刘洋那张年轻却透着沉稳干练的脸。
他冲我点点头:都带齐了
我拍了拍随身的包——那里面,是我这些天搜集的所有东西:
我妈在医院那份写着轻微脑震荡的伤情鉴定书;
手机里备份好的王璐璐昨晚在我家要钱、辱骂我爸的高清视频;
还有几段精心剪辑的录音,清晰地录下了王璐璐如何抢走我妈的存折和所有家当,以及她拿到钱后翻脸无情,逼迫我妈去烧烤店打工的嘴脸……每一件,都是铁证。
齐了。
车子滑过冷清的街道,停在王璐璐娘家那栋贴着俗气瓷砖的小洋楼前。
我推开车门,裹紧了羽绒服,,刘洋提着公文包,步履沉稳地跟在我身后。
我没按门铃,直接抬手,砰砰砰!地砸门。
过了好一会儿,王璐璐那张带着睡意和被打扰后的不耐烦的脸露了出来,头发乱糟糟地披着。
看到是我,眼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夷。
赵子瑶,你来我家干什么滚,赶紧给我滚!说着就要用力摔门。
一只大手,稳稳地撑住了即将合拢的门板。
刘洋上前半步,正好站在门缝的光影里:王璐璐女士,我是赵子瑶小姐委托的代理律师,刘洋。
律师王璐璐脸上的嚣张瞬间僵住,随即被一种荒谬的嗤笑取代。
律师,哈哈哈!赵子瑶,你脑子被门挤了请律师吓唬谁呢赶紧滚蛋!她试图再次用力关门。
王女士,我今天来是代表我的当事人,就你涉嫌故意伤害、盗窃财物以及寻衅滋事等违法行为,进行初步的调查核实,并尝试协商解决。
这些,是我当事人目前掌握的部分证据材料。
王璐璐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那份文件。
首页上,赫然是我妈那张浮肿淤青脸部照片,旁边附着医院的伤情鉴定结论。
接着她手指有些哆嗦地翻过一页,是打印出来的视频截图——正是她昨晚在我家堂屋里,指着鼻子骂我爸的画面。
再往后,是几张关键的录音文字稿摘录,上面清晰地印着她说过的话:那点钱够干什么的没有你就去借,去贷款,去卖房子,反正我就要五万。
你胡说八道,污蔑,全是污蔑。
王璐璐的脸唰地一下白了: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干,这些都是假的,是赵子瑶这个贱人伪造的。
伪造刘洋微微挑眉,语气平静。
王女士,法律不是儿戏。故意伤害他人身体,造成轻微伤及以上后果,视情节可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盗窃公私财物,数额达到巨大标准,法定刑在三到十年。
至于你昨晚带人闯入他人住宅,公然辱骂、恐吓、索要钱财的行为,严重扰乱了他人生活秩序,构成寻衅滋事,同样面临刑事或行政处罚。
他顿了顿,这些罪名,一旦坐实,后果是什么,需要我详细给你‘科普’一下吗
我没有,真的没有。王璐璐刚才的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语无伦次的否认。
王女士,证据链是完整的,事实认定清晰。我们今天来,是给你一个机会。是选择现在协商解决,退回非法侵占的所有财物,并向受害人道歉赔偿还是……
他收起那份文件,……我们法院见由法官来裁定一切到时,可就不只是退钱那么简单了。
法院……王璐璐吓的身体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她突然转身,连滚带爬地冲回了屋里,屋里传来翻箱倒柜,东西被撞倒的乒乓乱响,夹杂着王璐璐含混不清的咒骂。
几分钟后。
给你。
我冷冷地扫了一眼那存折,没接。
刘洋翻看了一下对我点点头。
还有现金,一万五千五。
王璐璐瞪着我,僵持了几秒,在刘洋平静的注视下,她不情愿地从羽绒服袋里,掏出一叠用橡皮筋捆扎好的人民币。
都在这儿了。她把那叠钱砸在存折上。
刘洋仔细清点了一下数目,又核对了存折余额,确认无误后,将其收好。
他拿出一份事先准备好的《财物返还及谅解意向书》,让王璐璐签了字。
后续如有需要,我会再联系你。刘洋收起文件对我点点头。
麻烦您了,刘律师。我颔首致谢。
黑色轿车消失在村道的尽头。
只剩下我和王璐璐。
王璐璐,钱,我拿回来了,但这笔账,还没完。
你最好,给我消、停、点。
再敢去家我闹事。我顿了顿,
昨晚的视频,我会原原本本,一份不落地送到该去的地方。到时候,你就好好想想,是看守所的饭好吃,还是你娘家这栋小楼住的舒服。
说完,我干脆利落地转身。
8.
大年初一的清早,空气里本该浮着鞭炮的硫磺香和热腾腾的饺子味儿。
可我家院门被拍响的那一刻。
砰砰砰!
门开了。
王璐璐裹着一件崭新的,毛领子油光水滑的红色羽绒服,堵在门口。
她脸上露着虚假的笑,手里攥着冬冬的手,冬冬小脸冻得通红。
爸,妈过年好呀!
王璐璐用力把冬冬往前一推:冬冬,快给你爷爷奶奶拜年,说吉利话!
爷爷、奶奶,过年好。
哎,好孩子。
我妈忙不迭地从口袋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包,塞进了冬冬羽绒服的口袋里。
我爸拿出红包也低低应了一声:嗯,好。
王璐璐的目光转向我:冬冬,还有你姑姑呢!也给你姑姑拜个年。
我站在原地,没动,没笑,只是平静地看着王璐璐那张写满了算计的脸,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没钱。
冬冬,你姑姑穷,没钱,咱不用拜了。人家也不稀罕,咱不讨那个嫌!
就你事多。我妈在旁边低声斥责我。
我爸重重地唉了一声,就出了门。
堂屋里只剩下我和她们。
王璐璐飞快地抽出冬冬口袋里的两个红包,动作粗鲁地撕开封口。
红色的百元钞票被抽出来,她捻了捻:六百
一个红包才包六百你们打发要饭的呢
璐璐,别生气……我妈抱着冬冬,半推半搡地把怒气冲冲的王璐璐往西屋拽。
西屋的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视线,却隔绝不了里面隐约传来我妈低声下气的安抚和王璐璐不依不饶的尖利抱怨。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西屋的门被拉开,王璐璐目标明确地直奔我爸那屋。
她一脚踹房门,在里面翻箱倒柜,很快,她手里攥着两件我爸常穿的的外套和一件厚毛衣出来了。
她径直走到大门口,把那两件还带着老人气息的衣物,狠狠地丢在地面上。
拿出打火机就要点燃。
等下,璐璐,给你这两件羽绒服。我妈快步走过去递给她两件我爸不舍得穿的羽绒服。
嚓!
刺耳的打火声响起。
老不死的,有钱藏着掖着也不拿出来,留着买棺材吗去死吧你!
话音未落,她毫不犹豫地将那跳跃的火苗,凑向我爸的衣服。
干燥的衣物瞬间被点燃,发出噼啪的爆裂声,浓烟裹着烧焦的蛋白质臭味,猛地腾起。
哈哈哈!冬冬拍着小手,在王璐璐身边兴奋地蹦跳着。
我妈就站在一旁,离那堆燃烧的衣服不到两步远。
我听到声音后,冲到院角边提起水就朝她泼了过去。
哗啦——!!!
一大桶冰水,浇在王璐璐和她脚边那堆燃烧的衣服上!
啊——!!!
王璐璐跳了起来,浑身上下湿透,狼狈不堪,冻得瑟瑟发抖。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冰水,看清是我。
赵子瑶,你敢泼我我打死你个贱货!
我抄起门边的一根小木棍就砸在她身上。
王璐璐,为了钱,你连放火咒人死这种事都干得出来,你他妈还是人吗
妈,你可真行,还帮着她一起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用不着你多管闲事。我妈的叫声在旁边响起。
突然,她抱住了我的腰,把我束缚住,然后对王璐璐说:
璐璐,快打她,都是她撺掇你爸不给你钱,都是她挑拨离间。
那一刻。
我醒悟了!
我的亲妈,生我养我的人。
正用尽全身力气抱着我,让曾经咒骂过她、殴打过她、卷空了家底的女人——打我!
就为了她那个宝贝孙子
我用力挣脱开来。
然而,就是这挣脱的间隙!
啪——!!!
王璐璐又打了我一巴掌。
屈辱。愤怒。绝望。所有的情绪顷刻爆发!
我刚要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撕碎王璐璐那张脸——
行了!!!
一声暴喝响起!
我爸不知何时回来了,脸色铁青,他看着院子里的一片狼藉。
大过年的闹什么闹,也不嫌丢人!
王璐璐指向我:爸,你看看她把我弄成什么样了我跟冬冬都快吃不上饭了,问你们要点钱怎么了你们这一家子就会合伙欺负我们娘俩,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钱我妈像是突然被点醒,上次那钱呢
钱早就被赵子瑶带人要走了。
你说啥
我说存折和钱被赵子瑶带人给要走了,我一分都没捞着。
我就说这些天你对我们这么上心,好啊!原来是想要我们手里的钱我妈死死瞪着我。
我爸的目光也带着怀疑和审视落在我身上。
看着他们投向我的眼神——怀疑,指责,甚至带着厌恶。
再看看王璐璐的嘴脸。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我忽然笑了。
那笑声带着绝望和自嘲。
我转身回屋拿出深红色的存折和厚厚一叠用橡皮筋捆扎好的现金——正是我从王璐璐那里逼回来的,属于这个家的最后一点骨血。
我高高扬起手,狠狠地将那存折和现金摔在地上。
啪!
钞票散落开来,几张红色的纸币被寒风吹起,落在焦黑的衣物残骸上。
你们以为我稀罕
要不是为了你们,我才懒得去要。
用你多管闲事了。我妈尖声反驳,弯腰就去捡地上的钱。
我看向我爸。
爸,你也觉得我多管闲事了
我爸又避开了我的目光。
只见他弯下腰,捡起那个散开的存折本,拍了拍上面的泥水。
然后,走到王璐璐面前,把那本存折塞进了她的手里。
璐璐,这钱,你拿着吧。
我看着王璐璐手里攥着存折和现金,看着她脸上胜利者的得意,看着我妈,我爸的脸。
呵!原来……小丑……一直是我啊!
我像个傻子一样,为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去对抗这头贪婪的饿狼。
我以为我在保护他们,我以为我在守护这个家最后一点尊严和骨血。
可到头来呢
他们亲手,把带血的肉,又喂回了饿狼的嘴里。
只因为那头饿狼,绑着一个叫孙子的锁链。
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以后你们有什么事就别找我了,我不会在管你们了,好自为之吧!
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奇异地涌了上来。
压在心口几十年的大石,轰然碎裂。
原来放下,竟是如此简单。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也没看他们任何人一眼,拿起我的包,走了出去。
再也没回头。
寒风凛冽,吹在红肿的脸上,带着刺骨的痛,也带来了清醒。
坐进车里,我拿出手机,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找到爸、妈的号码。
指尖滑动。
拉黑。删除。
再找到王璐璐那个刺眼的头像。
拉黑。删除。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世界,终于清静了。
既然人家从不把你当家人,你还舔着脸往上贴什么
真是……纯纯有病。
我踩下油门,车子发出一阵低吼,载着我远离了这个可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