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苏汐月助凤裕城登基,却被庶妹背叛,废后打入冷宫。
冷宫地砖下,她挖出庶妹身世密信与一枚神秘令牌。
再睁眼,她竟重生回到大婚前夜。
抢亲皇叔凤卿绝折扇轻摇,本王助你复仇,如何
苏汐月冷笑应下。
大婚当夜,凤卿绝果然如约而至。
他俯身耳语:王妃,本王连你前世冷宫老鼠啃噬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冷宫,永巷最深处,连月光都吝啬于此。风,带着一股陈腐的霉味和冬日特有的凛冽,像无数只冰冷的手,从残破窗棂的缝隙里钻进来,呜呜咽咽,如同冤魂的啜泣。寒气如同活物,贴着地皮匍匐蔓延,渗进苏汐月单薄素衣的每一根纤维,刺入骨髓。
她蜷缩在墙角最阴暗的角落,如同一片被遗忘的枯叶。墙角,厚重的蛛网在穿堂风里颤抖,几缕黏连的发丝纠缠其中。身下是冰冷潮湿的地砖,寒气透过薄薄的衣料,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最后一点暖意。苏汐月瘦得脱了形,宽大的衣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衬得她越发伶仃。几缕枯黄的发丝黏在苍白凹陷的脸颊上,嘴唇干裂,毫无血色。唯有那双眼睛,在长久的空洞之后,偶尔会掠过一丝极深、极沉的东西,像是冰封深渊下尚未熄灭的余烬,是恨,是不甘,是刻骨的怨毒。
她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衣物,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那是一块破碎的玉佩,曾经温润如脂的羊脂白玉,如今只剩下半弯残月般的形状,断裂处尖锐狰狞。冰冷的玉质硌着掌心,却远不及心口那万分之一剜心剔骨的痛。这是当年凤裕城亲手系在她腰间的定情之物,他曾对着这枚玉佩起誓,此生不负。
呵……一声破碎的、几乎听不见的嗤笑从她干裂的唇边溢出。不负多么可笑!她助他扫平障碍,登上帝位,换来的,是皇后宝座还未坐稳,便是庶妹苏漫云娇弱地倚在他怀中,梨花带雨地控诉她这个嫡姐如何善妒、跋扈,如何意图谋害龙嗣。而那个曾对她温言软语、海誓山盟的男人,那个她倾尽家族之力、耗尽心血扶上龙椅的男人,凤裕城,他的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苏氏失德,不堪后位,废为庶人,打入冷宫,永世不得出!金銮殿上,那旨意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穿她的心脏。紧接着,便是苏家满门,父兄血染法场,女眷没入教坊……滔天的罪状,桩桩件件,皆是构陷!是她苏汐月瞎了眼,是她苏家错信了豺狼!
回忆如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灵魂深处,带来一阵剧烈的痉挛。胃里翻江倒海,她猛地弓起身子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冰冷的涎水沿着嘴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砖上。冷宫的夜,死寂得可怕,唯有风声呜咽和她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一只肥硕的老鼠吱吱叫着,肆无忌惮地从她赤裸的脚边窜过,带起一阵令人作呕的腥风。苏汐月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下意识地、更深地蜷缩起身体。她麻木地抬起手,想要擦掉嘴角的秽物,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一截枯瘦得可怕的手臂。那上面,新旧交叠的青紫色淤痕狰狞刺目,是看守太监和宫女们肆意凌辱、发泄恶意的证明。手臂上还有几道细长、尚未完全结痂的划痕,那是她试图用碎瓷片结束这一切时留下的。死亡,竟也成了奢望。这冷宫,就是一座活生生的坟墓,要让她在绝望和痛苦中,一点点耗尽生命,腐烂发臭。
巨大的悲愤和无处发泄的恨意如同毒蛇噬咬着心脏,几乎要将她最后一点清明也吞噬殆尽。她猛地将手中的半块玉佩狠狠砸向那布满蛛网和污垢的墙壁!
砰!一声闷响,玉佩没有碎,它滚落下来,掉在几步之外的地砖上。
就在玉佩落下的地方,一块靠近墙根的地砖边缘,似乎……有些异样周围的砖缝都被厚厚的污垢和灰尘填满,黏腻发黑,唯独那一块砖的边缘,颜色似乎浅淡一些,像是曾被什么东西反复撬动过。
一股莫名的冲动攫住了苏汐月。一个疯狂的念头在绝望的深渊里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顾不得地上的冰冷和污秽。指甲早已劈裂,指尖布满血痕,她不管不顾,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抠向那块地砖的边缘。砖缝里的污垢又冷又硬,像冻结的泥浆。指甲断裂的剧痛传来,鲜血瞬间涌出,混入黑色的污泥。她仿佛感觉不到,只是发了狠地抠、挖、撬!
咔哒……一声轻微的松动声,如同天籁。
希望,如同黑暗中骤然迸发的一点火星,微弱却灼热。她喘息着,手指颤抖得更厉害,拼着最后一股劲,终于将那块沉重的青砖彻底掀开!
砖下,是一个小小的、深坑。坑底,静静地躺着一个东西。那是一个扁平的铁盒,只有巴掌大小,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湿冷的黑泥,几乎与坑底的泥土融为一体,不知埋藏了多少岁月,散发着浓重的铁锈和泥土混合的腥气。
苏汐月的心跳,在死寂的冷宫里如擂鼓般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膛。她伸出沾满污泥和血污的手,指尖触碰到铁盒冰冷坚硬的外壳,那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哆嗦。她小心翼翼地将它捧了出来,拂去表面湿黏的泥垢。铁盒没有锁,只有一个简单的搭扣,早已锈蚀得不成样子。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指甲用力抠进搭扣的缝隙。
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后,搭扣应声而开。
盒盖被掀开。里面没有珠宝,没有金银。只有两样东西。一封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笺,纸张泛黄发脆,边缘已经有些破损。信封上没有任何字迹。压在信笺上面的,是一枚令牌。非金非玉,入手沉重冰凉,通体是一种深沉的玄黑色,在冷宫昏暗的光线下,几乎吸收掉周围所有的光线。令牌的样式古朴而奇异,一面浮雕着某种从未见过的、线条凌厉的兽形图腾,另一面则是一个笔锋遒劲、充满杀伐之气的古篆——影。
苏汐月屏住了呼吸。她颤抖着,先拿起那枚冰冷的令牌。入手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和沉重感直透掌心,仿佛握着一块千年玄冰,却又隐隐感觉到内里蕴藏着一股沉寂而古老的力量。这影字,代表着什么她从未见过,也未听父兄提起过。
她放下令牌,急切地拿起那封泛黄的信笺,手指因为激动和寒冷而剧烈颤抖。她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纸,生怕这脆弱的纸张下一刻就化作齑粉。信纸上的字迹是工整的小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娟秀,显然出自女子之手,墨色已有些黯淡。
信的开头,没有称谓:
……此乃妾身弥留之际,唯一无法释怀之秘。云儿……非苏家血脉。当年妾身随老爷赴任江南,于慈恩庵外捡到尚在襁褓的她。襁褓用料华贵,非寻常人家所有,内附半枚凤形血玉,与云儿随身佩戴之半枚恰能合拢为一。妾身私心作祟,又怜其孤弱,遂瞒天过海,带回府中充作庶女抚养……此玉来历非凡,妾身惶恐,恐为祸端之源……今将此秘与令牌同封,惟愿天佑苏家,永世不必启之……
轰!
苏汐月只觉得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开!捏着信纸的手指瞬间收紧,脆弱的纸张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苏漫云……不是苏家的女儿那个夺走她丈夫、害死她满门、将她踩入地狱的庶妹,竟然……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那半枚凤形血玉……是什么来历这令牌……又是什么!
就在这心神剧震、几乎无法思考的瞬间,冷宫那扇腐朽不堪的木门,猛地被人从外面狠狠踹开!
哐当!一声巨响,腐朽的木屑四溅!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粒子狂涌而入,瞬间将本就冰冷的地狱温度又拉低了数度。门口,赫然立着两个人影。前面是苏漫云,裹着华贵无比的银狐裘披风,雪白的风毛衬得她一张精心描画的脸庞愈发楚楚动人,只是那眼底深处,是毫不掩饰的、毒蛇般的得意和刻毒。她身后半步,站着凤裕城。龙袍加身,年轻帝王的威仪已然铸就,俊朗的眉眼间却只剩下冰封的漠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他冷漠的目光扫过这破败肮脏的囚笼,扫过蜷缩在墙角、形容枯槁如同厉鬼的苏汐月,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被更深的冷漠覆盖。
姐姐,苏漫云的声音甜腻得如同浸了蜜糖,却字字淬毒,这冷宫滋味,可还习惯陛下仁厚,念在昔日情分,特来送姐姐最后一程。她莲步轻移,狐裘下摆扫过冰冷肮脏的地面,目光却如同淬毒的钩子,牢牢钉在苏汐月脸上,欣赏着她此刻的狼狈与绝望。她的视线,更是状似无意地扫过苏汐月手中那封展开的信笺和那枚玄黑的令牌,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快、极深的惊疑与贪婪。
凤裕城的目光也落在了苏汐月手中的东西上,眉头锁得更紧。那令牌的样式,他似乎在皇家秘档的某一角见过只鳞片爪的记载,极其模糊,却与传说中的……有关还有那封信……
苏汐月,凤裕城的声音如同金铁摩擦,不带一丝温度,事到如今,你还不死心手中拿着什么腌臜之物,妄想翻案么他向前一步,帝王的威压如同实质般碾来。无论那是什么,都不能留下任何变数!
苏汐月猛地抬头!没有哭诉,没有哀求。那空洞的眼底,此刻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火焰,是刻骨的恨意,是滔天的愤怒,更是一种濒临绝境、即将与敌同归于尽的疯狂!她死死攥住那枚冰冷的影字令牌和那封足以颠覆一切的信,如同攥住了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武器。冰冷的令牌棱角深深嵌入她早已伤痕累累的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奇迹般地让她混乱的头脑瞬间凝聚起最后的清明。
她看着凤裕城那张曾让她倾心如今却只余憎恶的脸,看着苏漫云那虚伪恶毒的笑容,一股混合着血腥气的悲怆和决绝冲上喉头。她猛地张开嘴,用尽胸腔里最后一丝气息,发出嘶哑却穿透这死寂冷宫的尖利诅咒:
凤裕城!苏漫云!你们这对忘恩负义、猪狗不如的豺狼!我苏汐月以血为咒!以魂为誓!纵是魂飞魄散,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我也要化作厉鬼,生生世世纠缠你们!我要看着你们众叛亲离!看着你们身败名裂!看着你们……不得好死——
凄厉的诅咒如同厉鬼的咆哮,在破败的冷宫里回荡,带着深入骨髓的怨毒和血泪。话音未落,苏汐月猛地将手中的令牌和信笺狠狠塞入怀中,用身体死死护住!同时,她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力气,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几步之外那根支撑着腐朽房梁的、布满裂纹的柱子,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撞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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拦住她!凤裕城脸色骤变,厉声喝道。
然而,太迟了!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胆俱裂的巨响!
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苏汐月只觉得额头撞上了一个坚硬冰冷的东西,剧痛如同炸开的惊雷瞬间席卷了所有意识。眼前的一切——苏漫云那张骤然扭曲惊恐的脸,凤裕城伸出的、徒劳的手,破败的屋顶,蛛网……所有色彩都在瞬间被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吞噬、绞碎。
最后的感觉,是粘稠温热的液体从额角汹涌而下,带着浓重的铁锈腥气,模糊了视线,也彻底淹没了整个世界。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冰冷而沉重,包裹着她不断下坠……
痛!
一种尖锐的、仿佛从灵魂深处炸开的剧痛,狠狠贯穿了苏汐月的意识。她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拉扯着,从深不见底的黑暗泥沼中,骤然上浮!
嗬——!一声短促而惊恐的抽气声从喉咙里挤出。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刺目的光!温暖、明亮、带着某种鲜活气息的光线,如同金粉般洒落下来,毫无遮拦地撞入她的眼帘。苏汐月下意识地抬手去挡,指尖触到的不是冰冷潮湿的地砖,而是柔软光滑的锦缎。她触电般缩回手,茫然地转动眼珠。
视线从模糊到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绣着缠枝莲纹的茜素红纱帐顶,帐角悬着一只精巧的银熏球,正袅袅吐出清甜的苏合香气。阳光透过窗棂上糊着的蝉翼纱,滤成一片柔和的金色光晕,慵懒地铺陈在紫檀木雕花的梳妆台上,映亮了上面摆放的螺钿妆匣、犀角梳篦和一面打磨得光可鉴人的菱花铜镜。墙角,一尊半人高的青玉美人觚里,斜插着几支含苞待放的白玉兰,清雅的幽香丝丝缕缕地弥漫在空气中。
这里……不是冷宫!
苏汐月的心跳骤然失序,如同被重锤擂响的战鼓,一下下撞击着脆弱的胸腔。她猛地低下头。
身上盖着的是簇新的、绣着百蝶穿花图案的锦被,柔软而温暖。她颤抖着伸出手,缓缓抚过盖在身上的锦被——那是她及笄那年,母亲亲手挑选的苏杭顶级云锦,每一只蝴蝶都栩栩如生。她又看向自己抬起的手。十指纤纤,指甲圆润,泛着健康的粉色光泽。那上面没有冻疮,没有血污,没有青紫的淤痕,只有指腹因常年习字抚琴而留下的薄茧。
这不是她的手!或者说,这不是那个在冷宫里被折磨得形销骨立、满手伤痕的手!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灭顶狂喜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春笋,带着撕裂黑暗的力量,猛地撞进她的脑海!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冰凉光滑的金砖地面上,几步扑到那面菱花铜镜前。
镜中人!
乌黑如云的发丝略显凌乱地披散在肩头,衬得一张脸虽有些苍白,却饱满莹润,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横波,唇色是天然的樱粉。脸颊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少女特有的、未褪尽的圆润。这分明是……是她十六岁时的模样!是她还未出阁、仍是苏家嫡长女时的容颜!
镜中的少女,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劫后余生的茫然,以及那深入骨髓、几乎要破瞳而出的刻骨恨意!几种情绪在她眼中激烈地冲撞、融合,最终化为一种近乎妖异的亮光。
她重生了!
她竟然真的……重生了!回到了……回到了与凤裕城成婚的前一天!
巨大的冲击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淹没。前世的一幕幕——冷宫的阴寒刺骨,苏漫云恶毒的笑靥,凤裕城冷漠的眼神,父兄临刑前悲愤的嘶吼,苏家女眷凄厉的哭喊……如同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狠狠烫过她的灵魂!恨意如同岩浆般在血管里奔涌咆哮,几乎要将她这具年轻的身体也一同焚毁!
凤裕城……苏漫云……她死死盯着镜中自己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这一世……我要你们……血债血偿!声音不高,却如同地狱深处传来的诅咒,冰冷刺骨。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的、衣料摩擦的窸窣声,隔着窗棂传了进来。
苏汐月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在荒野中察觉到危险的野兽,所有的感官在刹那间提升到极致。她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匕首,穿透薄薄的窗纱,刺向庭院之外!
庭院深处,一株高大的梧桐树下。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时静立在那里。那人身着一袭玄色锦袍,袍角用极细的银线绣着暗沉的云雷纹,在斑驳的树影下若隐若现,几乎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他背对着闺阁的方向,姿态随意,却透着一股渊渟岳峙般的沉稳,仿佛已在那里站了许久,又仿佛只是路过驻足。
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他宽阔的肩背上投下跳跃的光斑。他似乎察觉到了窗内那道冰冷锐利的注视,缓缓地、极其自然地侧过身来。
那是一张极具冲击力的面容。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如同玉山,薄唇紧抿成一道冷硬的线条。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同寒潭古井,眼瞳是极纯粹的墨黑,里面仿佛沉淀了千年的冰雪,又像是蕴藏着无底的旋涡。他就这样隔着半个庭院,隔着雕花的窗棂,目光平静地迎上了苏汐月那双燃烧着恨火与惊疑的眼眸。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那目光,没有丝毫意外,没有寻常男子看到闺阁女子应有的回避或惊艳,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深不见底的平静。那平静之下,似乎还隐藏着一丝极淡、极难察觉的……了然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
苏漫云凤裕城不!这人绝不是他们派来的!苏汐月的心跳骤然加速,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是谁他为何出现在这里为何用那样的眼神看她那眼神,仿佛穿透了她年轻的外壳,直视到了她灵魂深处那尚未愈合的、血淋淋的前世伤痕!
凤卿绝!一个名字如同闪电般劈入苏汐月的脑海!当朝唯一的亲王,先帝幼弟,当今圣上的……皇叔!那个手握重兵、权倾朝野,却常年称病幽居王府,几乎从不参与朝会,神秘莫测到连皇帝都忌惮三分的男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在她重生的这一天,在她苏府的深闺之外!
凤卿绝的目光在苏汐月脸上停留了仅仅一瞬,那眼神深邃得如同能吸走魂魄。随即,他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对着她的方向,颔首示意。那动作优雅而疏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尊贵。紧接着,他仿佛只是随意地欣赏了一下庭院景色,便转过身,玄色的袍角在树影下一闪,如同融入暗影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梧桐树的另一侧,再不见踪影。
苏汐月僵立在菱花镜前,指尖冰凉,后背却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方才那短暂的对视,那深不见底的眼神,那无声的颔首……像是一个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她的意识里。
凤卿绝……他看到了什么他又想暗示什么
一种强烈的直觉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心脏:这个男人的出现,绝非偶然!他与自己这场匪夷所思的重生,与那即将到来的、充满血腥的婚典,必定有着某种她尚未参透的关联!
夜幕,如同浓稠的墨汁,沉沉地覆盖了京都。白日里喧嚣的苏府渐渐沉寂下来,唯有各处廊檐下悬挂的大红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映出一片片朦胧而喜庆的光晕,无声地宣告着明日即将到来的盛大婚典。
苏汐月闺房的窗户,悄然开了一道细缝。一道纤细灵活的身影,如同暗夜中滑行的狸猫,悄无声息地翻出窗棂,落地时轻如鸿羽。她穿着一身最不起眼的深灰色婢女服饰,用一块同色的布巾包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在夜色中亮得惊人的眸子,里面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和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避开了几处巡夜婆子必经的路线,熟稔地穿过苏府后花园的假山小径,借着花木的掩映,来到一堵偏僻的高墙之下。墙外,便是寂静的坊间小巷。墙根处,一个早已被荒草半掩的狗洞,是她幼年贪玩时发现的秘密通道。没有丝毫犹豫,苏汐月矮身钻了出去。
冷冽的夜风瞬间灌满了她的衣襟,带着市井特有的烟火气和深秋的寒意。她辨明方向,迅速融入黑暗的街巷,脚步轻快而坚定。半个时辰后,她停在了一座府邸的后巷深处。这里远离主街,异常僻静。眼前是一扇毫不起眼的黑漆角门,门环上落满了灰。
约定的地方,就是这里。凤卿绝府邸的别院。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伸手,在那冰冷的门环上,极其规律地叩击了三下,停顿片刻,又叩了两下。
吱呀……一声轻响,门从里面被拉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开门的是个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中年男子,一身劲装,气息内敛沉凝。他没有说话,只是侧身让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苏汐月闪身而入。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门内是另一番天地。清幽雅致的小院,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而下,照亮了曲折的回廊和几丛修竹。引路的中年男子一言不发,带着她穿过回廊,来到后院一座临水的敞轩前。
敞轩四周垂着薄如蝉翼的素纱,被夜风轻轻拂动。轩内没有点灯,唯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纱帘,勾勒出里面一个倚栏而立的颀长身影。
凤卿绝。
他依旧穿着玄色的常服,只是外面松松罩了一件月白色的薄氅。他背对着轩门,微微仰头望着天边那轮将圆未圆的明月,身姿挺拔如松,月光在他身上勾勒出流畅而冷硬的线条。他手中,闲闲地把玩着一柄合拢的折扇,扇骨在月色下泛着温润而内敛的光泽,如同他这个人。
你来了,他没有回头,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夜色,如同玉石相击,带着一种天生的清冷和威仪。
苏汐月的心猛地一跳,脚步顿在轩外三步之遥。她强迫自己挺直脊背,迎向那个背影,声音刻意压得平稳,却掩不住一丝紧绷:不知皇叔深夜相召,有何指教她刻意强调了皇叔二字,提醒着彼此的身份鸿沟。
凤卿绝终于缓缓转过身。
月光正落在他脸上,那张俊美得近乎凌厉的面容清晰地呈现在苏汐月眼前。剑眉之下,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此刻正落在她身上,目光沉静而锐利,仿佛能穿透她卑微的伪装,直视她灵魂深处翻腾的恨意与孤勇。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手中的折扇,轻轻敲打着另一只手的掌心,发出极有韵律的、笃笃的轻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如同某种神秘的鼓点,一下下敲在苏汐月紧绷的心弦上。
指教谈不上,他开口,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只是觉得,苏大小姐明日便要凤冠霞帔,嫁入东宫,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之一……却似乎,心有不甘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牢牢锁住苏汐月的眼睛,不放过她眼底任何一丝细微的波动。
苏汐月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知道!他果然知道些什么!她藏在袖中的手骤然收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她没有否认,只是微微抬起下巴,迎视着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声音带着冰棱般的冷意:皇叔此言何意臣女不懂。
不懂凤卿绝轻笑一声,那笑声低沉悦耳,却毫无温度。他向前踱了一步,距离苏汐月更近了些,那股无形的、属于上位者的强大压迫感瞬间笼罩下来。他手中的折扇停止了敲击,扇尖微微抬起,虚虚指向苏汐月,语气陡然变得清晰、锋利,如同出鞘的寒刃:
若本王说,可以帮你逃出这桩婚事呢
轰!
这句话,如同在苏汐月心中投入一块巨石!她猛地抬眼,瞳孔急剧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
抢亲凤卿绝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优雅的慵懒,仿佛在谈论天气,就在明日,就在他凤裕城风光迎娶你的婚典之上。他微微倾身,月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投下明暗交织的光影,那目光如同带着实质的穿透力,紧紧锁住苏汐月瞬间剧震的眼眸。
本王助你,脱离樊笼。他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更助你,向那对豺狼,讨回你该讨的血债!
苏汐月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逃离婚典!当众抢亲!这简直是石破天惊、大逆不道!一旦失败,万劫不复!可……这疯狂的计划,却像是一把钥匙,精准地插入了她复仇欲望最核心的锁孔!逃离凤裕城的掌控,撕碎这虚伪的婚约,将苏漫云那得意的面具狠狠踩在脚下!
巨大的诱惑和灭顶的风险在她脑中激烈地冲撞。她死死盯着凤卿绝,试图从那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找出任何一丝玩笑或试探的痕迹。没有。只有一片沉静的、冰冷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笃定。
为什么苏汐月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强烈的警惕,皇叔为何要帮我与太子作对,与未来的天子作对,于皇叔有何益处她不相信这世上会有无缘无故的援手,尤其是来自这位深不可测的亲王。
凤卿绝的唇角再次勾起那抹难以捉摸的弧度。他缓缓抬起握着折扇的手,用那温润的玉质扇骨,极其轻缓地、近乎是温柔地,点在了苏汐月紧攥着的、微微颤抖的拳头上。隔着薄薄的衣料,那冰凉的触感让苏汐月猛地一颤,几乎要缩回手。
本王做事,何须向人解释缘由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睥睨的傲然和不容置疑的威严。扇骨并未移开,反而微微加了一丝力道,那冰凉的感觉仿佛要渗透皮肤,烙印进她的骨髓。
你只需回答,他深邃的眼眸逼近,那目光如同实质,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穿透力,一字一句,清晰地送入苏汐月的耳中,也如同重锤敲在她心上,信,还是不信敢,还是不敢
敞轩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夜风拂过纱帘的细微声响,还有两人之间那无声的、激烈的意志交锋。月光下,苏汐月能看到凤卿绝眼中那深不可测的漩涡,仿佛要将她整个吸进去。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前世的冰冷、绝望、刻骨的恨意,如同潮水般汹涌回卷,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犹豫和恐惧。那双曾空洞麻木、此刻却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猛地迸射出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光芒!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如同饮下最烈的酒。她不再看凤卿绝的眼睛,目光越过他,投向敞轩外那片被月光照亮的、象征着自由与未知的庭院。然后,她缓缓地、极其清晰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钢针:
好
没有多余的话语,没有感激涕零,只有一个冰冷的、带着无尽恨意和孤勇的承诺。
我信。我敢。苏汐月的声音斩钉截铁,明日婚典,我等你来‘抢’!
她抬起头,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锋,迎向凤卿绝,皇叔需要我做什么
凤卿绝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赞许,快得如同错觉。他收回折扇,姿态恢复了之前的从容优雅。
无需你做什么特别之事。他淡淡道,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清冷,只需像所有待嫁的新娘一般,上妆、更衣、等待。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苏汐月那张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也格外倔强的脸,忍耐,便是你此刻最锋利的武器。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保持冷静。本王的人,自会在恰当的时机出现。
苏汐月紧绷的心弦并未因这话而放松。忍耐在仇人的婚典上扮演一个顺从的新娘这本身就是一种酷刑!但她别无选择。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将翻涌的恨意强行压下:我明白。
凤卿绝微微颔首,似乎对她的反应还算满意。他转过身,再次望向天边的冷月,侧脸在月光下勾勒出冷硬的线条,仿佛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对话从未发生。
时辰不早,苏大小姐该回了。明日,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穿透了时空的深邃,便是浴火重生的开端。
苏汐月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笼罩在月光下的、如同谪仙又似修罗的背影,不再多言,转身,跟着那个如同影子般无声出现的中年男子,沿着来时的路,悄然退出了这方月光笼罩的敞轩。
夜风更冷了,吹在脸上如同刀割。苏汐月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曲折的回廊尽头。
敞轩内,恢复了寂静。唯有月光流淌。
凤卿绝依旧静立原地,望着苏汐月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他缓缓抬起手,摊开掌心。那枚一直被他拢在袖中的玄黑色影字令牌,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幽沉神秘的光泽。令牌上那凌厉的兽形图腾,在月光下仿佛活了过来,透着一股远古的凶煞之气。
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令牌冰冷的表面,指腹停留在那个深深刻入的影字上。深邃的眼眸中,不再是面对苏汐月时的平静与威慑,而是翻涌起极其复杂难言的情绪。有追忆,有痛楚,有刻骨的冰寒,最终都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他薄唇微动,无声地吐出几个字,那口型,依稀是:……阿姐……
夜风呜咽,将这一声无人听闻的低语,彻底吹散在冰冷的月光里。
登基大典的钟声响彻云霄,九重宫阙在初冬的薄阳下泛着冰冷的金光。祭天台前,百官如蚁,仪仗如林。凤裕城身着新制的玄黑十二章衮服,九龙金冠压着眉宇间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与志得意满。他一步步踏上汉白玉铺就的御道,脚步沉稳,如同踏在万民的脊梁之上。苏漫云紧随其后半步,凤冠霞帔,珠翠环绕,妆容精致得无懈可击,唇角噙着一抹即将母仪天下的矜持笑意,眼底深处是压抑不住的贪婪与狂喜。这龙椅,这天下,终于要到手了!
就在凤裕城即将踏上最后一阶,距离那象征至高权力的御座仅一步之遥时——
且慢!
一道清越冷冽的女声,如同冰棱骤然划破庄严肃穆的鼓乐钟磬,清晰地响彻在空旷的祭天台上空!
所有人愕然抬头!
只见祭天台侧,那尊象征江山永固的巨大青铜鼎后,转出一道纤细却挺拔的身影。苏汐月!她未着宫装,只一身素净的月白衣裙,墨发仅用一支素银簪松松挽住,素面朝天。然而此刻,她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却比任何华服凤冠都更令人心惊。她手中,高高擎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边缘已被岁月染上暗沉,但那明黄的底色和隐约可见的龙纹,依旧昭示着它无上的权威!
先帝遗诏在此!苏汐月的声音穿透寒风,字字如刀,太子凤裕城,弑君篡位,其罪当诛!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焉配承继大统!
哗——!
整个祭天台瞬间炸开了锅!百官惊骇失色,如同沸水泼入了滚油!弑君!篡位!
凤裕城脸色骤变,血色瞬间褪尽,厉声咆哮:妖女!你竟敢伪造先帝遗诏,污蔑储君!来人!给朕拿下!格杀勿论!他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惊怒和一丝被戳破隐秘的恐慌。这诏书……怎么可能还在她手里!
早已暗中布置好的太子亲卫闻声而动,杀气腾腾地扑向祭台中央的苏汐月!
千钧一发之际!
铮——!
一声裂帛般的锐响撕破空气!
一道玄色身影,如同鬼魅般凭空出现在苏汐月身前!凤卿绝!他手中长剑出鞘,寒光如匹练般横扫!冲在最前面的几名亲卫只觉得脖颈一凉,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已身首异处!滚烫的鲜血瞬间泼洒在冰冷的汉白玉阶上,刺目惊心!
护驾!凤裕城身边的禁军统领嘶声高喊,更多的禁军刀枪出鞘,如潮水般涌来!
然而,比禁军动作更快的,是祭天台下!原本肃立的百官队列中,无数身影骤然暴起!他们撕掉身上的官袍,露出内里精悍的黑色劲装,手中利刃寒光闪闪!更令人胆寒的是,宫墙之上,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影!他们手持强弩,冰冷的箭镞在冬日阳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幽芒,精准地指向了祭天台上的凤裕城和苏漫云,以及所有试图靠近苏汐月和凤卿绝的禁军!正是影字令牌所号令的先皇暗卫!
整个祭天台,瞬间被一股肃杀到令人窒息的铁血气息笼罩!空气仿佛凝固了。
凤卿绝玄衣如墨,长剑斜指地面,血珠顺着剑尖滴落。他环视全场,眼神睥睨,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仪,清晰地压过所有骚动:影卫听令!先帝遗诏在此,逆贼凤裕城,弑父篡位,罪证确凿!凡有助纣为虐者——杀无赦!
杀无赦!
影卫齐声低吼,如同闷雷滚过,震得大地似乎都在颤抖!那冰冷的杀气,让最精锐的禁军都感到腿脚发软!
凤裕城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看着宫墙上那密密麻麻、如同死神之眼的弩箭,看着身边那些影卫冰冷无情的目光,看着台下百官中隐藏的无数杀机……一股灭顶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完了!布局多年,竟毁于一旦!
不!不可能!假的!都是假的!苏漫云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精致的妆容扭曲变形,她猛地指向苏汐月,是她!是这个妖女和凤卿绝合谋!他们要造反!陛下!快杀了他们!她状若疯癫,扑向凤裕城,仿佛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凤裕城眼中一片死灰,猛地一把将扑过来的苏漫云狠狠推开!力道之大,让苏漫云尖叫着滚下几级台阶,凤冠歪斜,珠翠散落一地,狼狈不堪。
苏汐月冷冷地看着这狗咬狗的一幕,眼底没有丝毫波澜,只有刻骨的冰寒。她缓步上前,走到被影卫死死按跪在地的凤裕城面前。前世那高高在上、主宰她生死的帝王,此刻像一条濒死的野狗般匍匐在她脚下。
凤裕城,苏汐月的声音如同万年寒冰,清晰地传入他耳中,你可知,当年冷宫地砖之下,埋着什么她俯视着他因恐惧而扭曲的脸,是我姑母,明懿长公主留下的密信!信上写着,苏漫云不过是你那野心勃勃的生母,为稳固地位,从江南慈恩庵外捡来的野种!她身上那半块凤形血玉,根本不是祥瑞,而是前朝余孽的信物!你凤裕城,不过是前朝余孽和野心宫妃留下的孽种!你们这对豺狼,窃取我苏家之力,谋夺我凤氏江山,害我满门性命,将我打入地狱……这些血债,今日,该清算了!
不——!凤裕城和苏漫云同时发出绝望的嘶吼,如同被剥光了所有遮羞布,露出最丑陋肮脏的本质。
影卫听令!凤卿绝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废帝凤裕城,弑君篡位,罪不容诛!押入冷宫地牢,听候发落!妖妇苏漫云,勾结前朝余孽,祸乱宫闱,即刻褫夺封号,毁去容貌,充入北疆苦役营,永世为奴!
遵命!影卫首领沉声应诺。
几名影卫如狼似虎地扑上,毫不留情地将还在疯狂挣扎、咒骂的凤裕城和苏漫云拖拽下去。苏漫云凄厉的哭嚎求饶声和凤裕城怨毒的诅咒声,如同鬼哭般在肃杀的祭天台上回荡,最终消失在宫阙深处。那声音,与前世冷宫中的呜咽风声何其相似,只是此刻,位置已然颠倒。
寒风卷过祭天台,吹散了浓重的血腥气,也仿佛吹散了压在整个皇城上空多年的阴霾。残阳如血,将最后的光辉泼洒在汉白玉的台阶上,映照着尚未干涸的暗红血迹,也映照着苏汐月素净而坚毅的侧脸。
凤卿绝走到她身边,玄衣在风中猎猎作响。他伸出手,并非帝王的权杖,而是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稳稳地握住了苏汐月冰凉微颤的手。掌心传来的温热和力量,如同最坚实的依靠,瞬间驱散了她灵魂深处最后一丝源于前世的冰冷。
都结束了,阿月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叔,而是历经风雨后归来的舟楫,这染血的江山,需要新的主人来抚平疮痍。他牵着她,在无数影卫沉默而敬畏的注视下,在文武百官终于反应过来、继而爆发的山呼海啸般的吾皇万岁声中,一步步,稳稳地走向那曾象征着阴谋与血腥、此刻却沐浴在新生光芒中的御座。
当他们并肩立于高台之上,俯瞰着匍匐的众生和辽阔的河山时,凤卿绝微微侧首,目光落在苏汐月被霞光映照得格外柔和的眉眼上。他深邃的眼眸中,冰雪消融,只剩下如释重负的暖意和一种刻入骨髓的温柔。
我的皇后,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喟叹与珍重,清晰地送入她的耳中,尘埃落定,血债已偿。我们……该回家了。
苏汐月抬眸,迎上他的目光。前世冷宫的阴寒、背叛的剧痛、刻骨的仇恨,在这一刻,终于被眼前人掌心的温度、被这浴火重生的江山、被那一声沉甸甸的回家,彻底地熨帖抚平。
她反手,更紧地回握住他的手,唇角缓缓绽开一个清浅却无比真实的笑意,如同经历漫长寒冬后,终于破土而出的第一枝新芽。
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