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我有你没有游戏时,傅闻晟一句喜欢趴在孕肚听胎动让全场死寂。
所有目光聚焦在我平坦的小腹上,眼神里充满同情与秘密被戳穿的慌张。
原来傅闻晟早已让别的女人怀孕,而所有人都默契地瞒着我。
我笑着起身:游戏而已,各位继续。
转身却将离婚协议甩在傅闻晟脸上。
他冷笑:离开我,你什么都不是。
我转身成为商界新贵顾砚深的左膀右臂。
当傅氏股价暴跌那日,顾砚深当众吻我指尖:傅总破产的感觉如何
傅闻晟跪地求饶时,顾砚深温柔问我:夫人,收购方案签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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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吊灯的光晕散漫地洒落,切割着空气里浮动的香槟气泡与昂贵香水味。纸醉金迷,衣香鬓影,这里是傅闻晟精心打造的社交王国,每一寸空气都写满了他引以为傲的体面。
哄笑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几乎要掀翻客厅那挑高的穹顶。几个喝得面红耳赤的男女围坐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玩着那个俗套却永不褪色的派对游戏——我有你没有。
该你了,傅少!有人带着醉意起哄,将众人的目光焦点精准地投向沙发正中的男人。
傅闻晟慵懒地陷在柔软的丝绒靠垫里,昂贵的丝质衬衫领口微敞,露出一小段脖颈,姿态放松而掌控全局。他微微摇晃着手中的水晶杯,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折射出诱人又危险的光泽。酒精让他的眼神蒙上一层薄雾,少了平日的锐利算计,多了几分不加掩饰的、甚至有些愚蠢的得意。
他薄唇勾起一个极富魅力的弧度,目光下意识地、带着一种隐秘的炫耀感,扫过坐在他斜对面单人沙发里的白雨薇。白雨薇穿着一条剪裁精妙的丝绒长裙,巧妙地勾勒出已然显怀的腰身曲线。接收到傅闻晟的目光,她立刻垂下眼睫,脸颊飞起两朵恰到好处的红晕,手指却状似无意地、带着强烈的暗示意味,轻轻抚上自己微隆的小腹。那动作轻柔,充满了初为人母的骄傲与期待。
傅闻晟眼底的笑意瞬间加深,像被那温柔的弧度点燃。他收回视线,转向满场期待的目光,声音带着酒后的微醺和一种急于分享秘密的亢奋,清晰无比地穿透了嘈杂的背景音:
唔…我喜欢,趴在孕肚上听宝宝的声音。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味某种极其私密的幸福,那种感觉…很奇妙。
话音落下的瞬间,世界被按下了静音键。
前一秒还喧嚣鼎沸的客厅,陷入了一种近乎真空的死寂。所有笑声、碰杯声、私语声,戛然而止。
空气凝固了。
每一张表情各异的脸庞,都像是被瞬间冻住。惊愕、尴尬、难以置信,如同传染性极强的瘟疫,在极短的时间内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睛。然而,这短暂的震惊过后,更复杂、更刺目的东西涌了上来。
那些目光,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带着某种沉重的默契,齐刷刷地聚焦到了我身上。
聚焦在我穿着贴身丝缎礼服裙的、平坦得没有一丝起伏的小腹位置。
那些目光里,没有震惊后的茫然,只有赤裸裸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同情。巨大的、沉甸甸的同情,像湿冷的裹尸布,劈头盖脸地罩下来。紧随其后的,是秘密被猝然戳破的、无法掩饰的慌张。他们飞快地交换着眼色,嘴唇无声地翕动,眼神躲闪,仿佛在无声地确认:她知道了她终于还是知道了
时间仿佛被拉长成了粘稠的糖浆。
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唯有白雨薇。她微微低着头,嘴角却控制不住地、极其细微地向上弯起。那弧度极小,却像淬了毒的针尖,精准地刺向我所在的方向。那是一种胜利者目睹对手轰然倒塌时,发自肺腑的、压抑不住的得意。
傅闻晟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死寂惊得酒醒了大半。他脸上的得意僵住了,眼底那层炫耀的薄雾散去,露出了底色里的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悔。他下意识地看向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补救什么,却最终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他脸上的血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原来如此。
冰冷的电流,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击穿了所有混沌的假象。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又在下一秒疯狂擂动,撞得胸腔生疼。傅闻晟那句带着炫耀的喜欢趴在孕肚上听宝宝的声音,白雨薇那充满暗示的抚腹动作,全场投向我的、充满同情与慌乱的视线……无数破碎的、曾被忽略的细节,在这一刻被无形的线串联起来,组成一幅无比清晰、也无比丑陋的真相图景。
傅闻晟,我的丈夫,早已让另一个女人怀上了他的孩子。
而这个秘密,这个在我眼皮底下孕育、滋长的背叛,此刻客厅里所有的人,除了我,全都知晓。
他们心照不宣。他们共同守护着这个肮脏的秘密,旁观着我的幸福,像看一场滑稽的独角戏。那些平日里亲切的笑脸,那些推杯换盏间的傅太太、嫂子,此刻都化作了无声的利刃,一刀一刀,凌迟着我最后的体面和信任。
血液似乎一瞬间涌向四肢百骸,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指尖冰凉,麻木得失去知觉。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牙齿在口腔里轻轻磕碰的细微声响。铺天盖地的愤怒、被愚弄的羞耻、被背叛的剧痛……像汹涌的岩浆在胸腔里翻滚咆哮,几乎要冲破喉咙,将眼前这虚假的繁华连同那个虚伪的男人一起焚烧殆尽。
然而,就在那滚烫的岩浆即将喷薄而出的临界点,一股更深的、更凛冽的寒意骤然压下。
不能。
不能在这里失态。不能在他们面前崩溃。不能遂了他们的意,成为这场背叛闹剧里最狼狈、最可悲的笑话。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而带着香槟甜腻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像针扎一样刺痛。身体深处那股狂暴的怒火被强行压缩、冻结,沉淀成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
在傅闻晟惊疑不定、白雨薇掩饰得意、全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那张同样冰冷的单人沙发上站了起来。
动作流畅,姿态优雅,仿佛只是要去续一杯香槟。
我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傅闻晟那张开始失去血色的脸上。嘴角,一点点向上弯起,勾勒出一个极其标准、极其完美,却冰冷得毫无温度的社交笑容。
游戏而已,我的声音响起,不高不低,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客厅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平稳,像冰面裂开前最后的凝滞,各位继续。
说完,我甚至微微颔首,如同一个无可挑剔的女主人,对宾客们致以最礼貌的告别。
然后,转身。
高跟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嗒、嗒声。一声,一声,敲打在身后那片凝固的寂静里,也敲打在我自己冰冷而坚硬的心上。我没有回头去看傅闻晟的表情,没有去看白雨薇是否还在偷笑,更没有去看那些同情与慌乱交织的目光。
我的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刃。
**2**
厚重的雕花实木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将那片虚假的热闹与令人作呕的同情彻底隔绝。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空旷的玄关炸开,是我手中那个价值不菲的手拿包,被我狠狠掼在冰冷的大理石墙壁上。水晶镶钻的搭扣应声碎裂,细小的碎片迸溅开来,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刺眼的光。包里的口红、粉盒、手机散落一地,狼藉一片。
这声巨响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块,瞬间打破了别墅内死一般的沉寂。
太太!张姨惊慌失措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显而易见的担忧。她大概是听到了客厅里的动静,一直守在这里。
我猛地抬手,动作凌厉得像一把劈开空气的刀,精准地阻止了她靠近的脚步。没有回头,声音像是从冰窖深处挤出来,每一个字都淬着寒气:
别过来。
张姨的脚步硬生生钉在原地。空气里只剩下我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尖锐的疼痛。那股被强行压制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此刻失去了所有束缚,在四肢百骸里疯狂冲撞。眼前阵阵发黑,视线边缘开始模糊晃动。
我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迅速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疼痛刺激着神经,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不能倒下。不能在这里倒下。
我猛地转身,动作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不再看地上的一片狼藉,不再理会身后张姨忧心如焚的目光。高跟鞋踩过散落的口红,在光洁的地面拖曳出一道刺目的红痕,如同心头淋漓的伤口。我径直冲向二楼书房,目标明确。
砰!
书房厚重的木门被我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又重重撞在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响。
没有开灯。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璀璨的霓虹如同流淌的星河,冰冷的光线透过玻璃泼洒进来,将书房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巨大棋盘。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雪茄和真皮混合的、独属于傅闻晟的味道,此刻闻起来只令人作呕。
我像一头濒临绝境的困兽,在昏暗的书房里急促地踱步。冰冷的愤怒和巨大的羞辱感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每一根神经。傅闻晟那张虚伪的脸,白雨薇那抹得意的笑,还有那些投向我的、充满同情与秘密被戳穿后的慌张眼神……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疯狂闪回、切割、放大。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濒临崩溃的嘶喊终于冲破喉咙,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绝望。我猛地冲到那张象征着傅闻晟权力与地位的巨大红木书桌前,双手抓住桌沿,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掀!
沉重的书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桌面上的文件、昂贵的钢笔座、水晶烟灰缸……所有东西稀里哗啦地倾泻而下,砸在地毯上,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声响。烟灰缸碎裂,烟灰弥漫开来,呛得人喉咙发痒。
巨大的声响之后,是更深的死寂。
我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看着眼前这片象征着自己过去几年婚姻生活的狼藉废墟。身体里那股毁灭一切的冲动似乎随着这一掀发泄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彻骨的清醒。
就在这片狼藉和弥漫的烟尘中,书桌原本位置的地毯上,一个不起眼的、深蓝色的文件夹静静地躺在那里。它大概是被压在文件堆最下面,此刻才显露出来。
我喘着气,目光死死盯住那个文件夹。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闪电,劈开了混乱的思绪。
离婚协议。
对,离婚协议!那份我早就找律师草拟好、却因为种种顾虑和可笑的期待而一直压在抽屉最深处,如同一个沉默的讽刺的文件!
心脏像是被冰锥狠狠刺穿,剧痛之后是前所未有的决绝。我猛地弯下腰,不顾地上的狼藉,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力度,一把抓起那个深蓝色的文件夹。封面上,离婚协议书几个冰冷的打印字,在窗外霓虹的映照下,刺得人眼睛生疼。
没有丝毫犹豫,我攥紧了这份文件,如同握住了斩断过去的利刃。转身,冲出书房,冲下楼梯。
太太!太太您要去哪!张姨焦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哭腔。
我没有回答,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玄关的狼藉被踩在脚下,我径直走向别墅厚重的大门。手握住冰冷的黄铜门把,用力拉开——
夜风裹挟着初冬的寒意,猛地灌了进来,吹在脸上,刺骨冰凉,却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清醒。
门外,是沉沉的夜色和未知的前路。
门内,是必须立刻终结的过去。
**3**
引擎暴躁的轰鸣撕碎了别墅区深夜的宁静,像一头负伤的猛兽发出的咆哮。黑色的跑车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狠狠蹿出傅家那扇象征财富与禁锢的雕花铁门,汇入城市冰冷的车流。
车厢内死寂无声,只有空调出风口发出微弱的嘶鸣。车窗紧闭,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却关不住内心翻江倒海的剧痛与冰冷的愤怒。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眼前的路灯和车尾灯连成一片模糊的光带,不断向后飞掠。
不能回那个所谓的家。
那个地方,每一寸空气,每一件家具,甚至每一缕光线,都沾满了欺骗和背叛的味道,令人窒息。
手机在副驾驶座上疯狂震动,屏幕在昏暗的车厢里固执地亮起又暗下,暗下又亮起。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傅闻晟,像烧红的烙铁,灼烫着我的视线。
一次,两次,三次……震动声在死寂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刺耳,如同催命的符咒。
终于,在手机屏幕第十次顽固亮起时,我猛地伸手,抓起那冰冷的金属块,看也不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副驾驶前方的挡风玻璃狠狠砸去!
哐啷!
一声刺耳的碎裂声炸响!
屏幕瞬间爆裂开蛛网般的裂痕,刺眼的亮光挣扎了几下,彻底熄灭。碎裂的玻璃碴子溅落在昂贵的真皮座椅上。世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轮胎摩擦地面和我自己沉重如破风箱般的呼吸声。
车子最终在一间名为忘川的酒吧门口停下。名字取得应景,奈何桥下忘前尘。推开沉重的木门,震耳欲聋的电子音浪混合着浓烈的酒精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人吞没。舞池里人影幢幢,扭曲晃动,如同光怪陆离的鬼魅。
吧台幽暗的角落,成了我唯一的避难所。
威士忌,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纯的。双份。
酒保看了我一眼,没多问,很快将一杯琥珀色的液体推到我面前。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我抓起杯子,仰头,灼热的液体如同烧红的刀子,一路从喉咙狠狠刮到胃里,带来一阵剧烈的痉挛,却也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短暂麻痹。
一杯,又一杯。
辛辣的液体在胃里燃烧,试图焚毁那些不断闪回的、令人作呕的画面——傅闻晟炫耀的脸,白雨薇得意的笑,满场同情的目光……但酒精更像是助燃剂,让怒火在麻痹的神经下烧得更加汹涌。视线开始模糊,吧台后酒架上琳琅满目的酒瓶扭曲成光怪陆离的形状。
就在意识即将被酒精彻底淹没的边缘,一个身影在身旁的高脚凳上坐了下来。动作很轻,带着一种沉稳的气场,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再来一杯。我头也没抬,手指敲了敲空掉的杯壁,声音含混不清。
酒保很快又推来一杯。
然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突然伸了过来,稳稳地按在了我的杯口上。那是一只男人的手,手指修长有力,腕骨清晰,戴着一块低调却价值不菲的腕表。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阻止了我再次灌下去的意图。
我猛地抬头,醉眼朦胧中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酒吧迷幻的灯光在那双眼睛里流转,却沉淀不下丝毫轻浮。那目光沉静,锐利,像深夜的海,平静的表面下蕴藏着难以估量的力量。他穿着剪裁精良的深色衬衫,领口解开一粒扣子,姿态放松却自有一股上位者的迫人气场。面容英俊得近乎锋利,下颌线紧绷,薄唇抿成一条淡漠的直线。
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猎艳的轻佻,没有泛滥的同情,只有一种近乎审视的平静和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了然。
这杯,我请。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穿透嘈杂的音乐,清晰地落入我耳中。但建议你到此为止。酒精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明天更糟。
他的目光扫过我因醉酒和愤怒而通红的眼眶,扫过我紧抿着、微微颤抖的唇,最终落在我紧攥着酒杯、指节发白的手上。
那平静的注视,像一盆冰水,猝不及防地浇在我被酒精和怒火烧得滚烫的神经上。
我混沌的大脑像是被强行撕开一道缝隙。一股强烈的被冒犯感和无处发泄的悲愤猛地冲了上来。
你谁啊我猛地挥开他按在杯口的手,力道大得差点打翻杯子,声音因为酒精和愤怒而尖锐拔高,管得着吗我的事……轮得到你管
酒吧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我像一只竖起浑身尖刺的刺猬,所有的痛苦、屈辱、不被理解的愤怒,都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直直地刺向眼前这个陌生却气场强大的男人。
他看着我激烈的反应,眼神没有丝毫波动,深邃的眼底甚至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不可察的了然,仿佛早已看穿我虚张声势外壳下的支离破碎。
他没有动怒,也没有退缩,只是静静地看了我几秒。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一种穿透表象的力量。然后,他极其自然地,从吧台上抽出一张纸巾,递到我面前。
动作随意,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擦擦。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低沉悦耳,却像一块投入沸水的冰,瞬间压制了我沸腾的情绪。眼泪和威士忌混在一起,味道很糟糕。
眼泪
我一怔,下意识地抬手抹向脸颊。指尖触到一片湿冷黏腻。
什么时候流下的眼泪我竟毫无知觉。是愤怒是屈辱还是酒精撕开了最后的伪装狼狈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甚至压过了刚才汹涌的愤怒。
我怔怔地看着他递过来的那张洁白柔软的纸巾,又看看自己湿漉漉的手指,一时间竟忘了反应。酒精麻痹了大脑,让反应变得迟钝而可笑。
他并没有等待我的回应。见我不接,他微微倾身,动作带着一种奇特的、不容置疑的绅士风度,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他伸出手,没有触碰我的皮肤,只是用那张纸巾,极其轻柔地、如同拂去一粒尘埃般,擦拭过我脸颊上未干的泪痕。
指尖隔着薄薄的纸巾,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温度。
那触感很轻,却像带着微弱的电流,瞬间穿透了酒精的迷雾和愤怒的壁垒,直击我混乱不堪的心神。我浑身一僵,猛地抬眼,再次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深邃得像古井寒潭。里面没有怜悯,没有嘲弄,只有一种沉静的、洞悉一切的幽深。仿佛我所有的狼狈、所有的崩溃、所有的不堪,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却又……无关紧要。
顾砚深。他收回手,淡淡地报出自己的名字,仿佛刚才那个带着奇异安抚意味的动作从未发生。他拿起吧台上酒保刚推过来的另一杯纯净水,放在我面前那杯烈酒旁边。记住这个名字。或许,他顿了顿,目光在我因醉酒和打击而显得格外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意有所指,很快会有用。
说完,他没有再多看我一眼,也没有等待任何回应。利落地从高脚凳上起身,动作干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那挺拔的身影很快便融入酒吧晃动的人群光影之中,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我一个人,僵硬地坐在吧台前,脸上似乎还残留着那隔着纸巾的、微凉的触感。面前,一杯灼烧喉咙的烈酒,和一杯清澈见底的冰水,并排放在一起,形成刺眼的对比。
顾砚深……
这个名字,带着初冬夜色的寒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沉甸甸地砸进了我混乱不堪的意识深处。
**4**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总裁办公室照得一片通明,却驱不散空气里弥漫的冰冷与硝烟味。昂贵的手工羊毛地毯上,散落着几张被揉皱又展开的纸。
离婚协议四个加粗的黑体字,像四把淬毒的匕首,直刺人心。
傅闻晟站在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双手撑在桌沿,身体前倾,如同一只被彻底激怒、鬃毛倒竖的雄狮。他英俊的面孔此刻因极度的愤怒和难以置信而扭曲着,额头青筋暴起,眼神凶狠得像要噬人,死死盯着几步之外的我。
林晚宜!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暴怒而嘶哑变形,你疯了!就为了一个破游戏就为了几句醉话!你他妈就要跟我离婚!
他猛地抓起桌面上那份被我甩过去的离婚协议书,狠狠抖动着,纸张发出哗啦啦刺耳的声响。看清楚!签了它,你一分钱都别想多拿!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我傅闻晟给你的!离开了傅家,离开了‘傅太太’这个身份,你林晚宜什么都不是!连街边的一条狗都不如!
他咆哮着,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浓烈的羞辱和威胁,像鞭子一样抽打过来。
我静静地站在他对面,背脊挺得笔直。身上剪裁利落的烟灰色西装套裙,勾勒出冷静而疏离的线条。一夜未眠的疲惫被精致的妆容掩盖,只留下一双眼睛,清亮得惊人,像被寒泉洗过的黑曜石,清晰地倒映着他此刻狂怒失态的丑陋模样。
没有愤怒的争辩,没有委屈的哭诉,甚至连一丝多余的情绪波动都没有。我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彻底失控的、歇斯底里的陌生人。只有放在身侧、微微蜷起的手指,泄露了内心并非全然的平静——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提醒着我保持清醒。
傅闻晟,我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冰冷,瞬间压过了他的咆哮,‘傅太太’这个身份,还有你施舍的这一切,我现在,不稀罕了。
我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他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扫过他紧攥着离婚协议、指节发白的手,最后落在他盛满暴戾和难以置信的眼睛里,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字,签了。从此两清。
两清傅闻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将手中的离婚协议狠狠摔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他绕过巨大的办公桌,几步逼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将我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浓重的雪茄味混合着男性须后水的味道,此刻只令人作呕。
他俯下身,带着酒气和怒意的灼热呼吸几乎喷在我的脸上,眼神阴鸷得如同毒蛇:林晚宜,你以为你是谁离了我傅家,你以为凭你那点可怜的工作履历,还能在云城立足做梦!
他伸出手,带着侮辱的意味,想要捏住我的下巴。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我皮肤的瞬间——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在偌大空旷的办公室里骤然炸响!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手臂带起一道凌厉的风声,狠狠地、精准地扇在了傅闻晟的左脸上!
力道之大,打得他猝不及防,头猛地偏向一边,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撞在身后的办公桌角上,发出一声闷哼。
时间仿佛凝固了。
傅闻晟保持着偏头的姿势,足足僵立了好几秒。他难以置信地、极其缓慢地抬手,抚上自己瞬间红肿起来、印着清晰五指印的脸颊。火辣辣的剧痛清晰地传来。那双盛满暴怒和轻蔑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彻底的错愕和一种被颠覆认知的茫然。他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他以为可以随意拿捏、随意羞辱的女人。
我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掌,掌心同样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但这痛感却带来一种奇异的、酣畅淋漓的痛快。胸中那股憋闷了太久太久的浊气,似乎随着这一巴掌,狠狠扇了出去。
傅闻晟,我的声音比刚才更冷,带着一种淬了冰的锋芒,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办公室里,这一巴掌,打你忘恩负义,打你寡廉鲜耻,打你……不配为人夫!
我微微扬起下巴,迎视着他震惊而阴鸷的目光,眼神锐利如刀锋,寸步不让。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你傅家的附庸。我的价值,不需要你来评判。我们之间,我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那份刺眼的离婚协议,吐出最后两个字,完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脸上那精彩纷呈的表情——震惊、暴怒、羞耻、难以置信……所有情绪混杂在一起,扭曲得如同地狱里的恶鬼。
我利落地转身,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坚定而清脆的声响,一步一步,走向办公室那扇象征着权力与禁锢的沉重木门。
拉开门的瞬间,门外走廊的光线倾泻而入,驱散了室内的阴暗。
我没有回头。
身后,是傅闻晟压抑着极致暴怒、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粗重喘息,和他最终爆发出的、充满不甘和怨毒的咆哮:
林晚宜!你会后悔的!我等着你跪着回来求我!
那咆哮声被厚重的门板隔绝,变得遥远而模糊。
门外,阳光正好。
**5**
砰!
沉重的橡木门在身后合拢,将傅闻晟那歇斯底里的咆哮彻底隔绝。门外走廊的光线明亮而安静,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与门内那令人窒息的硝烟味形成鲜明对比。
背脊挺得笔直,高跟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稳定而清晰的嗒、嗒声,如同敲打在凝固的时间上。每一步落下,都像是踩碎一层无形的枷锁。掌心还残留着扇傅闻晟耳光时的麻痛感,那火辣辣的痛楚此刻却带来一种奇异的、近乎战栗的清醒。
走出傅氏集团那栋象征着财富与权力的摩天大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我抬手,微微眯起眼,看着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世界依旧喧嚣运转,并不会因为某个人的婚姻崩塌而停下分毫。
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不是傅闻晟——他大概还在办公室里无能狂怒。屏幕上跳动着苏蔓两个字,我最好的闺蜜。
指尖划过接听键。
晚宜!晚宜你怎么样!苏蔓焦急的声音立刻像爆豆子一样冲了出来,带着浓浓的担忧和未消的怒火,姓傅的那个王八蛋!还有白雨薇那个贱人!他们简直不是人!我找人查了,白雨薇那肚子里的野种都快四个月了!四个月啊!他们瞒得可真够紧的!你……
蔓蔓,我打断她连珠炮似的控诉和关心,声音出乎自己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尘埃落定后的疲惫,我没事。刚从傅氏出来。
出来你去傅氏了你去找傅闻晟了他没把你怎么样吧苏蔓的声音陡然拔高。
嗯,找他签了字。我淡淡道,目光落在街对面巨大的玻璃幕墙上,那里映出自己模糊却挺直的影子。顺便,给了他一巴掌。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
足足过了好几秒,苏蔓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才猛地传来,紧接着是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尖叫和狂笑混合体:什么!我的天!林晚宜!你太帅了!打得好!打得好啊!傅闻晟那个渣男就该被打死!哈哈哈!解气!太解气了!就该这么干!你在哪我马上过去!今晚必须开香槟庆祝你脱离苦海!不,开十瓶!
听着电话那头闺蜜毫不掩饰的狂喜和力挺,心头那最后一丝因背叛而生的寒冷,似乎也被这热烈的阳光和笑声驱散了些许。冰冷的嘴角,终于向上弯起了一个真实的、带着点疲惫却释然的弧度。
好。我轻轻应道,声音里也染上了一丝暖意,等我处理点事,晚上老地方见。
挂断苏蔓的电话,那份强行维持的平静外壳似乎松懈了一瞬。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四肢百骸。一夜未眠,加上刚才与傅闻晟那场耗尽心力的对峙,身体和精神都透支到了极限。
我需要一个地方。一个安静、安全,能让我暂时卸下所有盔甲、舔舐伤口、并冷静思考下一步的地方。
不是酒店。那里太空旷冰冷,像无根的浮萍。
不是苏蔓家。她的关心和义愤填膺此刻对我而言是甜蜜的负担,我需要的是绝对的安静。
几乎是下意识的,一个名字跳入脑海——顾砚深。
昨夜酒吧昏暗灯光下,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眸,隔着纸巾擦拭泪痕时微凉的触感,还有那句低沉笃定的顾砚深……或许很快会有用。
当时只觉荒谬,此刻却像黑暗中的一丝微弱却清晰的引线。
顾氏集团总部,坐落在云城最核心的CBD,一栋极具现代设计感的摩天大楼,如同钢铁与玻璃构筑的冰冷巨人,俯瞰着整个城市的繁华与野心。与傅氏那种老牌豪门惯用的奢华繁复风格截然不同,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高效、精准、不近人情的冷峻气息。
踏入挑高恢弘的大堂,光滑如镜的黑色大理石地面反射着冷白的顶灯,巨大的电子屏幕无声地滚动着复杂的K线图和项目代码。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臭氧味和咖啡因的味道。来往的职员步履匆匆,西装革履,神色专注,连脚步声都显得克制而高效。
前台穿着剪裁得体的制服,妆容精致,笑容标准得像用尺子量过: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找顾砚深先生。我报出那个名字,声音平静,但内心却远非如此。昨夜酒吧里的短暂相遇,更像是一场荒诞的梦境。此刻站在这里,像一个走投无路、病急乱投医的赌徒,将最后的筹码压在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身上。掌心微微沁出薄汗。
前台小姐脸上的标准笑容不变,眼神里却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公式化的疏离: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我如实回答,清晰地看到前台眼底那丝果然如此的了然和一丝淡淡的、职业性的拒绝。
很抱歉,女士。前台的声音依旧甜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距离感,顾总今天的行程非常满,没有预约的话……
告诉她,一个沉稳有力的男声突然从侧后方传来,打断了前台公式化的拒绝,是我让林小姐来的。
我和前台同时循声望去。
一个穿着深灰色高级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正大步走来。他看起来三十多岁,气质儒雅干练,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精明。他径直走到我面前,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恭敬又不失亲和力的微笑。
林小姐,您好。我是顾总的特别助理,程默。他微微欠身,伸出手,顾总正在等您,请跟我来。
前台小姐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随即被巨大的惊愕和一丝惶恐取代。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在程默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目光下,最终只是飞快地低下头,恭敬地退到一边。
麻烦程助理。我压下心头的波澜,伸出手与他轻轻一握。指尖微凉。
程默微笑颔首,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姿态无可挑剔:林小姐请。
跟在程默身后,穿过明亮宽敞却异常安静的办公区域。无数道或好奇、或探究、或带着评估的目光从格子间和玻璃幕墙后投射过来,无声地聚焦在我身上。这里的空气仿佛都带着重量,沉甸甸的,充满了无形的压力和竞争感。与傅氏那种浮于表面的奢华和人情关系网截然不同,这里是纯粹的、冰冷的商业丛林。
程默在一扇厚重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深色木门前停下。他抬手,轻轻敲了三下。
进。门内传来一个低沉而熟悉的男声,穿透力极强,正是昨夜酒吧里那个声音——顾砚深。
程默推开门,侧身让开:林小姐,请。
我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