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分手费到手后我失忆了 > 第一章

车祸醒来,我发现自己成了总裁文里的恶毒男配。
女主柳如烟甩来离婚协议:签了,拿钱滚蛋。
我狂喜签字,终于摆脱了被报复致死的结局。
后来她却在医院撞见我和青梅一起。
方圆,你是不是在报复我
我翻出流产报告甩在她脸上:你打掉孩子时,怎么不想想今天
恢复记忆那天,我才明白自己不是穿书者。
柳如烟,十年深情喂了狗。
现在这个清醒的世界里,我不爱你了。
1
头痛得像被重锤反复擂打,每一次心跳都牵动着太阳穴突突地跳,震得颅骨嗡嗡作响。浓烈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毫不客气地钻进鼻腔,霸道地宣告着此地的归属——医院。我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在惨白的天花板上。
这是哪儿我最后的记忆碎片……是刺眼的远光灯撕裂黑暗,轮胎摩擦地面发出濒死的尖叫,巨大的冲击力……
紧接着,一股完全不属于我的记忆洪流,蛮横地冲进脑海,几乎要将残存的意识彻底碾碎。
柳如烟……方圆……商业联姻……五年貌合神离的夫妻……即将到来的、惨烈的报复与死亡……
我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冰冷的空气呛入喉咙,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震得全身骨头都在呻吟。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的后背。
穿书还穿成了个下场凄惨、注定要被女主柳如烟疯狂报复致死的恶毒前夫男配!
完了!我他妈刚穿过来就要直面地狱开局!
就在这惊魂未定、冷汗淋漓的当口,病房门被咔哒一声轻响推开。
一个高挑的身影走了进来。
黑色修身长裙勾勒出完美的曲线,外搭一件剪裁利落的米白色风衣,墨色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线条优美的天鹅颈和一张无可挑剔的脸。只是那双漂亮得惊人的眼睛,此刻正看着我,里面盛满了……冰冷。
柳如烟。书里那个未来会把我踩进泥里的女主。我未来一切悲惨命运的根源。
她在我病床前站定,没说话,只是从随身的手袋里,极其利落地抽出一份装订好的文件。纸张崭新挺括,在病房惨白的光线下,封面几个加粗的黑体字无比刺眼——
离婚协议书。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来了!剧情杀的关键道具!
醒了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冷得像冰泉,醒了就签了。
离婚!分手费!
书里写得清清楚楚,只要签了这该死的字,就能拿到一笔天文数字的分手费!
签!我马上签!我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劫后余生的狂喜而微微发颤,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这不是演戏,是真实的、对活下去的极度渴望!笔!快给我笔!
柳如烟显然没预料到我这个痴缠她多年、视她如命的丈夫会是这种反应。她那双漂亮的凤眸里,清晰地掠过一丝错愕。
她大概以为我会歇斯底里地哭求,或者愤怒地质问吧
错愕只是一闪而逝,她没再多说一个字,只是沉默地从手袋里抽出一支昂贵的签字笔,递到我手边。
我几乎是抢一般抓过笔,翻到最后一页需要签名的地方,几乎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签下了方圆两个字。
签了!我终于……自由了!
柳如烟拿起签好的协议,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
是意外是不解还是……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冒犯的不适
她没再说话,只是将协议利落地收回手袋,转身。
好好休息。她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依旧是冷的,但似乎比刚才多了一丝……飘忽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那个冰冷的身影。
分手费!新生活!远离柳如烟!
未来,终于不再是令人绝望的漆黑一片了。
2
一周后,我出院了。
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我面前停下。后车窗降下,露出柳如烟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上车。她言简意赅,目光平视前方,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分给我一丝一毫。
一路无话,只有引擎低沉的运转声和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民政局到了,我和柳如烟一前一后走进去,工作人员例行公事地确认身份、询问意愿。
自愿离婚
自愿。我和柳如烟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工作人员点点头,开始处理文件。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手机震动声打破了这凝滞的寂静。
是柳如烟的手机。
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那瞬间,她脸上那种冰封般的平静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泄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柔和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飞快地瞥了我一眼,然后拿着手机,快步走向大厅角落,刻意压低了声音接听。
喂,阿林怎么了……别急,慢慢说……嗯,我在外面处理点事,很快就好……需要我过去吗好,你等我……
尽管她压低了声音,但那断断续续飘过来的字眼——阿林、别急、等我——像一根根细小的冰针,精准地扎进耳朵里。
王林。又是他。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感毫无征兆地涌上心头。原主那些被忽略、被冷落、被当成背景板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腾起来。无数次,在重要的场合,在需要她的时候,只要王林一个电话,她就能毫不犹豫地丢下他,奔向那个所谓的白月光。结婚纪念日、他生病高烧、甚至……那次意外流产后的虚弱期……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闷闷地疼。但这疼痛并非源于现在的我,更像是这具身体残留的本能反应。
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在离婚证上盖章了。
柳如烟那边似乎还在低声安慰着电话那头的人,神情专注,完全没注意到这边已经接近尾声。
好了。工作人员将两本暗红色的离婚证分别推到我俩面前。
我几乎是立刻伸手,一把抓起属于我的那本。
我站起身,没再看角落里那个还在打电话的身影,转身就朝大门口走去。
结束了。
方圆,你自由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高跟鞋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柳如烟追了出来。
她在我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她看着我,或者说,是看着我的背影,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惊愕、不解、一丝被冒犯的愠怒,甚至……还有一点难以捕捉的茫然和空洞
她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微微动了动。
我转过身,迎上她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她预想中的悲伤、愤怒或者不甘。我甚至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极其疏离、纯粹礼节性的微笑。
柳总,我的声音平静无波,手续办完了。再见。
说完,不等她有任何反应,我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街边拦下的一辆出租车走去。
师傅,开车。
车子启动,汇入车流。透过后视镜,我看到柳如烟还站在原地。
那身影,在初夏明媚得有些过分的阳光里,竟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寂和……脆弱
我收回目光,靠向椅背,长长地、彻底地舒了一口气。
终于,翻篇了。
市中心顶级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这里不再是那个冰冷空旷、充满柳如烟气息的别墅,而是我用那笔丰厚赎身费购置的新巢,一个只属于我方圆的新起点。
客厅中央堆满了各种奢侈品牌的购物袋,像一座座象征自由的小山。
我打开手机,点开朋友圈,对着满地的战利品和窗外炫目的霓虹拍了一张,配文更是嚣张至极:
【新家,新酒,新生活!空气都是自由的味道!Cheers!感谢某位柳姓前妻的慷慨解囊!】
发送。
几乎是下一秒,手机就开始叮叮咚咚地响。点赞和评论蜂拥而至。柳如烟的名字,如今在我这里,只剩下慷慨解囊这四个字的价值。
几天后,这种自由的气息需要补充点物质基础了。我驱车前往市中心最高档的百货商场,目标明确——扫荡男士奢侈品专柜。
刚踏入那家以手工定制闻名的男装店,导购小姐热情的笑容还未完全展开,我的目光却先一步被不远处玻璃幕墙外的景象钉住了。
旋转门转进来两个人。柳如烟,和她身边那个温文尔雅、笑容和煦的男人——王林。
真是冤家路窄。我挑了挑眉,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我收回目光,懒得再看。正准备让导购拿几套当季新款试试,一道带着明显惊诧的声音却自身后响起:
方圆
柳如烟不知何时已经和王林走了过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她的语气带着习惯性的居高临下。
我慢悠悠地转过身,脸上挂起一个极其标准的、商业化的假笑:柳总,真巧。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消费啊。我摊了摊手,目光扫过她身边的王林,笑容加深,带着点玩味,陪朋友逛街
王林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恢复温和,甚至对我点了点头:方先生,好久不见。
柳如烟显然没心情跟我寒暄。她盯着我,那眼神像是要把我重新审视一遍:你……看起来过得不错
托柳总的福,我笑得无比真诚,甚至举了举手里刚拿到的新衣服,分手费花起来,确实身心舒畅,吃嘛嘛香。
你……柳如烟被我这直白又没心没肺的态度噎了一下,脸色沉了下来,语气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质问,这才几天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挥霍
不然呢我故作惊讶地挑眉,钱不就是用来花的吗难道要像以前那样,守着金山银山,却过得像个苦行僧我意有所指地看了王林一眼,又转回目光,柳总日理万机,还是多操心自己的事业吧。我这前夫怎么花钱,就不劳您费心了。对了,恭喜二位,玩得开心。
说完,我懒得再看她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和王林那强装镇定的表情,对导购小姐潇洒地打了个响指:这几件,还有刚才看的那些,全要了。包起来。
好的先生!导购小姐的声音都雀跃了几分。
我无视身后那两道复杂的目光,刷卡、签字,动作一气呵成。拎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心情愉悦地走出店门,将柳如烟和王林彻底甩在身后。
空气,果然更清新了。
---
新家的生活惬意无比,直到一个电话打破了这份悠闲。
来电显示:柳如烟。
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皱了皱眉,本想直接挂断。手指悬在红色按钮上,脑子里却闪过一个画面——那个总是笑容温和、悄悄塞给我各种点心补品、在柳如烟对我冷脸时小心打圆场的柳母。
算了。老人家无辜。
我划开接听键,语气平淡:柳总,有何贵干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柳如烟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罕见的、几乎算得上是请求的意味,虽然依旧生硬:我妈……身体不太舒服,一直在念叨你。她不知道我们离婚了。你有空的话……能不能去看看她就一次。
我捏了捏眉心,果然是为了柳母。地址发我。
傍晚,我提着几盒商场里买的中档滋补品,按响了柳如烟母亲家别墅的门铃。开门的是家里的阿姨,见到我,脸上立刻堆满了真切的惊喜:方先生!您可来了!老太太念叨您一早上了!快请进!
别墅里依旧是熟悉的、带着点怀旧气息的温馨布置。柳母半靠在客厅的沙发上,腿上盖着薄毯,脸色确实有些憔悴。看到我进来,她浑浊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挣扎着要坐直。
小方!哎哟,你可算来了!快过来坐!她声音有些虚弱,却透着由衷的欢喜。
我赶紧走过去,扶住她:妈,您躺着别动。感觉怎么样
老毛病,不碍事。柳母拉着我的手,仔细端详着我的脸,心疼地叹气,怎么瘦了是不是工作太忙还是……如烟那丫头又给你气受了她后面一句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心里微微一涩,面上却笑着安抚:没有的事,妈。我好着呢,您别担心。
柳母显然不信,她拍了拍我的手背,叹息着,话匣子打开:小方啊,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那丫头,性子倔,跟她爸一样,死犟……唉,当年那事……孩子没了,我知道你心里比谁都痛……
我的心猛地一跳。孩子!流产!
原主记忆里最深的伤疤之一!那场所谓的意外流产!
我几乎是本能地绷紧了身体,一股混杂着钝痛和荒谬感的情绪猛地攥住了心脏。但随即,我强行压了下去。
妈,都过去了。我含糊地应着,只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您安心养病最重要。
是啊,过去了……柳母抹了抹眼角,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那么大的孩子,说没就没了……我知道你当时有多难过,如烟她……唉,她那阵子也是魂不守舍的,你们俩都不容易……
魂不守舍我心底无声地冷笑了一下。原主记忆里,柳如烟当时的反应,除了冰冷就是疏离,仿佛失去那个孩子的只有他一个人!甚至在他最痛苦的时候,她还在忙着照顾情绪低落的王林!
妈,您别想太多了。我打断她,声音略显生硬,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您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您。
好好,你工作忙,快去吧。柳母依依不舍地松开我的手,又叮嘱道,小方啊,你跟如烟……好好的,啊妈就盼着你们好……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那栋充满温情却让我窒息压抑的别墅。柳如烟不知何时站在庭院的花圃旁,似乎在等我。
她看着我快步走出来,眉头微蹙:这么快就走妈跟你说了什么
我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语气淡漠:没什么,老人家关心我瘦了,还提了提……当年流产的事。
提到流产两个字,我刻意留意她的反应。
果然,柳如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过去的事,提它做什么。妈就是爱胡思乱想。
是啊。我也觉得没意思。走了。
我转身就走,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身后一片沉默,我知道她一定在看着我离开的背影,就像上次在民政局门口一样。但那又如何
过去那个为她和孩子痛彻心扉的方圆,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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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远离柳如烟的愿望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仅仅在新公寓住了不到一个月,我就决定再次搬家。这次,目标是彻底脱离这个城市的核心圈,找一个清静自在的地方。
帮我搞定新居的,是商心慈。
电话里,她大小姐的骄纵嗓门一如既往地有穿透力:方圆!你脑子被门夹了还是被柳如烟那女人下了降头离个婚还住她家附近等着她半夜爬你家窗户啊赶紧搬!姐给你找了个好地方,江景大平层!拎包入住!钥匙在我这儿,麻溜地滚过来拿!
得嘞!大小姐!小的马上滚来!我笑着应下。
搬家那天,阳光灿烂。商心慈穿着一身酷帅的工装连体裤,像个监工头子。
啧,方圆,你这品味……离婚了也没点长进这沙发丑死了!回头姐送你个好看的!她一边嫌弃,一边顺手帮我把一个沉重的书箱推到了墙角。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
我和商心慈同时回头。
门开了。柳如烟站在门口。她手里拿着一把车钥匙——是我以前开的那辆,离婚后一直停在别墅车库。
她显然是来还钥匙的。只是此刻,她脸上的表情完全凝固了。
商心慈她怎么在这里质问的矛头直指向我,带着毫不掩饰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还钥匙看来是我打扰你们了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搬家公司工人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商心慈先反应过来。她嗤笑一声,非但没收回手,反而故意更靠近了我一步,哟,柳总,稀客啊!来还钥匙放门口鞋柜上就行。没看我们正忙着搬家呢吗方圆现在跟你可没关系了,他爱让谁来家就让谁来,您管得着吗
你!柳如烟脸色铁青,胸口微微起伏,显然被商心慈这毫不客气的话噎得不轻。她没理会商心慈,目光死死锁住我,像是在等我的解释,又像是在用眼神控诉我的背叛。
我看着她眼中翻涌的愤怒和那丝受伤,心底却一片平静,她凭什么愤怒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我往前走了两步,挡在商心慈前面一点点,我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带着点疏离的礼貌。
柳总,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响在寂静的客厅里,谢谢您特意跑一趟还钥匙。放门口就好。另外,如您所见,我在搬家,这房子很快就不属于我了。至于谁在这里帮忙,或者将来谁出现在我的新家……我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笑容,这似乎,不在前妻的管辖范围内了吧
您请自便。
说完,我没再看她瞬间煞白的脸和眼中碎裂的冰冷,直接对旁边的搬家工人说:师傅,客厅的东西清完了吗主卧那边抓紧点。
我转过身,不再理会门口那个僵立的身影,仿佛她只是一尊无关紧要的雕塑。
门被重重摔上,震得墙壁似乎都晃了晃。
商心慈走到我身边,撞了下我的肩膀,一脸解气的笑:行啊方圆!够硬气!早该这样了!看着没脸都气绿了!活该!
我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弯腰捡起被摔在鞋柜上的车钥匙,冰凉的金属硌着掌心。随手扔进旁边一个空纸箱里。
继续搬吧。我说,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心口深处,那被穿书者身份压制着的、属于原主的某个角落,似乎随着那声摔门的巨响,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消散了。
搬家进行到尾声,阿姨在清理书房角落最后一点杂物时,费力地拖出一个蒙着厚厚灰尘的纸箱。
方先生,阿姨拍了拍手上的灰,指着箱子问,这箱东西还要吗看着像是些……罐子碗碟旧东西了,放了好多年了。
我正忙着签收新送来的家具单子,闻言随意瞥了一眼。一些模糊的画面闪过脑海——大学陶艺选修课……笨拙地捏着泥胚……旁边坐着清冷专注的柳如烟……手指上沾满黏糊糊的泥浆,心里却是雀跃的……
原主残留的记忆碎片。
不要了。我移开目光,语气平淡得像在决定一袋垃圾,都是些没用的旧东西,扔了吧。
话音刚落,身后通向露台的玻璃门猛地被拉开。
柳如烟!
她竟然还没走刚才摔门而去是假动作
她站在露台门口,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甚至带着一种失态的苍白。她的目光死死盯住阿姨正要拖走的那个旧纸箱,呼吸似乎都有些急促。
等等!她声音拔高,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尖锐,那是什么箱子里面是什么她几步冲过来,一把按住了纸箱边缘,阻止了阿姨的动作。
我和阿姨都愣住了,商心慈也皱着眉看过来。
柳如烟根本顾不上我们的目光,她几乎是粗暴地扯开了纸箱上覆盖的旧报纸和灰尘。里面露出的,是几个造型稚拙、甚至有些歪歪扭扭的陶罐和碗碟。粗糙的胚体,拙劣的上色,烧制后留下了明显的瑕疵。一看就是初学者的手笔,毫无艺术价值,只有满满的……笨拙的真心。
柳如烟的手指抚过其中一个勉强能看出是杯子形状的陶器边缘,指腹沾上了灰尘,她抬起头,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种被冒犯的怒火:
你要扔掉它们搬家你要搬去哪里方圆!你……
我打断她,语气冰冷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
柳如烟,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直视着她瞬间僵住的脸,目光里没有任何温度:
我的东西,是留是扔,搬去哪里,跟谁一起住……
我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
——轮不到前妻来过问。
柳如烟按在陶罐上的手指猛地蜷缩起来,指甲几乎要掐进粗糙的陶土里。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她猛地松开手,不再看那个箱子,也不再看我,僵硬地转过身,几乎是踉跄地再次冲向了门口。
这一次,门没有被摔响,只是轻轻地合上,留下死一般的寂静。
---
新家终于安顿下来,窗明几净,远离了所有旧日的阴霾。生活仿佛被按下了重启键,每一天都阳光普照。直到一场突如其来的肠胃炎,将我送进了医院急诊室。
我靠在急诊留观室的病床上,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商心慈公司有急事,确认我没大碍后,被我一再催促才不放心地离开。
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朋友圈。一条条信息刷过,大多是些无关痛痒的琐事。我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停顿在一条发布于半小时前的动态上。
发信人:王林。
没有配图,只有一行文字,在白色的背景上显得格外刺眼:
【有些人,心真硬啊。病床前冷眼旁观,良心不会痛吗替真心付出的人不值。[叹气][心碎]】
下面零星有几个共同好友的点赞和评论:林哥怎么了谁惹你了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窜上我的头顶,冲散了药物的昏沉。这条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动态,目标是谁,呼之欲出!除了柳如烟昨晚低血糖晕倒被送来医院这事,还能是什么而冷眼旁观的有些人,除了我这个刚刚签了离婚协议、拿了钱跑路的前夫,还能有谁
王林!这个永远躲在柳如烟身后、用温柔假面挑拨离间的阴险小人!
真当我还是那个为了柳如烟忍气吞声、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方圆
我退出朋友圈,直接点开通讯录,拨通了商心慈的电话。
喂方圆怎么了肚子又疼了商心慈的声音透着关切。
疼个屁。我声音冷得像冰,心慈,帮我个忙。立刻、马上,去最好的水果店,买一个果篮,要最大的,最贵的,最显眼的那种!送到市一院急诊三楼留观室。对,就现在!我等着用!
电话那头商心慈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心领神会的大笑:哈哈哈!明白!方圆你够损!等着!姐给你安排个最拉风的问候!十分钟送到!
挂了电话,我盯着手机屏幕上王林那条虚伪的动态,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想玩我陪你玩把大的。
不到十分钟,一个穿着某高端水果连锁店制服的小哥,捧着一个极其夸张、体积堪比小型茶几的巨型豪华果篮,出现在了留观室门口。
方先生,您订的果篮。小哥声音洪亮。
辛苦了。我掀开被子下床,亲手接过了那个沉甸甸、价值不菲的武器。
请问,柳如烟女士在哪个病房我微笑着问护士站的小护士,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附近几床的人都听见。
小护士被这阵仗弄得有点懵,下意识指了个方向:呃……三号留观室,左手边最里面……
谢谢。
我抱着那个闪瞎眼的巨型果篮,像捧着一座移动的奖杯,在众人瞩目下,一步步走向柳如烟的留观床。每一步都走得沉稳而刻意。
王林果然守在柳如烟的床边。他正低着头,温柔地给她掖着被角,那副画面,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一对璧人。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
当看到抱着小山般的果篮、面带关切微笑的我时,王林脸上那温柔体贴的笑容瞬间僵住,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错愕和……来不及掩饰的阴鸷。
柳如烟也看到了我,我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抱着果篮径直走到病床前,无视王林瞬间阴沉下来的脸,将果篮咚地一声,不轻不重地放在柳如烟床头的矮柜上。
柳总,听说您身体不适住院了。一点心意,祝您早日康复。
我的目光这才转向旁边脸色铁青的王林,笑容加深,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哦,王先生也在啊真是辛苦了,这么贴心地守着。不过……
我故意顿了顿,目光在王林那张强装镇定却已显扭曲的脸上扫过,语气陡然变得冰冷:
下次替别人‘鸣不平’、‘抱屈’之前,麻烦先搞清楚状况。柳总晕倒被送来的时候,我这个‘心硬’的前夫,人还在急诊大厅吐得昏天黑地,等着医生救命呢。怎么隔着几百米,我还能用眼神给柳总送温暖
我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所有病人、家属、甚至路过的护士,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充满了八卦和了然。
王林的脸色瞬间由青转白,再由白涨红,像开了染坊。他嘴唇哆嗦着,想辩解:你……方圆你胡说什么!我那条朋友圈……
哦朋友圈我故作惊讶地挑眉,打断他,掏出手机,原来王先生指的是这条啊啧啧,‘冷眼旁观’‘良心不会痛’王先生这指桑骂槐、挑拨离间的本事,真是十年如一日,炉火纯青啊!
我将手机屏幕转向柳如烟的方向,让她也能清晰地看到那条动态。
柳总,您看看。您这位‘知心好友’,在您病中,还不忘利用您的病痛,在朋友圈里含沙射影、道德绑架您的前夫,这份‘用心良苦’,真是感人肺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那个衣不解带、日夜守护在您病床前的正牌丈夫呢!
你……你血口喷人!王林彻底慌了,猛地站起来,指着我的手都在抖,眼神却心虚地不敢看柳如烟。
柳如烟的目光死死钉在我的手机屏幕上,看着王林那条动态。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毫无血色。她的眼神剧烈地变幻着,从最初的惊愕、困惑,到难以置信,再到一种被愚弄的冰冷愤怒。
阿林……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王林瞬间僵硬的寒意,……他说的是真的
如烟!你听我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担心你,我是替你觉得委屈!方圆他……王林语无伦次,急切地想辩解。
够了。柳如烟闭上了眼睛,声音疲惫而冰冷。她不再看王林,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你走吧。我想静一静。
如烟!
我说,请你离开!
王林被那眼神慑住,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最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猛地转身,狼狈不堪地冲出了留观室。
病房里只剩下我和柳如烟,空气死寂得可怕。
柳如烟的目光终于落回我身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痛苦、难堪、一丝残留的希冀,还有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她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
方圆……你……
柳总好好休息。我打断她,脸上那点虚假的笑意早已消失殆尽,果篮送到了,心意也到了,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4
那份痛快并未持续太久。
几天后,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将我重新送回了医院。这次情况更糟,直接被扣下住院观察。
让你嘚瑟!刚出院就胡吃海塞!活该!她嘴上骂着,动作却轻柔。
我无力反驳,眼皮沉重得只想合上。
病房门被轻轻敲响。一个穿着白大褂、面容严肃的中年女医生走了进来,胸牌上写着妇产科主任:李芳。
商心慈站起身:李主任有事吗
李主任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审视和确认。她没理会商心慈,直接走到我床边,语气带着职业性的直接,却压低了声音:
方先生是你。刚才在走廊就觉得眼熟……你身体好些了吗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目光变得有些复杂,唉,上次你太太……哦不,前妻柳女士晕倒被送来那次,我正好在急诊会诊,看到你了。当时人多,没来得及跟你说。
我有些茫然地看着她,高烧让思维变得迟钝。柳如烟晕倒那次这妇产科主任找我干嘛
李主任叹了口气,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和感慨:过去这么多年了,按理说我不该多嘴。但看到你,还是忍不住……当年那件事,唉,真是造化弄人……
她的话没头没脑,我的心却莫名地咯噔一下,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我。
李主任……您说什么事我的声音干涩沙哑。
李主任看着我茫然的表情,似乎有些惊讶,随即恍然:哦,你当时……可能受刺激太大,记不清了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吐露秘密的沉重感:
就是你太太柳如烟,当年流产那件事啊!
流产!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猛地劈开我混沌的意识!
李主任的声音还在继续:
……根本不是什么意外!是她自己签字同意的手术!人工流产!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她一个人来的,拿着签好字的同意书,很冷静,也很坚决……我当时还觉得奇怪,看你平时对她那么好……后来听说孩子没了,你特别痛苦,我还以为……唉!
轰——!
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耳边只剩下尖锐的蜂鸣,盖过了李主任后面所有的叹息和解释。
人工流产……她自己签的字……很冷静,很坚决……
不是意外!从来都不是意外!
呃啊——!
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吼不受控制地从我喉咙里迸发出来!眼前阵阵发黑,无数破碎的画面疯狂闪现、旋转、撞击!
大学校园里,那个清冷如月的侧影,他躲在树后偷看时剧烈的心跳……
第一次鼓起勇气递上自己做的、歪歪扭扭的陶杯,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
结婚那晚,他看着她沉睡的侧脸,心里满满的、不真实的幸福……
产房里,护士抱着小小的襁褓走出来,他激动得浑身发抖……
冰冷的医院长廊,医生遗憾的摇头,他如坠冰窟……
垃圾桶里,那被撕碎的纸片,她清晰决绝的签名……
车祸前,那个冰冷的雨夜,她看着他,眼神陌生而厌恶,说出那句剜心的话:方圆,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然后是车祸刺眼的灯光,剧痛,黑暗……
再醒来,脑子里那个荒谬的、关于穿书和恶毒男配的自救谎言……
骗子!都是骗子!哪有什么穿书!哪有什么恶毒男配!
我就是方圆!
那个爱了柳如烟整整十年!像个傻子一样付出一切!却被她亲手打掉孩子、欺骗感情、最终在绝望和屈辱中走向毁灭的方圆!
啊——!我发出野兽般的悲鸣,眼泪和冷汗混在一起,疯狂地涌出。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像要散架一般。
方圆!方圆你怎么了!医生!医生!商心慈惊恐的呼喊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快!按住他!镇定剂!李主任焦急的声音。
混乱中,我感觉手臂被扎了一下,冰凉的液体注入。但那灭顶的痛苦和汹涌的记忆,却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将我彻底淹没。
柳如烟……十年……孩子……恶心……
所有的欺骗,所有的屈辱,所有的深情错付……
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吞噬了最后一点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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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恢复意识时,病房里异常安静。窗外是沉沉的夜色。
高烧似乎退了,但身体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每一个细胞都残留着剧痛后的麻木和疲惫。大脑却异常清醒,如同被冰冷的雪水彻底洗过。
所有的记忆,清晰的、完整的、带着血肉的温度和彻骨的冰冷,都回来了。
我是方圆。没有穿书,没有系统,只有一场彻头彻尾、长达十年的笑话。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柳如烟站在门口,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显然也一夜未眠。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焦虑、不安和一种小心翼翼的……恐惧
她一步步走到床边,看着靠在床头、眼神空洞望着天花板的我,嘴唇翕动了好几次,才发出干涩的声音:
方圆……你……你好点了吗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昨晚……李主任她……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她是不是……误会了
误会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珠,看向她。
良久,我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却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心悸:
柳如烟。
车祸前,在那个雨里……我的目光钉在她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上,一字一句,清晰地复述着,如同法庭上宣读判决书,你看着我,说:‘方圆,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柳如烟的身体猛地一晃,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了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那张总是维持着冷静高傲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巨大的惊恐和难以置信的破碎。
不……不是那样的!方圆!她猛地摇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崩溃的哭腔和绝望的辩解,那是气话!我当时气疯了!你知道王林他……他故意刺激我!我……我不是真心的!我真的……
气话我打断她歇斯底里的辩解,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弧度,那打掉我们的孩子呢
我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死死钉住她瞬间惨白如纸的脸:
那也是气话吗
轰!
柳如烟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彻底褪尽。她像是被这句话彻底抽走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我的病床前冰冷坚硬的地板上!
不是……方圆……你听我说……她仰着头,泪水汹涌而出,瞬间糊满了整张脸,那双总是盛满冰冷算计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全然的崩溃和乞求,那时候……我……我太害怕了!我觉得自己被困住了!我觉得那个孩子……只会让我永远绑在你身边……绑在那个让我窒息的婚姻里!我……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我……
我错了!方圆!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爱王林!我从来都没爱过他!我爱的是你!从始至终都是你!只是我以前……我以前不懂!我被蒙蔽了!求求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求你了方圆……
她匍匐在冰冷的地板上,哭得撕心裂肺,卑微到了尘埃里,一遍遍重复着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爱你。
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商心慈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进来。她显然在外面已经听了一会儿,此刻满脸怒容,眼睛都气红了。她几步冲到柳如烟面前,指着她的鼻子,声音因为愤怒而尖锐颤抖:
柳如烟!你给我闭嘴!收起你这副恶心的嘴脸!
十年!方圆像个傻子一样爱了你十年!掏心掏肺!你是怎么对他的冷暴力!当他是空气!为了王林那个贱人一次次羞辱他!把他的一片真心踩在脚底下碾碎!这还不够吗!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响彻整个病房:
他为你付出所有的时候,你在哪里他在病床边守着你的时候,你在想谁他因为失去孩子痛不欲生的时候,你在签该死的流产同意书!他车祸差点死掉醒来的时候,你他妈递给他的是离婚协议!
现在他清醒了!他放下了!他好不容易从你这个烂泥坑里爬出来了!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又跑过来装深情装后悔你哪来的脸说爱他!
她深吸一口气,指着门口,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滚出去!柳如烟!立刻!马上!给我滚出去!离方圆远点!他不欠你的!他现在是我的!我商心慈等了这么多年,守了这么多年!现在,轮到我站在他身边!你——给——我——滚!
柳如烟被商心慈这劈头盖脸的怒斥彻底震懵了。她瘫坐在地上,仰头看着愤怒的商心慈,又看向病床上眼神死寂、仿佛在看一场闹剧的我。
她张着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泪水无声地、汹涌地流淌。
商心慈依旧怒视着她,胸膛起伏,像一座守护领地的堡垒。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闭上了眼睛。将柳如烟那张被绝望和泪水淹没的脸,隔绝在视线之外。
柳如烟的哭泣渐渐变成了无声的颤抖,她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泥塑。
我终于再次睁开了眼。
柳如烟。
我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任何恨,也没有爱,只有一片虚无的冰冷和彻悟。
十年。我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块投入死水,从十八岁在图书馆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到现在。整整十年。
柳如烟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这十年,我像活在梦里。一个我自己编织的、关于爱情的美梦。梦里只有你。我倾尽所有,小心翼翼地捧着这颗心,把它放在你脚下,以为总有一天会被你看见,被你珍视。
可对你来说呢我的声音陡然转冷,我是什么一个甩不掉的麻烦一个不得不应付的联姻对象一个……让你觉得恶心的累赘
不……不是的……柳如烟拼命摇头,泣不成声。
不是吗我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那你告诉我,那五年婚姻,你给过我什么是信任是温情还是一个妻子最起码的尊重
我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
你给王林的,永远比给我的多。他的电话,永远比我重要。他的情绪,永远比我的感受更值得你关注。哪怕在我们失去孩子,我最痛苦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心里想的,依旧是那个让你觉得愧疚、需要你补偿的王林!
柳如烟的身体筛糠般抖起来,脸色灰败如死。
婚姻对你而言,从来不是港湾,而是枷锁。你拼了命地想挣脱它,甚至不惜……
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惜亲手杀死我们的孩子,来斩断这根‘锁链’。
轰!这句话如同最后的丧钟,彻底击垮了柳如烟。她整个人彻底瘫软下去,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看着她,这个我爱了整整十年的女人,此刻像一滩烂泥般匍匐在地。
柳如烟,我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如同最终审判的宣判,不带一丝波澜,也断绝了所有回旋的余地:
十年痴心,是我瞎了眼,错付了人。
如今,在这个我终于清醒过来的世界里……
我微微停顿,目光扫过她颤抖的脊背,一字一句道:
我,不爱你了。
滚吧。
最后两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重逾千斤。
柳如烟的身体彻底僵住。仿佛被冻结在了那冰冷的地板上。几秒钟后,她才像是被无形的巨力拉扯着,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撑起身体。她没有再抬头看我一眼,只是失魂落魄地、踉跄着,一步一步,如同踩在刀尖上,朝着门口挪去。
病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那个彻底坍塌的世界。
我靠在床头,闭上眼。巨大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一只温暖而坚定的手,轻轻覆盖在我冰凉的手背上。
我睁开眼,对上商心慈通红的、却亮得惊人的眼睛。她的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询问,只有一种磐石般的坚定和……毫不掩饰的心疼。
都过去了,方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异常有力,从今往后,你有我。
我反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那温热的触感,是这片荒芜废墟上,唯一真实的救赎。
窗外,浓重的夜色开始褪去,遥远的天际,透出一抹极淡、却充满希望的鱼肚白。
5
三年时光,足以冲刷掉最深的刻痕。
江风带着湿润的水汽拂过脸颊,我站在幼儿园门口,目光温和地落在那个像小炮弹一样冲出来的小小身影上。
爸爸!奶声奶气的欢呼响起。一个扎着两个小揪揪、穿着粉色蓬蓬裙的小丫头,迈着小短腿,炮弹一样精准地冲进我怀里,带着一股甜甜的奶香。
小宝今天乖不乖我笑着抱起女儿,掂了掂。方小宝,我的小太阳。
乖!老师奖励小红花啦!小丫头献宝似的举起肉乎乎的小手,手腕上贴着一个亮闪闪的星星贴纸。
真棒!我亲了亲她软乎乎的脸蛋,抱着她走向停在路边的车。
刚拉开车门,一个身影毫无预兆地挡在了面前。
是柳如烟。
我几乎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她。曾经一丝不苟的墨色长发如今随意地挽着,几缕碎发散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旁。曾经永远光鲜亮丽、剪裁得体的昂贵套装,换成了一件洗得发白的普通灰色大衣,袖口甚至有些磨损。
她看着我,目光贪婪地、死死地钉在我怀里的方小宝身上,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惊、难以置信、一种被撕裂般的剧痛,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死寂的悲哀。
方圆……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砂纸摩擦,……这是你的孩子
方小宝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的阿姨,小脑袋往我颈窝里缩了缩。
我抱紧了女儿,脸上没有任何重逢的波澜,只有面对陌生人的疏离和淡漠:柳小姐,有事
她猛地颤了一下,眼神瞬间黯淡下去,低下头,避开我怀中方小宝那双清澈好奇的大眼睛,声音低哑,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
我妈……她……快不行了。她……最后的心愿,是想见见你。
我沉默了几秒,脑海里闪过那个总是塞给我点心、在我和柳如烟冷战时小心打圆场的慈祥老太太。
地址。我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柳如烟报出一个位于城市老旧边缘地带的地址。
知道了。我抱着小宝坐进车里,关上车门,隔绝了她复杂的目光。车子启动,汇入车流。
按照柳如烟给的地址,车子七拐八拐,驶入一片拥挤破败的居民区。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饭菜混杂的气息。楼道狭窄昏暗,墙壁斑驳脱落。
柳如烟沉默地走在前面引路,背影佝偻。
推开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一股浓重的药味和衰老的气息扑面而来。一个头发花白、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老人,蜷缩在一张吱呀作响的旧躺椅上,身上盖着洗得发白的薄毯。
是柳母。但眼前的老人,与记忆中那个身影判若两人。她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睛费力地睁开,在看到我的瞬间,猛地亮起一丝微弱的光。
小……小方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巨大的酸楚。
妈。我快步走过去,在躺椅旁蹲下,握住了她那只枯槁冰冷的手,是我。我来看您了。
柳母的手在我掌心剧烈地颤抖起来,浑浊的泪水瞬间涌出干涸的眼眶。她死死抓着我的手,力气大得惊人,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小方……好孩子……妈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啊……她泣不成声,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妈……都知道了……是如烟……是如烟造的孽!她骗了我……她骗了你……她亲手……害死了你们的孩子啊……
妈!您别说了!别激动!柳如烟扑过来,想扶住母亲,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
滚开!柳母猛地甩开柳如烟的手,力气之大,让本就虚弱的柳如烟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墙上。
孽障!你还有脸站在这里!是你……是你亲手毁了小方!毁了你自己!为了那个狼心狗肺的王林……你……你……
老人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妈!妈您别说了!求您了!柳如烟哭着再次扑上来,却被柳母用尽最后力气推开。
柳母喘着粗气,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怜惜:小方……别管她……别再……跟她来往……她不配……她不配啊……老人枯槁的手紧紧攥着我的手,指甲几乎嵌进我的皮肉,走……快走……好好过……过你的日子去……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神开始涣散,但那只手却依旧死死地抓着我。
妈……柳如烟瘫软在墙边,看着母亲的样子,绝望地捂住了脸。
我用力回握住柳母那只冰冷的手,感受着她生命如同风中残烛般急速流逝。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酸涩得厉害。我俯下身,在她耳边,用最清晰也最温柔的声音说:
妈,您放心。我很好。我有家了,有妻子,有女儿。我们过得很好。
柳母浑浊的眼睛里,那最后一点微光似乎亮了一下,带着一丝欣慰和解脱。她紧抓着我的手,终于缓缓地、无力地松开了。眼皮沉重地阖上,只剩下微弱起伏的胸口。
我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曾经给过我唯一温暖的老人。然后,转身,没有再看墙角那个蜷缩哭泣的身影一眼,大步走出了这间弥漫着死亡和绝望气息的狭小屋子。
刚走出单元门,柳如烟就追了出来。她跌跌撞撞地冲到我面前,脸上泪痕交错,眼神里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疯狂和卑微的乞求。
方圆!她张开双臂拦住我的去路,声音嘶哑破碎,别走!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这三年……我每天都在后悔!我什么都没有了……王林卷走了公司所有的钱……妈也……我只有你了!方圆……你看在我们十年的情分上……看在……
她的声音哽住,泣不成声,身体因为绝望而摇摇欲坠。
我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她。
十年的情分
那十年的痴心,早已在她签下流产同意书的那一刻,在她说出那句你真让我恶心的雨夜,在她一次次为了王林将我弃如敝履的漫长岁月里,被消磨得连灰烬都不剩了。
我的手机恰好在这时响起,屏幕上跳出商心慈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还有一行字:【小宝说想爸爸了,催我打电话呢!】
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和那行温暖的字,冰冷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真实的暖意。
我接通视频,将屏幕转向柳如烟。
屏幕里,立刻跳出方小宝那张红扑扑的、笑得像个小太阳的脸蛋,奶声奶气地喊着:爸爸!爸爸你接到小宝了吗小宝想吃冰淇淋!
商心慈带笑的声音也从扬声器里传来:方圆,接到小宝没这小祖宗念叨一路了,说爸爸答应带她去吃草莓圣代!
柳如烟的目光死死钉在手机屏幕上,脸上的最后一点血色也彻底消失了,那眼神里的最后一丝疯狂和乞求,如同被戳破的气球,最终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灰般的空洞和绝望。
她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我收回手机,看着屏幕上女儿可爱的笑脸,声音自然而然地放柔:接到了,小馋猫。爸爸这就带你去。
说完,我抬眸,最后看了一眼面前如同泥塑木雕般的柳如烟。她的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飘离了躯壳。
我女儿在等我。
我的声音平静无波,然后,绕开她,没有丝毫停留,大步走向停在路边的车。
身后,再也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拉开车门,坐进去。后视镜里,柳如烟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彻底风化的雕像,被遗弃在破败的街角,渐渐融入那片灰暗的底色里,再也寻不见踪影。
我发动车子,汇入车流。
车载音响里流淌出轻快的儿歌,方小宝在后座安全椅上开心地跟着哼唱,小手拍打着节奏。
车窗外的阳光正好,暖融融地洒在身上。
前尘往事,恩怨痴缠,终于如烟消散。
新的人生,正驶向温暖而确定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