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空皮刃 > 第一章

午梦迷离店门开,铁盒驮影送物来。
街角一转光阴裂,二十载尘扑面埋。
莫道蛟蛇皆幻影,手中寒刃拭犹在。
黄粱未熟身先醒,枕畔惊疑汗满腮。
第一章
错位的包裹
引擎盖在夕阳下蒸腾着最后一点暑气,像块烧红的铁。王磊降下车窗,老旧空调的呻吟被窗外鼎沸的人声和河水隐约的腥气盖了过去。
二十多年前的街景硬生生撞进眼帘,猝不及防。小河浑浊,岸边一排低矮的铺面,灰扑扑的招牌上油漆剥落,露出底下更陈旧的字体。
一个卖竹编的老头坐在马扎上打盹,脚边堆着蒙尘的簸箕和箩筐。空气里飘浮着廉价油炸点心的甜腻,混合着河水淡淡的腥气,那是早已被新城规划抹去的味道。
时间在这里,被粗暴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哎,这儿!清脆的女声穿透嘈杂。
客户站在不远处的杂货铺门口,挤在一群看下棋的老头中间,踮着脚尖往里瞧,侧脸被夕阳勾勒出柔和的弧线。王磊按下心头那股诡异的违和感,抱着那个沉甸甸、裹得严严实实的纸箱钻出车门。纸箱交接时两手接触,她指尖微凉。
辛苦啦!能麻烦你再帮我送到家吗她指了指王磊那辆塞满杂物的二手小破车后座,喏,还有那些,都一起。后座上胡乱堆着几个鼓囊囊的蛇皮袋,散发着某种干草和廉价香料混合的怪味。王磊瞥了眼那堆东西,又看看她带着点央求的笑脸,喉咙里那句没空滚了滚,最终咽了回去。
……行吧。地址
她报了个模糊的地名。王磊发动车子,引擎咳嗽两声,拐过街角。只一个弯。世界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切换了频道。夕阳、小河、旧店铺瞬间消失,如同被橡皮擦抹净。挡风玻璃前,陡然压过来一片低矮、破败的九十年代自建房。歪斜的红砖墙裸露着,有些糊着水泥,更多则任由砖缝里钻出枯黄的野草。坑洼的土路扬起灰尘,路边水沟散发出浓重的腐臭。
时间在这里再次错位,从二十年前的小镇,直接跌进了某个被遗忘的农村角落。顺着她模糊的指引,车子在狭窄的土路尽头彻底趴窝。前面只剩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烂泥小道,弯弯曲曲地消失在几栋同样破败的房屋阴影里。
就停这儿吧!她指了指旁边一小块勉强算是平整的泥地,语速有点快,麻烦你搬一下啦,我闺蜜在家等着呢!说完,她和身边那个一直沉默的同伴转身就钻进了旁边一条更窄、更暗的岔路里,步履匆匆,头也没回。
王磊认命地下车,锁好门,从后座拖出那个沉得离谱的纸箱和一个同样分量的蛇皮袋,肩膀被勒得生疼。刚直起腰,想看看她们走的方向,眼前却只剩纵横交错、几乎一模一样的泥泞小路和那些沉默、歪斜的红砖房。她们消失的那个路口,像一个被瞬间抹去的记号。刚才明明只转了一个弯。
王磊抱着东西,站在狭窄的土路中央,灰尘黏在汗湿的脖颈上,四面八方涌来的陌生感让人心头发毛。这鬼地方像个活过来的迷宫。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那些紧闭的门窗和斑驳的墙壁,最终落在小路斜对面一栋房子黑洞洞的门框里。门板不知去向,里面幽暗深邃。
就在那浓稠的黑暗边缘,一个人影静静地立着。西装革履,身姿笔挺。像一幅精心装裱的肖像画,硬生生挂在了这片破败的背景板上。光线吝啬地勾勒出他熟悉的脸部轮廓,鼻梁依旧挺直,只是那双眼窝陷在更深的阴影里,辨不清神情。
老张王磊嗓子发干,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嘶哑。他明明应该在大洋彼岸,邮件里还晒着加州的阳光海滩。这身打扮,这鬼地方王磊感觉头皮一炸。
他动了,微微侧过身,动作有点滞涩,像关节不太灵便。嗯。一个单音,从门洞的黑暗深处飘出来,闷闷的,毫无波澜,既不惊讶,也谈不上热情。
你…你怎么在这儿王磊向前挪了一步,纸箱沉甸甸地坠着手臂,这鬼地方…
话没问完。一阵带着土腥味的风卷过,吹起地上的浮尘,迷了眼睛。王磊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就那么一挡。再放下手时,门洞里只剩下空荡荡的黑暗。浓得化不开,仿佛那里从未站过任何人。西装、身影、那张熟悉的脸,都像被那阵风凭空吹散了。只有那股阴冷潮湿的土腥气,固执地滞留在鼻腔里。
冷汗毫无征兆地爬满全身,沿着脊椎滑下去。王磊猛地扭头四顾,狭窄的土路上只有风卷着落叶打着旋儿。
战友
幻觉
还是这错乱时空的又一个荒诞把戏
妈的!低骂一声,王磊甩甩头,试图驱散那股透骨的寒意和荒谬感,抱着东西,凭着一点模糊的方向感,一头扎进旁边一条更窄的小巷。必须找到路,把东西扔下,然后立刻、马上离开这见鬼的地方!
第二章:避开的麻烦与突来的杀机
巷子又深又窄,两边是高耸的、滴水发霉的红砖墙,光线被压缩成头顶一道惨白的光带。刚走出没多远,前方巷口传来刻意压低的、粗嘎的对话声。
……确定是这家
错不了,那娘们儿欠了彪哥多久了今天逮不着人,咱俩回去没法交代!
妈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两个穿着花衬衫、剃着板寸头的男人堵在巷口,一个嘴里叼着烟,另一个烦躁地搓着下巴,眼神像刀子一样在巷子里来回刮。那股凶戾的气息,隔着老远就扑面而来。王磊心猛地一沉。
收债的
找谁
那个客户
几乎是同时,旁边一堵矮墙后面传来急促、压抑的喘息。王磊下意识瞥过去。墙根狭窄的阴影里,紧贴着两个人影。正是刚才消失的客户和她的闺蜜!她们死死捂着嘴,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像寒风里最后两片叶子。她们惊恐绝望的目光越过矮墙,死死盯在巷口那两个男人身上。
王磊的目光和她们撞了个正着。那瞬间,她们眼中爆发出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哀求。空气凝固了。心跳在耳膜里咚咚作响,像擂着破鼓。巷口那两个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其中一个疑惑地朝矮墙这边扭过头。
中年人的疲惫和世故,连同对麻烦本能的抗拒,瞬间压倒了所有热血和冲动。王磊甚至能感到额角血管突突地跳。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多管闲事
惹祸上身
房贷、孩子学费、店里下个月的房租……哪一样不比这陌生人的麻烦重
她们自己惹的事,自己担。王磊几乎是逃也似的,把怀里沉甸甸的纸箱和蛇皮袋往矮墙边那片阴影里重重一放——尽量轻的动作,可还是发出了沉闷的撞击声。
没再看她们一眼,也顾不上巷口男人是否察觉,王磊猛地转身,朝着巷子另一个幽深的岔口,拔腿就走。脚步又急又快,只想远远逃离那令人窒息的恐惧和即将爆发的冲突。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震得肋骨都在发麻。
拐过一个墙角,眼前骤然一暗。
一股浓烈的、铁锈混合着劣质煤块的呛人味道,裹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粗暴地灌入鼻腔。光线被彻底隔绝在外,只有从身后巷子拐角透进来的一点微光,勉强勾勒出眼前这个低矮、狭小空间的轮廓——一间废弃的煤棚。灰尘在微弱的光柱里狂乱飞舞。
就在这片混沌的尘埃中央,一个女人背对着王磊站着。她穿着一条早已看不出颜色的连衣裙,身形瘦削。她垂着手,右手握着一把长柄的、锈迹斑斑的尖刀。刀尖朝下。浓稠、暗红的液体,正沿着那锈蚀的刀刃,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地面厚厚的煤灰上。
嗒。
嗒。
嗒。
每一声都像敲在紧绷的神经末梢。
女人似乎听到了王磊骤然停止的呼吸和后退时踩碎煤块的声响。她极其缓慢地,一点点转过了身。一张脸在晦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模糊,只有那双眼睛,亮得瘆人,像嵌在焦炭里的两点冰冷的玻璃珠,毫无人性地钉在王磊身上。嘴角似乎向上扯了一下,露出一个非人的弧度。
然后,她动了。没有嘶吼,没有警告。只有一种野兽般的迅捷。沾满血污的尖刀划破昏暗污浊的空气,带着一股腥风,笔直地朝着王磊的胸口捅来!那两点玻璃珠似的眼仁在昏暗中骤然放大,映出王磊瞬间空白的脸。
第三章:煤棚死斗与空皮蛟龙
死亡的气息冰冷粘稠,瞬间攫住了心脏!王磊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在本能地尖叫着闪避。后退的脚跟猛地踩到一块凸起的硬物,硌得生疼。
眼角余光扫到——煤灰里,斜插着一把木柄半朽、铲口沾满黑泥的铁锹!求生的欲望炸裂开来,压倒了所有恐惧和思考。身体比意识更快一步,王磊几乎是扑倒下去,右手死死攥住了那冰冷粗糙的木柄。触手是潮湿腐朽的木头质感,带着煤灰的滑腻。
那柄染血的尖刀已到胸前!来不及起身,甚至来不及完全站稳。肾上腺素飙升,王磊咬着牙,喉咙里挤出野兽般的低吼,腰腹和手臂的肌肉瞬间绷紧,将沉重的铁锹从煤灰里猛地向上斜撩!
锵——!
刺耳的金铁交鸣在狭小的煤棚里炸响,震得人耳膜发麻。一股凶悍的反震力顺着锹柄直撞虎口,撕裂般的痛楚传来。那女人手臂一颤,尖刀被一股巨力狠狠荡开,刀锋险之又险地擦着王磊的肩膀划过去,撕裂了外套布料。
机会!
身体被反作用力掀得后仰,重心跟着晃了晃。王磊却没松劲!借着荡开尖刀的势头,手腕一沉一收,把铁锹往回带了半尺,卸去那股凶劲。左脚跟着猛跺进煤灰里,陷下去半寸,全身攒着的力气像拉满的弓骤然绷直,顺着回收的势头,将铁锹当成铁矛,憋着喉咙里的粗气,朝着那团模糊影子狠狠扎过去!
噗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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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闷响,如同刺穿了腐朽的皮革。铁锹铲口上传来的触感怪异极了,没有刺入血肉的滞涩和阻力,反而是一种……一种空荡荡的穿透感像捅破了一个灌满稻草的破麻袋。
眼前的女人身体猛地一僵。没有惨叫,也没有挣扎。她那双玻璃珠似的眼仁直勾勾盯着王磊,先是涌满惊惶,跟着那点惊惶就冻住了,褪了色,成了两个空窟窿。王磊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子、脏裙子、滴血的刀,像被风卷着的烟影,一点点散了、拧了、淡了……末了,就剩一缕轻飘飘的白气,没声没息地融进煤棚里浑浊的空气里,没了。只剩下那把被王磊刺穿空气的铁锹,孤零零地悬在半空,铲口上沾着几点诡异的、迅速黯淡下去的暗红印记,像干涸的血。
煤棚里死寂一片。只有王磊粗重得像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衬衫,冰冷地贴在皮肤上。虎口撕裂的疼痛此刻才清晰地传来。铁锹木柄粗糙的纹理硌着掌心。那缕消散的青烟仿佛还缠绕在鼻尖,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非尘世的冰冷腥气。
刚才……发生了什么
握着铁锹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王磊死死盯着那缕青烟最后消散的地方,又低头看了看地上那具蜷缩的男尸。暗红的血泊在煤灰中缓慢地、粘稠地洇开,无声地证明着刚才的凶残并非幻觉。
可那个持刀的女人……她消失了
像从未存在过
一股更深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这鬼地方!必须立刻离开!
王磊猛地转身,想冲向煤棚那唯一的、透进微光的入口。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从煤棚最深处、那片最浓重的阴影里传来。那声音黏腻、湿滑,带着鳞片摩擦岩石的质感,像有无数冰冷的细足在爬行。王磊僵住了,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慢慢扭过头。
煤棚深处,紧靠着后墙的地方,并非完全平整。借着入口处透进来的那点可怜的光,王磊看到那面墙的下方,似乎天然凹陷下去,形成了一道浅浅的、约莫半人高的岩石凹槽。凹槽里,有浑浊的液体在缓缓流动,竟是一条狭窄的、人工开凿般的水道。
水流浑浊,带着泥浆的颜色,无声地、违背常理地横着流淌。就在那浑浊的横流水道中央,一个粗壮、布满深褐色鳞片的柱状物体,正缓慢而有力地滑行着。水波在它身侧分开,鳞片摩擦着水道边缘的岩石,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
是蛇尾!
那东西在水道里向前游动,更多的身体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粗壮得如同成年人的大腿,深褐色的鳞片紧密排列,在水光下闪烁着湿冷的幽光。它无声地向前滑动,巨大的蛇头终于从水道更深的阴影里探了出来。三角形的头颅微微昂起,冰冷的竖瞳在昏暗中如同两点燃烧的鬼火,冰冷地、毫无感情地锁定了站在煤棚中央的王磊。分叉的蛇信无声吞吐,空气中那股土腥混合着腐肉的恶臭更浓了。
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
这东西太大了!根本不是寻常能见到的蛇类!它盘踞在水道里,几乎填满了整个凹槽,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跑!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那巨大的蛇头猛地一缩,随即如同蓄满力量的投石机,整个前半截身体带着腥风,从水道中暴射而出!血盆大口张开,露出惨白的、倒钩状的毒牙,直扑王磊的面门!速度快得只剩下一条模糊的黑影!
躲不开!
千钧一发!
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了一切!王磊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做出反应。双手紧握着那把沾着诡异暗红印记的铁锹,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对着那扑来的巨大蛇影,狠狠投掷过去!动作带着一股豁出命的狠劲!
铁锹脱手而出的刹那,异变陡生!木柄上的煤灰簌簌抖落,朽烂的木质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点燃,骤然迸发出刺目的、灼热的金光!那光芒瞬间吞噬了整把铁锹,扭曲、拉伸、重塑!金光收敛的刹那,一把通体暗金、缠绕着古老云雷纹路的长枪,撕裂污浊的空气,发出尖锐的破空厉啸!
噗——!
枪尖精准无比地贯穿了巨蟒高昂的颈部下方,鳞甲碎裂的声响清晰可闻!巨大的冲击力带着那沉重的蛇身向后倒飞,咚地一声巨响,狠狠钉在了煤棚后方的岩石凹槽上方!枪尾兀自剧烈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
暗金色的光芒在枪身上流转不息,照亮了巨蟒痛苦扭曲的三角头颅和那双燃烧着暴怒与惊骇的竖瞳。腥臭的蛇血从创口处喷涌而出,溅在岩壁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巨蟒庞大的身躯疯狂地扭动、拍打,试图挣脱那柄将它钉死的金色长枪,煤棚里顿时碎石簌簌落下,尘土飞扬,如同地震。
就在这时,王磊紧握的左手掌心突然传来一阵冰凉坚硬的触感!低头一看,不知何时,王磊左手里竟紧握着一把匕首!它样式古朴到了极点,没有任何多余的纹饰,刀身暗淡无光,呈现出一种深沉的、仿佛吸饱了夜色的玄黑。刀柄是某种冰冷的骨质,触感滑腻而沉重,像握着一块沉寂了千年的寒冰。它就这么凭空出现在王磊手中,没有一丝预兆。
看着那被钉死在岩壁上、仍在疯狂挣扎、搅得整个煤棚都在颤抖的巨蟒,一个疯狂而暴戾的念头瞬间攫住了王磊。
杀了它!
彻底了结这噩梦!
没有犹豫,王磊握着那柄玄黑冰冷的匕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腥风扑面,巨蟒垂死挣扎甩动的尾部像沉重的钢鞭抽打过来。王磊矮身险险避过,碎石擦着脸颊飞过。靠近那疯狂扭动的蛇尾末端,布满鳞片的冰冷触感近在咫尺。
就是现在!左手死死抓住那滑腻冰冷的蛇尾末端鳞片,右手紧握的玄黑匕首,带着一种斩断宿命般的决绝,狠狠刺入巨蟒尾部下方相对柔软的鳞甲缝隙!
嗤啦——!
刀锋入肉的声音被巨蟒骤然拔高的痛苦嘶鸣盖过。但那触感……不对!没有刺入血肉筋骨的阻力,反而像划开一层坚韧的、内部空无一物的厚厚皮革!杀意和一种奇异的、掌控着毁灭力量的亢奋冲顶而上。
王磊咬紧牙关,手臂肌肉贲张,将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在匕首之上!沿着巨蟒的脊背,从尾部开始,奋力向上划去!那玄黑匕首像是长在手里的刃,冷得贴骨,滑得离谱。刀锋往上走,切开坚韧的蛇皮时,发出撕厚皮似的酸响,一点阻碍都没有。没见血喷出来,也没碰着骨头,连点黏糊糊的东西都没有。划开的地方,深褐色的蛇皮往两边卷,露出来的……竟是一片黑沉沉的空,什么都没有!
就像这庞大的身子里,早就被掏干净了。王磊划得极快,几乎是本能地沿着它扭曲的脊柱一路向上,从尾至头!巨大的蛇皮在手下裂开,如同剥开一个巨大的、令人作呕的皮囊。
终于,刀锋划至巨蟒那被金枪钉死的狰狞头颅下方。它似乎耗尽了最后的气力,疯狂扭动的身躯骤然僵直,高昂的头颅也无力地垂落下来,那双燃烧着暴怒和痛苦的竖瞳,光芒正在急速黯淡下去。
就在它头颅垂落的瞬间,王磊看到了——
在它巨大头颅的正上方,那本该是光滑鳞片覆盖的地方,赫然凸起着两根东西!它们约莫半尺长,粗如儿臂,质地如同粗糙、未打磨的黑色骨角,扭曲着刺破鳞皮,直指上方!角尖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一种不祥的、金属般的冷硬光泽。
这不是蛇!
角生而爪未显,正是化龙前最后一步的凶蛟!
一个古老而惊悚的传说瞬间炸响在脑海——蛟走水化龙!
就在这个认知如同冰水灌顶般让王磊浑身僵冷的刹那,被金枪钉死的凶蛟整个身体猛地一颤!那双即将彻底熄灭的竖瞳,最后一丝光芒如同回光返照般骤然亮起,死死地、怨毒地钉在王磊身上!然后,庞大的蛇躯连同那两根狰狞的黑色骨角,如同被投入强酸的泡沫,开始急速地崩解、溃散、化作飞灰!连同那柄贯穿它的暗金长枪,也一同黯淡、碎裂,化作点点流萤般的金芒,彻底消散在污浊的空气中。
煤棚里再次陷入死寂。
只有王磊粗重的喘息,匕首上残留的冰冷触感,以及地上那具男尸和散落的煤灰,证明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搏杀并非虚幻。
第四章:台阶下的疑问与梦醒的寒刃
蛟……龙
玄黑的匕首还紧紧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刀身残留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仿佛吸走了周围所有的温度。刚才划开蛇皮时那股诡异的空荡感,还有最后那两根刺破头骨的狰狞黑角……寒意顺着脊椎蛇一样往上爬。
走!
立刻!
王磊攥紧匕首,踉跄着转身,冲向煤棚那唯一的、透进惨淡天光的出口。什么客户,什么包裹,什么战友鬼影……统统见鬼去吧!他只想回到那辆破车,锁死车门,一脚油门逃离这个时空错乱、怪物横行的鬼地方!
刚冲出煤棚狭窄的门洞,刺眼的天光让王磊下意识眯了眯眼。眼前的景象再次毫无逻辑地切换。
没有村庄,没有土路,没有歪斜的红砖房。王磊正站在一条长长的、青石板铺就的台阶顶端。石阶陡峭,一路向下延伸,没入一片朦胧的、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薄雾里。薄雾下方,影影绰绰,正是那辆熟悉的二手小车!它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停在台阶尽头的平地上,像头温顺的老黄牛,等着主人。
台阶!
我的车!
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疲惫和惊悸。
找到了!
回去的锚点!
王磊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台阶,坚硬的石板硌着脚底板也浑然不觉,只想用最快的速度扑进那辆破车的驾驶座。一步,两步……离车尾只剩最后几级台阶了。
哟,王磊这么急一个带着点慵懒笑意的女声,突兀地从旁边响起。王磊猛地刹住脚步,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循声望去。
台阶右侧,靠近底部的地方,斜倚着一个人。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裙摆被微风轻轻拂动。夕阳柔和的光线勾勒着她半张侧脸,鼻梁秀挺,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很眼熟……非常眼熟。大脑在惊魂未定中迟钝地检索着记忆碎片。
初中
对,初中同班!
那个总是坐在窗边、喜欢画画、名字却一时卡在喉咙里的……林薇
林……林薇
王磊喘着粗气,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又下意识紧张地回头望了望那幽深的煤棚入口方向。她怎么会在这里这个鬼地方
嗯哼,
她轻轻应了一声,目光并未落在王磊脸上,而是越过他的肩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台阶上方那片空荡荡的虚空,那片……无形的战场。她的眼神平静得近乎空洞,甚至带着一丝……玩味
刚才闹出的动静不小啊。她慢慢把视线挪回来,落在王磊身上,嘴角挂起一抹笑意,似乎别有意味,让人捉摸不透。她的视线,最终落在王磊左手紧攥不放的那把匕首上。声音轻飘飘的,带着午后闲谈般的随意,却像根淬了冰的针,猛地扎进王磊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那匕首……好用吗
嗡——
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窜上天灵盖,王磊浑身汗毛倒竖,僵在原地,连呼吸都陷入停顿。夕阳的暖意消失无踪,只有她那双眼睛,仿佛不见底的古潭,要把人的魂都吸进去。
她怎么知道!
王磊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砂砾堵死,连半个音节也挤不出来。恐惧像一只无情的手,死死捏住了他的心脏。林薇嘴角的笑意依旧,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慢慢的在他惨白的脸和那把紧攥的匕首之间来回扫视,像是在评估着什么。
逃!
必须马上离开!
离开她,离开这个鬼地方!
王磊猛地转身,手脚并用地扑向车门。钥匙哆哆嗦嗦地往锁孔里插去,试了两下才拧开。拽开车门一头扎进去,砰地甩上车门,铁皮撞铁皮的响,倒让人松了口气。反锁,拧钥匙!引擎咳了几声,有气无力的,总算着了火!挂挡,一脚油门踩到底!破旧的车子发出一声嘶吼,轮胎摩擦着地面,猛地向前蹿去!
王磊透过后视镜,再次看了一眼台阶的方向。林薇还站在那里,身影在渐浓的暮色中显得模糊不清。她没有动,只是默默地看着车子逃离的方向。透过那模糊不清的轮廓,王磊感觉到,林薇的眼里似乎带着一丝……怜悯
破车终于跌跌撞撞地冲上了大路。霓虹闪烁,车流喧嚣,熟悉的现代街景再次映入王磊眼中。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汗水浸透了他的衬衫,紧紧地贴在背上。刚才的一切,一定是个噩梦!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握着方向盘的手还在微微发抖。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副驾驶座,却发现那把玄黑色匕首,静静地出现在副驾驶的座椅上!
宛如吸饱了阴影的刀身,在幽暗的光线映照下,让人头皮发麻。刀刃边缘,似乎还沾粘着一些污渍。
王磊的心脏猛地一抽,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瞬间僵硬的就像木头。
呃……!猛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从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射进来,正好打在王磊的眼皮上。身下是床垫熟悉的柔软触感,耳边是窗外隐约传来的噪音。
汗,浸湿了额发和后背的T恤,心脏擂鼓一样狂跳,撞得太阳穴有些发胀。
原来是个梦。
一个无比漫长、荒诞、血腥、光怪陆离的梦。
王磊大口喘着气,试图把那颗要蹦到喉咙的心按回去。他抬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指尖冰凉。虎口被铁锹震裂的幻痛,匕首划过蛟龙空皮那诡异的轻盈感,青烟里那股子非人的腥冷……所有细节都扎在脑子里,真实得烙人。
他撑着上半身坐起身,靠在床头。阳光有些刺眼,晃得他有点发懵。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床头柜,那把样式古朴、通体玄黑的匕首,竟然就躺在他的手机旁边。
玄黑的刀身,冰凉滑腻的骨柄,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在清晨明亮的光线下,它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那里……让人头皮发麻。
王磊的呼吸陷入停顿。他的眼睛死死盯在那把匕首上,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冷汗,逐渐爬满了他的后背。
林薇那带着冰冷的声音,如同贴着耳根的诅咒,在脑海里回荡开来:
那匕首……好用吗
梦醒惊回日影斜,枕畔寒刃映窗纱。
鳞爪空皮终幻灭,街角迷踪何处查
笑问匕首可趁手惊觉冷汗透罗衾。
庄周蝶梦孰为真掌中玄铁拭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