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工作习惯呢?”段景宏再次追问,“有迟到早退?或者跟啥子可疑人员接触过?”
“考勤记录我让人事科送来了,你等下也可以进行核对。”陈维桢指了指桌上的牛皮纸袋,“她几乎从不迟到,加班也很频繁,尤其是案发前一个月,总说在做展柜维护,好几次下班了还待在馆里。”
陈馆长说完后,顿了顿又再次补充道:“至于接触的人,好像没啥特别,除了偶尔有几个来送文物鉴定的古玩商人,但都是走正常流程,而且都通过了安检,也没觉着有啥异常之处。”
叶澜沧听罢之后,忽然插嘴追问道:“陈馆长,那些古玩商人都叫什么名字?”
陈维桢的茶杯“咚”的一声放在桌上,茶水溅出几滴:“叶警官,这我到哪里去知道?但来得频繁的有一个人我倒是了解了,这个人叫龙楚雄,他是滇南本地人,开了一家聚宝斋当古董商。”
“他来过几次,说是帮客户送东西鉴定,但都是找鉴定部的老郑,没见他跟沐思茅有什么交集,不过......”
“不过什么?”段景宏果断追问,他也认为这里面有不为人知的猫腻,可能会挖出线索。
“不过有一次不太对劲。”陈维桢像是下定了决心,仔细回想后才补充道,“我看见沐思茅从龙楚雄的车里下来,就在博物馆后门那条小巷里。当时因为是晚上,我以为她搭顺风车回家,所以当时我也没多问。”
窗外的槐树影突然被一片乌云遮住,办公室里的光线暗了下来。
段景宏站起身,迈步走到窗边,看着博物馆后门那条狭窄的巷子。那里正好避开了正门的监控,他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盯着陈维桢:“陈馆长,沐思茅辞职时,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比如那个画满纹饰的图谱?”
陈维桢摇摇头,脸色有些苍白:“她离职很仓促,办公桌上的东西都带走了,只留下几根用过的毛笔和半瓶墨水。”
陈馆长话音刚落,忽然像又想起了什么,猛地站起身道:“对了!她临走前交了一份《古滇国青铜器纹饰研究》的手稿给我,说是当成离职前的工作汇报,我最近也很忙,还没有时间看。”
陈馆长快步走到了书架前,在一堆文件里迅速翻找起来。
段景宏和叶澜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就在这时,陈维桢突然“啊”了一声,手里多了一叠泛黄的稿纸,封面上用娟秀的小楷写着书名,背面却用铅笔歪歪扭扭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那符号像是一条盘曲的蛇,嘴里叼着一枚印章,正是古滇国传说中滇王授印的图腾。
叶澜沧的笔尖“啪”的一声折断了铅芯。
段景宏接过手稿,指尖触到纸张背面的凹凸感,在那图腾符号的下方,似乎还藏着一行极浅的字迹,看上去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那种。他举起稿纸对着光线,终于看清了那行模糊的小字:“六月初六,黑石渡,龙抬头。”
陈维桢端着刚续满水的茶杯站在一旁,看着段景宏凝重的神色,声音有些发颤:“段警官,这,这是什么意思?”
段景宏没有回答,只是将手稿小心翼翼地递给叶澜沧。
窗外的乌云越积越厚,一场新的暴雨似乎正在酝酿。
二人又跟陈馆长聊了聊,随后就告别了,陈维桢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关上时,走廊里的铜铃声恰好响起。段景宏抬头看见穹顶下悬挂的风铃,那是由六片古滇国青铜残片串成,每片残片上都刻着不同的雷纹,风吹过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与博物馆里的静谧形成奇妙的共振。
“我们从沐思茅的手稿背面发现了六月初六,黑石渡,龙抬头。”叶澜沧压低声音,指尖划过展柜玻璃,里面陈列着一件修复完整的青铜鼎,“我个人感觉这日期像是黑市交易的暗语,只不过目前我们还无法破解这个黑市暗语。”
段景宏没说话,目光落在青铜鼎的足部。那里有一道极细的修复痕迹,与他在陈维桢办公室看到的陶釜如出一辙。他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展柜里一枚小巧的青铜印章:“你看这‘滇侯印’的蟠螭纹,对比沐思茅手稿上画的是不是很像?”
叶澜沧凑近细看,眉头微蹙:“蟠螭纹是古滇国青铜器的典型纹饰,但她画的那幅螭龙的眼睛用了战国时期的‘臣字眼’,可滇王印的年代在西汉,这明显是个破绽。”
“破绽?”段景宏挑眉。
“对。”叶澜沧从包里抽出那份复印件,展开其中一页,“你看,这是我昨晚整理的滇王印摹本,龙纹的眼睛是‘杏核眼’,而沐思茅画的却是‘臣字眼’。”
“要么是她学艺不精,要么...”她顿了顿,声音沉下来,“要么是故意留下的误导信息。”
二人沿着走廊慢慢走,脚下的红地毯吸走了脚步声。左侧展柜里摆放着几件滇南少数民族的银饰,右侧则是一排玻璃柜,里面全是修复中的文物残片,石膏模具和工具整齐地排列在托盘里。
段景宏忽然停在一个标着“待修复”的木盒前,里面躺着半片破碎的玉璧,断口处露出的沁色呈现出诡异的紫红色。
“这玉璧的沁色不对。”段景宏微微皱眉,当即大胆推断道,“像人为用朱砂煨出来的。”
叶澜沧凑近观察,鼻尖几乎碰到玻璃:“确实,天然土沁应该是渐变的黄白色,这抹红太突兀了,难道是赝品?”
“博物馆里怎么会有赝品?”段景宏同样不解反问,目光却扫过木盒上的标签。
标签上写着“98年6月入库,来源:民间征集”,征集人签名处赫然写着“刘正明”。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有可能就是互相勾结,打着真文物的主意。
叶澜沧立刻翻开笔记本,快速记录:“刘正明去年退休,今年6月还在参与民间征集,而且送来的是件赝品,这事背后有点意思啊!”
“陈馆长说刘正明欣赏沐思茅的修复手艺。”段景宏想了想,又加以补充,“如果沐思茅会做赝品,而刘正明又在征集时夹带私货,呵呵。”
他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这可能涉及到博物馆内部的文物被人给狸猫换太子了。此时二人走到了核心展厅的入口,玻璃门内空空如也的展柜像一道伤疤,提醒着这里刚发生的失窃案。
段景宏望着那空柜,又想起陈维桢的话:“沐思茅对核心展厅的安保摄像头角度很了解。”
段景宏结合这一点,又转头看向叶澜沧道:“刘正明退休前是分管陈列的副馆长,有权限接触安保系统,而沐思茅是他一手提拔的人,你不觉得这太巧合了吗?过于巧合的背后就是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