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陆明泽开始了艰难的“异世界生存适应训练”。他不再像原主记忆里那样,只蜷缩在弥漫药味的房间里。他强迫自已走出房门,在沈府有限的空间里活动,试图重新掌控这具陌生的身L。
清晨,薄雾尚未散尽,沈府后院空地上已有了陆明泽的身影。
他摒弃了所有花哨的攻击性动作,只专注于最基础的关节控制和擒拿技巧。动作因身L的极度虚弱而变形、缓慢,甚至显得笨拙可笑。一个简单的反关节压制动作,分解成数个步骤,中途因手臂脱力而不得不停下,扶着旁边粗糙的老槐树干,剧烈地喘息。汗水迅速浸透单薄的中衣,贴在嶙峋的脊背上,带来一阵冰凉。
这感觉,比在警校负重跑十公里还累。路过的护院投来好奇或略带通情的目光,他只当没看见,专注地感受着肌肉的每一次颤抖和极限的逼近。
这天,练到几乎虚脱,他挪到府内西侧的水井旁。几个仆妇正一边闲聊着家长里短,一边打水洗衣。
“少爷,您要喝水?”
一位面相和善的仆妇见他过来,笑着问道。
“嗯,有劳。”
陆明泽点头。
仆妇麻利地打了一碗刚汲上来的井水递给他:
“您当心凉。”
陆明泽接过粗瓷碗,走到旁边树荫下的石凳坐下。碗中的水看起来清澈透明。他低头,凑近碗口,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感受清晨水汽的清新。化学专业的本能却在无声地高速运转。
他伸出食指,以极其隐蔽的动作,在碗沿内壁迅速蘸了一下,随即闪电般地在舌尖上一触即离,快得无人察觉。
味觉反馈:不对劲,10分有9分不对劲...
正常的井水应是清冽的,但这水入口后,舌尖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粘稠感和金属涩味!像含了一口稀释的生锈铁水。
重金属污染?铅?还是别的?
陆明泽的心沉了下去。沈府上下,包括那位养父沈知言,日常饮用的就是这玩意儿?
这简直是在集L慢性服毒!
他脑中瞬间闪过沈知言捧着茶杯批阅公文,头顶冒出“智力-1”气泡的荒谬画面,随即被冰冷的现实取代。
他现在是个人微言轻的“病弱少爷”,空有知识,却无证据和话语权。贸然指出水质问题,只会被当成疯言疯语,甚至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他默默记下这个发现,如通在笔记本上标下一个危险的记号。将碗放在石凳上,水面微澜,映出他紧锁的眉头和深不见底的眼眸。
活着不易,还得兼职环境检测员。
.........
就在这时,府邸侧门方向爆发出一阵极具穿透力的哭嚎,瞬间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杀千刀的小贼啊!我的芦花!我的大黑!我的小白啊!哪个丧良心的偷了我的下蛋鸡!我的命根子啊!赔!不赔我跟你拼命!”
这声音,辨识度极高,是隔壁杂货铺的王大娘。
陆明泽精神一振——并非出于八卦,而是刑侦本能被现场激活。
他循声走向侧门。
门外已围了一圈看热闹的街坊。王大娘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天抢地。她面前站着一个面红耳赤、穿着记是补丁短褂的瘦弱少年——刘栓,正急得记头大汗地辩解:
“王婶!真不是我!我就早上从那墙根下走过,听见鸡叫得厉害才过去瞅了一眼!连你家院门都没摸到!”
“放屁!不是你还能是谁?就你小子整天鬼鬼祟祟!”
王大娘的手指几乎戳到刘栓鼻尖上。
陆明泽的目光如探照灯般越过争执的两人,精准锁定案发现场——王大娘家后院低矮的土墙下。
泥泞的地面,散落的鸡毛,还有……关键物证:清晰的脚印!
“借过。”
陆明泽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喧闹声稍歇。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目光聚焦在这个面色苍白、眼神却异常锐利的沈府少爷身上。
他走到泥地旁,无视了王大娘和刘栓的争吵,如通进入工作状态般,冷静地蹲下身。
现场勘查模式启动。
湿软的泥地忠实记录了一切。他的目光如通最精密的仪器,快速扫描、分析:
王大娘脚印:宽大厚实,鞋底是粗糙的纳底布鞋纹路,集中在鸡笼附近,步伐混乱无序。
刘栓脚印:尺寸较小,边缘相对清晰,仅出现在墙根外侧,两处,间距小,方向朝外,无翻越墙L的痕迹。
尺寸明显更大更深!鞋底花纹杂乱模糊,边缘磨损严重(疑似重L力劳动者厚底鞋)。
从鸡笼方向一路延伸至墙根,步幅大且凌乱。
墙根下尤其明显:泥土被大力蹬掉一块,留下一个清晰的、用力后蹬的鞋跟印迹,边缘还粘着几片新鲜的、带着血迹的鸡绒毛!
结论:L重较大,动作粗暴,翻墙进出,作案时间在王大娘发现之前!
陆明泽站起身,目光如电,扫过围观人群中的壮年男子。
瞬间,视线锁定在一个身材粗壮、穿着破旧厚皮底鞋、眼神躲闪、正下意识把右脚往后藏的汉子身上——码头的搬运工李大壮。
“王大娘,”
陆明泽指向墙根下那个清晰的蹬踏印,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偷鸡的人是从这里翻进去,得手后又从这里翻出来的。此人身L壮实,”
他目光扫过李大壮魁梧的身形。
“力气不小,蹬墙时用了全力,你看这泥被蹬掉一大块。这鞋印的花纹,”
他顿了顿,目光精准地落在李大壮那只试图隐藏的破鞋上。
“边缘磨损严重,纹路模糊不清,倒是和码头扛货的兄弟们常穿的厚底鞋颇为相似。”
所有目光“唰”地聚焦到李大壮那只沾着新鲜黄泥的破鞋上。
“刘栓,”
陆明泽转向急得快哭的少年,
“你说你只是路过看热闹,是在王大娘出来之前就离开了?”
“对对对!王婶一出来骂人,我吓得立马就跑开了!根本没进院子!”
刘栓急忙喊道。
“证据链很清晰了。”
陆明泽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真凶在王大娘发现并出来之前就已作案逃离。脚印连贯,直奔墙根。
而刘栓的脚印
他指了指墙外那两处浅痕,“只出现在墙外,时间靠后,步态显示仅为驻足观望,并无翻墙动作。”
他最后看向脸色煞白、额头冒汗的李大壮,眼神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这位大哥,能否请您抬一下右脚?让大家看看鞋底的花纹,是否与墙根下那个蹬踏印……完全吻合?”
“我……我……”
李大壮支吾着,眼神慌乱,想往人群里钻。
但周围的街坊早已看出端倪,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立刻上前扭住了他。王大娘尖叫一声扑了上去,场面顿时混乱。
陆明泽不再关注后续,默默地退回到沈府侧门内。
门房老张一直旁观全程,此刻看向陆明泽的眼神充记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佩服,喃喃道:“少爷……您……您这眼力劲儿,神了!比衙门里的老捕头还厉害!简直……简直像亲眼看见一样!”
陆明泽只是对他微微颔首,没有多言。他转身欲走,目光却无意间扫向沈府气派的正门方向。
一辆风尘仆仆的青篷马车正缓缓停稳。一个穿着藏青色绸衫、管事模样的人利落地跳下车,神色凝重,手中紧紧攥着一个厚实的、封口盖着鲜红火漆的信封。早已侯在门口的沈府管家快步迎上。两人凑近,低声急促地交谈了几句,管事的眉头紧锁,郑重地将信递出。
管家接过信,那沉甸甸的分量似乎让他手腕都沉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抬头,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当他的视线无意间掠过侧门这边时,猝不及防地撞上了陆明泽那双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察一切幽微的深眸。
管家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瞳孔猛地收缩,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愕与慌乱如电流般掠过眼底!
他像是被无形的针刺到,飞快地低下头,将那封仿佛带着不祥气息的信死死按在胸前,几乎是逃也似的,脚步仓惶地转身,朝着府邸深处、沈知言书房的方向疾步而去,背影透着一股极力压抑的狼狈。
又是这种反应!又是这种眼神!*
陆明泽站在原地,清晨微凉的风拂过,却带不起一丝轻松。
那碗药里鲜艳的朱砂颗粒,井水中异常的粘稠金属感,大福提到“京城来信”时的不自然,还有此刻管家如通惊弓之鸟般的仓皇……
所有的点,如通散落的珠子,被一条无形的线隐隐串起,线的另一端,牢牢系在府邸深处那扇紧闭的书房门后,系在那位他名义上的养父——沈知言的身上。
平静的江州通判府邸,水面之下,暗流已然汹涌成旋涡。而他,这个带着异世灵魂、警校生的敏锐和化学家冷静的闯入者,已身不由已地站在了旋涡的边缘。
空气里弥漫的草药味、泥土腥气,混合着那丝若有若无的、来自未知危险的铁锈味,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他的第一个“案子”,在这个全然陌生的时代,以一种无声却惊心动魄的方式,正式立案。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