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女人原有两个。
一个南平,如今还在晋宫。
一个宜公主,到现在还没有什么消息,不知藏身哪里,是宫外的闾阎还是宫中的密道,不知是活着还是死了,有没有遇见司马敦。
不怕流落宫外,就怕她藏身密道,也不知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会突然在某一座大殿闪出身来,做出些叫人措手不及的事。
这赵氏姊妹二人,一个比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但生在王侯家,哪儿有什么是省油的灯。
不出手便罢,一出手干的就是要命的勾当。
也是奇怪。
南平来的时候,那廊柱似的杵在殿外的谢韶居然并没有阻拦。
赵媪都进不来的地方,南平居然轻而易举地就入了殿。
若不是有必须放她进殿的理由,便是南平公主果真有几把刷子,有使男人五迷三道的好本事。
南平进殿的时候,仪态万方,雍容雅步,端着食盒亦能走得步步生莲花。
赵氏本就起源塞北,带着些戎狄的面相。
虽南下至晋国生活多年,与晋国几大中原家族通婚,阔面宽额的特征已淡了不少。
男子身上虽还能一眼看出,但女子金尊玉贵地养着,至南平与宜公主这一代,通身除了自带几分英气,已经一点儿戎狄的特征也没有了。
你瞧她,鲜眉亮眼,妍姿艳质。
身姿窈窕,盈盈走来。
颈间的掐痕还是那么昭然可见,偏生还着了一身低领口的华袍,她才不会把这掐痕遮掩起来,她巴不得展示给所有人看,“好疼,呜呜,好疼呀!”
给晋君看,给所有的谋士将军们看,看看东壁夫人到底是多么狠毒的角色。
若是有人问起,“天呢,公主,这是怎么啦?”
她必得掩面低泣一番,哭唧唧道,“是有人掐我.........呜呜..........快要把我掐死了...........”
若是有人再愕而相问,“天爷,谁敢掐公主啊?”
她必得梨花带雨,哭得十分伤心,“是..........是夫..........啊不,是.........是南平不小心碰的..........”
单是想想,就好一出大戏。
把睡着的孩子安安稳稳地放在了内殿,在南平拨开珠帘前,阿磐先一步到了正殿,往正殿主座走去。
她往主座去,南平自然也跟着来。
来呀。
尽快放马过来。
为了几个孩子,也得与南平一战。
她似个斗战的公鸡,已经做好了迎敌的姿态。
人端然立在高大华贵的屏风前,不必华袍加身,那一对宽大的袍袖往外一甩,轻易便甩了南平一脸,叫南平轻呼一声,“呀!”
轻呼一声,弄乱了她的鬓发,不由地就身子一闪,往一旁别过脸去。
阿磐已自顾自地于主案后落了座,微微仰起下颌,端端正正地坐着。
非得叫这赵国的女人知道,主母就是主母,虽还不曾大婚,但东壁夫人的名头仍在,晋君既还不曾褫夺名号,将她休离,赶出晋宫,她便仍旧要端坐于这大殿主人的位子。
这位子素日谢玄坐,如今谢玄不在,自然由她来坐。
谁比谁差?
一个几近亡国的公主罢了,连赵国的君王都做了阶下囚,要被远远地赶去塞北放羊了,她还敢在晋宫耀武扬威。
单单凭她的姓氏,就想赢得了大公子的母亲吗。
便是一夜难眠,气色不好,气势也仍旧都在,一分不减。
何况这宽长厚重的青铜案摆在身前,与高大的彩漆透雕斧纹座屏愈发显得人尊贵不可冒犯。
南平掩唇轻笑,屈膝施了一礼,还是那副小白兔作派,“姐姐气派可真足,一点儿都看不出来被囚禁的模样儿呢!”
阿磐笑她,“还敢来?”
还敢来,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来。
南平笑吟吟的,笑得人畜无害,“王父不愿来,大明台无人问津,来个人看看姐姐,不好吗?”
阿磐道,“有这闲工夫,不如快去收拾包袱,跟着你哥哥去塞北。哦,还有你妹妹,赶紧差人去寻,姑娘家在外过夜可不妥当,若是寻得晚了,寻到的就不知道是人是尸了。”
南平脸色微变,一双纤纤玉手攥着食盒,攥得厉害,大抵被气到了,杏脸桃腮仍旧笑着,手背却掩不住露出了青筋来。
不过是针锋相对罢了,谁还没有一张利嘴。
南平便笑,“是平儿说笑,姐姐不要怪罪,平儿一直记挂着姐姐呢,怎么会不来?”
阿磐问,“你来,我夫君可知道?”
虽强撑着不肯在外人面前承认是什么软禁,但对眼下的形势心里却一清二楚,因此,若不是在外人面前,这时候她才不愿说什么“我夫君”这样的话。
不过是硬撑着,好压下南平一头罢了。
“知道呀!”
南平笑吟吟的,笑得满面红光,抬手轻拢鬓发,似有些赧然,“夜里王父头疾厉害,平儿一直侍奉左右...........”
南平顿了一顿,又似是有几分歉然,“来的时候,平儿也问过王父的意思,问他要不要一同来看望姐姐,可他..........可他..........不肯来呀!”
一垂眉,又是脸一红,还说什么,“姐姐不必忧心,安心思过便是,以后平儿侍奉王父左右...........”
看样子,这二人昨夜里倒像是你侬我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