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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门里,我和穆康安跪坐在地上,他是被告,我是证人,顾滔一身华服端坐在高堂上。
穆康安在京城颇有名气,我们这些乡下地方的地方官也是个不敢轻易审查,正感到难办的时候顾滔从天而降,直接接手了案件。
当宁瑜和穆康安看到高堂上坐着的是两人在京城的死对头的时候,就知道这个案件不会这么轻易的结束。
穆康安在堂下死死地瞪着我,清晨的时候就是我拖着埋在后山的那个小混混尸体到衙门报的案。
多亏了天书的讯息,让我知道了穆康安的藏尸点,因为怕被怀疑,我并没有直接说出怀疑的凶手,却把穆康安佩剑上的剑穗塞在了尸体的怀里。
穆康安死而复生的消息在乡下小地方是一件顶顶新鲜的事,大家早就把他归来时的样貌,穿得什么颜色衣服身上有什么配饰传到了二里地外,所以仅凭着这剑穗找到穆康安也不是什么难事。
穆康安跪在堂下,咬牙切齿地开口:大人......明鉴,是这名死者先闯入我家,意欲行凶我才......
那之后为什么不报官反而自己埋尸顾滔的声音庄重威严。
因为,因为......穆康安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突然指向了我,因为这个男人是我娘子的情夫!
什么!我勃然大怒,没有想到穆康安会这么无耻,看向顾滔发现他也僵着一张脸面露不满。
【男主这,有点无耻了吧......】
【确实......他原来是这个人设吗】
【一直想说,不要因为是男主就合理化他的行为,他做的事一直都挺过分的吧。】
【说句题外话,顾滔是不是过分在乎女配了,第一次见他这么明显的挂脸。】
【什么都磕只会让你......却实有点......】
没错,当晚是我回到家,发现这名男子正和方楠通奸,被我家里人发现后还意欲行凶,我不得已才杀了他。之后方楠对我苦苦哀求,我念在她一介女流照顾了我父母三年的份上才不想把事情闹大。
穆康安知道自己已经没办法在顾滔手下全身而退,只好想着借流言的口减轻一点自己的罪名,顺便把我也拖下水。
你说的都是真的顾滔没什么表情地问。
句句属实,如若有半句虚言,我不得好死......但还请大人看在家中二老年事已高的份上,留我一条性命,好让我也能为二老尽尽孝道。穆康安见顾滔有些松动,立马乘胜追击,甚至发起了毒誓。
顾滔转脸看向我,之前他让衙役给我拿了个软垫防止膝盖跪得太疼,我在他的注视下调整了下跪姿,就听他开口道:
据本官所知,方楠姑娘在丈夫死后守寡的三年里,一直尽心尽力侍奉公婆,以一人担起了整个穆家,她的美名在乡亲间也有所耳闻,如今你的丈夫死而复生回来的第一夜就说,他是为你才杀了那个登徒子,方楠姑娘有什么想说的吗
顾滔的声音沉稳又不带起伏,明明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我却忍不住鼻尖发酸:原来我这些年做的事并不是可笑的独角戏,真的有人看到我的努力和艰辛。我咬紧牙关压下泪意,向堂上一拱手:穆康安所言,民女一字不认......
你当然不认!既然知道通奸是那么脏的事情,你又何苦犯下过错呢要不是念在你我夫妻一场......我还没说完,穆康安就迫不及待大声打断,只是他的话也没说完,堂上就传来惊堂木一声爆响。
这次几乎所有人都听出了顾滔声音中隐含的怒气:穆康安打断本官证人的回话,污言秽语扰乱公堂,来人打他二十大板,当堂执行!
衙门外围观的群众一片哗然,其中隐隐传出宁瑜的哭喊声,穆康安就这么被架上长凳打了二十大板,一开始他还想咬牙忍耐,不愿在顾滔面前落了下风,几板子下去终究还是鬼哭狼嚎叫喊着。
行刑结束后他满头大汗地被丢在地上,乱七八糟地瘫着,在顾滔跪不好再打的冷言中强行支撑起来。
顾滔重新看向我:方楠姑娘继续。
我嫌弃地瞥穆康安一眼,回神拱手,看着顾滔道:穆康安所言,民女一字不认,民女亦有证人,可以证明死者身前是受穆康安指示潜入穆家,欲行不轨。
【女配不是吧,她怎么知道男主找那名混混的时候旁边有小乞丐听到了】
【女配开天眼了这件事除了我们这些有上帝视角的基本没人知道吧......】
【好吓人,天哪!】
【天哪,你们有没有人注意到顾滔看女配的眼神,全是欣赏啊,天哪......】
【不是姐们你真磕上了】
和被传唤上来的小乞丐对好证词的我无意间看到上面的内容,一愣,转头再去看顾滔的时候就见他已经收回了视线,一拍惊堂木判定了穆康安的罪名。
穆康安,你假死三年来不顾家中老小妻子,此为罪一;买通街边混混对妻子欲行不轨,此为罪二;计划失败杀人抛尸,此为罪三。念在你身份特殊,本官会将你押送京城,如实上报圣上由圣上定夺,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你们......穆康安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不敢再去看顾滔,转头对上我,方楠,你可真是好手段,什么时候和顾滔勾搭上的他这么帮你
我皱眉,还没开始反驳,顾滔的声音率先传来:对本官的判定有何不满你可以到圣上面前再说,如今你满口污言不仅质疑本官判断,更是在诋毁为你守家三年的发妻,行为实在令人不齿。
何况!顾滔扬起声音,目光直指混在人群里面的宁瑜,你在京城中和宁瑜姑娘私交甚笃,不是已经让对方怀上你的孩子了吗
人们的好奇揶揄的目光犹如蛆虫迅速爬上宁瑜的身体,宁瑜紧紧捂着嘴浑身发抖,逃也似的离开了衙门,也不再顾着她的穆郎。
我看着穆康安脸色灰白地被抬下去,那个曾经我深爱的男人看起来如此的窝囊,犹如路边一只不起眼的臭虫。我长舒一口气,独自立在衙门大堂中,周围的人都散去,一个人又静悄悄来到我身边。
我回身:顾大人。
顾滔已经换下了那一身官服,看向我的目光还是又沉又静:你可以继续叫我顾滔。
顾滔。我从善如流,却莫名在他坦然的目光中感到些许不好意思,谢谢你之前帮我挖尸体。
替百姓排忧解难,主持公道本就是为官者该做的。顾滔说,你只想说这么吗
我摸了摸鼻子,目光看向顾滔之前给我准备的软垫上又转回来。
顾滔。我又叫了一声。
顾滔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犹如春风化雨,嘴边露出个小小的酒窝,和我遥远记忆里的某人隐隐重合:方楠姑娘请说。
我们之前见过吗我终于问出口。
【什么什么这个氛围是什么!】
【甜宠变渣男判定,结果原来甜宠在这里吗】
【谁说我磕得邪门!我磕得明明刚刚好!】
我的脸在天书的文字和顾滔的注视下一点点开始发热,顾滔小心地牵过我的手,在我的掌心写了个滔字,问我:想起来了吗
我愣愣地看着他,那遥远的,被遗忘的记忆开始苏醒。
在我少年时期,爹娘还健在的时候,我到河边捉鱼补贴家用,意外打捞起了一个跳河自杀的和我年纪一般大的少年。
少年说他父母双亡,也不讨村里人喜欢,只是在河边散心都会被人推入河中,于是便也不再想挣扎,就想这么顺流而下溺死算了。
我那时为了能讨穆家人喜欢正在努力识字,听了他的话后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写了个滔字,宽慰他道:这波涛吞没不了你,必将带你乘风波浪,走出困境。
夕阳落下,那少年终于笑了,湿漉漉的眉眼微微上扬,嘴角带着小小的酒窝。
原来是你!
见我终于恍然,顾滔笑得更大了,他松开我的手腕,说多亏了我当时那番话才让他有了动力继续生活下去,才能拥有如今的成就。
我知道他轻描淡写的过往里一定藏着数不清的心酸,一如他能理解我这些年的不容易,我似乎也拥有了读懂他的能力。而面对这些,理解就是最大的宽慰,所以我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
我说要回穆家收拾自己的行李,顾滔怕我被穆家人继续为难提出亲自送我回去,我同意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我们身上,顾滔问:方楠姑娘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城中的医馆在招收医女,我还算略懂药理,他们答应收我当学徒。我答。
又沉默着走了一段路,顾滔说:京城中的权贵关系错综,圣上常说我太过木讷板正,或许更适合在地方任职。
唔,是吗我觉得你还挺好的。
所以在处理完穆康安的事情后我会向圣上请旨到地方当个小县令。顾滔继续说。
隐约猜出他要说什么,我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所以
所以......顾滔在我身边深吸了一口气,道,如若我还是不幸惹上什么麻烦,被打断了胳膊或是打瘸了腿,可否请方楠姑娘帮我医治呢
我笑了两声,没有回答,温暖的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拖得很长。
END